番外2 來吧,丫頭

康雨漪第一天上學,前麵坐的女同學叫丁丁,後麵坐的男同學叫萬一。那天,陽光很好。

受台風的外圍影響,溫度不算太高。老師剛休完產假回校任課,體態有點圓潤,笑起來滿臉慈詳,看誰都像看自己搖籃裏的孩子。

老師給每個小朋友發了張田字格的紙,讓他們在格子裏寫上自己的名字。

丁丁第一個完成,小手舉得很高,第二個是萬一。康雨漪落在了最後,秀潔的額頭密密的汗。“康”字占了左右兩個格,“雨”字占了上下兩個格,“漪”字像被誰橫空劈了兩斧,生生分成了三份,差不多填滿了一整張紙。

老師心疼地摸摸康雨漪的頭,心想這名字挺詩情畫意,可就是太為難孩子。鼓勵了康雨漪幾句,然後讓她回家多練練,爭取和其他小朋友一樣,把名字寫得又快又公正。

白雁來接康雨漪放學。康雨漪四歲開始練芭蕾,什麽時候都是小下巴一昂,腰挺得筆直,如同翩翩起舞的小天鵝。小天鵝今天不太對勁,小書包像是把小身子都壓彎了,看到白雁,眼眶裏立刻就有淚珠滾動。

白雁沒有急著問長問短,而是朝四周看了看。有幾個小朋友指著康雨漪,吃吃笑個不停。

上了車,安全帶係好,康雨漪看著白雁,“媽媽,我可以改個名麽?”

“為什麽要改名?”白雁笑著問。

康雨漪是康雲林和李心霞帶大的,對爺爺奶奶感情很深。這名字是康雲林把字典翻爛後,捕捉到的最佳靈感。平時誰喊一聲“囡囡”,她都鄭重其事回道:我爺爺都叫我雨漪。

“雨漪,聽著像雨衣,小朋友們說以後下雨就找我。”康雨漪把淚水強咽回去,沒好意思說其實是自己嫌字太複雜。

白雁沉吟了下,“囡囡出生那天下著雨,名字裏有個‘雨’字,媽媽叫一次,都會記起那個幸福的時刻。‘漪’是細細的波紋。‘雨漪’就是雨中小小的雨花,很美很清靈。如果你覺得它音似‘雨衣’,總比讀起來像‘雨披’‘雨鞋’好,嗯?”

小鼻子皺了皺,小眉頭蹙了蹙,嘴巴張了張,就是說不出話。

“學校有幾個叫雨漪呀?”白雁又問。

“我一個!”聲音低不可聞。

“其他同學的名字會和別人重複麽?”

康雨漪點了點頭,柳晶阿姨家的小哥哥乳名也叫丁丁。

白雁溫柔地親親女兒,“世間最特別最美麗的事物,都是獨一無二的。囡囡是要做特別的那一個,還是要和別人都差不多呢?”

康雨漪想了想,蹙著的眉頭舒展了,催著媽媽快快開車,回到家,連忙在書桌前坐下,拿出田字格,一筆一劃地練起名字來。

白雁倚著門框,嘴角彎成了新月。

康劍下班回家,看著燈下埋頭寫字都沒像小粉蝶撲過來要他抱抱的女兒,愣住了,“我明天要找找教育局長,小學一年級的功課就這麽繁重,上學還有什麽快樂可言?”

白雁悄悄把他拉去陽台耳語一番。

康劍心疼不已:“當初爸爸取這個名字,我和媽媽都擔心這個問題。不僅筆畫繁雜,而且讀起來也怪。就你說好聽。”

“要不改名叫康美麗,這個肯定好聽。”白雁似笑非笑。

康劍哼了聲,一把將她擁進懷裏,“又在挖坑讓我跳。小雁,有時,你挺腹黑的,不僅算計我,還算計囡囡,把孩子哄得樂顛樂顛地轉。”

“我算計過別人麽?”

“那倒沒有。”

“我對你們所謂的腹黑、算計,其實都是因為……”

“愛!”康領導搶聲接話,俯身堵住白雁的小嘴。盡管他在濱江公認口才非常棒,可是和白雁一比,他甘拜下風。

好不容易寫出了一個端正名字的康雨漪,忙不迭地跑出來向爸媽顯擺。她怔怔地站在客廳裏,凝視著陽台上相擁的身影,懵懂地琢磨:腹黑、算計,是因為愛……

康雨漪來北京,也是一個陽光很好的秋日。白雁和她一同過來的。她是來北京上大學,白雁是來安家。去年,康劍調到教育部任部長。她當時正讀高三,白雁為了她,和康劍過了一年兩地分居的日子。

