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捧暴雨梨花針

“砰”,一聲輕響,五彩的禮花在白雁的頭頂上響起,層層疊疊的紙屑與花瓣如花雨一般落下。她嚇了一跳,忍不住往康劍懷裏躲去,餐廳裏燈光刷地亮起。掌聲,笑聲,從四麵八方湧來。

康劍含笑對著眾人頷首,挽著白雁越過花門,走上禮台。

康雲林代表一對新人的家人發表答謝感言。

結婚前,康劍帶白雁去省城見他的家人。對於位居高位的準公公、準婆婆,白雁多少有點戰戰兢兢的,雖然臉上沒有顯露出來。康劍並沒有帶她去他的家,而是把她帶進了省政府康雲林的辦公室。康雲林正在接待新西蘭一個參觀團,中午要陪著吃飯,聽說白雁來了,就讓秘書代替他去了。

康雲林有點發福,頭發謝了不少,講話中氣十足,寬大的臉龐上依稀能尋到舊時一些英俊的痕跡。康劍和他不太像,但舉手投足間有康雲林的影子。

午飯放在省政府的小賓館,菜是康雲林點的。他溫和地給白雁夾菜,不住地詢問一些白雁工作上的事,還有白慕梅的近況,親切得如同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白雁先前一些擔憂煙消雲散。

吃過午飯,康雲林讓康劍帶白雁回家住幾天,康劍說市裏事多,媽媽又不在家,就在賓館住一晚,明天就走。

晚上,康雲林陪二人去看了場話劇。散場出來,路過“老鳳祥”珠寶店,康雲林進去給白雁買了條鑽石手鏈。又從口袋裏掏出個紅包,算作初次見麵的見麵禮。所有的一切都非常傳統。

可惜沒有見到康劍的母親李心霞,聽說身體不好,到北京養病去了。

白雁問康劍是什麽病,康劍正在接電話,沒聽清她的話,也就沒有回答。

白雁心想那病一定不輕,因為她缺席了唯一兒子的婚禮。

又是震雷般的掌聲,打斷了白雁的思緒。康雲林的講話已經結束,接下來主持人邀請白慕梅一同上台來。

白雁習慣地深呼吸,挽著康劍的手臂哆嗦了一下。

喧嘩的人聲突然像海潮一般退去,餐廳裏寂靜如子夜。白慕梅穿了一件露臂的黑絲絨旗袍,身上披著一條黑色中夾金線的披巾,頭發綰在腦後麵,插了一根古色古香的金簪,閑庭碎步,似笑非笑地走了過來。

走到白雁麵前時,她停下腳,慈祥地摸了摸白雁的臉,然後極其不舍地抱了抱白雁,狹長的鳳眸中甚至閃爍著淚光。

“康劍,好好照顧雁雁。”接著,她扭頭對著康劍叮嚀道。

說完,她一個俏麗的轉身,如小鳥依人般的站在了康雲林身邊。

所有的目光嘩一下全轉向了那個方向。

康雲林銳利的眼眸有著一汪柔波在泛著細浪,久違的驛動無法遮掩的**漾其間。

白雁覺著角色特地轉換了,今晚的主角是康雲林和白慕梅,她和康劍隻不過是他們的伴郎和伴娘。

不知康劍如何,反正自已太習慣這種現象了。有白慕梅在場的地方,她隻能是全場的亮點,別人都是襯托她的一把椅子、一張桌子、一花一草一木而已。

白雁眼睛轉了下,瞟向康劍。康劍抿著唇,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還是惱。

“雁,你媽媽簡直就是《花樣年華》裏的張曼玉,不,是《長恨歌》裏的鄭秀文,風花絕代一佳人呀!她往那一站,我們還能活嗎?”柳晶陪白雁去更衣室裏換裝,感慨得一塌糊塗。

“你羨慕嗎?”白雁轉過身去,讓柳晶拉上長裙背後的拉鏈。

柳晶愣了下,搖搖頭,老老實實地回答:“我還是喜歡我媽媽,你媽媽沒有媽媽的樣子。”她想不出別的詞來形容。

白雁傾傾嘴角,仰起頭,化妝師替她補了下妝。

柳晶拎著的包包裏傳來手機短信的聲音,她打開包,把手機遞給白雁。

白雁打開手機,遠方的號碼。“小雁,今天的你一定很漂亮,可惜我看不到。”

白雁握著手機的手顫抖著,“柳晶,給我拍張照,我有個朋友想看看我現在的樣子。”

柳晶嘟噥道:“你碩果僅存的幾個朋友不都來了嗎?”

白雁不答,做出一臉幸福,讓柳晶拍了照,然後給剛才的號碼回複了過去。不一會,短信又響起,沒有語言,沒有表情,隻有一行點點。

換好衣衫,兩個人往餐廳走去,走廊上掛著個電視,裏麵正在播天氣預報,白雁停下腳步,“成都今天二十四度,比濱江暖和呀!”她喃喃自語。

“想去成都度蜜月?”柳晶問。

白雁搖搖頭,“沒有蜜月,康劍後天要開舊城拆建大會,抽不出時間。”

柳晶一咧嘴,“抽不出時間幹嗎要結婚?把一腔精血奉獻給黨國好了。”

白雁臉通紅,回頭掐了下柳晶,“小姐,形象,形象......”

柳晶吐舌,笑得鬼鬼的,湊到白雁耳邊,吹氣如蘭,“雁,我和幾個小姐妹給你送了份禮物,一會你進了洞房再拆呀!”

白雁嬌羞地笑,知道一定是什麽惡作劇。

婚宴一直持續到晚上十點才結束,送走所有的賓客,白雁覺得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白慕梅喝得微醺,幸好就住在這家酒店,不必要人相送。

白雁和康劍坐著婚車回新房。

康劍原先住在市政府招待所,三個月前,和白雁一確定關係,他就購買了一所公寓。公寓在城市邊緣,小區很小,很靜,十幾棟六層高的樓遠遠地坐落在綠色的草坪間。他們的家在其中一棟的頂樓,複式結構,客廳正對著這座城市護城河。河對岸是一畦畦農田,遠遠可見一排排農宅,很有點田園的味道。小區外,有班車直達醫院,白雁上班也方便。

新房的一樓是客廳、飯廳、廚房和雜物間、客房什麽的,二樓除了臥房之外,還有一個書房。康劍把雜物間和客房打通,改成一個大大的套房。

開始的時候,白雁還不太確信,她會住在這麽大的房子裏。這比她的夢想高出了實在是不知道多少倍。但她是個把什麽都藏得很深的人,心裏麵樂開了花,臉上絕對不會露出受寵若驚的模樣。

兩個人疲累地走進房間,白雁上樓卸裝,康劍進廚房煮開水。

“白雁,”康劍喊住她,“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是,領導!”白雁俏俏地笑著轉過身,挨著他在沙發上坐下,眉宇間滿是小女人的嬌媚。

“不是和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喊我領導。”康劍蹙起眉頭。

“以前喊你康領導,現在喊的是領導,這意義可不同的。康領導是個遙不可及的陌生人,而領導是最親最親的人。在你麵前,我就是個笨拙的孩子,你在哪方麵都能勝任我的領導,我心甘情願地被你領導著。”她貼近康劍,手圈住他的腰,溫熱的呼吸拂在他的頸間,“你......不想領導我嗎?”

康劍漆黑的眸子一深,手指情不自禁撫向她帶笑的臉頰,但半路突地又收回來了。

“白雁,坐好,我和你認真說個事。”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

“嗯,”白雁像小貓似的往他懷裏又偎了偎,秀氣地打了個嗬欠,輕輕閉上眼,“人家累了,就這樣說吧!”

康劍看了她好一會,“白雁,以後不要隨便把你那幫朋友和同事領到家裏來,更不要答應幫別人做什麽事,最好和柳晶她們保持距離。家裏來了客人,你聽到什麽不準在外麵亂說。誰向你打聽什麽,要想一下再回答。不是誰敲門,都要開,從貓眼裏看好了,問清什麽事再開。和單位裏的異性同事講話,不要太過隨意......你幹嗎?”

閉著眼的白雁突然坐起身,眼瞪得圓圓的,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臉,眨了眨眼,“你真是我家領導嗎?”那神態像在夢遊一般。

“白雁!”康劍心頭升起一種無力感。

白雁雙手一拍,笑靨如花,小臉上的兩個酒窩可愛地閃著,“你真是我領導呀,剛剛我還以為你是監獄長,口氣好凶哦,嚇我一跳!”

康劍語塞,俊臉青白。

白雁溫柔地在他的臉上印下一個吻,嬌憨地撅起嘴,小手在他的胸前一下一下地劃著圈圈,“領導,今天可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你隻可以說想我、愛我、疼我、憐我,還有......抱我......”

她跳起來,孩子似的蹦上樓梯,調皮地回過頭,“別板著個臉,這樣子就不帥了。我去卸裝、洗澡,穿很漂亮的睡衣給你看。然後給你放洗澡水。領導,你喝完茶就上來呀。”

康劍的胸膛急促地起伏著,喉結聳動,俊臉漲得通紅。

白雁顯然很滿意她所看的,哼著歌,一蹦一跳地上了樓。

進了臥室,看到地板上放著一堆禮物,最上麵放的是柳晶幾個送的,包裝非常華麗。白雁拆開來一看,不禁抿著嘴笑到肚痛。

盒子裏裝著五顏六色的各式**,連恐怖的橙色、紫色、黑色都有,如果康領導戴上......白雁閉上眼YY了一下,自己羞得腳指頭都紅了。

洗好澡,擦著頭發,側耳傾聽樓梯上沒有聲音,她朝下麵探頭看了看,客廳裏沒有,廚房裏也沒有。白雁詫異地走下樓,聽到陽台上有說話聲,這才發現康劍在外麵接電話。與客廳相通的玻璃門拉得實實的,他像是很煩躁,手忽上忽下地揮舞著。

他轉過身,對上白雁的視線,一呆,急匆匆地掛了電話。

“怎麽了,有事嗎?”白雁體貼地問。

康劍猶豫了下,點點頭,“嗯,是工作上的事,我需要......出去處理下,白雁......今晚......”

白雁認真地回道:“春宵一刻是值千金,但這不是硬件任務,完不成,不要扣工資的。而工作上的事是正事,事關我家領導的前程,我分得清輕重。去忙吧,我會鎖好門,不管是大灰狼還是喜羊羊來,我都不開。”一說完,自已先撐不住,噗地笑出聲來。

康劍也跟著笑,伸手撫了撫她濕濕的頭發,擠了擠眼,“那你早點睡,我爭取很快回來。”

“路上開車慢點。哦,你等等......”白雁扭頭衝進廚房,從冰箱裏拿出一瓶蜂蜜,挑了匙放在茶杯裏,然後注滿水,邊走邊吹著,“你晚上喝了許多酒,這個又醒酒又潤喉。”

小臉上,兩個小酒窩又閃呀閃的,康劍看著她,像是用了很大的勇氣才把茶杯接過來,在她的注視下,喝得一滴不餘。

“那我走了......”口氣有點遲遲疑疑,巴不得白雁挽留似的。

“嗯!”白雁踮起腳,在他懷裏蹭了蹭,剛洗好澡的綿軟身子散發出少女與淋浴露合體的柔香,康劍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了,他幾乎是艱難地拉開了大門。

下樓時,滿腦子都是白雁一閃一閃的小酒窩。

而屋中的白雁不知怎麽想起了張藝謀的一部老片子《大紅燈籠高高掛》,老爺剛娶了四太太,正入洞房呢,外麵丫環來稟報:“老爺,三太太犯病了!”

“什麽病?”

“老毛病,心口痛。”

四太太乖巧地問:“這病要緊嗎?”

老爺嘟嘟噥噥地怨道:“真是的,沒一天能讓人安寧。”怨著,還一邊穿著衣服,和小丫環走了。

四太太看著一室搖屋的紅燭,神情恍恍惚惚。

白雁看著鏡中眼神朦朧的自己,拍了拍,怎麽會想起這個呢?啊,一定是喝多了才胡思亂想。

她對著鏡中的人扮了個鬼臉,打著嗬欠,向碩大的婚床躺去。

窗外,淺月隱在雲層裏,星光黯淡,夜一點點地深了。

一直到天明,康劍都沒有回來。

白雁揉著惺忪的雙眼,老牛慢步似的下樓,瞅瞅空****的屋子,突然覺得有這麽大一套公寓也不是件多開心的事。不由地想起以前租的小公寓,幾十個平方,站在門外,就可以把屋子裏的角角落落納入眼底。笑一下,屋子裏溢滿了歡樂。掉一滴淚,滿屋子都是悲傷。現在,她咳一聲,要過好一會,才聽到回聲,猛不丁還嚇自已一跳。

可惜那套公寓,康領導已經催著退租了。

白雁這個歲數,不屬於晚婚,但醫院給了晚婚的假期。結婚前,買這買那,她已經休了一周,連今天算起,她還可以休一周。

康領導忙,結婚還是硬擠出來的時間,接下來又是這個會那個會,說不定還要出差。

白雁想著,要不回醫院上班得了,自已一個人呆在屋子裏,鼻觀口,口對心,身伴影,也無聊。

懶懶地去廚房給自已倒了杯水,打開冰箱,想煮點什麽,聽著客廳裏座機催魂似的響個不停。

她丟下水杯,忙跑過去接。

“雁雁,起床了嗎?”電線那端,康雲林溫和地問道。

白雁一閉眼,壞了,她忘了酒店裏還住著兩位老人家呢,說好了今天要過去陪他們一起用早餐的。

“爸......爸,”這一聲,把白雁喊出一身汗來,情不自禁站起身,把頭扭向一邊,深呼吸,深呼吸,覺得鎮定了點,才續繼說道,“我馬上就到。”

“不要著急,路上慢點,我和你媽媽先喝點茶。”

“好的,好的。”白雁忙不迭地點頭,擱了電話,就往樓上衝。為了結婚,添了幾條價值不菲的裙子。五月的天,稍暖微涼,一件連衣裙就可以了。她隻化了個淡妝,把頭發梳直了,就出去了。

出了小區,攔了出租。一上車,忙撥康劍的手機。

“你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白雁對著手機,有點犯傻,難不成康領導連夜出國了?

車很快就到了酒店,白雁走進大廳,瞟了眼牆壁上的掛鍾,八點十分。擦了擦額頭細薄的汗粒,還好,這早飯還不算太晚。

早餐廳裏,稀稀落落已沒幾個客人了。白雁一抬眼,便看到了康雲林和白慕梅。

應該說,白慕梅今天的打扮很合她的年齡,壯重而又大方。可是這就和小姑娘穿暗色係衣服一樣,越發襯出自身的優勢來,經過她身邊的人,自然而然就露出一臉的驚豔。康雲林沒有穿正裝,起著暗花的襯衫,寬鬆的米色休閑褲,眉宇間神采飛揚。兩個人往那一坐,白雁腦子裏就回**著一首熟悉的旋律“最美就是夕陽紅......”。

“雁雁,你怎麽一個人來了?”白慕梅延續了昨晚的得體的慈母形象,語氣關切地問道,“康劍呢?”

白雁拂了下頭,在桌邊坐下,“昨晚喝多了,現在還沒醒酒......”話音還沒落,便看到麵對著餐廳大門的康雲林眼睛訝異地瞪著。

“康劍!”

白雁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雁雁故意逗我們的,瞧,康劍這不來了......康劍?”白慕梅嬌嬌地抽了口涼氣。

康劍頭發散亂著,仍穿著昨天的新郎服,神情無比疲憊,俊臉上有明顯的黑眼圈,眼裏布滿了血絲。再湊近一看,簇新的西服上被煙頭燙出了幾個細洞。

康劍拉開椅子,坐下,扒拉了兩下頭發,對上白雁的視線,然後不著痕跡地挪開,“對不起,來晚了。”嗓子是沙啞的。

康雲林臉色一下就變了,“你這是打哪來啊?”口氣有領導的威嚴,也有作為父親的不悅。

“外麵。”

“你昨晚沒和雁雁在一起?”怒氣在康雲林的喉間急急地要往外吼出。

“爸爸,康劍他工作上有點事。”白雁插話道。

“雁雁,你不要說話。康劍,能有什麽事比你結婚還要重?我好像沒聽說濱江昨晚有什麽大事發生嗎?”

