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其實你不懂我的心

夏奕陽把自己的臥房讓給了夏盈月和俊俊睡,書房裏有個可以展開來的沙發,他找了條毛毯,準備在那湊合幾晚。

沙發不算窄,也夠長,但他這麽大的個子躺在上麵,還是嫌擠了,腿腳都不好舒展。他隻得半倚在沙發背上,開了盞台燈,拿了本書過來翻著。一頁紙反反複複看了幾遍,多不知道寫了什麽,他閉上眼,按按額頭,長長的歎了口氣。

盈月上床後,他把客廳的燈熄了,看到葉楓的筆記本擱在電視機前,對於主持人來講,筆記本比化妝包還要重要。她晚上想寫稿的,他想給她送過去。把門打開了,在過道裏站了一支煙的功夫,他聽不到一點動靜,回身進屋,去陽台朝她那邊看了看,沒有一點燈光,可能已經睡了。他把筆記本拿進了書房。

她的筆記本很女性化,櫻桃紅的顏色,外形繡巧、細薄,平時她裝在一個駝色的鹿皮包中。他曾和她開玩笑,說她旨在以外表,不注重內涵,這個牌子的筆記本隻在外形上取勝,其他性能一般。

她回答的理直氣壯,“女人才沒男人這麽複雜,外表靚麗不好麽?要是我長得奇形怪狀,你會喜歡?”

他還是頭一回聽說用“奇形怪狀”來形容一個人的長相,好像長了三頭六臂似的,不禁失笑,又為她語氣中對自己外表的自信,又感到一點可愛,眸光一閃,抱了她就吻了上去。

比起六年前,她的確是纖細多了,時尚多了,但是他覺得她令他沉迷的不是她的麵貌,電視台俊男靚女最盛產了,看多了也會有視覺疲勞,而她,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輕而易舉的就能鎖住他的視線,全部的。

她的氣質是清新的,在歲月的流逝中才會慢慢的綻放,而她不管是麵對奢華還是粗陋、嬌寵還是距離,她總能淡然處之。他猜想她的生活環境一定還不錯。不然做不到這樣的。

聽吳鋒說起她年幼的趣事,應該是被許多人捧在掌心的,而她竟然沒有一絲嬌寵之氣。可當你走近她,你就會發覺她的不同。這樣的不同,讓他生出一絲隱憂,仿佛有什麽事,超出了他的想象。

她在國外的六年,他的思念是無限的、肆意的、滿滿的。在思念裏,她完完全全屬於他。

但是當她回來了,他真的擁有她,他們如此親密,如此貼近,他反倒感到隱隱的恐慌。

他知道,這一次,他已經沒有辦法承受失去她的痛了。

他多希望她能幫助他消除這份恐慌,而她卻一日日的加劇著這份恐慌,他氣她,也不由她氣自己。

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睜開眼時,看到俊俊光著腳丫在屋裏跑來跑去,盈月已經做好了早飯。

“俊俊,幹嘛呢?”盈月把碗筷端上餐桌。

“舅媽呢?”俊俊把幾個房間都看過了,發覺屋裏少了一個人。

“舅媽不住這屋,媽媽現在帶你去叫舅媽過來吃飯。”盈月把俊俊抱起。

“別過去,葉楓晚上有直播,讓她多睡會兒。”夏奕陽從洗手間伸出頭來,叫住準備出門的兩人。

“俊俊,去陽台玩。”盈月打發走孩子,依著門框對著夏奕陽咪咪笑,“哥,你啥時候休假,把嫂子帶回家給媽媽看看!你也該見過嫂子的爸媽吧?”

