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久不見

周日的午夜時點,是一周一次的金曲風雲榜,她也有一個夜晚不用坐在空****的車廂內呆呆地看著街景了。

這算是她小小的幸福。

當然的,周日這天心情很不錯。

睡覺睡到自然醒,下午的時候,艾俐過來接她。一進屋,艾俐就直擰眉,“你的風格到是保持得很好,總是有辦法把好好的一個屋子變成狗窩。你在國外那六年能活下來真是奇跡。”

“去!”她氣得推了艾俐一把,胡亂地把沙發上的衣服往旁邊挪了挪,騰出個地方給艾俐坐。“大哥別說二哥,瞧你那車,和我這德性有一拚。”

艾俐嗬嗬直樂,“我倆還真是臭味相投。”

她跚她一腳,什麽爛比喻,還為人師表呢!

鎖了門出來,她抬眼看了看對麵的門,不知要不要敲門喊他一同過去。

“發什麽呆,電梯來了。”艾俐在電梯裏催促著。

她應了聲,跑過去。算了,還是各走各的吧!

“今天聚會有多少同學來?”路上,她裝著不經意地問起。

“在北京的都會來,外省的沒辦法趕過來,不過,都托我問你好。哦,夏奕陽也沒時間過來。你記得夏奕陽嗎?”

她白了艾俐一眼,“我又沒老年癡呆,連同學都記不得?”

“他那時太低調,和誰都不熱烙。唉,以前我們都比他有出息,現在他是同學中混得最好的。”

“我看過他的專訪。”

“記者們評價他是央視最敬業最不怕危險最努力的新聞主播。”

她撇了撇嘴,“新聞主播本來就坐在高高的神壇上,你這一說,他完美得更象個神了。”

“嗬嗬,神也動凡心嘍。他和柯安怡,被網友稱為新聞夢幻組合,聽說私下裏,兩人也是情侶。”

“挺好的呀!”她把座椅調低,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坐姿,閉上了眼,驚恐逃竄了幾日的心,瞬間靜如一潭死水。

歲月都老了,誰能不變?

素食餐廳外麵不好停車,艾俐讓葉楓先進去,自己繞道到對麵停車。葉楓來過一次,有些熟悉了。服務員微笑地替她拉開門,她點頭致謝,說出預訂的包廂。服務員正要給她帶位,瞧見有個孕婦從外麵進來,忙又轉身去開門。