康劍輕叩著桌麵,麵無表情地閉了閉眼,“你們要吃點什麽?”他揮手,讓服務小姐過來。

“康劍,回答我。”康雲林的火氣再也控製不住了。

“白雁不在意,你又在意什麽?”康劍擰著眉,迎視著他。“我不就離開一個晚上,又不是一年兩年。”

“康劍......”康雲林額頭上青筋直冒。

一瞬間,父子倆劍拔弩張,各不相讓。

“爸爸,你是喝粥,還是要牛奶?”白雁及時地開了口,笑得沒心沒肺,“媽媽是要一杯牛奶,一片吐司還有一個蘋果,康劍你呢?”

“來杯豆漿。”康劍收回目光。

“爸爸,你喝點南瓜粥吧!”白雁作主點好了早餐。

康雲林“啪”地一拍桌子,騰地站起,“不吃了,我回省城。”

一直沉默著的白慕梅優雅地站起,“那......我也回雲縣了。”

白雁瞧瞧康劍沒有和解的意思,微微一笑,什麽也沒說,陪著康雲林和白慕梅往門走去。

“別送了,雁雁,進去吃早飯。康劍被他媽媽寵壞了,脾氣不太好,你別往心裏去。如果受了委屈,給我打電話。”康雲林的司機把車開到了酒店前,康雲林轉過身來,又看了看白慕梅,歎口氣,上了車。

他另外安排了一輛車送白慕梅。白慕梅到沒急著上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遠遠近近地罩著白雁,白雁當沒看見。

兩輛車開遠了,白雁重新回到餐廳,康劍冰著個臉,一動不動地坐著。

“領導,你看上去好憔悴哦!”白雁挨著他坐下,眼眨都不眨地看著他。“一會回去睡會吧,你這樣子在外麵晃,很嚇人的。”

康劍側過臉,“白雁,你......會不會生氣?”

“領導,你有做什麽讓我生氣的事嗎?”

康劍抿著唇,沒有回答。

白雁樂了,“你是不是說我整天笑嘻嘻的呀,嗬嗬,我就這樣啦。不過,我也沒什麽可生氣的事啊,我四肢健全,工作不錯,有一個美麗無比的媽媽,還嫁了你這樣優秀的老公,我要是再不知足,老天會懲罰我的。”

康劍下意識地低下了眼簾,端起豆漿,“吃早飯吧!”

白雁體貼地夾了一個煎雞蛋放到他的盤子裏,“你昨晚辛苦,補充點營養。”

康劍一口豆漿含在嘴裏,一嗆,噴了一桌。

白雁無辜地眨眨眼,有點不解。

康劍確實是累了,一回到家,倒頭便睡,睡到下午時分,下樓,發現白雁不在屋內,餐桌上留了張紙條:“領導,我去醫院了。”

白雁結婚,隻請了幾個同事和朋友,為了不給康領導戴上“鋪張浪費”的帽子,醫院裏的大部分同事都沒請,但喜糖還是要送的。

白雁拎著一大袋喜糖和水果,先去了婦產科,想讓柳晶幫著發一下。一進科室的門,便被幾個小姐妹先圍上了。

“哇,快讓我看看,這一結婚就不同了,似朵鮮花似的綻放。”婦產科主任推著白雁坐上產檢床,上上下下地打量。

柳晶擠眉弄眼地湊上來,“快說快說,昨晚是誰先撲倒的誰。康領導對我們的禮物感想如何?”

“人家康領導是一正經八百的乖孩子,謹遵禮法,肯定是白雁強暴了英俊斯文的康領導。”另一個護士接口道。

“噗......”白雁剛好喝口水,直接就噴了。

“場麵很限製級嗎?”幾個女人一起瞪大了眼。

白雁想了想,說:“具體多少級,真不好說。改天我把錄像帶帶過來給你們評定下。”

“神啦!”一幫女人眼都亮了,“真猛呀,雁!你真有存檔嗎?”

白雁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當然,一生隻一次的洞房花燭,自然要留檔以備日後回味。你們都沒有嗎?”

一幫女人黯然神傷,“我家那位當時太......匆忙了,哪比得上你家領導深謀遠慮。”

“去!”白雁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女人們齊齊咧口了嘴,笑紋還沒綻開,隻聽到樓上傳來“咣當”一聲巨響,緊跟著有人怒吼道:“你是第一天當醫生嗎?什麽叫我不是故意的?要是故意,你還不直接拿把刀把人給剁了!”

“唉,又來了!”柳晶哆嗦了下,打了個冷戰。

“這誰呀?”白雁聽著聲音很陌生。

“西北利亞寒流。”婦產科主任翻了下白眼,揮手讓人散開做事。

白雁扯了下柳晶,柳晶把她拉到一邊悄聲說,“泌尿科新來一專家。你也知道咱院最薄弱的科室就泌尿科了。女人麽,難言之隱可以一洗了之,男人這難言之隱可怎麽洗也了不了的。現在男人也不知乍回事,越是錢多,下麵就越是事多。醫院打上海挖來個專家,來加強泌尿科力量。專家明明是從南方來的,偏偏姓冷,人也冷,脾氣壞到了極點。走到哪,氣溫都陡降二十度。不僅是泌尿科的醫生和護士,就是別科室的,他看著不爽,也會吼上一通。你們手術室前幾天有個小護士當場都給他訓哭了,現在見著他腿都打顫。偏偏他是院長眼中的能人、紅人,咱們也就躲遠點,免得凍著。哦......他好象下來了,我帶你看看去。”

柳晶拉著白雁,兩人站在走廊上“關於人流與宮外孕知識普及”的宣傳欄前,看了足足十分鍾,聽到樓梯“咚咚”響起,白雁眼角的餘波看到一個膚色白淨、眼眸冷冽的男人走了下來。男人長相還算不錯,但那氣勢專橫懾人,從身後經過時,真的覺著像一股陰風刮過。

柳晶推了下白雁,白雁吐吐舌,兩人咯咯笑著。

男人突地回過頭,白雁嚇得身子陡地一直,忙專注地看著麵前放大的女人腹 部結構圖。

“沒誇張吧?”柳晶低聲問。

白雁正要說話,包包中手機響,掏出一看-陌生號碼。

順手接了,偷眼瞧男人已轉身走了,她對著柳晶吃吃的笑。

“小丫頭,結個婚就樂成這樣啊?”

白雁一怔,這麽磁性、慵懶的嗓音,正是那位省城第一公子:陸滌飛。

“你好。”怕柳晶疑神疑鬼的,白雁沒有尊稱陸滌飛,不過,心裏麵有點納悶,她這號碼難道是貼在電線杆上幫人家治難言之隱的嗎,怎麽誰都知道?

“小丫頭,沒去參加你的婚禮,有沒怨我?”陸滌飛的口氣仍然帶有一些不正經。

“我哪敢,你......是領導,忙著呢!”白雁把身子背了過去。

“聽聽,還是有些怨了。是我不好,不該在這種時候離開濱江。不過,我有準備禮物給你哦。”

“謝謝了,改天讓康劍請你吃飯。”

“這和康劍沒關係,禮物我可是送給你的。我人還在上海,過個兩天回濱江,我到時和你聯係。”

白雁想推辭,聽到話筒裏傳來一聲嬌聲嬌氣的女聲,陸滌飛掛了電話。

“誰呀,神神秘秘的?”柳晶探身問道。

“康劍的同事。”白雁模棱兩可地帶過,心裏麵卻有些嘀咕:這個陸滌飛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和她有這麽親切嗎?

又到暮色四臨時。

白雁坐在班車上,目不轉睛看著外麵斑斕的街景。其實這趟車不開往她居住的小區,她看著有車停下就上去了。反正沒事,坐錯了車,再返道總能到家。

如果人生的路走錯了,拐個彎,也能抵達目的地嗎?

從她懂事起,她小心又小心、謹慎又謹慎,唯恐稍有不慎就走錯了路。到現在為止,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之內。可是計劃哪趕得上變化呢?

白雁拿出手機看了看,沒有一通來電。她失笑,下了車,攔了輛出租,對司機說了小區的位置。開車的是位中年女子,瞅了她幾眼,笑道:“姑娘,那地方可不近。環境不錯,可生活不方便,想買個菜都得坐幾站路呢!”

白雁一愣,關於這吃飯問題,還真沒好好考慮。以前,她都在醫院吃食堂,康領導也是,現在有了家,就不能隨便打發。這麽一想,記起來冰箱裏啥都沒有。路過“蘇果超市”時,她請司機大姐停了會,衝進去撿了幾樣菜,又買了點速凍食品。

車停在樓下,白雁抬頭,看到書房窗戶裏散發出的暖色燈光,莫名地心裏一暖。為什麽文人墨客一再描寫黑夜裏一盞溫暖燈光。在那盞燈後,是一個等自已的人、一個溫暖的家、一種強烈的歸屬感......

白雁彎起嘴角,腳步輕快地抬腳上樓。

康劍在上網。皺著眉頭看人民網首頁上的幾條新聞,中央現在嚴令禁止修建樓堂館所,可今年濱江就有好幾個部門打報告要建新辦公大樓,有的連地都征好了,叢書記對這事一直沒表達,他一個市長助理,也不好說什麽,隻得把報告壓著,說等會辦再決定。

書房的門開著,下麵一點動靜都聽得分清。

“哢噠”一聲,門鎖打開的聲音,他走出書房,看到白雁拎著大袋小袋地進來了。

“怎麽到現在才回來?”他走下樓。

“等很久了嗎?餓不餓?”這是兩人結婚後第一次在新家做飯,白雁不禁責怪自己在外麵晃得太久了,她急忙把袋子裏的東西拿出來,尋思著一會切點青菜、炒個肉絲,再拌點榨菜,和在一起下個麵條。

“還好,我吃過麵條了。”

白雁拿東西的手一怔,放慢了速度,“那一會要吃夜宵嗎,領導?”她笑眯眯地看著他,臉上又露出那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一會我要寫個材料。”康劍拉過她,在她嫩嫩的麵頰上貼了貼,“你看看電視、或者看會書,早點睡,別等我。”

“領導,我們今天可是新婚第一天哦。”白雁仰起頭,嬌聲道。

康劍刮了下她的鼻子,“沒辦法,明天早晨有個會議,我要發言,我必須對有些數據和資料先了解下。乖!”

“好吧,我們先國家再小家,我不和你的黨國爭風吃醋。”白雁從他懷裏抽身,把食物分門別類地放進冰箱,俏皮地送給他一個飛吻,像隻開心的小蝴蝶飛上樓。不一會,換了身比較保守的睡衣下了樓。

睡衣雖說保守,但在胸部,卻是一圈鏤空的蕾絲組成。透過幾近透明的蕾絲,康劍看到她裏麵穿著果綠的文胸,一彎身,便可以看到胸部優美的曲線,康劍不由地就覺著呼吸加重了。

“領導,你要再吃點嗎?”白雁給自已下了幾個水餃,水氣蒸騰中,一回頭,撞到康劍直勾勾的眼神。

“不,我......上去了。”康劍不自然地揮了下手,近似僵硬地轉身上樓。

回到書房,不知怎麽,心就靜不下來了。聽著白雁拖鞋在地板上啪噠啪噠走來走去,電視看著,她不知看到什麽好笑的,笑得咯咯的。接著,她在廚房裏洗碗筷,後來,浴間裏傳來嘩啦啦的水流聲。

康劍的心一下子逼到了嗓子眼,他站起身,在書房裏像頭困獸似的走來走去。

“領導,”門突然開了,白雁端著個果盆走了進來,“休息下,吃點水果。”

康劍簡直大氣都不敢出了,他看著她曼妙地走進來,小酒窩甜甜地閃著,清眸如星辰般晶亮,濕濕的長發在身後一甩一甩。

腦中一片空白,他一伸手把白雁攬進懷裏,手指顫抖著。

指下的身子突地僵直了,頭一歪,他本來想落在她唇上的吻滑到了她的肩上。

“領導,不要貪圖美色,要以國事為重。”她笑,頑皮地拍拍他的肩,故作老成的口吻,乖乖地讓他抱,可是他卻感到了出自她身體裏本能的疏離。

“你是我老婆。”他湊到她耳邊,催眠般喃喃囈語,手在她的衣服外麵揉了一下她的胸脯,旋轉式的。這次,沒有文胸。

“回答正確,加十分。”她嬌笑個不停,嗲嗲地把他推開,瞟到書房裏新鋪好的一張折疊床,星眸閃過一絲黯然。“好了啦,領導,你好好工作,我閃人。”

她掙脫開他的手掌,“如果餓了,下麵有涼麵。晚安,好夢!”她左右開攻,在他臉腮兩側各落下一吻,便走進對麵的臥室。

怕是擔憂影響他工作,她不僅關上了書房的門,臥室的門也關得嚴嚴的。

康劍慢慢地在電腦前坐上,整個人失了神。

好不容易集中精力看好資料,又修改了下簡單寫的發言稿,打了幾通電話,把明天的會議確定了下,時間已到十一點。

伸了個懶腰站起身,拉開書房的門,屋內靜悄悄的。他怔了怔,走向臥室,側耳聽裏麵沒有一點聲音,想看看她有沒有睡,他扭動門鎖。一愣,門居然從裏麵鎖上了。

康劍倚著牆壁,腦中像煮開的水,全沸了。

是有意還是無意,她鎖上了臥室的門?

客廳抽屜裏,有所有房間的備用鑰匙,他隻要下去,就可以打開了。可是他卻沒有走下樓的力氣。

一個人在走廊上默默站了一會,轉身回到書房,躺在折疊**,翻來覆去,整夜未眠。

早晨頂著兩個熊貓眼起來,白雁已經快樂地在廚房裏做飯了。和他相反,她睡得好像特別好,小臉水嫩水嫩的,比什麽時候都看起來清新、可人。

“昨晚做到很晚嗎?”先端上新榨的果汁,再然後是蒸好的湯包,熬得稠稠的麥片粥,幾碟爽口的小菜,溫柔體貼地雙手遞上筷子。

“你昨晚為什麽要鎖門?”忍不住,康劍火大地問道。

“我有嗎?”白雁好無辜的眨眨眼,突地一拍額頭,“對不起,領導,我......習慣了,以前一個人住,進屋就先反鎖門,防止色狼啦。你昨晚睡哪了?”

“我還能睡哪?”他悶悶地喝粥。

“腰酸嗎?肩疼嗎?”她好愧疚地走到他身後,兩手搭在他肩上,溫柔又不失力道地按摩,“有沒怨我?有沒想我?”

那聲音就在他的頭頂,溫熱的呼吸一縷一縷地撲到他的頸間,順著流下來,直達他的心髒。

“我想把你從**揪起來,狠狠的揍一通。”

“嗯嗯,是該打,怎麽又浪費了一個良宵呢?人生得意須盡歡,莫等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領導,我不好,我一會好好地反省,認真寫一份檢討,晚上送給你批閱,以後罰我孤枕獨眠一個月,夜夜垂淚到天明。你不要姑息養奸,一定要秉公執法。”

康劍閉了閉眼,無語,埋頭喝粥,隻當什麽都沒說。他老婆做一個護士好像太委屈了吧,明明是一個外交天才呀!

站在身後的白雁,抿嘴嗬嗬直樂。

*******

陸滌飛是在白雁休假結束前一天給她打電話的。

康劍說到下麵一個縣檢查工作,晚上可能不回來,她正在收拾屋子,手機響了。

“小丫頭,還記得我們的約會嗎?”

白雁臉一紅,“陸書紀真會說笑。”她寒喧道,早把那事扔到腦後去了,“你回濱江了?”

