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蒹葭蒼蒼,白露為霜(下)

回去的公交車有些空**,到站才亮下燈,其他大部分時間都陷入黑暗和沉默。諸航默然地聽著車輪與地麵摩擦發出搖搖晃晃的聲響,刷卡機屏幕上紅色的數字在黑暗裏刺眼又迷離。

咣地一聲,又到站了,下車的人木然地魚貫下去,從另一個門上車的人陸續走進車廂。

一分鍾後,車子開動,站著的人身子止不住微微向前傾動。

這些人裏麵說不定就有張很久不見的麵孔。

地球是圓的,走著走著,想見的不想見的就那麽撞上了。

這幾個月,從寧檬與莫小艾的口中,關於周文瑾的消息聽到太多,知道遲早有一天是要遇上的。隻是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場邂逅。

她和一個女子一前一後從洗手間出來,不過十米的距離,然後她就看見了與首長站在一塊的周文瑾。女子是他的伴,那種一眼就看出很熟稔的伴,沒個一兩年都修練不出來的熟稔。

比如首長就不會主動替她提包,交情沒那麽深唄!

首長居然和他們都認識,那麽,接下來就是要介紹她麽?然後周文瑾說不用了,我們認識。

周文瑾會對她講什麽?

好久不見?三年也不算久,最起碼她見到他時,還不足已有陌生的感覺。

你為什麽沒來哈佛?哈佛不是故宮,買張門票就能進,程序很多的。

這幾年好嗎?當然好,沒病沒災。

她扭頭就跑,做了回逃兵。臉色沒有發白,心也沒有慌亂無章,純粹就是見麵還沒到時候。

唯一的不安就是覺得對不住首長,所以當他電話打過來時,隻能任其響著,沒有膽量接。

慶幸這世上還有短信這樣的東西。

首長沒有回短信,被人放鴿子的感覺肯定不好受。但首長不會和她生氣的,他倆不是那種能記恨對方的關係。

今天有記得帶鑰匙,開門時,手指微微顫抖,是凍的。

室友的門開著,裏麵傳來低低的泣聲,可能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間回來,泣聲來不及壓住,但下一秒,門啪地甩上,什麽聲音也沒有了。

她聳聳肩,開燈,脫衣。

手機屏幕在閃,諸盈打來的,問有沒有和同學出去玩?她麵色自然地撒謊,沒幾天要考試了,我看書都來不及呢!

諸盈忙誇她乖,她嗬嗬幹笑。

插上電熱水器,睡前洗個澡,會有助睡眠。

站在露台上,遠處有人在放禮花,非常絢麗,花在空中滯留很久,再緩緩開放,那一瞬的美,蓋住了天上的星光。

她閉上眼睛,仿佛又看到和周師兄坐在機房中背對背的情景。他們不會選相鄰的位置,通常都是背對背。機房的椅子沒有靠背,她坐一會感動腰酸,會往後靠一靠,自然的就靠在他背上。這時,他都會把身子挺一挺,讓她靠得舒服些。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提過情也沒說過愛,最最直白的一次就是聽那首《我們都是好孩子》。

以那種扛著民主的幌子的方式輸給他,當時有點不能接受,情緒低迷,但心裏也沒太在意,因為贏的人是他,不是別人。

專業老師過來寬慰她,無意中透露當初把他從工程係轉到計算機係,某部就有重點培養他的意向,這一切都是這了讓他名正言順出國做的一出戲,她是搶了主角風頭的不識相的配角。

她問:他知道這件事嗎?

老師說:從甄選開始,他就知道。

心情很複雜,具體又說不出什麽的滋味。她一遍遍地假設,如果她是他,她會怎麽做?最起碼她不會看著他像個猴子般被耍,或者她更願意憑自己的力量,與他一同走托福這條路。

他們都有這個能力,不是嗎?