夏奕陽把臉蒙在水裏,嗡嗡的回道:“我們才剛交往不久。”

盈月哼了聲,“哄誰呢,不久就住一塊了?我在你臥房裏看到嫂子的睡裙了。”

夏奕陽刷的一個大紅臉,都不敢正眼看盈月了,覺得這妹妹小時候挺乖巧的,怎麽一結婚,就成了他大姐了。

“哥,你又不是隨便的人,都和人家這麽好,總得對人家負責。”

“陽台上滑,快去看看俊俊,當心他摔著。”他披上毛巾,故作平靜的走了出來,盈月在他後麵吐了吐舌頭,笑了。

吃完早飯,俊俊又困了,盈月也不想出門,便留在家裏繼續休息,他去台裏上班,答應晚上早點回來,帶他們出去吃飯、逛街。

葉楓的門仍關著,他怔了怔,還是走向了電梯,在電梯門合上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葉楓門前的幾根煙蒂,他的眉頭擰了擰。

周一是亂忙的,他先去提插播的圖像新聞錄音,然後《晚間新聞》節目組開會,通知他和柯安怡這個周日準備插播新聞。從會議室出來,綜藝台的一位編導慌慌得跑過來,說節目準備開始錄播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答應做《主持人大賽》幾期的評委,一忙。都把這事給忘了,急忙換裝,化妝。走出化妝間時。柯安怡迎麵走來,她一僵。他淡淡地點了下頭。

“奕陽,”她先開口說話,睫毛顫了顫,地垂下。“那天,…………對不起,我有點失控。”

“ 沒關係,”他笑笑,“我要去二號廳錄音。”

“我知道感情的事複雜而微妙,來不得半點勉強,如果……沒有那個緣分,我希望能做奕陽的好同事、好搭檔。”

“我們現在已經是了!”他溫和的衝她眨了下眼,“你也有錄音把,去準備一下,我再不過去,編導就該過來追殺我了。”

她努力露出一個完美的微笑,“好的!”

等他走後,她緩緩展開攥緊的拳頭,嗎,滿掌的汗水,她自嘲地挑了挑眉,但下一刻,她回過頭,朝著他過去的方向。

放棄,談何容易!

很巧,節目的總導演是秦沛,目光穿過人群,對著他聳了下肩。演播室已經完全滿座,周圍駕著一圈相機,舞台的燈光照著主持人莫菲的臉。評委席在最前排,後麵有各家電視台的製片人。比賽一結束,這些選手有的留在央視充當新生力量,有的將會進省級電視台挑大梁。

剛落座下,錄播就開始了。參賽的主持人已經經過一層層篩選,能過走上央視的舞台,都是其中翹楚了。

但還是有些選手有點緊張,在即興演講時,結巴、重詞,觀眾席上發出善意的笑聲,他們也跟著笑笑,鎮定一下情緒,然後繼續。

評委們都以鼓勵和建議為主,很少有人說出嚴厲之詞。夏奕陽是評委當中最年輕的,莫菲自然過一會兒就點名讓他點評。

這種場合,夏奕陽駕輕就熟,但他覺得,如果當初讓他來參加這樣的比賽,他肯定是最早被淘汰的。他除了有副好嗓子,外表沉穩、成熟。並不擅長即興發揮,現在隻不過好似經曆多了,經驗積累而已,如果自戀的將自己比作一塊玉,這塊玉最初是粗陋的,在時光的打磨裏,才會綻出光芒。

而有人是天生的明珠,縱縱使塵埃滿麵,都遮不住氣芳華,如邊城。

無論是演講、即興播報、命題測試、綜藝晚會還是嚴肅新聞。隻要邊城在,他永遠都是最好的。

可惜命運弄人。

四周掌聲響起,他收回遊離的思緒,發覺參賽選手在台上站了一排,莫菲在台上欠身向電視前的觀眾朋友說再會,絹花,絲帶灑滿舞台,激昂的音樂飄落在全場,還有幾場比賽放在後麵,大決賽在一個月後。

綜藝台為評委、紙片人們準備了豐盛的午餐,吃完出來,都是下午三點了,他給盈月打電話,電話那端特別的喧鬧,“哥,嫂子帶我們去王府井吃烤鴨,一會兒我們去天安門玩。”

他扭頭走向走廊,一夜風雨後,陽光非常強烈,“外麵這麽熱,怎麽還出門?”