“嗯,今天天氣不錯,出來吧,我帶你到處走走,喝酒,逛街,吹風,你愛做什麽就做什麽。”陸滌飛笑得很輕佻。

她微笑,這個陸公子真是騙女人的行家。“天氣太熱,我不想動。”

“那就找個地方坐坐,聽聽音樂,喝喝茶。來吧!”陸滌飛隨口說出了一個地址,“你不好奇我送你的禮物是什麽嗎?”

她一點都不好奇,她隻好奇他突然這麽親切到底是什麽意思,所以,她去了。

這是一間小小的音樂吧,在一條巷子的拐角處。老板想來是個風雅人,裝飾得特別有英倫風情,亂花的沙發,雕琢精致的胡桃木桌子,高高的燭台,壁爐,古老的音樂,室內燈光很暗,即使這大白天,不湊近些,還真看不到對麵人的麵孔。

這種地方,適合隱匿心情,適合傾吐心事,適合表白情感,唯獨不適合陸滌飛這種浪**公子。

可他此刻偏偏一臉閑適地坐在沙發上,雙腿疊起,優雅地端著一杯咖啡,很享受這個午後時光。

白雁不禁歎氣,她家康領導為黨國忙得差點過家門而不入,新婚蜜月,她難得見他幾麵,而這人,也是食俸祿的,卻能這般遊手好閑,真是好不公平。

“嗨,丫頭!”陸滌飛抬手招呼,揮手要服務生給白雁送上一杯果汁,讓白雁坐在他左側。

白雁坐下後,才發現這音樂吧正對著濱江市新建的一家民營酒店――華興大飯店。聽說裏麵豪華之極,雖冠以四星,實際堪比五星,最令人雀躍的是這裏對客人的隱私特別保密,等於是飯店業的“瑞士銀行”。

“路上順利嗎?”陸滌飛紳士般替她攪拌了下果汁,讓裏麵的冰塊翻上來。

“濱江就這麽大,又不比上海,當然順利了。禮物呢?”白雁知道這人的劣性,不想多糾纏,直奔主題。

陸滌飛笑,“真是個孩子,見麵就要禮物。”他彎腰從裏側拿出個包裝精美的紙袋遞給白雁。

“在我眼裏,你就是個孩子。我會偷偷掀女孩子裙子時,你還流著口水啃糖葫蘆呢!丫頭,這布偶可是限量版的,我托了人才買到,你可要珍惜。”

白雁一驚,限量版的泰迪熊,那可是價值不菲。“我覺著還是你家寶寶玩這個比較合適。”無功不受祿,她懂的。

“你看,耍孩子氣了,哪有送出去禮物再收回來的道理。不管這禮物合適不合適,至少是我的一番心意,怎麽,怕欠我人情?”陸滌飛一揚眉,又是笑。笑得很壞。

白雁的臉無端紅了起來。

“我早說過,我一瞧著你,就投緣。你遇到什麽難處,盡管向我開口。心裏麵有什麽樣的疑惑,也可以問我。你想要什麽,我都能給你。”

白雁微微一笑,端起果汁,湊到嘴邊,淺淺抿著。“陸書記對我這般關愛,我有點受寵若驚。我真的怕欠你人情,因為我有自知之明呀,我好像什麽也不能為陸書紀做。哦,明年一月份人大開會,投票選舉城建市長,我要是成員,就投你一票,可惜我不是。”

陸滌飛細長的眼眸一眯,俊美的麵容閃過一絲狼狽,他閉上眼,輕笑搖頭,“丫頭,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對,對,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人隻要付出,就想索取。你不要小估自己,你有超強的能力來幫助我。”

“你怎麽就肯定我願意幫助你呢?你的對手可是我家領導。”白雁抬眼,眸光清冽。

“因為現在隻有我能幫助你。我其實對那個破市長一點興趣都沒有,我隻是不想輸給康劍。而且......你會非常愉悅地接受我的建議。”陸滌飛神秘地傾起嘴角,冷冷一笑,眼風不經意地瞟向門外。

白雁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愣。

一輛黑色的轎車徐徐地在酒店門前停下,車門一開,說下去檢查工作的康劍從裏麵走了出來,然後跟著一位長發女子也下了車,兩人有說有笑地往裏走去。那位女子正是婚禮時對她發表一番愛的宣言的自稱康劍女友之人。

“有什麽想問的嗎?”陸滌飛溫柔地凝視著白雁,“不過,一次隻能問一個問題,其他的留著我們下次約會時再答。”

陸滌飛等了好一會,白雁才轉過頭,臉上平靜無波,眸子坦坦然然,“問什麽?那人我認識,我老公呀!”

陸滌飛眨眨眼,哈哈大笑。

陸公子笑的時候,左嘴角上揚,右嘴角下撇,臉頰上的肌肉擰成一小塊,一小塊,透著股邪氣,像賣弄風情似的,很壞。

“丫頭,真有你的。你知道嗎?在官場上混的人最怕兩樣,一是雙規,二是緋聞,這都是致命的。你有本事怎麽玩都可以,就是別給別人抓到把柄。”

“我本事向來不小,小丫頭一定沒少聽說過吧!”陸滌飛很自負地一揚眉。

白雁捧場地扯了下嘴角,端起果汁,悠閑地喝著,“陸書記,你真是生錯了時代,要是早出生個百把年,或者穿越一下,你大可出落成柳三郎、元稹那樣的風流人物。可惜了。”

“這樣一說,我還真覺著遺憾,”陸滌飛接著白雁的話茬,咂咂嘴,“那你覺著康劍可惜不可惜呢?”

“我和他是一家人,不好評述,陸書記認為呢?”白雁輕飄飄地把球又踢了回去。

“其實康劍和我一樣,有許多身不由已的事。我壞在麵子上,康劍卻壞在骨子裏。小丫頭,你不好奇和康劍一同下車的女人是誰?”

“我該好奇嗎?”白雁手托著下巴,天真地眨眨眼,“再怎麽說,我們在新婚燕爾中,人是擅變的動物,但目前還有新鮮感。你想要讓我家領導襯托你的純潔,時間挑得不佳呀!再說,要做壞事,至少要在月黑風高時,那樣才刺激。象現在朗朗晴日,有什麽情調,人和動物還是有那麽點區別。如果別人覺著曖昧,我們好象更曖昧一些吧!你看,燈光暗暗的,音樂柔柔的,我們挨得這麽近,四目相對,你雙目含情,你家夫人這時路過,突然會看到這一幕,會怎麽認為?事實呢,我們隻是在閑聊。陸書紀,凡事往好處想想,你心裏陽光點,行麽?”

陸滌飛被她說得噎著,有好一會氣都出不來。這時候,他才覺著他似乎小看了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有誌不在年高,這話果真是有根據的。

他本想刺她一下,沒想到給她將了一軍。

康劍一個地級市的市長助理,屈尊娶個小護士,不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而是鄭重選擇?陸滌飛在心頭打了個問號。

“陸書記,我知道你是真關心我,不過,沒必要浪費你珍貴的時間。我家領導對於感情有些木納,不如陸書紀擅長風花雪月,我對他要求不高啦!哦,謝謝你的禮物,我好喜歡。悄悄告訴你,我長這麽大,還沒玩過娃娃呢!”白雁笑得俏俏的,一口氣喝盡果汁,站起身來。

“小丫頭,你不喜歡我的建議?”陸滌飛又問了一句。

白雁擰了擰眉,正視著他,“我不喜歡成為別人的籌碼。陸書記,你想勝我家領導,盡可以向他放馬過去,但別扯上我做啦啦隊。”

“小丫頭,你真是太年輕了。你以為我想讓你作籌碼,你錯了,我是在給一個你自我保護的機會。這次你沒問題,但我可以先給你一個回答。二十多年前,康雲林曾經下派到雲縣做縣長,在那呆過兩年。”陸滌飛放慢說話的節奏,這樣可以讓白雁聽得一字不拉。

白雁抱著泰迪熊的雙手一震,沒什麽表情,輕輕哦了一聲。

陸滌飛玩味地聳了下肩,“我送你回去!”

“我還要去超市買菜,自己打車好了。”白雁很寶貝似的抱著紙袋,注意力像是全集中一對熊熊上。謝了又謝,這才笑著出了音樂吧。

下午的陽光還是很辣,溫度一天比一天高,走幾步,就出了一身的汗。

白雁沒有打車,而是叫了輛三輪車。三輪車把遮陽的簾子卷起來,挑著樹蔭騎,風緩緩地吹拂在臉上,這樣,感到非常舒適。

在靠近醫院的一家小吃店前,白雁讓三輪車停了下來。

小吃店裏,老板和兩個幫忙的大嫂正在準備晚上的生意,店裏沒有客人。白雁和柳晶吃膩了醫院食堂裏的飯菜,有時會到這裏來換換口味。

“白護士,你有好久沒來了!”一位大嫂迎出來。

白雁熟稔地走進裏端的一個小包間,“給我一杯紅豆冰,我等個人。”

大嫂點點頭,盛了一碗紅豆冰,附贈一碟西瓜籽,體貼地開了空調,帶上包間的門。

白雁籲了口氣,總是掛在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地褪去了,她咬著唇,臉上浮現出一種隱忍到極點的痛楚。

她很少哭,哭是無能的表現,又不能解決任何事,何必做出一幅可憐樣?

認識她的人,都說她沒心沒肺的,很愛笑。

笑比哭好,不是嗎?

但還是有撐不住的時候。

她打開包,顫微微地拉開包裏小袋細細的拉鏈,從裏麵拿出一方手帕。手帕折成了一個細長條,她一點點地展開手帕,一枝用鮮紅的紙折成的玫瑰慢慢映入眼簾。

她把玫瑰拿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打開。

“小雁,你不是小破鞋,不是小狐狸精,不是野種,你是好女孩,比誰都好,都純,都美......”耳邊,突地響起一個青澀少年很認真很嚴肅的聲音。

眼眶裏的淚水瞬間決了堤一般,**而下。

他說,小雁,父母無法選擇,但隻要踏踏實實地把自已的路走好,你和別人沒有任何區別,還可以比他們更好。

他說,小雁,你這麽自愛,這麽聰明,以後一定會像金子一樣散發出屬於你的奪目光澤。

他說,小雁,不哭,外麵的世界很大,總有人會懂你,會看到你的好,珍惜你,嗬護你,寶貝你。

.....

和白慕梅一同生活了那麽多年,她比同齡的人都來得敏感、早熟,過早地就會察言觀色,洞悉別人的心思。

不需要陸滌飛多提醒,她早嗅出康劍的異常。婚禮前從天而降的長發女子,他新婚夜的電話和出走,書房裏新鋪的那張小床,今天又見與那女子並肩相偕。

似乎,他在冷落她,疏離她,可是表麵上又極力維持著這份婚姻。

不懂啊,康領導心裏麵有別的人,幹嗎要娶她呢?他那種天之子嬌子不比她有許多無奈,柳晶說,康領導看中誰,誰還不坐著飛船撲上去。他又不是愛男人,需要找個人來打掩護。

怪不得他說不在意她的家境,其實是根本不在意她這個人。害她還暗暗竊喜很久呢,以為等到了能嫁的那個人。

她能嫁的那個人,有寬大的胸懷、豁達的性格、包容、成熟、忠誠,懂得她的好,能接受她人生如戲的母親。像山一樣,為她擋住流言蜚語,給她一個不一定要很富裕可是卻很溫馨而有安全感的家。

為了他,她潔身自好,守身如玉,耐住寂寞,過得孤單,一任美好年華流逝。

“我聽你的話,自重、自愛,一步步地走過來,很努力了,可為什麽結果不是你說的那樣呢?為什麽?為什麽?”她對著紙玫瑰,泣不成聲。

紙玫瑰安靜地躺在她的掌心裏,默默無語。

“白護士,你等的人來了嗎?”這時,大嫂推開包間的門。

“哦,她可能不來了。你給我來盤蝦仁炒飯,還有一個湯!”白雁慌忙背過身,大嫂聽到她的聲音帶點鼻音,怔了怔,帶上了門。

白雁拭去眼中的淚,小心地又把紙玫瑰包好,仍塞進包包的小袋裏。

這些年,每當覺著心裏麵很委屈,撐不下去時,她才會允許自已看一看這枝紙做的玫瑰,這枝永不會凋謝的玫瑰,這枝在她的心裏沒有任何事物可以相抵的玫瑰。紙質不太好,時間一久,顏色褪去了許多,她不敢太多用手去摸,一直很細心地保存著。

她不可以軟弱,不可以逃避,她要過得很好,因為有一個人,不管身在哪裏,離她有多遠,他總在看著她。

如果她過得不好,那個人會比她還要難過。

合上包,白雁心情平靜了一點,擦盡了淚。大嫂把飯端進來時,她臉上已看不出什麽痕跡了。

他說,小雁,不管發生多大的事,要努力地吃好、睡好,這樣才有力氣去麵對。

白雁大口大口地咽著飯,機械地喝著湯。

一些事,過去已經發生,現在正在發生,將來也許會發生,她的能力有限,不能阻止,無法猜測,那麽,先不要去下結論,慢慢看康領導唱的哪一出戲,看清了,她來寫結局。

現在,就當是小的時候,她和他玩的“過家家“,不過,男主人換成了康領導。

吃完飯出來結賬,大嫂看著臉上顯著兩個酒窩的白雁,想剛剛一定是自已弄錯了什麽。

康劍十點多回來的,不算太晚。白雁已經睡了,餐桌上沒有象往常一樣,擺一碟洗淨的水果、一碗涼透的綠豆或者百合湯,連涼開水也沒有。

回書房躺下,不知怎麽,他覺著屋裏的氣氛今天有點不一樣了。中午時和白雁通電話時,她好像還很好!

第二天起床,打開門,白雁站在陽台上晾曬衣服。看著衣架上色彩明麗的女式文胸、**,超短的睡裙,康劍意識到他的生命裏真的融入了一個女子。

“領導,早!”晾好衣服,白雁俐落地端上早餐,同時也換好了上班衣服,還把包包裏要帶的鑰匙、錢包查看了一番。

康劍皺了下眉,早餐好像比往常簡單多了,就一碗稀飯,一片麵包。

“白雁,這是我的工資卡,你要用錢,就從這裏麵取,密碼是我身份證後麵的六位數。”康劍把一張銀行卡放在桌上。

“知道了,你放在書房的抽屜裏,我要用會去拿的。可是領導,你所有的俸祿全在這嗎?”白雁笑道,“你要是藏私房銀子,背著我做壞事,我會哭的。”

說哭,小臉就苦成一團,可憐巴巴的嘟著嘴,湊到他麵前,讓他看得清清楚楚。

康劍伸手敲了下她的額頭,“都想哪去了,我有必要做那種事嗎?”

“難說呀,”白雁長睫撲閃了幾下,“要是哪天你想買個什麽禮物給我個驚喜,錢全在這,你要向商場先賒賬呀?”

“那你是鼓勵我藏私房銀子?”

“我期待驚喜,不是驚嚇哦!”白雁喝盡碗裏的稀飯,也沒擦嘴,惡作劇地在康劍手臂上咬了一口,“你要嚇我,我咬死你。”

康劍看著手臂上一排淺淺的牙印,身體本能地就有了反應,他很慶幸他現在是坐著,不然他都不知如何解釋了。

白雁嬌笑著跳起來,到玄關處換鞋,“領導,你有專車接送,我沒有,先走了,所以碗留給你洗嘍。”

“我送你。”康劍脫口而出。

“我才不要,我喜歡坐公車。公車上可以邂逅帥哥,還能裝待字閨中的小姑娘,和帥哥......眉來眼去......BYE!”纖手輕揮,一個飛吻,閃人。

“白雁......”康劍騰地跳起,追到門外,隻聽到輕脆的笑聲從下麵傳來。

他“砰”一聲重重關上了門。

明知道她在說笑,可是他無由地,還是非常、非常的不爽。

這種不爽的心情一直持續到走進辦公室裏還沒有平複,真不知他這個老婆到底有沒為人婦的意識,不行,他得好好教育一下。

康劍拿起電話,就撥了手術室的號。

“是康助呀,到底是新婚中,如膠似漆的,一刻不見就如同三秋了,”別的護士接的電話,先打趣了會,“等下,我來喊白雁。白雁......”