嫌隙由此種下,她再也無法以從前那種心情來對待他。其實沒有投入多少,還是受了傷、迷了路。

這些她沒和任何人提起,別人取笑她輸不起,她都無言地咽下。決定出國讀書,不是為追著他的身影,不是賭氣,而是想履行心中很久前的一個約定。

夜深了,玻璃窗上起了一層白霧,到了清晨,就結成冰霜,視線模糊,她搖搖頭,從時光的跋涉中抽身,不再被牽絆。

***

二號的天是陰著,刮著小風,呂姨去菜場前,到書房問卓紹華,諸航今天回來吃飯嗎?卓紹華在電腦前搖了搖頭。

唐嫂抱著小帆帆一直呆在客房裏,去其他地方,小帆帆就叫。諸航有些衣服、書,還有那台電腦還擱在裏麵。

中午時分,家裏來了幾位客人,是歐燦與卓陽夫婦,把呂姨緊張得手足無措。

諸航不在,歐燦籲了口氣,堆起笑要抱小帆帆,小帆帆頭一扭,埋進唐嫂懷中。唐嫂忙寬慰失落的歐燦,說帆帆認生。

歐燦訕然地笑,這孩子和紹華真的像,但比紹華小時候討人喜。

卓陽在泰國的普吉島呆了一周,皮膚微黑,直嚷北京不是人呆的地方,她完全是為了晏南飛才回來的。

“老公,你是不是很感動?”卓陽嬌嗔地看著晏南飛。

晏南飛神情非常疲倦,眼中泛著血絲,嘴唇也幹裂著,“嗯,很感動。”機械地點點頭,回應很潦草。

卓陽撇撇嘴,偏過頭看歐燦。

歐燦目不轉睛盯著小帆帆,小帆帆卻不看她,好奇地追看著餐廳外麵的一個紅氣球,那是呂姨給他買的。

“紹華,佳汐的東西,她爸媽真的全取走了?”歐燦問。

卓紹華點了下頭。

卓陽接話道:“這事能理解的,是我們卓家先對不住他們,人家就一個女兒,哪怕成灰,也是寶貝疙瘩。”

“她去哪了?”歐燦挑挑眉。

“媽媽,她叫諸航。”卓紹華放下筷子,直視著歐燦。“她有個考試,現在緊張複習中。”

歐燦被他生硬的語氣給怔住,“她都和你結婚了,還要考什麽試?”這已經是諸航人生的巔峰,再攀登去哪?

“諸航有諸航的人生。”

“哈,”歐燦像聽到了一個大笑話,“那麽她為什麽要幹擾別人的人生呢?”

“媽媽,帆帆正在看著你,你要在他麵前說這些嗎?如果你還沒有做好接受帆帆和諸航的準備,那麽你就沒必要勉強自己,我也是能理解的。”

“紹華,你為一個滿嘴謊言的騙子和我頂嘴?”歐燦受了奇恥大辱般站了起來。

“諸航說的每一句謊都是因為我。媽媽,你要公平一點。我大諸航十歲,我是能隨便被別人設計的人嗎?如果真的談受到傷害,那個人應該是諸航。你看她給了我什麽?”他從唐嫂手中抱過帆帆,“你不覺得帆帆可愛麽?而我又給諸航什麽了?”

歐燦像不認識自己的兒子,感覺被洗了腦一般,她擺擺手,跌坐在椅中,“你的意思是假使我們不接受她,你可以和我們斷絕關係?”

“不會,但是請看在我的麵上,若不能接受諸航,那麽請給予她尊重。”

母子倆對視著,沒人肯先撤退。

“大嫂,菜都涼了,先吃飯!”卓陽忙打圓場,悄悄踢了晏南飛一腳,讓他幫忙。

晏南飛心不在焉,他正在想醫院化驗室四號上班,那時DNA的結果就該出來了。

元旦晚上,寧檬公司搞聯歡,玩到淩晨才回來,上樓時腳步都在打飄,也沒洗漱,就那麽囫圇睡了。

第二天中午才醒,宿醉的頭象有萬根針在紮,泡了個澡,剛貼了張麵膜,塞在包包中的手機歡叫個不停。

極不情願地去接聽,這個時候,她是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掛著兩隻眼袋的臉。

慵懶的笑聲一起,寧檬寒毛根根立正,是那個流氓成功。

“在幹嗎呢?”熟得象他們昨晚剛在一塊混過。

“不幹嗎。”

“那出來吧,找個地方樂樂去。”

“不去。”寧檬斬釘截鐵地回絕。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至少新年的時候該說聲快樂呀、見個麵、吃個飯,還特地為你調了班,看來我是自作多情了。那行,打擾了---”

搶在他掛電話之前,寧檬突地良心發現,感覺自己態度是有點過了,“那位大哥呢?”她記得卓紹華那張不拘言笑的俊容。

“前天才見到他,今天所有的時間隻留給你。”成功聲音一沉,有那麽幾分溫情脈脈。

寧檬嗬嗬幹笑,摸摸臉,發燙呢!“吃飯時你不會再講故事吧?”