“沒事,我們現在吹著空調呢!你要不要和嫂子說話?”

“好!”

電話接到葉楓手裏,他歎了一口氣,柔聲道:“累壞了吧?”

“不累,俊俊很乖,一路上都是盈月抱著。周一遊人少點,路上不算賭。”她的聲音很低,像是隔著很遠似的。

“昨晚睡得好麽?”他把手機換了個耳朵接聽。

她停了下,“恩!”

“你讓盈月自己玩,一會我去接她,你快回家休息一下,晚上要直播呢!”

“知道了。”

手機那端又換成了盈月脆脆的音量。

下午《名流之約》節目組開會,為下期訪談做準備,吳鋒也參加了,結束時,問他有沒有把廣院的資料給葉楓,他點了點頭。

“這丫頭,收到也不打個電話。”吳鋒寵溺地笑笑,轉身忙去了。

他傍晚的時候,再次給盈月打電話,母子倆已經回公寓了,洗了澡,吃過飯了。一大一小兩張臉,曬得紅彤彤的。

“嫂子給我買了防曬霜,還買了兩條裙子。說我穿的衣服太多了,哦,她還給俊俊買了許多玩具的,我們晚上吃的比薩,我覺得味道怪怪的,俊俊挺愛吃。”

盈月特地換了新裙子,在他麵前轉了幾圈,俊俊趴在地板上玩著汽車,都沒空抬眼看他。

“葉楓人呢?”

盈月眨巴眨巴眼。“去上班了。哥,嫂子吃的真少,象貓食似的,怪不得那樣瘦。”

他沒答話,轉身拿了鑰匙去開葉楓的門,詫異的發現,一向隨意的她把房間收拾的井井有條,餐桌上放著花和水果,沙發前的茶幾上堆滿了兒童吃的零食,陽台上晾曬的床單,枕套,洗衣液清淡的香氣隨風飄進室內。

已經習慣了,不管是在開車還是呆在屋內做事,在午夜十二點時,夏奕陽總要打開收音機,調到塵世電台的那個頻道,溫柔輕笑,靜靜等著葉楓的聲音響起。

她的主持已經越來越有自己的個人風格,在帶有一絲憂傷的音樂聲中。她的每一次開場白都特別精彩。而她由於聽眾的交流更加的嫻熟。

抬起手腕看表,有差不多十二點了,他低頭正在調試頻道,手機突然響了。

看著手機屏幕上跳出“我的葉”三個字,他怔住。

“不是應該要進直播間了麽?”他疑惑地問。

“還有五分鍾,奕陽,你現在在家裏麽?”

“恩!”

“今天逛街走的腿酸,你一會過來接我回去。”為了印證自己的話,他都聽到她捶腿的聲音。

這是第一回,她開口要求他做什麽。

他抬頭看看城市電台樓頂折射的五彩燈光,沒有告訴她他的車已經停在電台的對麵,隻是柔聲說道:“好!”