“牙套妹!”孕婦下意識地朝旁邊站著的葉楓瞟了一眼,脫口叫了一聲。

葉楓抬起頭,身體為之一震,她認出了眼前的孕婦正是那個雷雨之夜、與邊城共撐一把傘的許曼曼,她也看到了她那高高隆起的小腹。

他們已有愛情的結晶了,不用說,一定過得非常幸福。從許曼曼圓潤的麵容上,也寫著“幸福”兩個字。

很不爭氣,心口一陣陣抽痛,痛到指尖都麻木了。

“牙套妹?”見她不答話,許曼曼一對秀眉打了個結。

“哦!”她慌忙收拾起自己的情緒,卻沒來得及掩飾住一臉的蒼白,一下落入另一雙淡然的眼眸中。

“夏奕陽,你也親自來啦!”許曼曼扁扁嘴,戲謔地說道。她比讀書時親切多了,那時,象隻驕傲的孔雀。

“同學聚會,我不敢不來,不然下次就得把我驅除出界了。”他穿著黑色大衣,身形挺撥清瘦,已有服務生認出了他,在一邊悄然低語。

“怎麽都站在門口,不進去呢?”他問許曼曼,眼睛卻緊緊地看著她。

“我在等艾俐。”低下眼簾,葉楓不願讓目光黏在許曼曼的肚子上。

“到包廂裏等吧!牙套妹,你扶我一把,這地上滑,我現在重心不太穩。”許曼曼不由分說地拽住葉楓的手,親熱得她好象從來沒有給葉楓的生活帶來什麽變化。

一切都過去,她難道要甩手而去?葉楓苦笑,隻得隨許曼曼過去。已有幾個同學到了,看到她,一起衝過來,輪番轟炸,她隻得把在國外的幾年作了個簡短的匯報。

可能都是在鏡頭前混生計,一個個都很注重形像,變化不太大,隻是比從前多了點星味,也多了幾份成熟和世故。

不一會,艾俐和其他幾個同學也進來了。

十多個人圍坐一桌,你一言我一語,氣氛熱烈得都要把屋頂掀翻了。

男生們握手、擁抱,拍拍打打,女生們則圍在一塊聊些八卦。外省的同學也紛紛打了電話過來,但是一晚上,沒有一個人提起邊城。

“你不是沒空嗎?”艾俐向夏奕陽舉杯。

“還不都是為了牙套妹。”從前愛和葉楓打鬧的一個男生說道。

夏奕陽笑笑,看看坐在對麵的葉楓。作為今天的主角,她很失責,不是發呆,就是埋頭吃菜。

“許曼曼,你這北京台的當家花旦,事業如日中天時,怎麽舍得懷孕?”某女同學很訝異地問。

許曼曼摸著肚子,“事業算什麽,以後奮鬥得來,而我錯過了最佳的生育年齡,卻是什麽都替代不了的。”

“我去下洗手間。”她大概果汁喝得太多,肚子一陣陣脹痛。

洗手時,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歎了口氣,眼神呆滯,膚色蒼白,臉上掐都掐不出一絲紅暈。

走廊上站著許曼曼,“葉楓,你今天都沒什麽和我說話,心裏麵是不是還在怨恨我?”

她眨了下眼,“都那麽久的事,誰還記著。”

“我和邊城。。。。。。並沒有一起多久,沒到半年就分手了。”許曼曼低低地說,“我覺著挺對不住你的,但那時。。。。。。”

“我不喜歡懷舊。”她打斷了她。得知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和許曼曼的愛情結晶,她已沒有什麽竊喜。

他為了許曼曼拋棄她,哪怕戀愛再短,也終是變了心。

那雷雨中的一幕,每一次想起,她都疼到窒息。

“嗯,那我不說了。我老公和我在同一個台,他是做編導的,我們已經結婚兩年了。”許曼曼小心翼翼地看向她。

從同學到朋友,有很長一段距離,她相信她和許曼曼是難以邁近了。她沒有接話,腳步加快越過了許曼曼。

周一是忙碌的,吃過飯沒人敢轉戰別處,約了下次再聚,大家便早早道別。艾俐是召集人,聚會基金在她那,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擁到總台,等她買單。

“小姐,你們的單已經有人結過了。”總台小姐笑靨如花。

“呃?弄錯了吧,我們都在這呢!”眾人麵麵相覷。

“不會錯的,結賬的小姐我認識,她是華城文化公司的總經理秘書,姓米。”

空氣立時凝住,一道道目光齊刷刷地全射向了她。

起霧了,路邊,淡黃的燈光從仿英倫風的玻璃罩子中幽幽射出,迷迷蒙蒙的,一時間,會讓人錯以為置身於倫敦的街頭。

艾俐的車開得很慢,象話嘮的人破例擺出一臉的深沉。

“別蹩著了,想說什麽就說吧!”葉楓徐徐升上車窗。夜風滲膚,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前麵好象又堵了,車開得沒有路邊的行人快,艾俐冒出一句粗話,閉了閉眼,定定地盯著前方。

“畢業後第一年,大家都還是菜鳥,誰不是夾著尾巴做人,有委屈也不敢吭,隻有聚會時,才能敞開來發泄。那一年我們聚會過三次。第二年,大家的工作稍微上了手,都忙了起來,有人來廣院進修,我們就聚會,我記得一共是兩次。再後來,一個個都忙得屁顛屁顛的,不談見麵,就連電話也很少,偶爾在同學群裏冒個泡,話沒說兩句,人就閃了,但我們至少能保持一年聚會一次。每次聚會我都在,每次都是我買單,這工作從來沒人搶過。”