康劍說北京應該算是他的故鄉,從小就和康雨漪講過許多北京的故事與典故。康雨漪對北京不陌生,她要求獨自去人大報到。

康雨漪報考人大,白雁有點傷心。白雁一直誘哄她上個師範學院,做名小學教師就好。女人不要讀太多書,不要當官,不要做女律師,不要做工程師,這些工作都爭強好勝,必須要讓自己像個爺們一樣強大。你都成了爺們,還敢指望另一個爺們愛你麽?這是白雁掛在嘴邊的念叨。

康雨漪不敢苟同,她現在有爸媽、爺爺奶奶愛著,不需要另一個爺們的愛。如果有一天,她遇到了心儀的爺們,那麽,她來愛他好了。

丁丁也在人大。她是初中時,她媽媽隨軍,跟著轉學過來的。丁丁的爸爸是位軍官,在北京軍區的後勤部工作。

丁丁在門口等著康雨漪。兩人的麵容變化都不大,還有著兒時的嬰兒肥。

見了麵,兩人開心地摟抱在一起,又笑又跳。

有了丁丁的指引,康雨漪很快就報到好了。丁丁領著她逛校園。校園裏麵孔青澀、兩眼好奇地轉個不停的,一看就是新生。

“她們以為進了大學,就醜小鴨變天鵝了,哼!”丁丁不屑地對天翻了個白眼。兩個化著彩妝的新生與她們迎麵走過。

康雨漪笑,推了丁丁一把,“別這樣說人家,剛解放,誰不想瘋狂一把。”高中那三年,不堪回首。進了大學,好像剛舉行成人禮,在心態上,立刻就有長大的感覺。

“讓你爸改革呀,把高考給取消,別把這群孩子憋壞了。”丁丁咯吱康雨漪。

康雨漪怕癢,邊笑邊求饒。兩人從路邊嬉鬧到路中央,後麵響起了一串車鈴聲。

“快讓開。”康雨漪拉著丁丁閃到一邊。

一輛山地車嗖地駛過。

騎車的是個男生,墨綠的T恤,米色褲,後麵背著個灰色的雙肩包,頭發微短,不像寸頭,從背後看過去,應該是位很清爽很斯文的男生,這是康雨漪的直覺。

“怪胎!”丁丁又在翻白眼,還狠狠地踩了一腳草坪。

“說誰呢?”康雨漪問道。

“剛騎車過去的那位。”

“呃,他得罪你了?”

丁丁神秘兮兮地把康雨漪拉到一邊,“我告訴你,像他那樣的,應該送進實驗室去做標本。他不是正常出生的,我爸爸說那件事曾經鬧得很大。他媽媽生他時,都和他爸爸沒拉過手。”

康雨漪想起了一篇冷笑話,一對高知分子靜靜躺在**,等著卵子和**從體內飛出,然後在空中結合產生化學反應,最後孕育出一個新的生命。

“那他現在和爸媽一起生活麽?”

丁丁點點頭。

“那有什麽好奇怪的?”康雨漪不明白丁丁反應為什麽這樣誇張。如果每個人都是自然孕育的,幹嗎科學家們要研究出試管嬰兒技術。至於是婚前還是婚後孕育,他們現在幸福地在一起,就勝過雄辯。

丁丁急得跺腳,“你笨哦,唉,唉!”

“你是不是倒追過他,而他拒絕了你?”康雨漪腦中靈光一閃。

丁丁臉漲得通紅,“不和你說了,反正他真的不算正常人,你離他遠點。”

“我和他很近麽?”康雨漪笑著問。

丁丁撇了下嘴,語氣酸溜溜的,“你們都在哲學院。”

“他爸爸也是軍人?”

丁丁驚愕地捂住嘴,“你不知他爸爸是誰?”

康雨漪詫異,“我又不認識他。”

丁丁把嘴閉得緊緊的,再也不肯資源共享。

“丁零零……”又是一串鈴聲,那輛山地車折回頭了。這次,康雨漪看清了他的正麵,如她的直覺一般,清俊淡逸,笑容溫和如這初秋的陽光,有點遠,有點淺。

她緩慢地眨了下眼。

如果心裏麵有一麵湖,她能感覺到水麵微微**了下,一圈細細的波紋往四周幽幽漾開。

康雨漪答應白雁低調做人、認真讀書。有時候,出名是被逼的。

軍訓的第二天下雨了,教官們把學生全集中到了禮堂,搞了個即興演講,談談自己為什麽選擇人大。禮堂後麵擠了些沒課的師兄師姐們。

康雨漪運氣好,中獎了。

康雨漪一點都不怯場,她從小就是講故事的冠軍,也曾多次參加過芭蕾舞表演。她曾經是中學生代表上電視參加過節目錄製。

她落落大方地鞠了一躬,正要侃侃而談時,下麵誰叫了一聲,“她爸爸是教育部長康劍。”

下麵戛地僵了下,隨即喧囂成了一鍋沸騰的熱粥。教官最後不得不吹哨子,以命令的語氣,讓大家保持安靜。

康雨漪站得高,一眼就看到了叫喊的那個男生。她朝男生笑了笑,“請問你是誰的兒子?”