“來了,來了,誰這麽討厭,我正要進手術室呢!”話筒裏傳來白雁嘀咕的聲音。康劍氣得冷哼一聲,她......她竟然嫌他?

康劍清了清嗓子,“今天的班車沒有誤點吧?”

“沒有呀,我還早到了十分鍾呢!”

“那......在車上有沒遇到同事和熟人?”

白雁愣了下,突然捂著嘴直樂,“領導,你何必這樣含蓄,直接問我有沒遇到帥哥好了。”

“哼!”

“我今天運氣好,前後左右都坐的是帥哥。可是前麵的帥哥沒有我家領導個子高,後麵的眉毛沒有我家領導濃,左麵的鼻子沒有我家領導挺,右麵的,哇......那位帥哥比我家領導帥太多了。”

康劍壓著的火氣騰地一下往上直竄。

“唉,可是帥歸帥,他又不把工資卡給我花,想想,我家領導其實還不算太壞,我就將就些,不對帥哥放電了。”

康劍的鼻子都快氣歪了,訓斥的話剛到嘴邊,隻聽到另一端的白雁突然輕抽一口涼氣,“冷醫......生!”

電話急急地掛了。

*******

“康助,叢書記讓你去一趟。”康劍正在琢磨冷醫生是何許人,把他老婆嚇成那樣,簡單拿著一疊文件從外麵走了進來。

康劍擱下電話,匆匆就往叢仲山辦公室走去。叢仲山的辦公室與康劍的隻隔了一層樓,就這幾級樓梯,有些人一輩子也爬不上去。

叢仲山很親切,讓秘書給康劍倒茶,溫和地和他一同坐到沙發上,問了幾句康雲林的身體,又扯了扯最近的環境怎麽怎麽惡劣,接著,叢仲山說起了康劍分管的舊城改造一事。

“小康,這個項目很大,麵又廣,你可要多辛苦了。大項目呢,容易出成績,但也容易出事故。有些開發商神出鬼沒,無孔不入,你提防著點,現在正是你事業關健時,不要因小失大。”

康劍看著叢仲山。叢仲山的眼光怪怪的,像是捉摸,又像是欣賞,像是關心,又像是指責。

康劍在仕途上雖然時間不長,可是對叢仲山這些在官場上混跡多年的老狐狸還是有一點了解的。叢仲山明是提醒,其實一定是有人在他吹過耳邊風,告過自己的狀,他敲下警鍾,賣給自已一個大人情,也就是給了康雲林麵子。

康劍心裏一下子警覺起來,但臉上仍不露聲色。“謝謝叢書記,我會注意影響的。”

“嗯,我就是欣賞你的沉穩和能力。小康,我老了,以後這濱江就要靠你們幾個年輕人了,好好努力,我看好你。”叢仲山意味深長地笑笑,站起身,走向辦公桌,這就意味著送客了。

康劍笑笑,他才不會因為這句話而激動,他可以猜測,這話叢仲山不會隻在他麵前說。領導的藝術就在於,對誰都不會太好,對誰也不會太壞,橄欖枝抓在手中揮動,可就是不扔出來,把一個個耍得團團轉,他才會開心。

兩個人點點頭,並肩向樓梯走去。

陸滌山的辦公室在開發區,顯然是奉召過來的。

“頭找你談過了?”陸滌山先開口說話。

康劍淡淡傾了下嘴角,“也找你談過了?”不答反問。

陸滌飛聳了下肩,“我最恨那種高談闊論的政治學習,我推了又推,頭都沒答應。說你要把精力放在舊城改建上,年輕人裏沒其他人選,隻有我了。又不是出國,去省城有什麽意思。”

康劍心裏麵咯了下,他之前有聽說過有一個名額去省委黨校學習,沒想到給了陸滌飛。在官場有個定律,在提撥某人之前,一般都會出去學習鍍金下。

難道城建市長人選定下來了?

“你正好可以回去看看你爸媽,這是好事。”

“他們隻怕不想看到我。康劍,這個周未去江心島遊泳去,帶上你的小娘子,我也帶個伴,就四個人,好好地放鬆放鬆。一想到要在那悶死人的黨校關二周,我都要瘋了。怎麽樣?”

康劍遲疑了一下,“行,到時別讓秘書開車,我們單獨行動。”

“那就說定了。這次不吃海鮮,免得你家小娘子半夜起來又打電話找藥。”陸滌飛拍了拍康劍,瀟灑地下樓去了。

康劍一個人愣在了門外。上次在江心島,白雁生病了?

這個時刻,白雁正在手術室裏,俏臉上紅一下,白一下。

沒想到,休假第一天上班,就遭遇“西伯利亞寒流”。

“白護士,你到底有沒有一點職業道德?你把手術室當成了什麽,夜總會?酒吧?打情罵俏,撒嬌賣乖。你看看,病人都躺在手術台上了,麻醉已經注射,可你在幹嗎?別看這隻是一台小手術,可是一樣事關著病人後半輩子的幸福。你重視了嗎?”冷峰寒眸一眯,根本不給白雁講話的機會,連珠炮似的向她開炮。白皙冷削的麵容,和《暮光之城》裏那一群吸血鬼的醫生老爸有得一拚。

“有些醫療事故完全可以避免的,為什麽還會發生呢?就是因為你們這些對病人不夠尊重沒有一點責任感的混人。如果你不喜歡這份工作,辭職好了,不要擋在這兒,自然有人可以勝任。要談情說愛,出去談,別妨礙別人的工作。”

白雁真被他吼蒙了,這人怎麽亂扣帽子,她哪一點不敬業了,就是接了她家領導一個電話而已。

“冷醫生,我想你可能所誤會了。手術前的準備工作我早就做好了,現在不過是在等待麻醉產生效果,在這期間,我接個家人的電話不是錯誤吧!”

“什麽叫錯誤?釀成惡果,無可挽回,就是錯誤,對不對?手術室的電話就給你拉家常的嗎?”冷峰冷冰冰地蹙起眉,一雙寒目足以讓天地冰凍三尺。

冷峰一揮手,“沒有可是。護士長呢,給我換人。”

白雁俏臉一正,“冷醫生,你說我現在情緒不穩,不宜進手術室,那你吼了這一通後,你的情緒就很穩嗎?”

“你和我比?”冷峰嘲諷地一笑。

“有什麽不能比?你是醫生,我是護士,這是兩個不同的專業,你會做的我做不了,我會的,你也不一定能做得了。”

“是麽?”冷峰瞪著白雁,慢悠悠地說道,“市長夫人,你想和我比,還嫩著呢!今天,我進手術室,就得換人。你進手術室,我就走人。”

白雁一口氣差點沒背過去。

兩個人就這樣你瞪我,我瞪你,誰也不相讓。

結果當然是冷峰占了上風。

護士長從裏麵走出來,打了個圓場,讓白雁去休息室休息,護士長親自進手術室陪冷大醫生做手術。

白雁算是領教冷大醫生有多橫了,一個人坐在手術室裏,越想越氣。

手術結束時,冷峰昂著個頭,旁若無人地經過手術室。用古龍大叔的話講,如果視線可以殺人,白雁早把他碎屍萬段。

不一會,這事就在醫院傳了開來。柳晶第一時間上來慰問白雁,“別氣了,別氣了,就當是被狗咬了一下。”

白雁翻了個白眼,“狗咬一下,打個防疫針會好,可我現在這氣難平。”

“難平也得平,不然還能怎樣?咱們大人大量,不和他計較。反正那個男人是個怪胎,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真是可怕的瘋子,趾高氣揚,蠻橫無理,院長就任他胡作非為?”白雁咬牙切齒。

“有什麽辦法,他是專家,為醫院帶來可觀的效益。這個月,泌尿科的手術每天都幾台。”

“專家就了不起?”

“好了啦,今晚到我家去吃餃子,消消氣。”柳晶陪著白雁咒了幾句冷峰,心疼地撫著白雁的心口。

“你會包餃子?”白雁像看著外星人似的看著柳晶。

柳晶嗬嗬一笑,“我老公會呀!不是搬了新家嗎,他們學校的同事說要去參觀,你也去,防止他們合起夥來欺我,你到時保護我。”

白雁噗地一笑,“這世上敢欺負你的人還沒出生呢!不過,我也想去你的新家看看。”

“看完我的新家,下次去你的豪宅坐坐。”

白雁拂了下頭發,“好啊!”

下了班,柳晶就過來等白雁。白雁給康劍打了個電話,說去同事家吃飯,康劍說他人在外麵,其他沒多說。

路上,柳晶又買了些水果和熟食。

“今晚有多少人吃飯?”白雁問。

“就幾個光棍和幾個剩女,不會超過十個人,不然我們那窩也擠不下。”

柳晶的新居介於濱江一中與醫院的中間,不算遠。一幢有點陳舊的公寓房,柳晶家在三樓,二室一廳。

“老公。”柳晶一臉小女人的甜蜜,排除萬難地撲上去,來了個響亮的啄吻。

李澤厚抬起頭,拭了把汗,看見白雁,憨厚地一笑,“白雁來啦!你去客廳坐坐,我.....我馬上就好。”

白雁抿嘴一笑,挪揄地看著他,“你確定嗎?”那麵還是團,什麽時候成皮,堆著的菜和肉什麽時候成餡,皮與餡什麽時候成餃子,還真是個未知數。不過,白雁很佩服柳晶兩口子的勇氣。

“我相信我老公一定可以。吃餃子是個標題,主要內容是參觀我們的新家,氣氛好就行。”柳晶見縫插針地猛誇老公。

“就是,就是。”李澤昊連連點頭。

“算了,我來吧!”白雁見義勇為地挽起袖子,“你把圍裙給我,柳晶收拾廚房,李老師切菜,我來擀麵皮。”不幫個忙,隻怕遲早得餓死。

“好,好!”李澤昊如遇救兵,感激涕零地解下圍裙。

柳晶討好地給白雁紮圍裙,白雁白了她一眼,“我現在終於知道你所謂的保護是什麽意思了?”

柳晶耍賴地抱著白雁,“我就知道雁疼我,雁最最好了!”

“少拍馬屁,做事。”白雁吼道。

柳晶與李澤昊乖乖地聽從。人多力量大,不一會,皮子成疊,餡在盆中,三人端到客廳裏,邊包餃子邊看電視。

有人敲門。

李澤昊跳了起來,過去開門。柳晶和白雁也站起身迎客。

一群男女呼啦一下子擁進屋內,二室一廳中立刻感到擁擠不堪了。李澤昊把男同事領到陽台上裏吃水果、嗑瓜子、抽煙,有幾個女同事自告奮勇留下來幫忙包餃子。

大門敞開著,柳晶過去關門,李澤昊攔道,“別忙,伊桐桐還沒上來呢!”

“來啦,來啦!”一聲俏麗的嗓音,一個長發美女從外麵走了進來。

蓬畢生輝,柳晶看著美女,暗暗歎道。

冤家路窄,白雁看著美女,好笑地閉了閉眼。

“這是我們學校的美術老師伊桐桐,也是我們學校的校花。”李澤昊笑著介紹。

伊桐桐儀態萬方地微笑,抬起頭,正好看到白雁,一怔,微笑變成了一縷輕諷,“你們好!”語氣與神態,都如同是高高在上的一位公主,對著仰視她的民眾,表現得很親和。

人多了,客廳得讓出來給同事們打牌,餃子戰場又移向廚房。

“老公,什麽叫校花?”柳晶關上廚房的門,突然扭過身,對著李澤昊橫眉冷目,“你看看你剛剛介紹時,笑得那個樣,好像沾了蜂蜜似的。”

“你保證你就沒對那校花想入非非過?”

“沒有,沒有!我有老婆有房子,很幸福,很知足,很珍惜,我從不做吃著碗裏想著鍋裏的事。不過,老婆,你別杞人憂天,人家伊老師是有主的花。”

含笑聽戲包餃子的白雁抬起了頭。

“伊老師有一個非常優秀的男友,很愛她,不是送衣服,就是買花,買首飾,前幾天還給她買了套房子,就在那華興大飯店旁邊,很昂貴的歐式公寓。”

“你吃醋了?”柳晶惡狠狠地發問。

“我沒有......”

白雁耳中嗡嗡作響,她突然覺得很煩,忍不住大喝一聲,“你們有完沒完,到底要不要包餃子?”

柳晶與李澤昊麵麵相覷,膽怯地看著她,弱弱地說:“對不起,我們錯了。”

命運多折的餃子,終於在一雙雙期待的目光中,粉墨登場了。

白雁的手藝真不是蓋的,皮薄,餡多,味鮮。一個個餃子像小胖豬似地躺在藍花底的盤子中,光看那色相就夠讓人口水三千丈。一幫吃膩食堂的光棍和剩女,風卷殘雲般,把幾大盤餃子一掃而光,柳晶買回來的幾碟子熟食也所餘無幾。

忙了一晚上的柳晶與白雁,從廚房出來喘口氣,看著這幅壯觀的場麵,震撼、失語。

這是哪座山上下來的大俠們?

吃完,男人們留下繼續打牌、神侃,女人們圍著個電視,邊看邊議論著湖南台正在播放的那個《醜女無敵》。

“各位慢慢玩,我先走,我家老公有門規,十點前不到家,就要追殺過來。”白雁笑著向眾人打招呼。

“白護士不僅是賢妻,還是個乖寶寶呢!”眾人打趣。

“過獎,過獎!”白雁跨出大門,柳晶追在後麵要送,她扭過頭,指著廚房裏堆著的碗碗碟碟,“小姐,咱們就各顧各吧!”

柳晶大笑,“路上小心哦!”

白雁揮揮手,剛下了樓梯,沒走幾步路,就聽到後麵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她俏皮地挑了挑眉梢。

在與白慕梅共同生活的二十多年裏,她什麽怪事沒見過,什麽能人沒看過,她早就練出了一身處變不驚的絕技。

伊桐桐這隻算小兒科。

“白雁。”伊桐桐有些氣喘地追了上來。這一晚上,她一直都在偷瞄白雁,可惜白雁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廚房裏忙著。

白雁佯裝意外地回過頭,“哦,伊老師,你也回去了?”

“嗯。不想玩,沒什麽意思。”伊桐桐探究地打量著白雁,正看是平靜,側看是寧靜,她心底裏不禁泛起了嘀咕:這個女人要麽是城府極深,要麽就是一傻子。

白雁又轉過身,兩個人並排往小區對麵的站台走去。

“白雁,想不到我們這麽快又見麵了。”伊桐桐清清嗓子,開門見山,當然,這也是一種不把對方放在眼中的自信。“你還好吧?”

“你希望我是好還是不好?”白雁一直覺得自已是個足球天才,傳球的技術相當地高,她淡然回眸。

伊桐桐到也沉得住氣,笑得很嫻雅,很有涵養,“其實你不說,我也能想象。”她無限同情地唏噓,“現在,你該後悔了吧!”

“後悔什麽?”路燈下,池小影一臉的純蠢。

“康劍愛的人不是你,而是我。你充其量隻是他利用的一個工具,很快就會失去價值。被冷落的感覺好受嗎?”