今晚的開始音樂,她選的是《知音》改編的吉他曲,古琴曲《知音》是**氣回腸,吉他曲聽著多了一絲柔婉、清靈。

“聽眾朋友們,晚上好,葉子與你相約在《午夜傾情》,昨晚,看了吳君如主演的《金雞》。這部影片得過獎的,用一個特殊的視角來看香港的變化與發展。這是一部搞笑的影片,可是看到最後鼻子有點酸酸的。其實不管什麽樣的人生。人的內心深處對愛情都是存在著向往的,而愛情不管在什麽樣的環境裏,帶來的都是甜蜜、溫馨,還有心碎,談起吳君如,自然地就會想起她咧開嘴巴,一臉的無辜。對著你傻傻的笑,她的電影看過幾部,差不多一個套路,人很難超越自己的。聽說她在娛樂圈早年也很辛苦,無論是容貌還是心機都不及別人,所以隻得給紅花做綠葉。但是有一天,在華仔主演的《愛君如夢》中,綠葉成了紅花,風華絕代的梅姐給她做了配角,不知該用什麽詞語形容梅姐,她的風情,她的嫵媚。已成絕唱。隻能說天妒紅顏。但我覺得,與其擁有梅姐那樣的絕世風情,不如做吳君如這種傻傻的女人。現在的吳君如,事業有成,與陳可辛導演已育有一女,雖然人到中年,人片約不斷,而梅姐意識昨天的一個傳說,喔,有電話進來了。”

“葉子,你好,我在外麵,我是用公用電話打給你的。”說話的是個女子,不住的抽泣,像是哽咽。

“男朋友忘了和你的約會?”

“他說他要加班,讓我找朋友自己玩,我買了他喜歡吃的豬腸粉到他的公司,我看到他和一個女人手牽手地上了車,我跟在他們後麵……他們進了一幢公寓,然後六樓的一個房間的燈亮了。”

“你準備上去嗎?”

女子哭出聲。“不,我不上去,我就在這等他下樓。隻是等待的每一份每一秒都是錐心的折磨,我怕我會撐不住,我就給你打電話了。”

“你等待的理由是什麽?”葉楓無聲地歎息。

“我發現我愛他,比我想的多很多,如果我上去,我就真的會失去他。我假裝他在加班,假裝什麽也沒有看到。那樣他還會回到我身邊。”

“如果下次你再看到呢?”

“下次……下次……我不知道,葉子,愛情不是無限的,如果不珍惜,有一天,她會被揮霍盡得,是不是?”

“是,愛是無限的,止於背叛與不忠,給朋友打個電話吧,讓他們來接你。今晚你也許應該和他們呆在一起。”

……

“唔,終於解放了。”小衛很不淑女的伸了個懶腰,“為什麽不把我們的節目調到和《新聞聯播》同一個時段呢,那樣我也能和朋友們出去泡吧了。”

“對於媒體來講,十一點前就是大白天,這種傾吐心聲的情感節目,午夜才是黃金時間,習慣就好,葉子,去買輛車吧。這麽晚坐公交,可不太安全。”組長對直播間正在整理稿子的葉楓說。

小衛又打了個嗬欠。把記錄裝進抽屜。聽到外麵有腳步聲,朝外看了一眼,歪歪嘴,“有啥不安全,人家有保鏢。”

“哈哈,原來是這麽斯文的保鏢呀!”眾人抬起頭,都笑了。

葉楓從直播間裏出來,看著夏奕陽,“你怎麽來了?”心莫名地一動,仿佛是歡喜的。

夏奕陽把手中的兩個裝著奶茶和麵點的袋子放下,“來看看你工作的地方呀!”

“這兒和央視的直播間可不能比。”組長打趣地伸出手。

夏奕陽握住,“哪裏,傳播的渠道不同而已。”

小衛眼睛瞪得大大的,目不轉睛的看著夏奕陽,哇,比鏡頭前要有型多了。上次聽體育組的人添油加醋的說在水立方的是他,她還半信半疑。

“你就是小衛吧,葉子說你愛吃草莓夾心餅幹,看看這家烘焙的,你喜歡不喜歡?”

“嗬……嗬……你也知道我的名字呀?”小衛簡直是受寵若驚。

“因為你的名字很好記。”在眾人的目光下,夏奕陽自如地牽起葉楓的手,笑著看著眾人,“不介意我把這片葉子帶走吧?”