艾俐側過視線,窗外的霓虹飄過葉楓沒有任何表情的臉龐。

“他的前女友不隻我一個,今晚吃飯的人很多,輪不到我一個人去領情。”

“許曼曼不是第一次參加同學聚會。”艾俐的音量高了起來,仿佛有點恨她的頑固不化。

“也許他以前手頭不那麽寬裕,現在有這個實力,來顯擺下。”她翹起嘴角,不無諷刺。

“牙套妹,這樣說你很好受嗎?”

她笑了笑,“不然你讓我怎麽說?我已經不是做夢的年紀了。”

二十一歲前,很天真。坐在他自行車後麵,拐彎時,她摟著他精瘦的腰線,身子探過去,搶著替他響鈴。動作很驚險,可是她不怕,她相信即使摔下來,邊城也會給他做墊子的。

期末考試,有門課以論文來評分,其他同學忙著泡圖書館、上網查資料,找選題,她趴在**邊吃零食邊看言情小說,邊城早早就替她把論文寫好了。艾俐罵她象頭豬。她很自豪地說,我就喜歡做邊城的豬。

暑假,一幫同學約了出去自助遊。下雨天,幾個人困在山上的民宿裏。睡到半夜,她感到腹痛如絞,大姨媽提前來了。她起身翻了下,包包裏都沒有衛生棉。她推推艾俐,艾俐打開她的手,說困,轉過身去又睡沉了。她摸著黑跑去敲男生們的房,隻喊了一聲,他就出來了。

兩個人撐了把黃色的油布傘上山去超市,山路又滑又黑,他緊緊攬著她,走到山下,兩人身上都濕透了。買完上山,在路旁,他背過身,手把傘舉得高高的,她就在他後麵匆匆換上了衛生棉。回來的路上,兩個人的手握得特別用力,她感覺到他的滾燙和氣息的加重。送她回房間,她拽了下他的衣角。

“我要留在北京,我要嫁給你。”

她的聲音很小,在寂靜的山上,有滴答的雨聲中,那句話卻清晰得讓他感覺到這不是一個要求,而是一個承諾。

“好!”他點頭,拉過她,在她的唇上印上他同樣的承諾。

這樣細碎的回憶,在異鄉的夜裏,她一次次一遍遍地梳理、回味著,卻不能溫暖她一絲孤單。

回憶都是騙人的。

“他和我們都沒有聯係,也隻有你能驚動他這位青年才俊。我想他很快就會和你聯係的。”艾俐說道。

“你想太多了。”她笑艾俐的想像力太豐富,買單又能說明什麽?就是他親自來參加聚會又能說明什麽?

許曼曼走了,但他終會是、也許已是某個曼曼的邊城,卻不再是葉楓的邊城。

小區顯目的門楣在燈影裏躍出,她忙說道,“別進去了,就在外麵讓我下來。”

艾俐歎了口氣,車剛掉了個頭,還沒停妥,一輛灰色的帕薩特嗖地一下從車旁掠過,駛進了夜色中。

“眼花了嗎,我怎麽瞧著象夏奕陽的車?”她自言自語。

葉楓一怔,抬起頭看。

在餐廳前道別時,她隻顧著隱藏自己的情緒,早忘了和夏奕陽住對門,應該和他一同回來,不要讓艾俐又跑一趟。

腦中象團亂麻,心又堵得難受,誰和她說話,她就堆起一臉笑,沒注意夏奕陽是什麽時候走的。

“難道他也住這個小區?不會啊,我有同事住這兒,我來過幾次都沒碰見過他,到捉到你了。一定是眼花。”