“我不是故事大王。我去接你?”

“你有車?”

“向朋友借了一輛,和美女吃飯,總不能大冷天的去擠公車吧!”

女人的心都是柔的,聽了好話更柔成了一汪水。拋卻成功的職業有點讓人不好消化,作為吃飯的伴,成功也不算太丟人,反正也沒其他約會,寧檬就應下了。

風姿卓越地走到小區門口,看見成功斜倚在一輛寶馬上,她想成功那朋友可夠大方的。

成功學紳士狀拉開副駕駛座車門,請寧檬上車。

“晚上想吃什麽?”成功左手扶著方向盤,目光落在寧檬裹著黑色絲襪的一雙長腿上,嘴角浮起一絲玩味的笑。

“我隨便。”寧檬不自然地撩了下頭發。

“那就全聽我的嘍!”成功瞅瞅路標,輕車熟路,拐進一條梧桐大道,停在一家星級商務酒店的米色大樓前。

“這兒?”寧檬緊緊抓著胸前的安全帶。

成功聳聳肩,“這兒提供一條龍服務,海鮮做得不錯,有溫泉泡浴,還有客房可以休息,KTV、放映廳啥都有。天冷,不想挪地,一個地方全解決了。”

寧檬笑得有些僵,“我以為我們隻是吃個飯。”

成功恍然大悟,“你不想和我做別的呀,放心,我不勉強的,勉強做也不開心,是不是?那我們就純吃飯。”

這話聽著怎麽那麽別扭,寧檬斜睨著成功,披了人衣還是隻狼。“我--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別的事。”

成功嘴角傾傾,“怕我來強的?”

寧檬臉黑了。

成功從袋中掏出手機遞給她,“這樣吧,你給豬打電話,讓她也過來,這下,你該相信我沒非分之想。”那隻蠢豬,他讓她滾,現在不知滾到哪了?唉,人是不能好奇的,秘密聽多了,心就會被不明分子占領。

“豬沒空!”寧檬賴在椅中。

“她有啥可忙的?”卓家有兩位阿姨,輪不到她出賣勞力。

寧檬沒聽出成功話中試探的意味,“豬馬上要參加雅思考試,現在埋頭複習,不能打擾。”

“她要出國留學?”成功饒有興味地眯起了眼。紹華知道這事嗎?有意思嘍,不管真假,豬目前作為一位少將夫人,沒有上麵的批準,國門可是邁不出去的。

“是!”

“一般人不都是畢業就出國嗎,不會是等那位周師兄?”成功很滿意自己的記憶力。

寧檬翻了個白眼,“周師兄本來就在國外。”

私奔?成功眼底滑過極亮的一道光芒,嘴角輕輕沉了下去。豬,簡直是本百科全書,越翻越好奇。

“那咱們就別帶壞她。”他抬了抬眉,推開門,下車。

繞到副駕駛座那邊時,寧檬衝他揚揚手機。他點頭,讓她接電話,車門開了一條縫,他轉過身去。

“周師兄,你回國啦!”寧檬一聲驚呼,嚇得正向這邊走過來的泊車小弟頓在半路,不敢再上前。

成功彎彎唇角,不動聲色豎起耳朵。

“有空,周師兄找我,我啥時都有空。是啊,好久不見啦,三年了哎!周師兄肯定越來越帥了---小艾呀,見色忘友,我鄙視她---不,不要周師兄破費,我請周師兄。嗯,就到----”

成功輕輕彈了幾下車窗,寧檬抬起眼,成功指指身後的酒店。

寧檬會意地吐出酒店的名字。

“現在相信我是正人君子了?”等寧檬掛上電話,成功說道。

寧檬笑,對著後視鏡查看妝容,抿抿唇,還好,唇紅齒白,粉麵桃花。

“你暗戀那位周師兄?”