“伊老師,你妒忌人也不帶這樣尖刻吧!其實我嫁給康劍,是讓很多人羨慕的。不過別人一般都含蓄地把情緒掩藏起來,像你這樣外露的還真沒有。我很享受現在的婚姻生活,嗬嗬,好虛榮地講,做個官太太的感覺真好!”白雁避重就輕。

伊桐桐的情緒輕易地就被白雁慢悠悠的話語撩撥得激昂起來,“這隻是暫時的,何況你也隻落個表麵上的榮光,康劍的心並不在你身上,你是一隻不折不扣的可憐蟲。”

白雁恬美地笑了,“伊老師,如果我算可憐,那虎視眈眈我這個康劍老婆身份的人不是更可憐了?你要說別人的婚姻是暫時的,我可以試著去理解。但我與康劍的婚姻,卻一定會天長地久。康劍是什麽人?現在的濱江市市長助理,馬上要競選城建市長,以後會到省裏的部委辦局任職,前程無限遠大,可是在隻要他鬧個什麽緋聞或者後院起個火,那麽他的前程就此黯淡,說不定還會中途夭折。你若真是康劍的什麽好朋友,那就該知道康劍是聰明的、果斷的、理智的、沉穩的,他不會幼稚地去玩過家家,偶爾玩玩有可能。假設他愛的人是你,可是他的妻子卻永遠是我。在男人的心裏,事業從來都是大於情感,”

說完,白雁包容大度地揚起下巴,兩個小酒窩一閃一閃。

伊桐桐自信滿滿的氣焰就像淋了一場凍雨,瞬刻,一敗塗地,麗容一會青一會白。不能不說,白雁的話如一把尖刀戳進了她的軟肋,她疼得心如刀割。

很久很久前,康劍說過,除了婚姻,其他什麽都能給她。

可是,她其他的都不想要,她隻要婚姻。

他們相愛,分手,再相遇,愛火重燃,結果還是沒有改變。

“別管康劍為什麽娶我,娶了就是娶了,這是事實。也許你和他真的曾經有過什麽往事,可惜有情人總是不能成眷屬,我隻能對你表示同情。”白雁攤開雙手,無能為力地一笑,心裏麵也是一酸,自己何嚐不也是這樣嗎?

“你想知道康劍他有多愛我嗎?”伊桐桐疼得腦中一片空白,本能地反擊。

白雁配合地點頭,“想呀!”

“不談以前,就說現在。你們結婚不過一周,他有二個晚上是陪著我的,還有一個下午,我們就在房間裏喝著咖啡,聽著音樂,聊我們喜愛的話題。這種現象,你怎麽解釋?”

唉,白雁歎了口氣,“伊老師難怪你要學美術,數學一定不好!一周有七天呢,你這樣子一說,還是陪我多些!”

伊桐桐看著白雁,又一次為她的驚人之語瞠目結舌。

“即使這樣,我......還是要愛康劍,不管有沒有結局。”伊桐桐斬釘截鐵地說道。

白雁點點頭,看到一輛出租車駛了過來,她舉起了手,“嗯!愛沒有錯,愛吧,我同意!哦,車來了,我先走,康劍在家一定等急了!”

伊桐桐幹瞪眼,看著白雁揚長而去,她......還有許多話沒有說呢,那個女人怎麽可以走?明明康劍根本一點都不愛她,可是卻和她在同一屋簷下,真的好恨!

她捂著臉,慢慢蹲下來,哭了個唏哩嘩啦。

上了車的白雁疲倦地看著窗後,夜風微涼,吹亂了一頭長發,吹皺了一田的心思。伊桐桐哭了,她不自覺地抬手拭臉,自已的臉是幹幹的。

嘴角邊浮出一絲自嘲,能哭得出來,其實不算太痛。真正的痛是沒有眼淚的,隻聽到心碎裂的斷響,悲絕似潮水從腳漫到頭頂,想呼救卻叫不出聲。

等了這麽多年,就是想等一份從一而終的婚姻,沒想到老天開了這麽大一個玩笑。

其實,對康劍也不算有多深愛,隻是覺得很失望,很失望......

站在自家公寓的樓下,白雁有一刻想跳上車,隨便去哪都好。

去哪呢?她還是拖著沉重的雙腿一步步拾級向上。

白雁,從來就是一隻打不死的小強。

奇怪,大門怎麽半開著?白雁愣住了。

“白雁,不認得家了嗎?”康劍把門拉大,穿著一身沙灘式的中褲和T恤,看上去很顯年輕。

這身衣服是她買給他的,白雁抬起眼,看著一臉興師問罪的康劍,突然想笑。

伊桐桐嘴巴裏深愛著她的男人,卻在為自已等門,這樣的愛真是好諷刺,或者說康領導愛很廣,外麵彩旗飄搖,家裏紅旗不倒。

優秀的人,在哪個領域,都是傑出的。

真想關心地問一聲:領導,你累嗎?

“領導,你在等我嗎?”白雁脫去腳上的高跟鞋,把自已扔進了沙發裏,嬌嬌地說,“我好累哦!”

康劍像尊天神站在她麵前,眉頭蹙起,“怎麽玩到現在才回來,都十點了!”

今晚,天降紅雨哦,康領導洗手做羹湯,真令人感動。

康劍皺著眉頭給她倒了一杯果汁,“有什麽好聊的,也不看時間。你......慢點,沒人和你搶。”他伸出指頭,刮去她嘴角漏出的一滴果汁。

“我......渴呀!”白雁一口氣喝光了杯中的果汁,“領導,你是不是在擔心我?”

康劍臉上的肌肉一**,別扭地瞪了她一眼,“那個冷醫生是誰?”

白雁一揮手,“一股西伯利亞寒流,心理變態的偏執狂,不要提他,說了我來氣。領導,要是我和別人打起來,你會不會幫我?”

康劍接過她手中的杯子,“你會打架?”

“會呀,我小時候可是把男生都打得哭起來的。”

“你這麽厲害,還需要我幫?”

白雁咧了下嘴,“那......如果我和你媽媽一同掉到河裏,你會先救誰?告訴你,我可是不會遊泳的。”這可是古往今來,老婆對老公們的一條必考題。

沒想到,康劍突地站了起來,麵色陰沉,譏諷地看著她,一語不發,渾身如裹上了一層防護罩。

這題不難,先救誰都可以,好歹給個答案呀!白雁不解地眨眨眼。

“不會遊泳,這個周末去江心島,我教你。”康劍扔下一句話,轉身上樓。書房門“砰”一聲關上,震得樓下的白雁打了個冷戰。

教她遊泳,這意思就是一旦落水,她得好好保重,自力更生,他要顧他媽媽?白雁促狹地一笑,早說呀,這乃是人之常情,誰的心裏麵,不是母親最重。

哦,她不是。

如果白慕梅落水,如果她會遊泳,她隻會努力往岸上遊去,不會擔心白慕梅一點點,因為會有一船的男人搶著跳下去救白慕梅。

她在白慕梅心中的位置,也絕不會比一件昂貴而又時尚的大衣重多少。

小的時候,白慕梅帶她到鄉下外婆家過年。外婆家還是那種燒柴火的老灶,白慕梅坐在火灶前,外婆在灶上蒸饅頭,她在外麵穀場上玩。

“要不是月份大,引產會影響生命,我就不會生下她了。偏偏還是個丫頭,送人都沒人要。像個包袱似的,不知道哪天能甩掉。”

火灶裏的火光映著白慕梅嬌麗的容顏,有白有紅,如三月的桃花一般。

外婆說什麽,她沒聽見。她對著遠處蒼茫的田野,一個人咯咯地笑著。

一滴水珠不安份地滑下臉腮,白雁彈去,站起身,別亂想了,洗洗睡吧,明天會是嶄新的一天。

*******

周末這天,天氣很好,國家和人民也很好,報紙和網絡上也沒有出現災難和戰爭這兩個字眼,天下太平,白雁的心情也不錯。一大早起床收拾行李,這次不比上次去江心島,那次是冬天,可以湊合一夜,現在可是入了夏,康劍說要在那邊住兩晚,該帶的一樣都不能少。

這件泳衣是昨天下班時,和柳晶去體育用品商店買的。當柳晶看到她走向泳裝櫃台時,眼瞪得像銅鈴,“雁,我不敢笑太大聲,你確定你要買這個東東?”

白雁懶得理她,挑了幾件泳衣,拿到鏡子前,前前後後的比畫著。

“雁,以前我們去遊泳池、冰場,你一直都是堅持做壁花的。你這麽大把年紀,才開始學遊泳,勇氣值得敬佩,告訴我,動力來自哪裏?”

“我家領導。”白雁笑眯眯地讓店員把看中的泳衣裝袋。

“他想看著你穿著泳衣在浴缸裏潛泳?”

白雁斜睨著她,笑而不答。

“還是你已經產生危機感,想著法子鎖住你家領導,有敵情?”柳晶對**的事一向敏感,一說出口,自已就覺得有幾份可能,“老天,除了我家李老師,男人還真沒有一個好東西。”

付款的白雁慢條斯理地回過頭,“那女人就全是好東西了?”

“至少我和你是呀!”

白雁輕笑,“男人**,不是跟女人偷嗎?男人在外養二奶,二奶難道是男人?小三呀,情人啦,哪個不是女人?**,都是你情我願。如果女人夠好,閃一閃讓一讓,義正詞嚴鐵骨錚錚,男人想壞也壞不了!所以不要遇到事,就全把責任推給男人,一個巴掌拍不響的。”

“雁,你別給我講這些。你家領導到底有沒情況?”

“你看呢?”白雁拉著柳晶出了體育用品商店。

柳晶苦思冥想半天,覺著不像。兩人走得有點渴,在路邊買了兩杯冰茶,剛湊到嘴邊,柳晶突然用胳膊肘撞了白雁一下,“喂,看那邊!”

“哪邊?”白雁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上次那個三千絲裏修頭發的孔雀毛。”柳晶對著站在一家賣化妝品的商店前的男女挪了下嘴。女人頭發五顏六色,瘦如爛民;男人禿著個頂,腆著個大肚子,像懷了六月的身孕。兩人的外型已經夠搶眼了,還旁若無人地摟在一起,合吃一支冰淇淋,引得路人紛紛回頭。

白雁呼吸窒在嗓子口,臉漲得通紅。“明星!”她走了過去。

商明星瞟了她一眼,哦了一聲,又把全部注意力放到男人身上。男人到是對白雁來了興趣,“小商,你朋友?”一對像綠豆似的眼睛滴溜溜地圍著白雁轉個不停/

“不是。”商明星看都沒看白雁。

“明星,你過來。”白雁著急地上前拉她的手。

“別碰我。”商明星火了,像沾上什麽病毒似的甩開白雁,“你要幹嗎?告訴你,別想從我這裏打聽到我哥的事。”

“我不是。明星,你這樣子,明天看到會難過的。”

“喂,你這人怎麽這樣說話?”柳晶聽不下去,從後麵衝了過來,“你看看這個男人,做你爸爸都差不多,別給我抬出愛情那樣的幌子,一看,你就不是個好鳥,白雁這是......你拉我幹嗎?”

“走吧,柳晶。”白雁無力地看了看商明星,“不要再說了。對不起,明星。”

“我還沒說完呢?”柳晶氣不過,用眼神狠狠地瞪著商明星。

商明星臉臭成大便似的,鼻子裏直冒煙,男人也不安慰她,一雙小眼追著白雁。

“是我不好,明星比我還大三歲呢,她知道自已在做什麽。我當著她的朋友這樣子說她,她有多難堪。”

“可是她羞辱你呀!”

“那算什麽,我當沒聽到就行了。”白雁吐了口長氣,苦澀地傾了傾嘴角,“這下子,明星更恨我了。”

“雁,你家是不是和她家有世仇?她罵你的話好毒。”

白雁笑笑,沒事人似的,把冰茶喝完,和柳晶道了別。

其實商明星這些話與商明星媽媽罵的比起來,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商明星的媽媽簡直就是一個語言天才,她罵起人來,聲情俱茂,有張有弛,有外來的語言,也有自創的,時間跨度,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子子孫孫,真正的無人匹敵。

可是這樣的媽媽卻生了一個斯文禮貌的兒子,雲縣的人都懷疑商明天會不會是她抱錯的。

上次明星說明天五月回來結婚,現在都六月了,不知回來了沒有?

如果回來,他一定會過來看她,她要怎樣向他打招呼?

“嗨,明天,好久不見,你好嗎?”

“明天,你看我現在很幸福,嫁得也很好。你該放心了吧!”

“明天......”

“白雁!”臥室的門“砰”一聲開了,康劍走了進來,她臉上恍惚的笑意還沒散去,“呃?”

“你收拾好了嗎?”康劍肩上背著一隻黑色的挎包。

白雁拉上行李包拉鏈,戴上米色的寬簷涼帽,低頭看了看身上象牙白色的亞麻布連衣裙,“領導,好不好看?”

康劍喉結聳了幾聳,拎起她的包,“出發吧,還得去給你買點別的東西。”

“領導,你好小氣,誇獎我一下都不肯。”白雁俏皮地吐了下舌頭,扯住他的衣角,一同下樓。

“嗯。”走在前麵的康劍低不可聞地吐出一個字。

白雁從旁邊湊過去,“這一聲嗯,是認同我好看,還是認同你小氣?”自從那天晚上,為了那一道關於先救誰的必考題,康劍莫名其妙生了一通氣,之後,家裏的氣氛就很微妙,他大部分時間都是板著個臉,不管她怎麽逗他,他連個笑容都沒有。可是有好幾次,她發現,兩個人一同呆在客廳或者餐廳時,她一看向別處,他就悄悄地看她,眼神糾結、矛盾、茫然,像個迷路的孩子,弄得她很困惑。

“領導,你這口氣怎麽像命令秘書似的,我可是你親親老婆。老婆娶回來是疼的,可不是訓的。”白雁搶在他前麵衝出門,理直氣壯,“誰後出來的,誰鎖門,垃圾誰倒。”

她把順便帶下去的垃圾袋往他手中一塞,優哉優哉地晃著兩手下樓。

他肩上背著包,左手上拎著包,右手上是垃圾袋,還得騰手從包裏翻出鑰匙鎖門,這......這公理何在?他應該氣得大吼三聲,把她叫上來,好好訓斥一通,可是他的嘴角卻浮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十點鍾,兩人從小區出發,康劍自已開的車。車停在江邊一家酒店裏,店老板認識康劍,兩人打了招呼,老板讓服務員找了塊遮雨布,把車遮得嚴嚴實實。

自跨江大橋開通後,濱江市在江邊建了個水上樂園,時已入夏,又逢周六,江岸上到處是人,亂哄哄的。有幾個時尚的女孩穿著泳裝笑著經過,自豪地向世上展示著魔鬼般的身材。

康劍帶著白雁,又去買了泳帽、泳鏡和泳圈。選泳帽的時候,白雁本來要挑一頂深灰色的,康劍說不好,幫她挑了頂玫瑰紅。

“太豔了。”白雁說。

“就是要豔的,這樣子我才能一眼看到你。”康劍堅持,付了錢,兩人出來往碼頭走去。

江風很大,把兩人的頭發吹得亂七八糟,說話都要提高音量。

“領導,其實你也很關心我呀!”白雁拿著泳帽,笑得鬼鬼的,“隻是你是個悶騷的人,不擅於語言表達。”

康劍俊容一僵,這話是褒還是貶?

“我想過了,以後隻要不和你媽媽一同在河邊走,如果遇到什麽狀況,領導你會把我放在第一位的。”

康劍嘴巴都歪了。

“領導,我可以提個意見嗎?”

康劍無力地扭過頭。

白雁兩手擱在他肩上,柔聲輕喃:“如果你愛我、想我、疼我,請用中文表達。我是聰明呀,能猜出領導的心思。可是親耳聽到領導磁性的嗓音,沙啞著,對我說,效果不同的。我不介意你天天說呀!好不好啦?”

康劍仰起頭,藍天、白雲、豔日,這樣的天氣,出門好像不是太佳的選擇。因為他此刻,心頭湧起一股衝動,想像從前一般,用狠狠的熱吻堵住她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

“陸滌飛到了。”許久,他才鎮定地說道。

“不理你了。”白雁搶過他手中的包,故意裝出受傷的樣。一隻大手從身後伸過來,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過頭,在康劍鎮定自若的表麵下察覺到一絲顫栗,心突地咯了一下,她撒嬌地靠上去,吻了下他的臉頰,“好啦,你別緊張,我不提要求了。”

康劍扣著她的手一返,改成十指緊扣。

康劍俊容一紅,牽著白雁下來。

“嗨,康劍。”女子笑著招呼,唇角微微上翹,不住地打量著白雁。

“嗯,小西!”康劍淡淡點了下頭。

“這位想必是你家小丫頭了?”女子回眸,和陸滌飛交換了下眼神。

白雁覺得女子的氣質大氣、高貴,心想這陸滌飛豔福真不淺,娶了個這麽美的老婆。

汽艇開動時,她忍不住把這話在康劍耳邊悄悄感歎了下。

“這不是他老婆。”康劍笑了。

“......”

