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加速度(三)
她略感一絲訝然,隨即還是老實回答:“在我哥哥那裏。”
“你還有哥哥?”印象中,像他們這一輩,獨生子女居多。
“嗯,比我大四歲,在上海工作。”
“什麽工作?”
濃厚的火鍋水汽後麵,是他安靜地望過來的俊容,她有些恍惚,抬頭看一會兒係著藍圍裙舉著托盤在桌間穿行的女服務生,那個女孩的嘴角一直撒嬌地抿著,腮邊有一顆褐色的小痣,俏麗得很。
“他是學哲學的,這個專業不太好找工作,他做過文秘,推銷過保險,現在是一家法國紅酒的上海代理。”
這個工作賺錢多,但彥傑為了推銷紅酒,經常陪客戶喝得酩酊大醉。紅酒度數不高,後勁卻很足,有時要睡一整天才能清醒。有一次她去上海看他,他應酬回來,硬撐著把門打開,然後倒在客廳的地上就睡沉了。她拉不動他,隻得找了條毯子,讓他在地板上睡了一夜。
“什麽牌子?”他好像來了興趣。
她說了一個名字。
“老牌子了,不錯呀!”
“你知道喝紅酒的正確姿勢嗎?”
他故作一本正經地搖頭。
她示意俏麗的服務生送來一個高腳杯,高高舉起,“不論喝紅酒或白酒,酒杯都必須使用透明的高腳杯,由於酒的顏色和喝酒、聞酒一樣是品酒的一部分,一向作為評斷酒的品質的重要標準。使用高腳杯的目的則在於讓手有所把持,避免手直接接觸杯肚而影響酒的溫度,用拇指、食指和中指並持瓶頸,千萬不要手握杯身,這樣既可以充分欣賞酒的顏色,手掌散發的熱量又不會影響酒的最佳飲用溫度。”
“啊,今天真是長見識了。你??????們兄妹感情很好呀?”
“兄妹的感情怎麽會不好呢?”幽幽的語氣,聽著不像是滿滿的嬌嗔,而像是無奈的輕愁。“你有妹妹嗎?”
他聳聳肩,“沒有,不過我有一個形似妹妹的朋友。但是她現在嫁人了,重色輕友,幾乎不太理我。”
“你喜歡她吧?”燈光下,一雙清眸滌**微轉,明媚動人。
“那時太年輕,不知道怎麽爭取一個人,以為喜歡就可以了,其實不夠的。”他舉起杯子,喝下一大口果汁。
他搶著買了單,“又沒把玉佛帶給你,哪好意思要你破費!”
錢不多,她不好意思堅持。
外麵已是華燈閃耀,清涼的夜風習習,青台的秋夜是非常愜意迷人的。“這裏沒有車位,我把車停在對麵。”站在餐廳門口,他對她說道。
她準備就在這兒道再見。
“是回公寓還是回學校?”街上行人簇擁,他在她身邊,擋住推擠的人。
“回公寓。”
“我送你。”
她急忙搖手,“不用,不用。”
他莞爾一笑,低聲道:“我今天沒喝酒。”
她的臉迅速緋紅,忙把頭轉向一邊。“我們不順路。”
“你知道我準備去哪?”
這下,她連心跳也失控了。
陪著他穿過斑馬線去馬路對麵取車,路上他接了兩個電話,談的都是工程方麵的問題,到也不用費心地製造話題。
他的記性真好,不需用她提醒,黑色奔馳穩穩地停在巷子口。
“再見!”她推開車門,籲出一口氣。
“什麽時候?”他探出車窗,笑問。
她回轉頭,“什麽?”
“你說‘再見’,我問‘什麽時候再見’?”