“我是農民的兒子。”

下麵哄地笑開了。

“你覺得做農民的兒子很羞愧?”康雨漪目光如炬。

男生騰地站起身來,臉紅得像血泡,“錯了,我以我父親為傲。我們家的一切都是憑雙手憑勞動所得。”

“那你特地強調我的父親是誰為了什麽?在你的心裏,對父母的職業劃分出嚴格的界限,這其實是一種自卑心態,或者是一種對社會不公的仇視。你沒有接觸過我,不曾了解我,但是你已經一票把我給否決了。我進人大,肯定憑的是我父親的關係,也就是說你們走的是前門,而我是後門。如果我像你一樣,也是經過一輪輪狂轟濫炸的考試,才走到今天,你這樣說我,對我公平麽?是的,我是康劍的女兒,我叫康雨漪。在家裏,爸爸喚我囡囡,我叫他老爸。對於我來說,他是部長還是環衛工人,都是一樣,我隻知道他愛我。我希望我是一顆太陽,不是一顆月亮。我的光芒是我自身發出的,不是從其他星球折射過來的冷光。如果不能發光,我寧願做一顆堅硬的岩石,坦然接受風雨的洗禮。我選擇進人大,是因為我爸爸從這裏畢業的。我敬愛他,於是愛他的一切。謝謝!”

優雅的謝幕。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過了許久,現場才響起了掌聲。

那個男生撓撓頭,嗬嗬訕笑。“好厲害的丫頭片子。”他對同學說。

同學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讓你不要叫,你偏叫,她是省文科狀元,你簡直是自取其辱。”

男生頭一埋,不敢再吭聲了。

散場時,師兄師姐們都沒走,看著康雨漪直樂。學生會和社團的社長們聞風而來,主動邀請康雨漪加入。

好不容易從人群中突圍,康雨漪撐著傘回寢室。在禮堂門口的古柏樹下,停著輛山地車。車座被雨都淋濕了,她朝四周看看,沒有發現車的主人。

還沒開課,晚上大家都擁到圖書館找雜誌看。康雨漪來晚了,拿了張腳凳,坐在角落裏。

看得正專注,隔壁的師姐發出一聲輕呼:“咦,我沒看錯吧,卓逸帆來圖書館了。”

“怎麽可能?啊,真的!”另一個師姐毫無形象地張大了嘴巴。

康雨漪納悶地順著她們的視線看過去,心,先是一顫,然後怦然加速,不自覺,耳朵、脖頸都紅了。她連忙低下頭,專注地看著雜誌。雜誌上的圖片、文字突地都不見了,全成了一張溫和俊朗的麵容。

剛剛,他對她笑了。是錯覺嗎?

仿佛是一夜之間,康雨漪就成了位多愁善感的詩人。她會失落,會發呆,會歎息,會傻笑。

當然,她還是聰明的、勇敢的。

隻用了一頓午餐的功夫,她就和幾位師姐混熟了。她佯裝純蠢地問,為什麽那天晚上那個男生來圖書館,你們那麽詫異?

師姐們相視而笑,因為他是卓逸帆,他是特殊保護對象,很少來公眾場合。

呃?這是答案?

那他會不會去上課?

會呀,次數不多。

康雨漪密密的長睫毛像扇子似的眨來眨去,她在報到那天、圖書館連續遇到他兩次,是不是代表她很幸運?她是他的獨一無二?

她確實是幸運的。

殘陽如歌,寒風瑟瑟。

康雨漪沒有想到北京的秋天如此短暫,冬天來得特別突然。下了課,康雨漪縮著身子,抖擻地向寢室衝去。

楓樹林裏,有人在畫畫。那兒有一個小池塘,池塘裏豎立著凋零的殘荷,水麵上飄**著幾片落葉。河岸邊的楓樹,葉紅如火。

康雨漪都走過去了,然後慢慢後退,眼睛的餘光瞟著畫畫的人。他專注到忘形,康雨漪都走到了他身邊,假咳,真咳,他都沒抬眼。

畫麵很沉重,應該紅紅的葉子像沾了許多塵埃,灰灰的,池水像死水,枯荷看著更添一抹淒涼。

康雨漪蹲下身來,格子圍巾被風一吹,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發現了她,笑了。

康雨漪不覺看癡了,怎麽會有這麽溫暖清新的笑容,心情輕易地就上揚,她也笑了,“嗨,你喜歡畫畫?”