寧檬下巴一抬,“我才不玩暗戀,我要來就來明的,不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這麽可憐?”成功同情一把。

“是呀,”寧檬頭耷拉著。“他心有所儀!”

“哪朵花比你豔?”

寧檬跨下車,“不是花,是隻豬。”

答案是意料中的,不過成功還是怔了下。

“周師兄有惡趣味,哼!”想起往事,寧檬餘恨未盡。

成功笑得嘴角都抽搐。

兩人進了餐廳,點好菜,正喝茶,成功瞧見一位戴著眼鏡斯文俊逸男子在餐廳外朝裏看著。

“這裏,周師兄!”寧檬站起來,臉上浮出難得的嬌羞。隨意指了指成功,“成醫生,豬的朋友。”

周文瑾眼中飛快地掠過詫異,禮貌地與成功握了握手。

“回來多久了?”寧檬一臉花癡相,完全把成功忘了。

“十多天,因為工作剛開始,比較忙,也沒和你們聯係。”周文瑾很抱歉地笑了笑。

“沒關係,現在聯係也一樣。有沒見過豬?”

周文瑾神情有點僵,掩飾地喝了口茶,“她換手機號了?”

“去南京前就換了。不過你們住一個小區,沒碰上?”

周文瑾握著杯子的指頭抖了下,“她---她也住那邊?”

“你幾號樓?”

“18號!”

“哈,你們是對麵,她住的是我原先的房。”

周文瑾笑得很勉強,“這麽近,居然從沒遇到過。我以為她住姐姐家的。”

寧檬咬了咬唇,“周師兄,豬要出國了。”

周文瑾仿佛沒有聽到,隻是一口接著一口的喝茶。

這時,點的菜上來了。海參撈飯,木瓜雪蛤,老醋蜇頭,三文魚片---琳琅滿目地擺了一桌。

寧檬心虛地偷瞄成功,好象這些菜都很貴,成功滿不在乎地笑,“咱們開動吧,邊吃邊聊。周師兄現在哪高就?”

“一般單位職員。”網絡奇步所有成員的真實身份都是保密,對外,他是工信部安全司的新進職員。

“豬怎樣?”周文瑾問道。

“還行,不過,比三年前漂亮點,現在是長頭發,女大十八變,你見到她,肯定吃一驚!”

“她一直都很漂亮。”周文瑾語氣一柔。

成功差點笑噴,這世上有漂亮的豬?

“周師兄,你---是不是要主動出擊了?”

周文瑾深深地吐了口氣,“我不會再錯開三年。”

“你要留住她嗎?這三年,她一直沒談朋友。”寧檬主動透露內情。

“我想我會留下她的。”周文瑾笑得自信滿滿。

“你說了怕不算吧!”一邊的成功涼涼地插話,心中暗嘲,口口聲聲豬長豬短,真正的豬,你們了解多少。媽的,軍婚,你惹得起嗎?“我所認識的豬,並不是別人能左右的。”

“那是因為是別人,不是周師兄。”寧檬打抱不平。

“請問成醫生和豬是怎麽認識的?”周文瑾收了笑。

“緣份到了,自然就認識嘍!”成功含含糊糊地應道,站起身,“你們慢聊,我去打個電話。”

夠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想當年,豬還有過一段純純的戀情呀,書呆子勢在必得,卻不知豬已不是昨天的豬。唉,不管是什麽時候的豬,都讓人揪心。以後也不知會闖什麽禍,誰來管管她?

他煩惱得一聲接一聲的歎氣。

去收銀台買了單,便開車走了。比較而言,寧檬應更喜歡周師兄送她回去。

成緯難得晚上呆在家中,蜷在沙發中,對著個手機發呆。

他脫下外衣掛上衣架,“咋了?”

“紹華給我打了個電話。”

他皺皺眉,“說什麽?”

“他問我四號的訪談放在哪,幾點開始,幾點結束。哥,你說他是不是開始關心我了?”

成功漫不經心地回過身,“別異想天開。訪談對象是誰?”