葉楓心虛地扁扁嘴,如果現在說夏奕陽和她是鄰居,艾俐估計會顛狂。天黑黑的,就別嚇人了。“你把課表發一份到我郵箱,我有空就去騷擾你。”她趴在車窗上,向艾俐揮揮手。

出了電梯,下意識地先看了下夏奕陽的門,然後轉開,眼簾一低,她的門前放著一盆長勢很壯碩的蘆薈,枝莖長長的,色相碧綠,可惜那個次白色澤的花盆太粗陋,有一側還裂了條縫。花盆下麵壓了張紙條,夏奕陽的字如其人,挺撥俊逸。

“葉楓:有緊急新聞,我要出去幾天,幫我好好照看它。奕陽!”

盯著那落款,她好一會都回不了神。無奈地捧起花盆,嘀咕道:“你很名貴嗎,讓他這麽操心?我連自己都養不活,就不怕我把你當菜給吃了?”

進了屋,還是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在窗台上,挪開雜物,確保它的安全。

這天夜裏,青海省一個叫玉樹的地方發生了7.1級的地震。

葉楓起床後,給蘆薈澆過水,坐下來吃飯時,看見電視裏,夏奕陽站在一片廢墟上,穿著厚厚的棉衣,沉重地告訴電視機前的觀眾,目前有多少房屋倒塌,傷亡數字是多少,災區的溫度是多少多少。

她眨眨眼,播新聞的他比接受專訪時敬業多了。

小衛打電話來,因為地震,所有娛樂節目全部暫停,二十四時滾動播報災區新聞,已有記者趕去玉樹了。

不需要做節目,還是要去上班的,不過換成了白天。她看看聽眾來信,跟導播討論自己的一些想法。來信以讚揚聲為主,說她聲音好聽,選的音樂很應景,每次的開場白都特別感人,也有人好奇她長什麽樣,問能不能在電台官網上貼張她的照片。批評聲也有,說她象個應聲蟲,隻會嗯嗯,根本不能給聽眾提供情感幫助,有個聽眾連著寫了四封郵件,說電台接聽的電話的人厚此薄彼,他打過好幾次,都沒接到她的手中。

“我有什麽辦法,他講話不上道,我敢給他接到直播間嗎?”小衛瞪大眼,嘴巴氣得鼓起。“電話一接通,就說給我找下葉子,我問他貴姓,他說你不是葉子,告訴你白浪費口水。葉姐,你說氣不氣人?”

葉楓笑,“如果他下次再打來,你接給我,放心,我會處理的。”

小衛眼睛骨碌碌轉了轉,瞧著編輯們都在忙,向她使了個眼神。兩人來到走廊盡頭,小衛抬起手,往下一劈,“葉姐,你說我們節目會不會被砍呀?”

“你又聽到什麽了?”小衛不象葉楓,一天隻在電台呆幾個小時,她差不多整天都泡在這。實習生做助理,都是非常辛苦的。

“我們節目才剛開播,沒什麽人氣,現在來個大地震,至少到停一周,我怕聽眾會把我們給忘了。廣告部的人說,今年許多廣告商都選擇了交通台,說我們台的廣告力度太低,台裏要擠出一些時段來搞廣告營銷。我擔心會攤到我們頭上。”

“不會的,台裏花了很大力度辦這個節目,不會草草了事的。婁台不是說對我們很期待嗎?”

“但願吧!”小衛噘起嘴,不敢太相信葉楓的話。

“回辦公室吧,別給婁台捉到我們上班摸魚。”

“嗯。”

說婁台,婁台到。兩個人看到婁洋臉色鐵青地從辦公室出來,“咣”地下推開崔玲的辦公室,又“咣”地一聲摔上了門。

“內戰?”小衛衝她吐吐舌。

她豎起手指,讓小衛噤聲,兩人輕手輕腳地回到辦公室。

婁洋的聲音太大,崔玲也不示弱,高分貝的音量從門縫裏擠出來,想裝聾都很難。

“沒有商量的餘地,直接和她解除合同。一個連自己的老公都搞不掂的女人,怎麽來替別人解決情感煩惱?”婁洋說道。

崔玲接道:“你不要內外不分,工作是工作,家事是家事。她寫的幾本情感雜文,有多紅,你比我清楚。”

“我嚴重懷疑那幾本書是不是她抄襲的。”

“婁洋,你硬在挑刺?”