他穿一件卡其色的風衣,淺灰的毛衣、長褲,不知為何,康雨漪覺得他今天有些憂鬱。

“為什麽不上色?”她沒有發現顏料盒。

他仍在笑著。

“難道你是色盲?”康雨漪突發其想。

他沒有否認,笑得更歡了。

這是試管嬰兒的後遺症麽,康雨漪眉頭揪了起來。聽說色盲者的世界裏隻有白和黑,所以畫麵才這麽灰暗。

夕陽一點點從天邊褪盡,樹林裏光線跟著暗了。他把畫架和筆收拾好。

康雨漪雙手背在身後,踟躇了一會,大著膽自我介紹:“我是今年的新生,叫康雨漪!”

“我看過你的演講。”

喔,喔,他對她說話了,雖然內容令她有點窘,“嗬,那天我……有點衝動啦!”俏皮地吐吐舌。

“很率真。”他和她穿過樹叢,走在小徑上。

率真是褒義詞麽?

還有兩步就到了岔路口,康雨漪急得直咬唇,“我……今天過生日。”

俊眉一抬,期待她的下文。

“我請你吃蛋糕。”康雨漪心突突亂跳,生怕他會拒絕。

他答應了,康雨漪開心得差點跳起來。

兩人去了學校外麵的西點店,做了個小蛋糕,她特地跑去向店員要求有一個水果大拚盤。水果盤端上來時,她告訴她芒果是黃色的,奇異果是綠色的,櫻桃是紅色的……每介紹一種顏色,她都會讓他先嚐。

“雖然你分辨不出它們的顏色,現在你知道了他們的味道,這樣子,下次吃到你就可以想象它們的顏色。”她歪著頭,表情認真。

他笑著點頭,把麵前的水果和糕點全吃光了。

他送她回寢室。分別時,她小小地嘀咕了一句:“你還沒介紹自己呢!”從師姐們口中聽到的那不能算數。

他叫卓逸帆,在哲學院和藝術學院同時就讀。他長她一屆,但是他們一般大。

“今天,我也過生日!”他向康雨漪擠了擠眼。

康雨漪眼前一黑,她說謊了,她的生日比他大了七個月。他是師兄哦,他誤導她了。他長得那麽高大,寬闊的雙肩,和煦溫柔的笑容,好像他可以包納她的一切。怎麽可以這樣,太沒道德,太沒天理!嗚,康雨漪想哭。

這些年,看著父母恩恩愛愛。康雨漪心中幸福的模式就是男人像高山,女人像小鳥。其實,白雁從來就不是一隻善良的小鳥,真真假假的嬌嗔,把康劍哄得一愣一愣。結婚二十多年了,康劍看她的眼神,仍然像熱戀。

晚上和白雁例行通話,康雨漪心情前所未有的低落。那歡呼雀躍了多日的心默默地呻吟,她一聲接一聲的歎氣。

白雁沒說啥,叮囑吃好點穿暖點,周五回家補充營養。

電話一擱,白雁告訴康領導,囡囡的心給某個壞家夥哄走了。

康劍不相信:不可能,這才上了幾天學。

白雁挫敗地歎氣,愛一個人難道還需要天時、地利、人和?

跌破所有人的眼鏡,康雨漪沒去學生會,也沒去演講社,她去了戲劇社和舞蹈社。這兩個社仿佛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康雨漪偏偏玩得很溜。

換上芭蕾舞鞋,往中間一站,手臂一抬,來個三百六十度的旋轉。社員們麵麵相覷,這才是高手。

在戲劇社,她不會唱,但是她懂。唱腔呀,走步呀,生旦淨末醜,說得頭頭是道。

白慕梅死後,白雁去雲縣很少,對白慕梅的紀念,就是經常去看場戲。康雨漪很小的時候,便跟著白雁進劇場。白雁指著舞台上裙裾輕擺的嬌媚女子,告訴康雨漪,要是外婆還活著,外婆演得要比這還要好。外婆天生就是為演戲而活的。她的人生也如戲。

久而久之的耳濡目染,康雨漪就喜歡上了戲劇。

康雨漪不想讓別人真的覺得她是從後門進來的,在學業上不敢輕怠。期中考時,她擠進前五,是應該的。付出就有回報。

康雨漪簡直成了人大的傳奇人物,偏偏還長相清麗,笑起來兩個酒窩閃呀閃的。

午夜時分,男生們在**烙鐵板,一起感歎:上帝造出康雨漪這樣的女生,是對男生的殘忍。瞧了這朵花,還有什麽花能入眼呢?

翻開日曆,一周過去了。在這一周裏,康雨漪沒有遇到卓逸帆。仿佛他知道她在糾結,給了她一個不受打擾的空間。

想他,情不自禁,不由自主。

她還上網查了有關色盲的資料。色盲是一種先天性色覺障疾病。色覺障礙有多種類型,他是哪一種呢?