“馳騁網遊公司的遊戲設計師。”

“叫啥?”

成緯搖頭,“馳騁對她保護得很嚴實,個人資料還沒給我,不過,那個遊戲我到挺感興趣,叫《儷人行》。”

成功哦了聲,這名字起得不錯。

***

諸航是守時的人,早晨九點,準時到達馳騁公司的樓下。早餐是在路邊買的雞蛋煎餅,特地叮囑師傅不要放蔥,免得訪談時嘴巴散發出股異味。

瞧,她也有細膩的一麵。

剛出電梯,就聽到馬帥的聲音,音量高亢,興奮異常。

諸航先看了下秘書室,秘書不在,她直奔馬帥辦公室,輕敲了下門。馬帥抬起眼,然後就像晴天霹靂般定在那裏。

“對不起,我這有點事,一會再和你聯係。”他扯扯領帶,咽了咽口水,覺得有些胸悶。“諸小姐,你---這是準備去哪?”他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無法置信地看著諸航下麵那條洗白了、膝蓋上還有兩破洞的牛仔褲,上身那件看不出是男裝還是女裝灰不溜秋的夾克式的棉襖,裏麵那件毛衣到是看出來了,是男款,過長,袖口挽了幾挽。

諸航納悶,忙拿出手機看日期,沒錯呀,今天是四號。“訪談取消了?”沒通知她。

馬帥想哭,“你也知道訪談?我還以為你準備上街發傳單呢!那毛衣是你家首長的吧!”

諸航抓抓頭,這件毛衣特厚,又寬鬆,出門她就套上了,“訪談不就是麵對麵講話,難道對服裝還有什麽要求?”

馬帥血往頭湧,“《儷人妝》是國內最知性最淑女最時尚的女性雜誌。在淑女麵前,提錢是俗氣的,隻有品味和高雅。你讓這樣的讀者群,看著幾頁幹巴巴的鉛字,就能了解你的《儷人行》?不,不,不,咱們得圖文並茂,你的形像得與《儷人行》登對。請問你進一美容院,美容師一臉痘痘,麵色暗黑,你會信賴她嗎?”

諸航很無辜地眨了下眼睛,“我---沒去過美容院。”

馬帥抓狂了,“這隻是個比喻。還有你現在代表的是馳騁公司。馳騁的意思懂嗎?那是駿馬在草原上疾馳,像風,像電。在國內的遊戲開發領域,馳騁不能算第一,但肯定能排前三。別和我提盛大、完美時空、騰訊、暴雪什麽的,他們隻是遊戲運營商,沒有自己的產品。而我們馳騁,很快就要超越日本的任天堂。《儷人行》是公司今年的重大項目,你想毀掉馳騁嗎?”

諸航識趣地搖頭,這匹很帥的馬脫韁嘍,有點失控,別對著幹。

“那麽拜托下你注重下你的外表。唉,你的首長有型有款的,你就不擔心配不上他?”

諸航露齒一笑,“馬總,你好像偏題了。”

馬帥一窘,嗬嗬兩聲,“對不起,激動、激動。幸好訪談在下午,一會讓秘書帶你去包裝。”

嗯,包裝,她也是《儷人行》的一部分,認了。如同作家到處簽字售書,其實和菜場大媽同一本質,不過,大媽賣的是菜,作家賣的是書,談不上誰高雅誰低俗。那麽,她也上街吆喝去。

盡職的秘書把她先帶到一美容院,泡玫瑰花浴,然後做臉、修發,連指甲也沒放過,這個過程,諸航用一個詞來形容:**。在**時,秘書給她買來了一件黑色的小禮服,告訴諸航,考慮她第一次穿,挑的是件最保守的,不露肩不露背,下擺及膝,與禮服配套的鞋隻有五寸高,因為諸航個頭高。

諸航隻笑不答,正眼都沒瞄那禮服。“諸小姐,你有什麽特別要求嗎?”秘書被她笑得直發怵。“你是不是擔心會凍著?訪談的地點是在藍晶酒店,六星級的,裏麵溫暖如春,我們出門就是車,車裏也非常暖和。”

“凍點我能忍受,可是你覺得那水晶鞋我穿上能走路?”