“不介意,快走快走!”眾人忙說道。

兩人出了電台,越過馬路,到了車邊,他才鬆開她的手。拉開車門,她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燙的收手,耳朵也是。

“我沒有吃的麽?”她扭頭問道。

“當然有。”他說著話,卻沒有動,隻是含情脈脈的看著她,過了一會兒,他伸出手,隔著檔位,探身環抱住她。

“今天特別想你!所以……想早一點見到。”說這話的是葉楓,音量低如耳語。

“恩!”他低頭吻了吻她的發心,感覺一天一夜惴惴不安的的心突然溫柔似水般。

有一輛汽車從帕薩特旁邊經過,開車的是組長,促狹地按了聲喇叭,兩人這才鬆開,相互對視一眼,都笑了。

“盈月晚上剛做的,還暖著,一直嘀咕你吃的太少。”他遞給她一個保鮮盒。打開一看,一股脆香撲鼻而來。

“好香!”她等不及的伸手捏了一塊就塞進嘴裏,酥酥的,糯糯的,還有花生的香氣,“這是什麽?”

“四川的鄉村點心……糍粑,盈月的手藝一般,我媽做的比這還要好吃。哦,這樣吃油膩,喝點綠茶,就爽口些了。”他騰手又給她遞過茶杯,這才專心地開車。

“你吃過沒有?”盈月很細心。糍粑切成小方塊。正好一口一個。

“我嚐了下……唔……”嘴巴合上前,塞進了一塊糍粑。

“今天忙麽?”

“去給主持人大賽做評委。然後就是日常工作。”

“秦沛做導演的那個大賽?”

“是呀!我又碰到他。”

“選手裏有幾位潛藏的明日之星。”

“說不好,比賽就是比賽。做足了準備,而新聞,每一天都是嶄新的。”

“要是我去參加,說不定我也能擠進前三名,話說當年我可是青苔市的講故事冠軍。”

他大笑,“我也覺得你比他們優秀,為什麽不報名呢?”

“我回國時已經過了報名時間,不過我年紀也大了,老朽了。”

前方剛好是紅燈,他彈了下她的額頭,“年輕人,別在老人麵前提老字,懂麽?”

她俏皮的聳聳鼻子,“你這樣說,我有自信多了,奕陽,其實我以前……參加過央視類似這樣的比賽,成績也非常好。”

“然後呢?”他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知道她說的是畢業前參加《晨間節目》主持人的甄選。

“然後我去奧克蘭看彩虹了,你知道嗎。那兒下過雨以後,天空就會出現彩虹,在街上拿著相機猛拍的就是外地來的遊客,當地人就抬抬眉,莞爾一笑。”

“真是可惜啊。”路燈亮了,他換擋,加油門。

她搖搖頭,“不可惜,一個時期,一個心境,不為從前的事兒後悔。如果我現在做那個節目,我們想見個麵都很難。現在我們的工作都在晚上,步調差不多一致,不好麽?”

夜晚的街頭璀璨又冰涼,夜空象被燈火蒙上了一層暖色的薄紗,月亮有些昏黃象一堆融化的蠟。

他扭頭看她。心裏麵有一種無名的雀喜不住的上湧,但他不能確定。

“夏主播,請專心開車。”她蓋上保鮮盒。提醒道。

上電梯,她也是一個嗬欠接著一個嗬欠。“今晚不看書了,回去衝下澡就上床。”清麗的麵容上露出一絲疲態,她像是站不住,整個人半倚在他的肩上。

“逛街很累?”

“是呀。皮膚也象有曬傷,過兩天和艾俐去做個補水護理,你瞧,有沒有黑?”她仰起頭,表情鬆弛而柔和。

攬著她腰的手驀地一緊,同一瞬間,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口齒間都是糍粑的脆香。

她抱住他的肩,回應這個吻。

有沒曬黑,這個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走出電梯,葉楓想與盈月打招呼,便隨夏奕陽一同進屋。

屋子內很靜,隻有餐廳裏一盞蛋黃的壁燈是唯一的光明,臥室地門半掩著,夏奕陽輕輕地推開,盈月和俊俊都已沉睡,俊俊的鼾聲很響。葉楓也探頭朝裏看了一下,捂住嘴,生怕呼吸聲驚醒兩人。