和丁丁一塊吃了次飯,丁丁主動提到卓逸帆,還是憤激的語氣。康雨漪想,丁丁被拒絕時,肯定受傷很嚴重。

“他沒和其他女生一起吧!”丁丁問道。

康雨漪不自然地怔了怔,“不知道。”

“真不知他喜歡什麽樣的?”丁丁托著下巴,像擔心兒子會打光棍的娘,憂心忡忡,“我想肯定也會是個怪胎。嗯,一對標本。”

康雨漪一口湯噗地全吐在了桌上。

周五下午,康雨漪去舞蹈社跳了會舞,出了滿身的汗。今天,她要回家住。收拾出來,冷風一吹,她打了個冷戰。

卓逸帆騎著自行車從另一條路上向這邊過來,康雨漪下意識地又進了教室。她不想現在和他搭話,一身的汗臭味。自行車經過門口時,響了一串鈴,並沒有停留。

有那麽一點失望,她以為他會進來找她。他們正式認識過了,一塊吃了蛋糕,比別人應該親近些。也許是她在自作多情,也許請他吃飯的人很多,其實師兄妹一塊吃飯,再普通不過。

唉!重得能把地砸出洞的歎息。

悶悶地走到站台,腿都挪不動,在寒風中看著車一輛一輛地駛過,恍恍惚惚的。

車來了,人很少,空著許多座位。康雨漪抓著扶手,她不想坐下。她喜歡在車上看夜晚的霓虹,像小時候看的萬花筒。

“小夥子,你投幣了麽?”司機問道。

“我忘記帶硬幣了。”

好熟悉的聲音,康雨漪扭過頭,對上卓逸帆含笑的雙眼。他一點也不緊張,也不窘,平和地看著她,仿佛世界萬物都已消失,他隻看見她。

康雨漪從包包裏摸出一枚硬幣遞過去,他笑,不說謝謝。然後,走到她身邊,與她一同站著,抬起的手臂恰好將她護在胸前,卻又不會碰觸到她的身體。

什麽時候見到他,他都是清清爽爽的。不見得衣服很新潮,但是和他的氣質都很貼。頭發也是,不像有的男生滿頭頭皮屑,還在那吟風弄月,裝風流才子。

他的媽媽一定和她的一樣,都是稱職的好媽媽。康雨漪偷偷想到。

他先打破的沉默,“你說的方式,我試過了。紅色是甜的,綠色有股青澀味,黃色糯糯的,白色發軟……”

公車停停走走,顛來顛去,他的聲音和笑容也是搖晃個不停。康雨漪迷失了。他對她有著蠱惑人的魔力,令她無條件舉手投降。她不想在年齡上再糾結了。她沒有兩小無猜,沒有青梅竹馬,在情竇初開之際,也沒遇到令她怦然心動的人。這麽多年,她等著盼著有一個人能令她患得患失、失魂落魄的人。

他來了,她不能錯過。七個月,又不是七年,見鬼去吧!

“你看村上春樹的書麽?”

他點頭。

“很多人喜歡他的《挪威的森林》,我卻喜歡他的處女作《且聽風吟》,那裏麵的文字給人的感覺和你的畫一樣,隻有黑與白,有迷茫、壓抑、憂傷。我很想再重溫一次。可惜搬家時,那本書丟了。”

“我有的。”

“能借給我麽?”

錢鍾書先生說:借書是戀愛的開始,借了要還的,一借一還,一本書可以做兩次接觸的借口,而且不著痕跡。這是男女戀愛必然的初步。

周日晚上的階梯教室,暖氣很足,燈光明亮。

康雨漪在紙上寫下和卓逸帆有關的幾行字。她知道他的名字、他在哪個係哪個班,但這隻限於哲學院。康雨漪一直很納悶,高考時,每個人隻能填一所學院,他為什麽可以就讀兩個學院?他又是笑得人畜無害、婦孺不欺的模樣,不都是人大的麽?她擺手,跳過這個問題。她有他的手機號、郵箱地址,見過六次麵。這六次包括了四次偶遇,還有兩次就是借書還書。

借書時,他們約在足球場。那天真冷,足球場的路燈像瑩火,她無法女為悅已者容,裹得像隻熊,戴著厚厚的口罩。他在操場跑了三圈,然後和她圍著操場走了三圈。

那天晚上的月光很好。

他說不管時代怎麽變化,月光、樹木、草地,都是一樣的。她說還有感情,如果是真愛,永不會隨著時光流逝,我爸媽就是。

他停下來,呼吸之間的熱氣,像白霧。在那白霧中,她看到他在笑,這笑和平時不同,仿佛多了點什麽。

他借給她的書,嶄新的像剛從書城的書架上拿下來,就撕去了書的封皮,一點都沒他的痕跡。《且聽風吟》不長,她都看幾遍了,但是這次她看得非常仔細。在她覺得有感觸的地方,她都寫下幾行文字,不能叫詩,一些心情,一些體會,也是她想和他說的話。

書還過去時,那本書頁頁都有了她的標記。她非常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我忘了這是你的書,在上麵做了筆記。我另外買一本還你吧!