“一開始會不適應,走幾步就好了。”

“我沒那個天賦。”這種不人道的事,諸航決定抗議到底,“不就是拍幾張照片麽,我坐著拍就行了,讓他們不要拍腳。”

秘書為難了,“諸小姐,這樣子整體看起來怪怪的。”

“多看幾眼,就習慣了。”諸航笑得人畜無敵。

美容師給諸航隻上了淡妝,諸般肌膚飽滿、白皙,一點點妝就光澤耀眼。一切都完成時,美容師讓諸航看看鏡中自己,諸航擺手,她對包裝好的產品沒興趣。

午飯在馳騁吃的,秘書緊盯著諸航,生怕她毀了妝容。飯也不能吃太飽,不然一會穿禮服會顯小肚子。

去洗手間時正好遇到莫小艾。小艾簡直是驚為天人,不過,在諸航凜冽的眼刀下,她識趣地沒太多發表意見。

小艾把諸航拉到一邊,“給你打個預防針,寧檬把你的手機號、租處,全賣給周師兄了,你到時別栽贓我。周師兄去找的她,她那花癡,頭腦一熱,什麽都說。”

諸航氣定神閑, “沒關係,遇到就吃個飯吧,我現在也能請他吃頓貴的。”

莫小艾欲言又止,擺擺手,繼續忙去了。

馬帥下午要出差,秘書和公關部經理陪諸航去酒店。在車上,秘書把提問綱要給諸航,諸航看了看,大部分是和《儷人行》有關的東西,有幾點涉及到她,從事遊戲行業多少年啦,哪所大學畢業的。

“主編是男人嗎?”諸航把裙擺往下拽了拽,係緊大衣。

公關部經理接話,“是位黃金剩女。”

秘書白了他一眼,“快別瞎說,成主編會不高興的。”

諸航沒關心他們的對話,她在同情被絲襪裹著的腿,誰說不冷,膝蓋向下凍得都沒什麽知覺。

幸好酒店是真的溫暖如春。一路走去,經過的人都一臉竊笑地瞟向她,秘書和經理很不厚道地把頭扭向一邊。

諸航麵不改色心不亂跳,大步流星往裏走,她這雙雪地靴怎麽了,又舒服又暖和。

成瑋和攝影師已經到了一會,看看時間差不多,成瑋抬起頭來。

原來是熟人,諸航心中那淺淺的小緊張沒了,“嗨!”她抬手招呼,想不起來成流氓妹妹叫啥。

成瑋震驚的東西太多,來的人是諸航,諸航那身令人啼笑皆非的裝束,還有前天卓紹華那個電話。

原來是這樣。

“你不記得我了吧,我是諸航。”諸航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紹。

成瑋硬擠了個微笑,朝沙發做了個請坐的手姿,“我有點印象。從家裏直接過來的?”

“不是,從公司來的。”她抿嘴微笑,讓攝影師拍了張正麵照。

秘書和經理看兩人是認識的,鬆了口氣,在隔壁的桌子坐下,點了咖啡,邊喝邊等。

成瑋長長的假睫毛緩慢地眨了一下,用極不誠懇的語氣說了一句極誠懇的話,“我沒想到《儷人行》的設計師是你。”

諸航抓抓頭,把打理好的頭發又弄亂了,“嗬,小意外,地球就是窄啦!”

“卓叔、歐姨知道你設計遊戲嗎?”成瑋拿出錄音筆調試。肯定不知道的,特別是歐姨,最最要麵子,設計遊戲能登大雅之堂?

“我不回答和《儷人行》無關的問題。”諸航扯扯絲襪,不知是暖風吹得,還是皮膚幹燥,感覺腿有點癢。

成瑋再度小小一愣,擺正錄音筆的位置,“那我們開始吧!”

諸航俏皮地舉起手,做了個OK的手勢。

“諸小姐,你穿過名牌時裝麽?”成瑋居高臨下地一笑,把聲音調到很迷人的檔位。

諸航坦然地搖搖頭。

“那你怎知夏奈爾有著高雅、簡潔、精美的風格,路易威登法國高級奢華的代名詞,迪奧的麵料考究,以做工精細見長,範思哲的美鮮明而又獨特,普拉達追求完美?”