“我的筆記本呢?”她在屋子裏四下看了看。

夏奕陽指指書房,兩人放輕腳步走過去,一抬眼,葉楓就看到靠牆的沙發床,她的嘴角飛快地浮出一絲戲謔。抱著筆記本回過身時,表情已經很正常。

“我回屋了,你也早點休息。”

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但眼睛中的內容深不可測。看到她進了對麵的公寓,他才關上了門。

她先去陽台開了窗,白天的灼熱到了夜晚絲毫不減威力,外賣沒有一點風,悶熱異常,長達三月的北京桑拿天氣已經正式開始。

她做了三十個仰臥起坐。又跳了二百個繩。感到身子都濕透了,這才把門窗都關上,進浴室洗澡,隱約聽到外麵有開門關門的聲音。她關上水龍頭,頂著一頭濕發,穿了浴袍出來。

“你嚇了我一跳。”看著同樣頭發濕淋淋的夏奕陽,她的聲音是從 喉嚨裏憋出來的嬌嗔。

“除了我還能是誰?”淡淡的燈光幽幽暗暗地斜照在她的臉上,高挺的鼻子,突出的眉骨,顯的棱角清晰。

他越過她,去洗手間拿了幹毛巾。將她按坐在椅子中,溫柔地替她擦拭著頭發,她很少用吹風機,說電流回損傷頭發,每次洗澡,她都是用幾條幹毛巾不厭其煩地擦,直到頭發半幹。

“你晚上不要看看書什麽的,幹嘛還過來?”她故意問道,呼吸快速而短促,兩人又不是第一次單獨相處,可他確實第一次在深夜來她的公寓。

“你沒覺得那張沙發床太窄麽?”

“我沒有注意。窄又怎麽樣?”

“你說呢?”聽出她的嬉鬧。低頭懲罰般的咬了下她纖巧的的耳朵,頭發差不多半幹了,他抱起她。

她看到他俊朗的眸中有兩簇小小的火苗,常在深處,如遙遠的星辰,讓人迷醉。

突然間,一切變得自然而然。

“賭氣鬼!”她輕笑了下。

她的床沒有他的寬敞,隻有一個枕頭,但是對他們來講,已經足夠。

毛巾,浴袍……零零落落的散了滿地,從客廳到床,他的唇一直輾轉流連在她的唇齒之間。她的身子如同中了毒,伸手抱住他**的腰線,一寸寸貼近迎合。身體的肌膚在他靈巧的手指下迅速升溫變得滾燙,一點點如燎原的火勢在蔓延。

她像一個柔弱的小女人,渴望男人細膩的嗬護。又渴望他霸道地俘獲她的身子,這是兩種矛盾的要求,卻是一種體驗,而他如視珍寶的清憐柔愛,似乎讓她成為一個更加弱小無助的小姑娘。

當她陡地想起一個詞“一江春水”是的,在他密密麻麻的淺吻深吻中,在他融入她的身子時,暈眩、灼熱、激亢……種種,讓她覺得自己揉入一江春水。

也許,先前那點間隙,那微不足道的距離,都是為了燃燒此刻的催化劑。

他帶著她,攀上了巔峰,那樣的迸發讓她覺得想失去了所有的束縛,身子輕如羽毛,她擔心自己會飄落在地,隻能緊緊的抱著他,在他的耳邊喃喃呻吟,他將她的呻吟吮吸於口內,粗重的呼吸漸漸變得緩和,“葉……”他的聲音沙啞的連她的名字都無法叫全,或許這是他獨有的稱呼。

身子疲累之極,兩人都不肯睡去,他拉過薄被蓋住兩人的身子,側身摟抱著她,被下**的肌膚交纏著,誰也舍不得先挪開。

“你晚上都聽歌?”他感到脖頸一涼。從枕邊摸出一個MP3。

“恩。”她在他懷裏翻了個身,打開MP3一人一個耳機,“有首歌很特別,你聽聽。”

“額?”雌雄莫辯的中性嗓音。“除了想你,除了愛你,我什麽什麽都願意……”

“夢飛船的《不值得》,好聽麽?”