她愕在巷子口單薄的路燈下,簡直毫無招架之力。
他很有誠意地凝視著她,嘴角**漾著笑意。
“周五下午有課嗎?我帶你去工地轉轉。”他趁熱打鐵。
她瞪大眼,心狂跳。
言情小說裏,男主通常愛玩些浪漫的把戲,帶你去看海,帶你去看流星,帶你去看煙火??????到底過了而立之年,她也不是純純的小女生,他說她去看工地,非常務實。
她居然輕輕地點了下頭。
周五下午她有一堂課,可以和趙清對調下。
“進去吧,我周五飯後去找鄭校長有事,然後去辦公室接你?”
“不!”她脫口而出。
他擠擠眼,大笑,“知道了,那你在校門外等我吧!”
她轉身,也不知怎麽回的公寓,隻覺著身子很輕心很軟。
周四,淩玲把她堵在樓梯口,“你周五擠出時間來了嗎?”
她一臉為難,“我恐怕不行,你替我向周局道聲謝。”
淩玲臉一拉,身子一扭,氣呼呼地出了門。
她眨眨眼,捧著課本拾級向上。孟愚去上課了,趙清邊改作業邊和喬可欣在聊天。這兩人在學校人緣都不怎樣,卻是誰都不敢得罪的。
趙清外形粗魯,講話猥瑣,但是教學很不錯,特別能捉題,他不像童悅是跟班走,他一直執教高三強化班數學。
喬可欣到底是專業院校畢業的,有一幅好嗓子,鋼琴彈得不錯,而且會編舞。實中在文藝方麵全靠她掙麵子。
“人家說一周內就給你通知?”趙清有點不敢置信的樣。
“嗯!”喬可欣重重點頭,眼睛盯著童悅。
童悅在辦公桌後坐下,對兩人的話題不感興趣。
“嘖,到底是大都市,機會就是多。不過,喬老師也是有顆明珠,在哪都會灼灼閃耀。那個學校是識寶了。稱心了吧,以後就可以天天和男友耳鬢廝磨,不用跑來跑去的。我要同情鄭校長了,實中沒有了你這道美麗的纖影,他會凋零的。”
“他才不會,今年又多招了兩個班,他樂得嘴巴就沒合攏過。”
“那你啥時辦手續?”
“和那邊協議一簽,我就過去。”
“這麽急?”
“怎麽,舍不得我?”喬可欣嘲諷地睨了他一眼。
趙清嘿嘿地笑,到不生氣。“我是舍不得呀,童老師也會舍不得,你倆可是高中同學。”
“趙老師,明天咱們調個課,可以嗎?”童悅突然抬起頭來。
“隻要理由合理,我同意。”
“相親。”童悅從齒縫裏擠出兩個字。
“君子有成人之美,行,行!”趙清頭點得像小雞啄米。
隔壁辦公室的老師找趙清有事,趙清出去了,辦公室內隻留下喬可欣和童悅。
童悅埋頭寫教案,喬可欣把椅子拉到她桌邊,推推童悅:“對方是什麽樣的?”
“等你真的成了我大嫂,我會向你匯報。”童悅頭也不抬。
“童悅,”喬可欣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兩下,“你是不是還在氣我和彥傑對你隱瞞戀愛的事?”
“我為什麽要生氣?”童悅冷了臉。
她更不懂他們有什麽必要向她隱瞞?戀愛不是一件神聖而又美好的事,難得弄得像地下工作似的更刺激?