“我就是不信任她了,我不要她砸了那個節目。節目現在這樣很好。”婁洋斬釘截鐵。

“很好?你聽過幾期?你看過幾封聽眾來信?葉楓說過幾句發人深省、給人啟迪的話?”

辦公室裏的人突然變得很忙碌,忙得沒人有空看葉楓一眼。

“我們去吃飯吧!”葉楓看看牆上的鍾,已到午餐時間。

小衛耷拉著肩,拖著雙腿和她下樓,“葉姐,你要是難過,就和我說說!”

“我該難過嗎?”她聳聳肩,抬起頭,早晨還掛在天上的太陽不見了,雲層很厚,樹梢間,艱難地泛出幾許的綠意,讓視線多了份驚喜。“專家來了更好,那樣我就可以輕鬆了。”

“不是專家,我覺得催處長看你戴著有色眼鏡。”小衛挽起袖子,象大俠似的打抱不平。

“她也是為節目好。他們兩口子經常這樣在台裏爭執?”

“不經常,我來台裏後見過兩三次。葉姐,你有沒覺得很奇怪,婁台溫雅謙和,催處長驕橫張狂,兩個人怎麽會成為夫妻呢?”

“也許他們在家裏很恩愛?”

小衛翻了個白眼,“鬼才相信。”

下班時,葉楓還沒走到對麵的站台,手機響了。“等我五分鍾,我們一塊吃個飯。”婁洋語速極快,不等她回應,就掛了。

葉楓的心猛地一沉,感覺這飯一定和節目有關。

婁洋沒說吃飯的地點,不知是不是在餐廳,她猶豫了下,還是走到馬路對麵,等著婁洋再打電話來。

一輛高大的奧的Q5從電台的地下停車場呼地穿了出來,在她麵前緩緩停下。“上車!”婁洋替她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

她朝後座掃了一眼,沒有別人,怔了怔,乖乖地上了車。

“吃辣嗎?”婁洋瞟了瞟她,眸光溫和、坦**。

“還行。”她把包帶折起、鬆開,鬆開,折起,微微笑了下。

“那就好,我們去吃湘菜。”

餐廳的名字很有個性,“毛家灣”,“這裏麵的特色菜都是毛主席身前愛吃的,外國遊客特愛到這裏來。”廳堂不大,裏麵卻象迷宮,轉了一層又一層,燈光幽幽暗暗的,婁洋回頭看看葉楓。

葉楓心想毛主席那個時代,新中國多窮呀,能吃得起什麽?

包廂布置得很雅致,桌椅都是藤製的,對著門的屏風繪著湘江兩岸的風景。

“兩位是先喝茶,還是現在就點菜?”服務裏手裏拿著燙金的菜單,含笑問道。

葉楓以為還有其他客人,聽到婁洋說點菜吧,心裏麵不覺一愣,長睫顫了顫。

“呃?怎麽了?”婁洋揚起眉角。

“沒有。”她不太自然的把目光挪到菜單上。

很久沒有和一個異性在這樣隱秘的空間獨處了。上一次還是在奧克蘭,她接到一筆大的業務,請客戶吃飯。客戶是個新西蘭老頭,非常著迷中國的清朝時期。整個用餐時間,他們一直在談清朝三百年的曆史。結束出來,老頭很熱情地抱了抱她,說這個晚上過得非常愉快。

今晚,一開始就不算很愉快。

婁洋好象常來,毛主席常吃的幾道菜是必點的,另外又加了剁椒魚頭、水煮肉片什麽的。菜一端上來,葉楓的胃本能地抽 搐了下。其實她不嗜辣,隻能承受一點點的微辣。

“吃呀!”婁洋吃相仍然斯文,到是非常熱情地張羅著給她布菜。

她看著盤中一堆的火紅,勇敢地夾了一筷肉片,剛入口,就辣得差點背過氣去。婁洋按鈴讓服務生為她續水,皺著眉頭說道:“你還真是不坦白,不能吃辣,我們可以去吃別的呀!”