白雁張大嘴,光天化日下,陸書記敢公然帶著女友出來晃悠?忒膽大了吧!

“小西和我們是一個院長大的,爸爸也在省委工作。陸滌飛前幾天離婚了。”康劍看穿她的心思,笑意更濃了。“喂,看到蛀牙了。”

白雁猛吸一口江風,忙閉上嘴。

“我又沒蛀牙。領導,其實你當初選擇一定也挺多的,你最後情定於我,是不是因為我普通,這樣子貼近民眾,顯得很有親和力?”

康劍臉上的笑,像被江風吹走了。他把臉側過去,看著汽艇緩緩停向江心島碼頭。

“下船吧!”他把手伸向白雁。

白雁抓住,六月的火陽下,康領導的手指清涼如冰。

和鬧哄哄的水上樂園相比,江心島的休閑中心顯得有些冷清,再加上陸大公子又特地關照過,說這兩天內部裝修,不接待處級以下官員。除了五六個工作人員,這島現在就等於是他們幾個的私人島嶼。用陸滌飛的話說,你就是光著身子在外麵遛達,也不礙風化。

他們沒有住進上次的套房。在休閑中心的後園,有一幢白色的三層樓的小別墅,這是濱江市委接待貴賓用的,平常都鎖著。今天大門敞開,歡迎四位貴賓的光臨。

別墅的旁邊,是休閑中心的健身房,健身房的外麵就是遊泳池,清澈的池水一層一層地拍打著池岸,在陽光的直射下泛著金光。

“這池子施工的圖紙是比照國家遊泳館的,遊起來特別的帶勁。”陸滌飛神采飛揚地為白雁介紹,語氣裏有一股東道主的熱情。

白雁咽了咽口水,慶幸自已剛剛沒有說出她原以為是到長江裏麵遊泳呢!

再轉身俯視著下麵奔騰不息的江水,一浪一浪的撞擊著島上的岩石,每一次衝擊之後,岩石周邊都有小瀑布層層落下,如雪白的裙邊。水落下的聲音也是有規律的,由強至弱,由重至輕。然後,下一個浪頭衝過來,再下一個。

長江,光看就覺著氣勢澎湃,如果身在其中,隻怕猶如一片落葉般,不知飄向何處了。唉,自已還真是一隻井底之蛙。

天氣熱,四人在屋子裏呆到黃昏時分才下去遊泳。白雁在洗手間裏換的泳衣,出來時,康劍已經換好了,她感覺他的目光像一把柔柔的毛刷子,輕輕地從她身上掠過。輕便是輕,掠便是掠,毛刷子卻也真的是長,它跟隨著她的每一寸皮膚,似乎想把每個毛孔都紮深,紮透。

“你......再看,我就......”白雁害羞地衝上去,雙手捂住他的眼睛。

康劍緩緩伸出手,環住她的腰,偏偏就那腰身部位是**的。溫熱的手指貼著她圓潤輕盈的曲線,康劍本能的心一**,身子向前一傾,兩人之間密密實實,“就怎樣?”他對著她小巧的耳朵吹著熱氣。

記得在《亂世佳人》裏,白瑞德和郝思嘉坐船在海裏航行,船被海浪打翻,兩人隨著海浪飄到了一個孤島上,在醒來的那一刻,四目相對,他們的眼中沒有過節,沒有恩怨,隻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和掩藏得太久太久的對彼此的深愛。

這也是一座孤島,他不是康劍,她不是白雁。他是一個丈夫,她是他的妻子。腦中所有的雜念全部洗淨,他的心裏隻有一念頭:緊緊地抱著她,不鬆手,不鬆手......

他再也不想抑製自己,身心鬆弛,任滾燙的熱量從腳底升起,匯聚在身體的某一點,這點直抵她的綿軟,渴求著她來融化他的堅硬。

“就不理你了。”白雁笑出聲來,一把推開他,扛著泳圈,如一隻躲避風頭的蝶,飛快地跑向樓下。在淺水區,她小心地臥下身子,再也不肯站起來。

池水暖暖的,輕輕地擊打在她身上,如一隻巨掌在溫和地為她按摩,小臉酡紅如霞,心怦怦地跳個不停。

過了好一會,康劍才從樓上下來。白雁沒有勇氣抬起頭,拍打著水嬉鬧。

“過來,我教你遊泳。”康劍跳下池,像尾魚似的遊到她身邊。

“我就呆這兒。”她孩子氣般緊抓著身邊的扶梯,不肯就犯。

康劍輕笑,耐心十足,“不要怕,我會緊緊托著你的。”

問題現在就是怕他托呀,他不知道他有股什麽魔力,一擱在她身上,她就會顫抖,一下子像失去了一切行為能力,呼吸緊促,雙膝發軟。

“我......先適應一下水溫,你別管我。”她躲閃著他的目光,可是他帶給她的無形壓力依然存在,她好像快堅持不住了。

聽到陸滌飛與小西的腳步聲,她像看到親人似的笑逐顏開。

小西穿了件比基尼,健康的肌膚在落日下閃著悅目的光澤。陸滌飛的身材也不錯,雙肩魁梧,皮膚黝黑,泳鏡一罩,很酷的樣子。他一看到白雁趴在淺水區,旁邊還漂著遊泳圈,很不厚道地放聲嘲笑。

他向康劍招招手,康劍過去。小西充當了發令員,兩個人“嗖”地一下,如兩尾魚躍入了池水中,一會兒自由泳,一會兒蛙泳,一會兒仰泳,直看得白雁瞠目結舌。

“他們兩個中學時都是省遊泳隊的,正兒八經練過,不然哪有現在的體型。”小西遊到白雁身邊,笑道,“我教你遊泳吧!”

白雁道謝,“你們以前就玩得很好嗎?”

“沒有,雖然是一個院子裏的,可滌飛活躍,康劍古板,我是個女生,玩不到一起。”小西出身優裕,人又漂亮,沒受過什麽挫折,一點城府都沒有,想到哪說到哪,“聽滌飛說康劍娶了你,我真嚇一跳。依李阿姨那性子,我們都以為康劍得娶一個公主呢。”

“我婆婆她很挑剔嗎?咳,咳......”白雁捏著鼻子,剛悶進水裏,就嗆了一口。

“你......沒見過?”

“她身體不好,在北京呢!她得的是什麽病?”

小西又給白雁做了一次示範,“那病二十多年了,你......以後見到她就知道了。哇,康劍又贏啦!”

小西抹了把臉,眼瞪得大大的。康劍與陸滌飛一前一後躍上岸,兩個人拿著毛巾擦拭著身子。

“陸滌飛輸過很多次嗎?”白雁問道。

“他就沒贏過康劍,除了換女友,他爸爸經常這樣訓他的。”小西隔空對著陸滌飛扮了個鬼臉。

白雁很詫異小西的態度,即然她知道陸滌飛是什麽樣的人,那她是本著什麽樣的心態和他交往呢?

陸滌飛聳聳肩,扔給康劍一瓶礦泉水,兩個人對躺在靠背椅上,放鬆地敞開雙腿,“唉,以前隻輸你半個身子,今天輸了你一個身子,體力真是退步不少。”

康劍的目光遠遠近近地看著白雁在水裏努力拍打著,可就是前進不了,不禁莞爾,“我就是僥幸而已。”

“你都僥幸了十多年。”陸滌飛咧了下嘴,“在遊泳上,我甘拜下風。”

康劍揚了下眉,“下任城建市長,叢書記心裏麵好象已經有人選了。”

“誰?”

康劍意味深長地一笑,“還能有誰?”

陸滌飛眼中閃過一絲訝然,把濕漉漉的頭發往後梳了梳,“你別空穴來風了。你現在就管著這攤子,到時隻是走下程序。我隻不過是拉出來給你做陪襯的,說真的,我都有點想調回省城了。你在這裏有個小丫頭,我有什麽?”

“你想要什麽沒有。你這次和小西是來真的嗎?”

“我願娶,小西還不一定肯嫁呢!她可不願做個三歲丫頭的後媽。”

“蕊蕊還在上海?”

“沒有,給她外公帶去澳洲了。”陸滌飛無奈地仰起頭,“擺明了就是不讓我們父女見麵,當然,我先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她媽媽也正在辦移民手續,估計下個月就過去了。”

陸滌飛玩味地歪著嘴角,眼眯成了一條線。

白雁被康劍從水裏揪了出來,包在一條大毛巾裏,“被你打敗了,再這樣下去,你晚飯就全灌水得了。”

白雁噘著個嘴,筋疲力盡地癱坐著椅中,“我沒說過我要學,是你硬拉我來的。”

“這樣子還是我錯了?”康劍好氣又好笑。

“本來就是。”白雁倦倦地擺擺手,“我寧可溺水而亡,絕不再沾水半滴。”

“真是好大的出息。”康劍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

“可是你喜歡呀!”白雁笑眯眯地迎視著他。

康劍凝視她的目光晃**了幾下,定住了。

“滌飛,下來陪我遊泳。”小西在池子裏叫道。

“我累了,不想動。康劍,你下去陪她遊個幾圈吧!”陸滌飛說。

“好!”康劍給白雁拿了瓶水,又跳進了池裏。

陸滌飛挪了個椅子,離白雁近了點。“小丫頭,我好像低估了你對他的影響力。”眼風掃向池中的康劍。

白雁小口小口地喝水,滿臉帶笑,“哪裏,哪裏!我還沒恭喜陸書記重獲自由之身呢!”

“這件事不值得恭喜的。”陸滌飛看著白雁,像丈母娘看女婿似的。

白雁拿下水瓶,心裏麵發毛,“陸書記,你對我有何感想?”

陸滌飛正要回答,康劍遊了個來回,水裏一躍上了岸。他笑,挺像那麽回事,看得緊呢!

*******

晚上,四人沒去餐廳吃飯,工作人員在別墅的露台上擺了幾張靠背椅和一張餐桌,吃燒烤,喝啤酒。

天氣真好,星空燦爛,江風習習,特別涼爽愜意。

燒烤的內容居然還有烤紅薯,烤玉米,這可幫小西給樂壞了,吃了一個又一個,白雁一點兒都也沒碰,小西問她為什麽不吃,她窩在椅子中,神遊太空似的,說太累了。

啤酒一杯杯倒上,康劍與陸滌飛對飲,小西酒量也不錯。康劍給白雁烤了一盤肉,蘸了醬,她接過,意思似的吃了一支,就扭過頭去。

康劍漆黑的眸子深邃如暗夜。

隨意擱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康劍低頭一看,匆匆下去了。這一去,就足足有了半個多小時。陸滌飛對著白雁玩味地一笑,與小西天南海北地聊、打情罵俏。

白雁頭擱在椅背上,像在想心思,又像是睡著了。

“小西,你拿張網下去撈撈,看看康劍是不是掉江裏去了?”一刻鍾後,陸滌飛說道。

小西笑笑,掃了白雁一眼,噠噠地拖著鞋下樓去了。

“來杯啤酒吧!”陸滌飛給白雁到了杯啤酒。

“不會。”白雁有氣無力地搖了搖手。

“不想學。什麽都值得學嗎?”

“當然,我絕對是一個好老師。”陸滌飛邪氣地勾起一抹笑,“這次江心島之行,完全是為你安排的。這是我們第二次約會,你可以問一個問題。下次想問,得半個月後了,我要去省城學習。”

“你為什麽離婚?”白雁冷不丁地問道。

陸滌飛聳聳眉,“你確定要放棄這個機會?”

白雁點點頭。

“我們是利益婚姻,現在目的雙方都達到,再沒有價值可榨取,於是放手,各尋一方天空。”陸滌飛輕描淡寫地說道。

“你不是說從政的人不可以後院起火,你這樣不是自砸前程?”

陸滌飛哈哈大笑,“共產黨不允許三妻四妾,可還是是尊重婚姻自由的。隻要不是因為花邊新聞而離婚,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哦,陸書記還真能鑽道德空子,聰明。”白雁坐直了身子。“離婚原來是這麽簡單呀!”

“不然你以為?”

“我以為是迫不得已的選擇。結婚,是想和一個人相依相偎,長長久久地過下去,組成一個家,生一個孩子,有血濃於水的親情,任何器物都不能分割。你怎麽舍得離婚呢?”

“呃?”這是什麽謬論?陸滌飛搖搖頭,他聽錯了不成?“緣份到頭,就分了唄!我為人很坦白,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會像某些人為了一些見不得人的目的,而假裝做出深情款款的樣。”

“不,你不會比那種人好到哪裏去?你這樣子,不是個懦夫,就是個混蛋。”白雁似笑非笑,語氣卻認了真。

陸滌飛目瞪口呆,不住地吞咽著口水,“小丫頭,你能講得具體些嗎?”

“說你是懦夫,你根本沒有勇氣做一個合格的丈夫,或者是稱職的父親,你怕家庭束縛住你,從而失去你遊戲人間的機會,你更怕擔起責任,所以你不敢娶一個你喜歡的人,這樣你想走就走,不會有一些牽掛。說你是混蛋,你明明有妻有子,可是你照樣在外麵聲色犬馬,自以為風流瀟灑。如果真的是利益婚姻,為什麽要生孩子?你們是成人,拍拍屁股走人,孩子呢?他沒有權利選擇父母的,他有什麽錯,要攤上你們這樣的父母,為什麽會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也許你會說孩子不會少人疼,物質上會很優裕,這些能和父母的愛相比嗎?陸書記,你知道什麽是家嗎?你疲憊時依靠的一副肩,深夜歸來時的一盞燈光,你挫折時一句鼓勵的話,你想哭時遞過來的一條紙巾,你得意時站在遠處的背影......”白雁突然喉間一哽,眼眶紅了,她掩飾地端起杯子,忘了是啤酒,不禁露出一臉的痛苦。

陸滌飛沒有笑,怔怔地盯著白雁,像第一次認識似的,“是因為你從小沒有父親,所以你才會有這樣的感悟嗎?其實我想到我的女兒,我的心也是心痛欲裂。”

“小丫頭,別用你的人生觀來看待別人,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地方。你是不是因此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諒康劍,其實你的心裏早已如明鏡一般?”

白雁整個身子又縮進了椅中,“婚姻如同一條船,我和他是一條船上的人,如果因為船在航行時觸礁,或者因為他操作失誤,船迷失了方向,我就要棄船走人?做什麽事都可以瀟灑,唯獨對待家人不能。人都會犯錯,都有過去,都有迷茫的時刻,我會幫助他,也會去等待,去努力,不忍輕易放棄。誰能預見下一份姻緣就是良緣?”

“如果他不值得呢?”

“我會讓他因為我而變得值得。”

“如果他真的是一根朽木,或者是別有企圖的婚姻?”

白雁輕柔地一笑,“我的眼睛不是用來呼吸的,我相信我的眼睛。”然後語氣轉為無奈,“我會給我想在意的人十次機會,機會用完了......我就承認那是我的命。”

好半天,陸滌飛都沒有說話,隻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知道嗎?小丫頭,像你這麽大的年紀,不應該說出這麽曆經歲月滄桑的話。你讓我有點心疼了。可惜,該來的還是會來的,你......到時一定要好好的。”他搖搖頭,端起一杯酒咕咕喝下,突地嗓音一低,“有些人還是不要期待太高。小丫頭,你是你,康劍是康劍,我與康劍之間的暗戰決不會因為你而有半點手軟,我本想把你招摹成我的臥底,哈哈,現在失敗了。康劍最近和一個姓華的老板走得很近,如果他去你家,你注意一點。說不定那些以後會有什麽用呢!”

“比如說給你聽聽?”