有筆記啊,俊雅的雙眉一挑,細薄的唇逸出一縷迷人的微笑,我喜歡看筆記。那也是一個晚上,他們一起去看越劇《杜十娘》。她喜歡的每一件事,她都想與他分享。

兩個多小時的演出,他沒有在半途中睡著,一直和她輕聲交流。

他居然也懂戲劇。

康雨漪擱下筆,呼吸微微急促,她小心翼翼地看看周圍溫課的同學,沒人注意她,她才繼續沉浸於她的思維中。

每走近一步,都會發現他們奇特的契合,是否他們是為彼此量身定做的那一個?

康雨漪搖頭。

大學校園裏最普見的就是情侶,手牽手是小清新,火辣的是摟腰貼麵。他們在餐廳裏旁若無人的喂食,在花園裏親吻。除了睡覺時間,他們每分每秒都泡在一起,仿佛還嫌時間太短。同寢室的一個女生和男友剛分開,就走了幾級台階,說相思如火煎,她快不能呼吸。

和人家一比,她和卓逸帆真的什麽也算不上。

她想與他多見一麵,都很難。他不住寢室,不正常上課,似乎他很神秘,又很忙碌。想給他打電話,說什麽呢?

康雨漪萎萎地趴在桌上,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書還去三天了,他看了沒有?

回寢室時,她特意和幾位師姐同行,希望師姐們能談到卓逸帆。他很沒人緣麽,師姐們幾乎不聊他。隻有一個師姐開玩笑對另一個師姐說:你的心太高,是不是想嫁卓逸帆那樣的?那位師姐做出驚恐的樣子:饒了我吧,那種家庭,那種男人,接個吻說不定都有幾個在圍觀,我怕怕。

他家房子小成那樣?她問。

師姐們大笑,真是可愛的小學妹。

又是一個灰暗無光的冷夜,康雨漪覺著呼出的白氣都像結成了冰。北京怎會這麽冷,雪一場一場地下,康雨漪向白雁抱怨,我應該在濱江讀大學的。你想拋棄把你含辛茹苦養大的父母?康雨漪噤言。

夜深時分,白雁告訴康領導,囡囡的戀愛之路不平坦,她想當逃兵。

康領導對那個傳聞中的壞家夥已經恨之入骨,“你試探下囡囡,他到底是誰,我去會會他。”

“我尊重囡囡的個人隱私,不問。”白雁像個威武不屈的布爾什維克。

康領導暈眩,“你……你還對囡囡的戀愛樂見其成?”

白雁理直氣壯:“想當年,你就沒欺負過我麽?如果是個不錯的男孩,我當然舉雙手讚成。”

康領導理屈,音量小了下來:“囡囡才多大,戀愛有點早。”

“康領導,不要為了證明人生的意義,非要把自己的命運搞得很曲折。”白雁說道。

學院有座溫水遊泳館,元旦前對學生開放。每天去遊泳的人很多,服務社在那開了個小店,專門賣泳衣泳褲、遊泳圈什麽的。遊泳回來的人都像打了雞血,精神亢奮。

丁丁過來找康雨漪逛街,康雨漪提不起勁,懶懶地坐在寢室的陽台上曬太陽,隨意說到了這件事。

丁丁的見解很不同:“那不是運動後的效果,而是看過異性後的荷爾蒙發作、腎上腺激素釋放。你想想,男生穿巴掌大的小褲衩,哪一塊你丈量不出來。女生就三點式,輪廓處處鮮明。許多身材好的女生、肌肉壯壯的男生,最愛到遊泳池顯擺了,撩人呢!”

康雨漪愕住,腦子裏冒出一個瘋狂的念頭。

“我記得你好像不會遊泳的。”丁丁說。

“以前是不會,現在我準備學。”

終於有了一個給他打電話的借口了。沒有考驗她的心髒,一撥號就通了,還直接叫出她的名字。

他有把她的號存在手機裏!康雨漪歡喜得都說不出話來。

“我去西藏待了幾天,那兒空氣稀薄,每天都非常疲累。我隨身帶著那本《且聽風吟》,看你的筆記是我每天睡前必做的功課。”

這是好久不聯係的解釋麽?康雨漪捂著嘴巴,不然心就要從嗓子口跳出來了。

“你……會遊泳麽?”要命,關鍵時刻,她結巴了。

“我和魚遊得一樣好!”他在笑。

她也跟著傻笑,“這就好,我是隻旱鴨子。我媽媽一直讓我學,學院有溫水池,你……能不能給我指點指點?”

頭別過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他突然沉默,沉默得令她不安。

“我晚上去找你。”他說道。

“好,88!”