“還好、”他摘下她的耳機。“你直播又帶耳機,聽歌又用,對聽力不好。”

“我怕影響隔壁鄰居,要知道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主播。”她皺了皺鼻子。

“調皮!”他平躺好,輕輕地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胃部,說:“幫我揉揉.”

“怎麽了?胃不舒服?”

“可能沒好好吃飯,胃提意見了。”

“為什麽不好好吃飯?”

他笑了笑,“你揉了後,它乖多了。”

她突然明白是因為她讓他操心了,她默默替他揉了一會,突然坐起。“牛奶對胃有好處,我去煮牛奶。”

“不用!”他拉著她的手臂,讓她睡下。

她哪裏能睡。起身從地上撈起睡袍,開了燈,下床去了。

如果在九點前醒,她習慣吃牛奶加雞蛋,就是在牛奶裏加上雞蛋,略煮一下,等雞蛋就要凝固又來不及凝固的時候,味道是最好的。她不知道他喜不喜歡這個,自作主張也給他做了,打上雞蛋,端到他跟前。

他接過去,看了看她。把碗擱在床頭,把她拉上來,用被子與身體將她全部裹住,才下去一刻,她的身子就涼了。

“葉楓,我想去拜見一下你的父母。”他托起她的下巴,深深地注視著她。眼瞳中的溫柔可以將她溺斃,然而她卻吃驚地微張著嘴。

他要求婚麽?

“我想向他們當麵表示我的謝意,因為他們,然後有了你,而因為有了你,帶給我滿滿的快樂,幸福。”

“奕陽……”長長的眼睫緩慢的眨了一下,她笑了。“感到幸福,先把牛奶喝了。”

“好!”他端起碗,喝的一滴不留。

等他重新漱了漱口躺會床中,他看到她大大的眼睛盯著天花板,眨都不眨,他沒有驚動她。隻是將她抱進臂彎,熄了燈,靜靜地等待著。

“如果你是一個我新認識的男人,有些事也許就能保持沉默,但是在你的麵前,關於我的上段感情,我儼然就是一個透明體,那時候的我,有多幼稚,任性、依賴,你都看過,因為那樣,我讓他感到累,在他最困難的時期,他推開了我,選擇把他的痛苦與疲憊是放在別人麵前。我隻得承認我做人很失敗。後來,我希望我自己能夠獨立、成熟一點,當兩個人在一起時,就是單純的因為喜歡、心動。而不是成為他的累贅,廣告指標是我找吳鋒叔叔的,他是我尊重的長輩,很疼我,就像家裏的長輩一樣,幫我做事,我沒有負擔。”

他歎了口氣,覺得懷裏的人錯的有點離譜,“那以後我們相處,是不是應該AA製?”

“我不是這個意思……”

“如果我堅持健身,讓身體棒棒的,難道隻是為了肌肉好看些?葉楓,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是希望我強壯點,才能有力量帶給我愛的人安全感呢?我上次就和你說過,接你下班,為你做飯,在夜裏等你,那都是幸福,工作這麽努力,就是想讓你和我一起時,能舒適的生活,如果你什麽都不依賴我,我們哪裏是戀人、愛人。隻能算是相處的不錯的同伴而已,在你心裏,我不及你的家人值得信任麽?是不是我該反省一下,作為你的男朋友,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首先想到的不是我,我真是夠失敗的。”他突然停頓了一下,語氣間稍帶淺淺的自嘲,“除非是你不願意欠下我點什麽。以後……對我就愧疚感……”

“壞家夥!”她紅了眼眶。氣得掙脫開他的手臂,把頭扭向一邊。

他卻扳過她的肩,咄咄地盯著她,“葉楓,照顧你是我的責任,這份責任我自信我能肩負起,不需要別人的分擔。”