“沒事,沒事。我吃慢點。”她大義凜然地把口中那一團火辣張行咽了下去,然後端起水杯一飲而盡。

婁洋看得直撇嘴,“葉楓,你這樣子讓我都不知怎麽開口了。本來想在美味麵前,心情會大好,談什麽都可以的。”

她拭去嘴角的水滴,有些不解地抬眼。

“我想再找一個人來主持《午夜傾情》。你別忙插話,不是1+1,而是一人一周三次,二四六的晚上是你,一三五是她。一個人撐六個晚上,沒辦法喘口氣,會影響節目的質量。你怎麽想?”

“這樣子,我就輕鬆多了,挺好的呀!另一個主持人是?”

“哦,是位情感專家。”婁洋低頭夾了一筷子炒蔬菜,那是桌上唯一不辣的,眼角掠過一絲無奈。

葉楓一下全明白了。看不出,對婁洋那麽緊張的崔玲,在工作上卻是絲毫不怯弱。她不願往深處想,崔玲的不讓步或許隻是針對自己。她自認為她的身上並不散發招人瑕想的氣場。

“這些都是台裏的安排,並不是否認你的能力。事實上,你讓我很驚喜。”婁洋眨眨眼睛,笑得很溫雅。

葉楓手上的湯匙輕輕一抖,努力扯著唇回應,“我會把婁台這話理解為是對我的鼓勵。”

“我在電台也呆十多年了,隻有你給我耳目一新的感覺,仿佛我一直在等待,尋覓了很久的一個人。嘿,我這個表達不太準確,我的意思是。。。。。。”婁洋眼波流轉著某種異常纖柔的光芒。

“我懂,象伯樂遇到千裏馬。”兩頰的肌肉開始僵硬到酸痛,她故作調侃,“但願我真的是匹千裏馬,而不是婁台的錯覺。”

“哈哈,我對自己的眼光一向很自信。你已經折服了我,現在你還需要得到其他人的認可。我們一起努力。”婁洋端起酒杯,微微向她傾斜。

她緩緩閉了閉眼,酒杯迎上他的。

“謝謝婁台!”她隻意思似的沾了沾唇,酒杯一擱下,她拿起身後的包,“我去下洗手間。”

婁洋點點頭,叮囑道:“燈光暗,讓服務生送你過去。”

走廊裏的燈確如瑩火,牆壁又是深色調,很吸光。葉楓眯起眼,隻看到走廊彎彎曲曲,不知伸向何處,也沒有一個路標指示怎麽去洗手間。到是推杯換盞的喧鬧聲不時從別的房間傳了出來。

葉楓正犯難時,對麵包間的門開了,葉楓以為是服務生出來,忙迎上去。

“先生,請問。。。。。。”她的聲音戛地消失在一聲失呼中,“邊城?”