“我現在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了。來,小丫頭,為我們的失敗幹一杯。”陸滌飛舉起酒杯,白雁輕抿了一口,仰躺在椅中吹風。

聽著江水滔滔,不時有一兩聲江鳥拍翅掠過,可能好久沒這樣深處大自然了,她不知覺閉上了眼。

康劍上來時,她真的睡著了。

陸滌飛留下來與小西對月暢飲,他抱著白雁下去,輕輕地放平在**,裙擺不小心壓皺成一團,他小心地拉平。燈光下,他突然看到白雁的大腿與臀部之間有兩個隱隱的疤痕,像兩朵花似的。

他一皺眉,把床前的台燈擰亮了點,想看得仔細些,白雁醒了。

“你.....看見了?”小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怎麽一回事,當時傷得很重嗎?”他輕輕地撫摸著那兩團疤痕,沒去想這動作有多親昵。

白雁拖過薄被遮住身子,“領導,你會不會生爐子?”

他搖搖頭。

“夏天,在屋子裏做飯太熱,我就把爐子拎到院子裏。又要做飯,又要做菜,隻能一個鍋一個鍋地來。我剛煮好了飯,把飯鍋挪到一邊,擱上菜鍋,倒上油,發現要換炭了,我小心翼翼地端開油鍋,把舊炭夾出來放在一邊,新炭放進爐中。嘴裏邊一直提醒著自已要小心點油鍋,沒提防腳下的炭渣一滑,油鍋扔了出去,我一屁股跌坐在剛才夾出來的火炭上,當時就聞到了肉烤焦的味,於是,就留了這兩團印記。嗬嗬,多好呀,以後我要是跑沒了,領導你要找人,這可是一條重要線索。領導,你......咋了?”

“痛不痛?”他心戚戚地問。

她秀氣地打了個嗬欠,“肯定痛了,不過都過去了。”

“像這樣的事,多不多?”

“記不太清了,哦,有一次去水房提水,不知怎麽水瓶爆了,一瓶熱水從上灌到下,幸好穿了夾褲,皮膚起了幾個泡,泡消了就全好了。小的時候,誰沒有這些驚險的事,我外婆都說,小孩子要磨,不然長不大的。你看我現在長得多好!”她咯咯地笑著,像在說別人的事。

他脫了鞋,掀開她的被子,什麽也沒有說,隻是托起她的肩,把她擁進了自己的懷中,用力地抱著。

“領導......”白雁怯怯地叫了一聲。

“別說話,睡吧!”他把手放在她的眼睛上。

這樣的擁抱,無關愛,無關情欲,隻有滿心滿腹的憐惜。

白雁乖乖地把頭朝向裏,偷偷吐了下舌,這好象是他們成婚以來第一次同床共枕哦!嘿嘿!

心跳如鼓。

跳著,跳著,眼睛慢慢地合攏上,她沉沉地睡去。

睡夢中,白雁像做了什麽夢,睜開眼就喊“領導,領導......”康劍俯下身,“我在這呢!”

她惶惶然看了他一眼,撒嬌地在他懷裏蹭了蹭,複又睡去,沒有看見康劍臉上糾結萬分的神情。

第二天的早晨,陽光沿著窗簾縫隙照進來,落在白雁長長的睫毛上。睫毛眨了又眨,睜開,映入眼簾的是康劍冒著青色的胡渣的下巴,心中有股如陽光般溫暖的情泛了出來。她忍不住伸出手,摸著他的臉,“領導,早!”

康劍微笑地揉揉她的頭發,動動僵硬的手臂,“起床,我們去散步。”

一切沒有一點的不適應,仿佛這樣的早晨最是平常不過。

兩個人擠在洗手間裏刷牙、洗臉,白雁對著鏡子做鬼臉,康劍刮她的鼻子。她給他找T恤、長褲,自己換了件無袖的長裙,纏著他誇了一通才肯出門。

外麵,空氣是暖暖的,甜甜的。

“那兒有蘆葦!”走到江邊,白雁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似的跳了起來,掙開康劍的手,跑了過去,歡喜地折著青色而又寬大的蘆葉。

“你要幹嗎?”

“保密。你也來幫我,我要很多很多。”白雁手中很快折了一把,她很內行地揪了把長長的草莖,把蘆葉紮起來。

“這個有什麽用途嗎?”康劍真是好奇極了。

“嘿嘿,有大用途的。”

江心島的蘆葦又密又高,不一會,兩個人就折了十多把,白雁寶貝似的抱著。到了別墅,又惹來陸滌飛和小西的詢問,她隻笑不答。

“小丫頭,你這趟之行,好像收獲不小。”

白雁甜蜜蜜地回眸看著從外麵跟著進來的康劍,肯定地點了點頭。

白雁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十多把蘆葉攤開在陽台上,康劍還是猜不出她的意圖,不過,家中飄**著蘆葉的清香氣,他覺著好像還身處在江心島。

晚上,康劍被叢仲山一個電話叫去,說是陪國家衛生城市評定組來抽查的人。白雁一個人懶得做飯,拿了兩根黃瓜,坐在客廳裏,邊看電視邊啃。

門鈴響了。

她跑過去從貓眼裏看到是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一愣。

“你要找哪位?”她把門打開一條縫,雖然小區的治安非常好,但對於陌生人還是要有一點的警防之心。開了門,這才看到男人腳下放著兩箱水果。男人大概是扛著上來的,臉上汗如雨下。

“我......找康劍市長助理。”男人氣喘喘地說道。

“他不在家。你是?”

“我姓華,叫華興,是康助的朋友。”男人從夾著的手包裏掏出一張名片,恭敬地笑著,遞給白雁。

華興?這名字好耳熟,白雁低頭看了下名片,吃了一驚。真是人不可貌相呀,眼前這個不起眼的男人竟然是華興大飯店的老總。

“可是他不在家,你有什麽事給他打電話,或者去他辦公室也行。”白雁禮貌地把他讓進客廳,給他倒了杯冰茶。

華興嗬嗬地笑著,打量著房子的布置,“我其實也沒什麽事,就是來認個門。你們結婚時,我剛好出差。”他返身出去,把兩箱水果搬了進來。

白雁推辭說不要,華興笑了,“康夫人,你別和我見外,我和康助是多年的朋友。再說這不值幾個錢的水果夠不到收賄的,隻是我的心意。”

白雁窘然,不知怎麽,對這位華老板有點排斥,不喜歡他渾身上下的市儈氣。

華興到也識趣,喝完一杯茶,就起身告辭。臨走時,一再讓白雁去華興大飯店玩,帶朋友去唱歌,去吃飯都行。“我建華興大飯店時,還開發了幾幢單身公寓,帶裝璜的,你有朋友想買,我給你打折。”華老板又加了一句。

白雁禮貌地道了謝。

門關上,她便給康劍打電話,匯報華老板來方一事。康劍哦了一聲,身邊好像有許多人,他隻說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便掛電話。

白雁愣愣的,這是不是好像就證實華興說的話是真的?

天氣悶熱,水果不宜存放。她打開紙箱,一箱子美國進口紅提,一箱子台灣產的愛文芒果,顆顆飽滿無瑕,猶如藝術品一般。

老天,這些水果真不值幾個錢的話,人民幣升值的空間還很大呀!白雁斜了斜嘴。

********

康劍很早就知道當官是一種高危行業,也是一種智慧藝術。

職位越是高,越危險。在一切法紀麵前,你必須自然約束,必須完完全全排除掉一切僥幸心理,連擦邊球也不要指望。否則,任何程度的疏忽,都有可能導致滅頂之災。那些在權力麵前恭謙謅媚的人,那些千方百計來討好來賄賂、像蒼蠅一樣趕不散的人,不論他們出於什麽目的,在理論上,他們都有可能是要你命的隱形殺手。

這就出現了個難題,又要在河邊走,又要不濕腳,怎麽辦?

此時,就是看一個人的領導能力和長袖善舞的水平了。

康劍剛到濱江時,並沒有分管城建,而是跟在常務市長後麵熟悉情況。常務市長和叢仲山一樣,是官場上的老江湖。對於看得見功效的事,會攬在手中,而對於一些又得罪人又棘手的事,就交給康劍。

在本省幾個地級市中,濱江算是財政收入排行在前的大市,這一年都八月了,財政收入卻總上不去。叢仲山要政績,在省委書記麵前拍胸脯,說今年濱江市一定會有二十家稅收超五千萬的民營企業。

為了這個目標,他又是開動員大會,又是分組到各企業催收,收效甚微。康劍跑了幾家企業,調查了下,心裏有了底。

他對叢仲山說,之所以企業的稅收上不來,是因為各企業都在觀望中,怕誰先漏了底,對別的企業有壓力,這就需要有一個領頭羊的出現。

叢仲山說,那怎麽辦?

康劍淡淡地一笑。

第二天晚上,市政府在政府賓館擺了幾桌酒席,出席的有政府四套班子,還有濱江市資產超億的各大企業的老總。

老總們是盛裝出場,男性大都理過或染過頭發,衣著筆挺,領帶鮮亮;女性大都化過妝,穿得盡量講究。領導們當然就更是儀表堂堂。就在這一群人之中,出現了一個穿襯衫、牛仔褲的年輕身影,無疑就成了全場的焦點。

一開始,老總們都以為是哪個部門新來的秘書,後來叢仲山一介紹,大吃一驚,此生係出名門,年紀輕輕,已位於市長助理一職,日後那還了得。

叢仲山說,今晚不談工作,隻是個聯誼,感謝各位老總對濱江市做出的貢獻。

康劍是最後一撥向各位老總們敬酒的,“康劍剛到濱江,請各位老總多多支持。”說完,很豪氣地先幹為敬。

老總們對康劍的親和作風,立刻就刮目相看。

酒過三巡,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端著杯酒來到康劍麵前,“康助,咱華興集團響應你的號召,支持你的工作,明天早晨八點,我讓會計帶支票到稅務局,先繳一個億。”說完,他就當著康劍的麵,給會計打了電話。

矮胖男人就是華興。華興集團旗下有華興大飯店,還有華興房地產開發公司,另外還有兩家廣告公司。

第二天,華興集團五千萬的稅收就進了稅務局的賬號。然後,其他企業也陸陸續續地稅款到賬。

康劍內心裏是極看不上華興的:初中畢業連高中都沒考上,在社會上混了兩年,被家裏找關係硬送去當了汽車兵,複員回來,跟一夥商販跑長途。仗著家裏的背景,運違禁的貨敢玩兒命衝卡子。因此出了名,也因此認識了現在的老婆。老婆不是美女,卻給他帶來財運。他先從房地產起家,就是靠太太當銀行行長的舅舅貸的款。他做生意跟他開車走私一樣膽大妄為,幾年下來,就做到上億的身家。隻可惜他那點兒野性有限,不到四十歲就差不多成了一堆縱欲的灰燼,渾身上下已經看不到一點輪廓,像是一團和稀了的麵,隨時都會淌開來。他在辦公室裏掛了一幅電腦合成的照片,頭是自已的,身子是施瓦辛格的,肌肉塊山嶽似的連綿起伏,肌膚表麵洶湧的血管暴跳怒張。

雖然看不上華興,康劍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

華興屬於很講義氣,又很懂分寸,知進退的那種人。

康劍有一次發燒得厲害,不得不上醫院輸液,剛躺下不久,床前就開始了絡繹不絕的探視,醫護人員擋也擋不住,康劍忍不住就發了火。可是,華興就不在此列。可當康劍輸完液回到招待所,華興大飯店的廚師已把熬好的雞湯、香濃的五穀粥、小菜擺在了桌上。

逢年過節,康劍住的房間都快被來訪者踏平了門檻,結果當然是被康劍掃地出門,這種時候,華興也是不露麵的,他總說,不能拖康助的後腿,支持康助的工作比送什麽都好。

而在平時,他卻是康劍房間的座上客,吃個飯,喝喝茶,送點小禮品,稍微貴重些的,康劍就會退回。

康劍有時會給予他一定的照顧。

康劍一分管城建,這個城市每一個重要地段和場所發布戶外廣告的媒體,都必須得到他的批準。他把市中心最好的廣告媒體批給了華興,還為華興介紹了有實力的客戶。

照顧多了,華興想回報,康劍不接受。漸漸的,華興就覺著欠了康劍許多,他本以為康劍年輕,可以輕易地為他所用,現在他卻被康劍釣得上不上、下不下。

有時他不免悄悄琢磨,這個康助對自己這麽好,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現在,他似乎有了答案。男人麽,莫非就那檔子事,英雄難過美人關呀!

華興一路微笑著走進康劍的辦公室,簡單正在向康劍匯報工作,看到華興進來,忙倒茶讓坐。

華興對於康劍身邊的人,也都像對待親人般的關心、熱情。

“華總,你先坐著,我去趕個材料。”簡單打個招呼,就出去了。

康劍沒有像平時一樣,拿華興開個玩笑,然後再問他有什麽事。這種政府辦公室,一般人不會過來閑逛的,外麵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今天,康劍的眉心擰成了個川字,眼神冷冷的。

“哦。”康劍瞥了眼桌上攤著的文件,“那和別的市長都打過招呼了嗎?”

華興嗬嗬地笑,當然聽得出康劍口氣中的不悅,忙自我檢討:“康助,我前天是冒昧上門賀喜的,不該錯過你的大喜的日子,沒想到你不在。”

“就這樣?”康劍挑眉斜睨著他。這個華興才不是上門賀喜,他是故意去看白雁的。這人是人精,先混個眼熟,以後就會尋到白雁的醫院,慢慢接近白雁,從而掐住他的命門。

真是大錯特錯,康劍心裏麵冷冷一笑。

“其他還能怎樣?康助命真好,夫人很漂亮,很年輕,為人又好,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華興是真有一點羨慕,康夫人看上去和她女兒差不多大,可是多靈秀呀!

康劍的臉更青了,公事公辦地說道:“以後有事給簡秘書打電話說明,或者到我辦公室來,不要公私亂扯。我愛人討厭我在家談工作。”

華興撓撓頭,也不生氣,“那是,那是,新婚燕爾麽,卿卿我我,怎麽能用工作煞風景呢?”

“你還有事嗎?”康劍站起來,這是一個逐客的動作。

“上次,你有個親戚去看的單身公寓,現在已經裝修好,正式對外出租。這是鑰匙,請康助轉交給你的親戚,如果她喜歡,讓她到售樓部辦下手續。我有件事拜托康助,我給老婆買了輛車,她嫌顏色不好。康助認識的人多,看有沒有人喜歡?我想轉手賣掉。”華興從手包裏拿出一串鑰匙,放在康劍的桌上。這才是他今天來的真正目的。

康劍微閉下眼,“我會放在心上的。”話中有話。

“康助,聽說舊城改造要開始對外招標,咱們華興集團能報名嗎?”

“當然,你們有這樣的建築資格,完全可以競標。”

該說的,該點的,全部到位。

華興笑吟吟地對著康劍一拱手。

“好的,那康助你忙,我不打擾了,告辭。”華興本來就矮,再哈著個腰,人又胖,就像五大郎似的向外滾著。

康劍到是把他一直送到門外,然後回轉了身。

坐到椅中,把文件挪開,拿起鑰匙,眉頭緊蹙著。好一會,他先起身,去掩了門,走到窗外,掏出手機,快速地按了幾個數字。

“桐桐,在學校嗎?”

“我不在學校,還能在哪?又不比你,上天入地,神出鬼沒。”伊桐桐的語氣很平,平靜中又隱含著一絲幽怨。周末打了十多通電話,他才接了一次,人居然還在江心島。

康劍聳了聳眉,“明天下午有沒有課?”

“有一堂。有事嗎?”

“嗯,我想和你見個麵。”

“你幾點能抽得出時間?五點。行嗎?”