擱了電話,才想起兩人沒有約地點。不過,沒什麽可擔心的,他找她很容易。

又是足球場,瑩光幽幽。

教學樓的燈熄了,隻有階梯教室和圖書館燈火通明。

他給她帶了一袋吃的,現榨的黑米汁,還有一塊車輪餅,豆沙餡,一口咬下去,餡燙燙的、甜甜的,很好吃。

她有點抖,不知是冷還是緊張。

有兩個胖胖的女生圍著操場在跑,經過他們麵前時,氣喘如牛。

他說:“我從小就愛畫畫,似乎是還不會握筆就已經喜歡上了。雖然我擅長的是風景畫,對於人物很少涉獵,但是作為一個畫者,我的眼睛就像是CT,不管對方穿多少衣服,我都能勾勒出她的輪廓。”

一口黑米汁含在嘴裏,她窘得無法下咽。他識破她的小伎倆,不用脫衣,他也知道她不是瑪麗蓮·夢露。哪裏有坑,快把她給埋了吧!

“學院遊泳池的人太多,想學的話,我們明天重找個地方。”

“不要了!”她笑得很勉強,“等夏天到了,再學吧,我要回寢室。”療傷去。

“明天課多不多?”他擋住她的去路。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在裏麵。

“有幾節!”

“敢不敢逃課?”

“啊!”

他柔聲誘哄:“偶爾逃幾節也沒事的,明天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她像被催眠了,傻傻地點了點頭。

所謂好玩的地方,原來是郊區的一個農莊。樹木矮矮的,但很粗,是修剪的果樹。小河裏冰結得很厚,卓逸帆說可以在上麵走。

“真的!”康雨漪不敢相信。

他拉拉她的風帽,身子一矮,突地就從河這邊跑到河那邊。

他向她招手。

康雨漪又激動又害怕,猶豫不決。

“來吧,丫頭!”他張開雙臂,對著她大叫。

她悄悄地探了一隻腳,冰層紋絲不動,沒有吱吱的裂聲。壯著膽,整個人踩上去,雖然有一點小滑,但是很安全。她咯咯地笑著,向他走去。

快到岸邊時,腳下沒站好,她向前一摔,他接住了她。

兩個人都穿得很臃腫,不算是肢體接觸。但是她聞到了他的氣息,聽到了他的心跳聲,那麽強壯、有力……與她的心跳在同一個頻率。

有一點眩暈,或許是陽光太直接的緣故。她閉上眼睛,感覺到他雙臂緊了緊。“沒事了,沒事了……”他啞聲在她耳邊說。

她羞澀地站好,頭低著,不敢與他對視。

他帶她去看羊場去看雞場,在冰凍的田埂上奔跑,吃農家烤的紅薯,用砂鍋燉的雞湯。

好像就一會的時間,天就黑了。他們坐公交回市區。這一天很怪,他們來來回回坐的公交,就他們兩個客人,空****的車廂,他與她擠在一個座上。

白雁的電話就在這時來了,問她幾點到家。

她“啊”了一聲,忘了今天是周五。

“最後一班車要開了。”她苦著臉嘀咕。

“我騎車送你。”

那輛山地車?她記得好像沒有後座的。

當他把車從車棚裏推出來,她聳聳肩,她沒記錯。

“上車吧!”他拍拍前麵的大杠。

她的眼睛瞪到脫眶。

“放心,我的車技很好!”

她不懷疑他的車技,她懷疑自己做不到平靜如水。

她坐在大杠上,他圈著她,兩手握車把,下巴抵著她的發心,這已形似一個名副其實的擁抱。

她記憶裏好像從沒有這樣坐過車。

夜風吹在臉上,刺刺地疼。不需要隔著玻璃窗看霓虹,真好!

他騎得很慢,正合她的心情,她還巴不得回家的路沒有盡頭,他們就這樣一直騎下去,騎下去……

似乎應該說點什麽。

“我有點重。”

“我覺得正合適。”就是兩人的衣服穿得有點多,手腳舒展不開。

她仰起頭想看他臉上的表情,那樣嘴唇就會碰到他的下巴。她選擇放棄。

沉默繼續著。

下車時,他把外套拉鏈拉開了,熱氣呼呼從裏麵竄出來。這一路,不短。

“我家在那幢的二十樓!”她朝裏麵指了指。

“嗯,我看著你上樓後再走。”

她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口水,將聲音降至最低程度,盡力抑製身體的隨之顫動,心慌,口幹。她一跺腳,閉上眼,豁出去了。

“卓逸帆,我……不管別人怎麽說,我不在意,你的家庭我不在意,你怎麽出生我不在意,你色盲我不在意,一切一切,統統都不在意。我……喜歡你,我們做男女朋友吧!”