她被他眼中的堅定所震懾住,那種力量放佛任何外力都不能挪動,她像被催眠了,輕輕點了下頭。

“明天打電話給秦沛,謝絕他的幫助。我今天已經找過一家保潔公司,他們會主動和你聯係。”

“你……原來早就決定了……那你昨晚還對我這麽凶……”她真委屈。

“我沒有生氣的理由麽?”他笑了。

她在被下生氣地彎起腳趾,撓了撓他的小腿,他怕癢地將她抱緊,兩人笑作一團。

等平息下來,她像小貓一樣蜷縮在他的懷裏,繼續坦白。“去廣院進修,是我爸媽的意思。其實他們並不是想讓我怎麽怎麽有出息,隻是我現在又回到播音主持這個行業,畢竟離開了六年,他們認為我需要進修,不然會落伍,做一件事就要把它做好。”

“你爸媽這樣的想法我讚成。”

“這件事沒有故意瞞你,吳鋒叔叔提了下,我都沒放在心上,想等資料拿過來後,我會和你提的,沒想到你提前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至於吳鋒叔叔,我知道你們在一個部門,我真是刻意不想你知道。”

對於夏奕陽這樣的男人,家境貧寒,起點不高,能有今天這番成就,付出的辛苦比常人不知多多少倍,他們的骨子裏是相當清高的。突然與某身居高位的人沾上關係,他們在心裏麵可能會覺得有許多不適,不是受寵若驚,而是會感到有點被屈就。

“你這小腦子想得真是夠複雜的。吳主任是秦沛的姑夫,他不是一樣做他的大導演,人還是要憑實力講話,誰去管你是誰的某某。我至於需要吳主任特別照顧嗎?葉楓,你擔心人被財寶所涅滅了純良,所以你故意把財寶藏起來,但你能藏一輩子嗎?你錯了,人是隨著環境的改變而改變的,那些貪官,在他們年少時,不也是發奮圖強的勵誌青年,變腐朽是因為他們的地位發生了變化,人心是貪婪的,若想變壞,是阻擋不了的。但那隻是少數幾個,是不是?你在這個世界上不是一個單獨的個體,喜歡你,我肯定能自然接受與你有關的一切。盈月如果不是我妹妹,你會對她這麽好嗎?”

她短促地笑了一下,嘴角耷拉下來。

“你是了解我的,這隻是你找的一個借口,其實你是怕承認了我們的交往,會被你爸媽逼婚,而你還沒這個準備?”

“奕陽……”她苦笑,真的是什麽都瞞不住他。

“沒關係,我可以等你慢慢準備。”他寵溺地拍拍她的後背。

“我爸媽很恐怖的。”她在黑暗裏偷偷吐了下舌頭。說這話,這很歪曲蘇書記和葉局長,但是……如果夏奕陽知道後,不知道心裏麵會怎麽想?

“混黑幫的?”他失笑。

“差不多。”不過,不是黑,而是紅。“那樣,你還會喜歡我嗎?我是說真的。”

“如果是,那我們的戀愛就會成為一段感人肺腑的佳話了,我在街上橫衝直撞,也不害怕了,我娶了個黑幫千金做妻子呀!”

“你這是韓國某喜劇的橋段。”

“哈,被你識破了。那部電影我還是一個休息日在電影頻道看到的,很有意思。葉楓,不管你爸媽是做什麽的,他們都會將是我以後非常尊重也是非常重要的兩位親人。對於親人,你會挑剔嗎?”

房間內突然靜默了下來,隻有彼此的呼吸有些細微的起伏。

許久,聽到她輕輕歎了一聲,“奕陽,青台馬上是旅遊旺季,找個假期,我們去青台住幾天。”

“好!”他沒有告訴她要去青台出差的事,希望那裏能給她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