“康助決定了,誰敢說不行。”

“還到那個咖啡廳。”

“嗯!”這一聲,伊桐桐語音拉得很長,聽著,溫柔如水,悠遠綿軟。

傍晚,康劍回家。

簡單現在是他的秘書兼司機,車一直開到樓下。他站在樓梯口,仰望著自家樓層的窗戶,餐廳的燈亮著,白雁已經先到家了。

他沒有立即上樓,而是折身沿著小區裏的石子鋪就的小徑,慢慢繞著圈。

沒有一絲風,黃昏是靜靜的,林蔭路是靜靜的,路兩邊粗壯的大樹沉默著,種滿蓮花的一方小池不起漣漪,可是他的心裏卻是波翻浪湧,奔騰不息。

和伊桐桐通過電話之後,康劍就無法平靜了。

與伊桐桐分手之後,兩個人就失去了聯係。可在他到了濱江工作不到半年,他又看到了她。她辭去了報社記者的工作,到濱江一中做了美術老師。

美術是她的專業,很快,她就在工作上做得有聲有色。

濱江不比省城,沒那麽多人熟悉他們。他請她吃飯,小館子,在郊區。伊桐桐吃著吃著,哭了起來,她說她真的很愛他,怎麽努力,她都沒有辦法忘記他,被相思煎熬著,不得已追到了濱江。她知道她對他有愧,讓他受到了牽累。她不奢望他原諒她,肯求他能給她一次機會,兩人重新開始。

他聽著,也沒特別感動,開玩笑說道:“如果我不是康雲林的兒子,不是濱江市的市長助理,你會追過來嗎?”

伊桐桐臉色當時大變,淚像珠子似的往下掉,什麽也沒說,一個勁地猛灌酒,直到徹底把自己放倒。

他送她回去的。她和一個同事合租的公寓,那天晚上,同事不在。伊桐桐沒有開燈,在黑暗裏抓住他,說他是個冷血動物,她不是故意隱瞞有男友的,而是愛情突然來到眼前,不隱瞞怎麽能相愛?她也是受害者,可是他卻在那種時候和她分手,她痛得人都像裂成了兩半,他卻是一走了之,好象他們之間什麽都沒發生過。

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點想我嗎?

伊桐桐說著說著,突然把滾燙的身子往他懷裏鑽,唇急促地地吻住他,手快捷地就摸向了他的褲扣。

他當時不知是怎麽想的,也許是見不得她哭,也許是心裏對她有一絲留戀,也許是兩具身體太熟悉了,也許......是酒喝多了,當她的手點著了他全身的火焰,他抱住了她,倒向了後麵的床。

不知該如何評價這樣的繼續,是因為愛才有了欲,還是因為欲而在一起?

窗外漫進來的鄰家燈火和路燈的微光給他們的**鍍上一層乳黃的光澤,他們實在是太渴了,狂熱地啜飲著對方。康劍覺得自已堵塞了半年的毛孔,現在被一股春風吹過,狂放地張開了。

怕被別人看見,他天沒亮就下了樓。

坐在出租車裏,康劍揉著酸痛的脖頸,心情有點凝重。

從那以後,他們經常會在周末的夜晚見麵,有時是一起吃飯,有時一起喝喝咖啡,有時在酒店一起過夜。因為他們各自住的地方都不適合縱情歡愛。但不管幹什麽,康劍都會挑隱蔽而又安靜的地方,四周都是陌生人。

伊桐桐曾經疑惑地問過他,他到底愛不愛她,她是不是配不上他?

“桐桐,我以前就和你說過,我不會和任何人結婚的。”他回答道,“我們這樣子不好嗎?”

“這樣子好什麽?我們明明都是單身男女,我卻像你的地下情婦似的。我想結婚,想有我們的孩子。”伊桐桐苦笑。

“我不相信婚姻,不相信男女之間在愛情裏會保持永遠的忠誠。我不想欺騙你,你不能接受,我可以理解。”他看著她的眼睛,神情冷漠。

伊桐桐還是妥協了,“婚姻隻是個形式,如果你能隻愛我一個人,我們就這樣吧!”

兩個人繼續在一起,繼續在沒人認識的地方見麵、吃飯、喝茶、**!

偶爾,伊桐桐會因為朋友或者親戚的事找他幫忙,在能力可以承受的範圍內,他都會答應。他也會給伊桐桐送花、衣服、飾品,和寵女友的其他男人一個樣。

“康劍,你好像從來沒有說過你愛我?”有時,伊桐桐會纏著他問。

他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吐出兩個字:“幼稚!”

他在初遇伊桐桐時,愛情曾像一道明亮的焰火,在天空閃爍著絢麗的光澤,但很快就成了一灘灰燼。不全是因為伊桐桐的前男友,而是他覺著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例外的,能對某件事某個人做到永恒不變,包括他自己。

伊桐桐現在於他,是習慣,像工作上有默契、不讓人操心的夥伴。

他最終還是欺騙了這個夥伴,他遇到了白雁。

他向伊桐桐提出分手,伊桐桐先是氣得跳起,罵他是負心漢,是偽君子,撕裂了他的衣衫,把屋子裏的東西全部摔碎,然後哭了,哭著求他回頭。

他吃了秤砣,鐵了心。

“那麽,我......們仍像以前那樣好不好?”最後,伊桐桐退一步。

他麵無表情,“不要羞辱自己,這樣子對你不公平。”

“我不在意。隻要不失去你,尊嚴又算什麽?康劍,好不好?”

他沉默不答。

伊桐桐開始對他電話轟炸,他不得不經常關機。她發短信,他堅持不回。對她,他真的做得很絕情。

結婚前一夜,伊桐桐給他發了條短信,“康劍,從明天起,你就是別人的丈夫。今晚,我們再見一麵,然後我會慢慢地把你忘掉。如果你不來,我就從十四樓跳下去。”

他心一軟,伸出手,把她攬入了懷中。

離開時,兩人口頭約定,以後就做普通朋友。

“我還可以給你打電話嗎?”薄薄的晨光中,伊桐桐包在被子裏,被角下滑,露出雪白的雙肩。

“當然。”他替她掖好被角,穿好衣服,急匆匆地走了。

事實證明,口頭約定一點壓製力都沒有。

婚後,伊桐桐給他打電話時,有大半時間在哭,一小半時間回憶從前的點點滴滴,而且打電話的時間,不分晝夜,不分場合,接晚了,她就會發來短信,語氣間悲觀絕望,看破紅塵。

他不放心,追過去。但隻要見到他,她就笑逐顏開,沒事人似的,優雅而又從容。和他談藝術,談旅遊,談時下流行的話題,甚至還會問問他的工作,隻字不提愛,但會問起白雁,那時,她的口氣是酸溜溜的。

兩個人見麵的次數,現在反到比從前多了許多。

康劍吐了口氣,擰眉抬起頭,不知何時,暮色已經四臨,本來就混濁不清的天空越來越昏暗,他往家走去。

一開門,就聞見一股誘人的香味。

他聞香尋到廚房。白雁頭上紮著個海盜船長似的頭巾,腰間紮著條碎花圍裙,正在灶台上和麵,麵有點稀,一邊的案板上,有紅蘿卜絲,細白的蝦米,碧綠的香菜,隻見她俐落地在麵裏打了兩個雞蛋,放進蝦米,灶上,鐵鍋裏油炸得啪啪作響。

白雁把和好的麵倒進鍋裏,鏟子輕輕一抹,堆在鍋裏的麵神奇地貼到鍋邊上,成了一張圓圓的餅,薄薄的,黃黃的,往外冒著氣孔,她撒上胡蘿卜絲,然後把餅翻了個個,再撒上一層香菜,誘人的香氣就是這樣出來的。

康劍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你這是做的什麽?”

白雁沒有聽到他進門的聲音,一驚,回過身,“你是貞子嗎?好嚇人。”

康劍抬手拍了下她的頭,“現在還早,貞子沒起床呢!這到底是什麽?”白雁關了火,鏟子當刀,把餅切成幾塊,放進盤中,有黃有紅有綠有白,誘眼又誘胃。

“這個呀,是在雲縣蛋餅的基礎上進行創造的白雁的獨門絕藝。去,洗手。”白雁推了康劍一把。

這可能是康劍吃得最開胃的一頓晚飯了,大麥與米混合熬成的粥,吹得溫涼,又清火又爽口,切得薄薄的醬瓜片,涼拌枸杞頭,鹹蛋黃拌豆腐,再加上白雁的獨門絕藝。

康劍對吃不算很講究,康雲林和李心霞都不會做飯,家裏請的保姆是東北人,隻能說可以把飯做熟,其他就不能要求了。

上學時吃食堂,工作後應酬,這樣那樣的酒席,山珍海味,潮菜川菜,中餐西餐,什麽都吃過,康劍就沒對哪一道特別懷戀過。

“領導,好吃嗎?”白雁甜蜜蜜地笑著,把裝餅的盤子往他麵前推一推。

他很實事求是地點點頭。

白雁看著他,更加笑得像偷到腥的貓。

“你幹嗎笑成那樣?”他被她看得發毛。

“領導,你知道嗎?你吃得不是餅,而是我的愛心!我可是想著領導在外麵吃得油膩,怕他年紀不大,就血壓高血脂高的。我絞盡腦汁做出這桌可口又養生的晚餐,隻為領導你哦。你說,娶到我這樣的老婆,是不是三生有幸?”她晃著頭巾,手托下巴,長睫毛撲閃撲閃的。

康劍正要夾餅的筷子戛然停在半空中。

“怎麽了?”

他一本正經地回道:“這塊愛心,我要留下珍藏。”

“那藏在哪呢?”

“揣在懷裏?會融化的!放在冰箱裏?會變質的!那......”

“吃進你的嘴裏,是最安全的。”白雁替他作了回答。

為了感激白雁的“愛心”大放送,康劍主動要求洗碗。

“領導,那個豆腐放到明天會酸,倒了,醬瓜要用保鮮紙包好放進冰箱。鍋滴幹了水才放到灶上,不然會鏽,碗要一個個擦幹了再放進櫃子裏,抹布用完要洗淨攤開......”白雁交待完畢,這才上樓洗澡。

康劍埋頭水池,歎息,這到底是誰領導誰呀?

“領導,”剛上樓的人,又風風火火地衝下來,“我錢包裏沒有錢了,天這麽熱,我不想去銀行取。你有嗎?”她把癟癟的錢包遞到他麵前,嘴撅著。

“錢包在我褲子後麵的袋裏,自已取。”康劍兩手都是洗潔淨的泡沫,沒辦法騰出來。

白雁嬌柔地彎起嘴角,掏出錢包,抽了幾張,“領導,你工資卡在我這兒,這裏麵的錢哪來的?”

“搶的。”康劍瞪了她一眼。

“在哪搶的,有這麽好的事?明天帶我去。”

“幹嗎要等明天?一會洗完碗,我們就去。”

白雁在他身後扮了個鬼臉,“那我們倆就成了中國版的《新搶錢夫婦》了。”

“真貧,還不洗澡去。”康劍笑,不知道自已的口氣有多麽的寵溺。

“是,領導!”白雁咯咯笑著又上了樓。

洗完澡下來,康劍也在樓下浴室洗好澡了。白雁端著洗好的紅提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

康劍遲疑了一下,走過去,坐到她身邊。

“領導,你今天不忙國事了?”白雁眨眨眼。

“今天,天下無事。”康劍捏了顆紅提放進嘴裏。

“那陪我看電視。”白雁挪過去,挽著他的胳膊,頭擱在他的肩上。

“白雁,你把客房收拾收拾,下周一,我。。。。。。媽媽要來住一陣。”

白雁一愣,忙坐直了。

康劍聲音一冷,“他忙。”

“哦。領導,我有一點小緊張哎!”

“緊張什麽?”

“醜媳婦要見婆婆啊!領導,你媽媽什麽樣?”

“沒有你媽媽漂亮。”康劍斜睨著白雁,眸中隱含著一絲憤怒、陰寒。

“像我媽媽那樣,世上能有幾人。”白雁笑意淺淺。

“你很得意?”

白雁扭過頭,伸手去撩他的發角,“領導,你在四川讀大學的嗎?”

“......”

“聽說那裏的變臉術很是厲害。”

康劍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白雁......”他咬牙切齒。

白雁“嘿嘿”笑兩聲。

“領導,我與我媽媽,剪得斷的是臍帶,剪不斷的是血緣。”她狀似隨意說道,眼裏有無奈,有憂傷,但她把臉別了過去,康劍看不到。

康劍臉上僵硬的神情慢慢放鬆下來。

電視裏在播《晚間新聞》,主播們神情嚴肅地說某省國民產值增幅多少,某地區糧食產量有望達到多少萬噸,白雁忍不住打了個嗬欠,“領導,我們講話吧!”她推推目不轉睛盯著屏幕的康劍。

“說什麽?”

“你明晚回家吃飯嗎?”

“我......明晚和一個朋友有約。”康劍的眼神從屏幕上緩緩移向白雁。

“嗯。”白雁又打了個嗬欠。

“你......不好奇是什麽樣的朋友嗎?”康劍眉頭不自覺地又皺起了。

“你能有什麽樣的朋友?陸滌飛?不然就是那個長這個主任,頭發像地中海,肚子像山峰。”

“我就不能有異性朋友嗎?”

“有,你那個圈子裏,和你同一層次的,不是你阿姨,就是你大媽級的,一個個賽男人,巾幗不讓須眉。”

康劍自信心大挫,“你就認為我身邊沒有年輕貌美的女子?”

“有又怎樣?”白雁困得眼皮都要粘上了,枕在他的臂彎上,“網上都說嫁人要嫁公務員,公務員受壓製多,環境相對良好,有學曆,有理智,這樣的婚姻給人一種安全感。你是公務員的領導,素質那就更更更高了,我相信領導,無條件的。而且我對自己也有信心呀,這世上,誰能代替我呢?我就是看中領導的人品,才嫁的,不然我才不要這樣委屈。領導,其實,你才應多擔心我,醫院那是什麽地方?俊男靚女,斯文儒雅,風度翩翩,有環境有時間發展緋聞的,可我心中有領導,那兒就是壇汙水,我也會開出蓮花來,嗬嗬,這是誇張,但是事實。”

康劍驀地哆嗦了下,頸後根根寒毛倒立,好像在一個沒有人看到的角落裏,有一雙眼睛直勾勾地射過來,透過他的衣衫,他的肌膚,直戳進他**裸的靈魂。

“有......有一點。”

“領導,那你把空調打低點,我先睡了。”她揉著眼坐起身,吻吻康劍的臉腮,恍恍惚惚地往樓上走去。

“小心。”康劍小心地撈住差點撞到欄杆的她。“一級級的上,別急。”

他攬住她的腰。

“我家領導真好。”白雁閉上眼,把身體的力量依向他。

康劍嘴角抽搐個不停。

“領導,晚安。”在臥室門口,白雁揮了下手,關上門。

康劍盯著那密密嚴嚴的大門,咬了下嘴唇,突然想抽煙,他咚咚地又下了樓。

夜深人靜,外麵起了風,吹在身上有一絲涼意。他點著煙,猛吸了幾口,想著躺在臥室裏的老婆。明明精靈古怪的,為什麽她從來對他們之間的關係沒有一絲質疑呢?

他曾經準備了好幾個答案來回答她,為什麽分居?為什麽他對她時而熱時而冷?

他有時都覺得自己做得別扭,可是她卻比他適應得好多了,差不多是樂在其中。

她調侃,她撒嬌,她挪揄,似春日花雨,又似綿裏藏針,談笑間,能令幹戈成玉帛。他如同霧裏看花,花沒見著,到在霧裏迷失了方向。

這樣的白雁,不是他想要的。他想她深愛他,癡戀他,崇拜他,無務件地為他折服,就像她是天上飛著的風箏,但線卻握在他的手中,永遠不會超出他的掌控。

而現在,似乎角色的分工偷換了。

問題出在哪呢?明明每一步都沒有走錯呀!

越想越不明白。

康劍又是一夜輾轉難眠,書房裏空調打得很低。早晨起來,頭昏腦脹,鼻子堵塞,眼皮跳個不停,心慌亂地怦怦直跳。

今天不會有什麽事發生吧?康劍唯心地拍著眼睛,心情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