從愛丁堡登機回北京的那個晚上,她回過頭眺望身後被冷雨籠罩的城市,深吸口氣。她有些膽怯,她知道再次站在北京的天空下,她必然要麵對從前的一些人、一些事。

如果有一天與邊城遇見,她做了充分的準備,包括足夠的心理準備、得體的打扮,甚至說話的語氣,看他的眼神,站在他麵前時的姿態,連呼吸,她都練習過。

真是應了艾俐的話,他們很快就碰到了,不過艾俐一定沒想到六年後的重逢會是在這樣一條幽暗的走廊上。

她以為她會慌亂、無措,她震愕地看著這張與回憶裏重疊的麵容。

邊城已是一幅成功男士的姿態,不用標上品牌你也看得出價值不菲的裝束,頭發齊齊地向後梳著,露出俊美的額頭,棱角鮮明的麵容,略薄的嘴唇,眼神疏離陰冷。

她記得的邊城應該是俊朗的、溫柔的、陽光的,這是一個陌生的男人。在這個瞬間,她的心悲涼如水。

“葉楓?”邊城手一震,掌中的手機滑落在綿軟的地毯上,一點聲音都沒有。

她彎腰替他撿起,淡淡地笑了笑,不知怎麽想起陳奕迅的那首《好久不見》,是的,這個時候還能說什麽,唯有一句“好久不見!”

邊城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顫微微地抬起手,好象想來觸摸一下她的麵容,確定這是不是一個幻像。

“邊總,劉檢和高法官要走了,你快進來。”身後包間的門又被拉開,邊城的手倏地縮了回來。

“我就來。”他低著頭,聲音無波無瀾。

“你朋友?”出來的女人一身俐落的職業裝,皮膚極好,頸部線條優雅得像天鵝。

“不是。”邊城閉了下眼,“我們進去吧!”他領先走進了包間。

女子上上下下打量著葉楓,微微頜首,關上了包間的門。

葉楓聽見自己兩隻手腕處的血管有節奏地突突跳動,像要衝破皮膚流出來一樣。她死命地咬著唇,沒有服務生的指引,她找到了洗手間,用冰涼的冷水拍著額頭,水珠與淚珠,冷熱交替,順著臉頰,並流了下來。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止住,抽出紙巾一點點拭盡臉上的痕跡,然後有條不紊地補妝、描唇彩。

走回包間,發現婁洋也站在走廊上,與邊城還有那個象天鵝般的女子在熱切地交談。

婁洋回過頭,示意她走近,“小葉,來認識一下,這位是華城公司的姚董,另一位是邊總經理。”

“姚董好,邊總好!”葉楓欠身微笑。

姚華瞟了瞟婁洋,笑道:“婁台,和這麽漂亮的小姐用餐,怪不得你滿麵春風似的,當心我到玲玲那兒告狀去。”

“姚董別開玩笑了,葉楓可是我們城市電台的未來之星,有空聽聽她主持的《午夜傾情》,非常不錯。”

“哦!”姚華語音拖得長長的,似乎並不相信。

一直冷著個臉的邊城挑挑眉,“婁台,不好意思,我還有點事,你們聊,我先走一步。”

“好的,有空再聚。”婁洋點頭。

“你酒喝得不少,我來開車。”姚華說道。

邊城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轉身就走。自始至終,他都沒看葉楓一眼,完完全全把她視作了空氣。

“我讓廚房給你另外做了兩道點心,該送過來了。”婁洋含笑目送兩人離去,這才扭過頭對葉楓說。

葉楓不知在看向哪,非常專注,他喊了一聲,她吃驚地抬起頭,看他象看著外星人。

“你好象很生氣?”車上,姚華斜睨著沉默不語的邊城。“今晚不是很順利嗎?劉檢和高法官都答應了,邊部長那邊他們會幫忙,爭取判少一點,畢竟年紀大了。”

“判多判少,又怎麽樣?能讓我媽媽死而複生嗎?能挽回我失去的一切嗎?我現在還有什麽,什麽都沒有了。”邊城痛苦地抱著頭,低吼一聲,拳頭啪地砸向車窗。

“是因為她吧?”姚華挑挑眉,“我剛剛就認出她了,那個你一直放在床前櫃上的鏡框裏的女生。”

邊城漠然地抿緊唇。

那個人就在在他麵前,那麽近,他一伸手就能把她抱在懷裏。可是她看他的眼神,那麽冷,那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