如果可以,她一點也不想知道。
喬可欣名聲不好,學校裏沒有人願意和她做朋友。她們因為是高中同學,談不上很要好,有時一起逛個街、吃個飯。彥傑從上海回來,打電話給她,她和喬可欣正好在街上,於是一同去火車站接人,就在火車站旁邊的川菜館吃了飯。
彥傑回家過年,三個人又聚了一次。她和彥傑都是話少的人,喬可欣銀鈴般的笑聲從頭笑到尾。
初六那天,彥傑說和幾個同學一起去看蘇陌。錢燕和童大兵串門去了,她一個人吃的晚飯,覺著無聊,跑去找喬可欣玩。
隻叩了一下,門開了一條小縫。她看到喬可欣穿著彥傑的襯衫站在門後麵,彥傑裹著浴巾站在浴室外,頭發是濕的。如墨般的眸子幽深得懾人。
她掉頭就下了樓,樓道陰暗的光鮮恍恍惚惚地照著她瘦削的肩膀和手指,她用圍巾把頭包得實實的。彥傑在後麵叫她的名字,她不願回頭看他的窘迫。天空飄著雪花,她在呼呼的風中,自己走回了公寓。
彥傑是她的哥哥,喜歡什麽人,和什麽人上床,和她真的沒有關係。但是那一晚,心就是疼得像碎裂了一般。
“這次,我對彥傑是真心的。”喬可欣臉有點紅。
“我從來沒有懷疑。”
說完,童悅繼續低頭寫教案,隻是握筆的手微微顫抖。
葉少寧是個細心的人,周五早晨特地發了條短信過來:別忘記我們下午的約會。她握著手機,把那一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後抬起頭看著天空,她的心情沉穩而又安定。
“來,戴上。”一上車,他給她扣上一頂安全帽,看她沒穿襯衫長褲、跑鞋,臉露讚賞之色。
安全帽太大,遮住她的眼睛,她往後扶了扶,“工地上很危險嗎?”
“不,但我要讓你更安全。”
他一直在注視她,她的眼睛用不著接觸他的眼睛也知道。
工地原來是實中的舊校址,打樁機正在工作,工人跑來跑去,不時有人尊敬地和他打著招呼。原先的校舍和樹木已找不到一點痕跡。她跟著他走進去,他小心地將她護在身後。
她努力辨認了下,指著一個方向說道:“那裏原來是圖書館,門口有棵雪鬆,樹下被雨水衝刷出一個小坑。我剛工作那年,青台下暴雨,校園裏被淹了,我打著傘去上課,沒提防那個小坑,一下子栽了進去,淋得像個落湯雞,學生站在樓上一個個笑得前俯後仰。”
“你還有這麽糗的事?”他笑。
“不止這一樁呢!”
“以後一件件說給我聽。嗯?”他突然地牽住她的手,她本能地想縮回,但在他熾熱的視線裏,全身的力氣都像被蒸發了。
有個皮膚黑黑的男人跑過來和他說事,他鬆開她,讓她往邊上走走,離打樁機遠一點。
說工作的時候,他也是一臉溫和。像泰華這種大集團的總經理,應是商場精英中的精英,他有條件不可一世的,但是他非常謙和。
她安靜地站著,耳邊是打樁機轟隆隆的聲響,她卻像感覺不到似的,眼裏心中仿佛隻有他一個。
她陪著他一直在工地呆到天黑。
“一個從小玩的哥兒火燒眉毛地催我過去,本想一塊吃晚飯的,現在看來要推到下次了。”上車前,他很過意不去地對她說。
心裏麵有一點失望,但她沒有外露。“我晚上也有約的。”
“真的?”他挑挑眉,不太相信。
她當著他的麵,給淩玲打了個電話,淩玲驚喜的叫聲刺得耳膜隱隱作痛。
他把她送回公寓,急匆匆走了。
她懶得出門,卻經不住淩玲的好說歹說,無奈衝了個澡,換了身連衣裙。
周子期親自開車過來接人。
淩玲可能覺得和她達到了聯盟,在她麵前,毫不顧忌地和周子期撒嬌。周子期有點不自如,端著幅架子。卻經不起淩玲的柔情攻勢,最終破功,笑得像胖彌勒。
“我那哥們可不像我這幅體型,童老師,你好好地把握。”上樓時,周子期曖昧地向童悅擠擠眼。
童悅心內一陣翻騰,已經非常後悔了。
淩玲怕她逃脫,死死地挽著她的胳膊。
周子期是餐廳貴賓,老板親自出來領著走進雅間。淩玲好像也來過多次,熟稔地和老板打著招呼。
“葉總已經到了。”老板推開門。
童悅抬起眼,一下就看到一個小時前剛分手的葉少寧言笑晏晏地站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