好棒,她吼出來了。她不要再等待再觀望再猜測,他拒絕也沒關係。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努力,她不會再落下遺憾。

隻是眼睛仍然不敢睜開。

四周很安靜。

沒有回應?YES OR NO?

她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心跳戛然亂了半拍。

他的雙臂張得大大的,溫情脈脈,“來吧,丫頭!全部給你!”

她克製住身體的戰栗,屏住呼吸,向他的懷抱撲去。

他的唇緩緩落了下來……

時光凝固在這一刻。

黑暗裏兩個高壯男子默默對視一眼,受不了地哆嗦了下,異口同聲從齒縫裏擠出兩個字:“卑鄙!”

“說誰呢?”夜風送來一句笑問。

“除了你,還能有誰。欺騙人家小姑娘,明明是你對人家一見鍾情,搶了輛山地車就奔過去,人家沒看你,你又半路折回。”

“大半夜的把人家書店的門敲開,買什麽書。還去戲劇學院找教授請教什麽戲劇史。”

“十歲就開畫展了,在國際上都拿過獎,藝術學院最年輕的客座教授,竟然裝色盲。誰信呀?”

卓逸帆反駁道:“打住,色盲可不是我說的。”

“那你反駁了?人家小女生一膽怯,他又忙上前添把柴,這都什麽呀!以後康部長會把你剁了上籠蒸。”

“耍陰槍,腹黑!”

“噓!”卓逸帆忙朝兩人作揖,“兩位大哥,這些都是秘密。”

“想我們保密,以後就得好好配合我們的工作。不準不經我們同意,就私下活動。”想想今天,都一身冷汗。茫茫田野,他們都無處藏身。隻得拿著望遠鏡,趴在蘆葦後觀望著。那公交車,不要提,費了太多周折。

“是!”卓逸帆敬了個漂亮的軍禮。

上車前,他又回了下頭。

康雨漪,他在心中默默念著這個美麗的名字。

是的,是他先動心的,但是她主動向他走來的過程不美妙麽?他會好好珍惜這個過程,珍惜她,用全部的生命。

要不是她說學遊泳,他的節奏可能還會慢點。他絕不會讓俏麗的人兒落入別人的眼簾。

去西藏寫生,在燈下讀她清雅的少女心情,他是那麽那麽的想念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她身邊。

媽媽說:帆帆,長大後,你會遇到一個真正愛上你的女子,你的父母是誰她不管,你會不會畫畫她不管,你是代孕還是自然生育她不管,她愛你,因為你是卓逸帆。

卓逸帆嘴角噙笑,飛躍上車。

有一天,他把她介紹給爸媽,告訴他們家的房子並不擠,在遠處圍觀的不是家人,而是保鏢大哥。他已經盡量把他們的約會放在晚上,但保鏢大哥的雙眼能穿透金屬,他很抱歉。再告訴她,自己並不是在藝術學院讀書,而是客座教授。她說過她不在意的。他們烙過印了,所以絕不允許反悔哦!

某一天,諸航罕見的坐在沙發上看人挑戰吉尼斯紀錄。

卓紹華調侃道:“你也想挑戰什麽記錄?”

諸航專注地盯著屏幕,“不是我,是帆帆。”

“呃?”卓紹華在諸航身邊坐下,這孩子說半句留半句,急死他了。

“他要打破我創造的記錄了。”諸航終於把視線從屏幕上挪了過來,眼裏隱隱的失落,“我曾經認為,媽媽生我時四十幾,姐姐生梓然三十幾,我生帆帆時二十一周歲吧!”

“帆帆生孩子了?”卓紹華啼笑皆非。

“那倒沒有。不過,我估計不會太久。那小姑娘太討人喜歡,我想讓他早點把她娶回來的。”

“你見過她了?”

“嗯,她媽媽也在,一塊看了場戲。我在劇場裏睡著了,她媽媽說這很正常。她還說以後陪我一塊去打球”

“我覺得好溝通,又有共同愛好!”

這是什麽邏輯?卓紹華OUT了。

同樣的時間,白雁也在看電視,她看的是籃球賽。康領導驚得以為自己走錯家門。

“領導,快告訴我,哪個是前鋒,哪個是中衛?罰球的人為啥總換?”白雁看得一頭霧水,忙不迭地向康劍發問。

“小雁,你什麽時候喜歡上籃球的?”康領導反省自己,有多久和白雁沒交談了,以至於她有這麽大的改變,他都沒發覺。

“不是我喜歡,是帆帆的媽媽喜歡。”

“你見過那臭小子了?”康領導跳了起來。

白雁眨巴眨巴眼睛,“人家挺好的,你幹嗎罵人。”

“你憑什麽認為他好?”

“因為他有一個非常特別的媽媽,就衝著這樣的婆婆,我發誓非要把囡囡塞給他家。”

康領導捧著頭,這是什麽邏輯,他OUT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