“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看過豬跑?”諸航戲謔地擠擠眼。“每個女孩心中都有一個芭比娃娃的夢,魔鬼的身材,擁有天下最美的時裝與珠寶,嫁給想嫁的人。成主編對於這些應該不陌生,可是在你心裏麵就沒夢了嗎?穿一兩個大牌的時裝,經濟上能承受,但是全世界所有的精美時裝呢?在《儷人行》裏麵,隻要你闖關成功,你就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圓你所有的夢。”

“也隻是紙上談兵而已?”成瑋嘴角輕蔑地一彎。

“畫餅充饑能解餓,何樂而不為?人生沒有夢,很可憐的。”有個攝影師在身邊轉個不停,笑得肌肉都僵硬了。好不容易攝影師休息下,諸航忙扭扭脖子,抬手拍拍臉頰。

成瑋嘲諷的目光突地定格在她的手腕上。“寶珀月相表?”她失聲輕呼。

諸航怔了下,順著她的目光低下眼簾,笑了笑,把手背到後麵。

“紹華買給你的?”成瑋兩道寒光咄咄追了過來。

“不值什麽錢。”諸航直擰眉,這個成主編幹嗎要提首長。

“不值什麽錢?”成瑋麗容扭曲,“寶珀係列日曆月相表,整個月亮圖型體現和諧的溫柔女性特征,月亮臉蛋上的美人痣更是勾畫她的萬種風情,《儷人妝》在今年的第四期曾專門介紹過這款表,她的價格是三十二萬。”

諸航臉上還算鎮定,渾身的汗毛卻已無比整齊地豎了起來,毛孔也十分配合地悉數張開,“你---你講的是正品,我這個是仿製的。”

“目前國內還沒有這款表的山塞版。”成瑋的心像撕裂了般,她不是買不起這款表,而是自己買和別人送是兩回事,何況送的人是紹華。她三十歲生日那天,將自己的年齡坦露給紹華,他隻應付地說了聲生日快樂,連個蛋糕都沒買給她,一句憐惜的話也沒有。

三十歲的女人呀,稍有風吹草動,就如驚弓之鳥。

憑什麽他要對這隻豬這麽好?他們認識三十年了。

諸航有點無語,這個問題要一直討論嗎?“我---去下洗手間?”算了,她避避風吧!

“我陪你一起去。”成瑋笑得那叫溫柔,隱約之中透著殺氣騰騰。

大酒店的洗手間,其實應該叫補妝間,裏麵香氣襲人,冷熱水都有。有個女子在塗唇彩,眼角的餘光掃過諸航,微微一笑,娉婷離去。

諸航無所謂地聳聳肩,撩起禮服,把連褲襪脫下來看看,瘋了,她對絲襪過敏嗎?大腿一側都紅著。她用熱毛巾擦了擦,才好受點。

“哎喲!”從外麵進來的成瑋不知怎麽腳一扭,朝她跌來。

她忙伸手扶住。

“哦,謝了。”仿佛她身上有灰塵,成瑋嫌惡地推開她,向裏走去。

諸航朝她的背影扮了個鬼臉,拉開門。

剛走出過道,一位服務員突然在她後麵尖叫一聲,“天啦,那位小姐---”

諸航以為是叫別人,繼續往前走。

“穿黑衣服的小姐,你的絲襪、拉鏈---”服務員急得臉通紅,噔噔追上來。

“怎麽了?”諸航停下腳。

“啊!”從洗手間出來的成瑋也是一臉驚恐,尖叫聲像利器在大理石地板上滑過。大廳裏所有的人紛紛把目光轉了過來。

“諸小姐,你的衣服質量真是很差,絲襪脫線了,後麵拉鏈也壞了。到底買的哪家的,打電話到消協告他們去。”成瑋憤憤不平地嚷著,神情抑製不住幸災樂禍。

諸航下意識地低頭,絲襪從上到下,有幾條平行的軌道,齊刷刷地扯到底。後背涼嗖嗖的,伸手一摸,很好,後門大開,**!

一束聚光從上空打下來,她成了全場的焦點。

“怎麽辦?”成瑋急得直轉,“還好紹華不在,不然這臉全丟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