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狹義相對論(上)

小眼睛的龐大男人首先鎮定下來,他瞧見了童悅手中拿著的鑰匙,挑了挑眉,裹著塊遮羞布,難得還擺出一幅翩翩有禮的樣子,衝童悅點點頭,口中應道:“就來,玲兒!”

那寵溺的口吻頓時讓童悅倏地一下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她僵硬地收回視線,飛快地衝進自己的房間,“砰”地關上門,心緊張得竄到了嗓子口,仿佛自己被別人捉了奸一般,又羞又臊,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下去。

腦子什麽也想不了,機械地從衣櫃裏拿出襯衣和牛仔褲,穿了一半,外麵有人敲門,隻一下,隨即門就開了。

淩玲臉白得像僵屍般立在門口,身上一件薄如蟬翼的黑綢睡衣,在淡淡的晨光中,隱約可以看到睡衣裏空無一物。

童悅連脖子都漲紅了,“你??????當我沒有回來過。”

淩玲一言不發,但緊繃的臉色稍微有所好轉,她摸了摸脖子,然後指了指童悅。

童悅訝然地看著淩玲脖子掛著的一根鑲鑽的珀金項鏈,也抬手摸了下脖子,天,她從來不離身的玉佛呢?她隻顧著著急,不知道淩玲是想提醒她脖子後麵的兩個吻痕。

淩玲張了張口,還是什麽也沒說,掉頭走了。

童悅愣了愣,把另一半的衣服穿好,拎著包以百米賽跑的速度離開了公寓。

公寓到學校,步行一般是十五分鍾,童悅今天節約了五分鍾,和最後一批學生一同跨進了校門,早自習的鈴聲剛好響起。霧仍很濃,樹蔭間有蒙蒙的水汽飄**,不時滴下一兩顆水珠。

實驗附中原先的校址在市中心,一年前剛剛整遷到城郊,依山傍海,無論是建築、教學設施,還是綠化,包括師資力量都是青台最好的。想進實中,要麽是青台中考排名前三百的,要麽就是有著雄厚背景的。每年新生報名的時候,校園內就像是開車展,豪車一撥一撥地排著,達官貴人、商賈富豪、名門子弟晃得你眼花繚亂,不時的就見校長鄭治西裝革履地陪著出出進進。

童悅是懷念老校區的,雖然她隻在那兒呆了一年。那裏有古樹、紅色的磚樓,夏天的時候,圖書館外麵的牆壁纏滿了藤蔓,非常蔭涼。那兒現在被泰華集團購買去了,正在建一幢六十六層的綜合性的商業大廈。

高三年級的辦公室在四樓,強化班的老師沒有隨科目分組,單獨有三間辦公室,童悅的在最裏端。

辦公室裏亮著燈,遠遠地就聽到孟愚在訓話。

童悅站在門口不由地心一緊,深呼吸,再深呼吸。

孟愚麵無表情地坐著,兩條手臂環在胸前,金絲眼鏡在燈下閃動著冷寒的光澤,“你到底是不是中國人?”他問站在桌前的謝語。

謝語是個很潮的女生,被他問得懵住,一雙水靈靈的大眼不解地眨了眨,“我應該是吧!”

“中國人居然不知道四大名著?”孟愚的語氣加重了幾份。

“我當然知道。”

“對,你是知道燕青長板坡上救阿鬥、李師師月下會趙雲?”

謝語無辜地看著孟愚,又瞟了瞟剛進來的童悅,“不對嗎?”

童悅有種師門不幸的無奈之感。

孟愚憤怒地甩著手中的試卷,“如果羅貫中和施耐庵地下有知,一定也會像我這樣拍案而起的。你呆在強化班裏,不會覺得慚愧嗎?”

謝語小臉通紅,每次強化班考試,她都是墊底的那一個。“孟老師,你這含譏帶諷什麽意思,不就搞錯了兩個人名,錯了又怎樣,都是兩死人了,誰會出來翻案?如果你看不慣我,你把我踢出去好了。”

孟愚氣得頭上青筋直暴,“你以為我不敢嗎?”

“謝語,好了,回宿舍換件衣服再去上早自習。”童悅忙上前攔阻。強化班的學生學習雖然不用老師多操心,但是在其他方麵,個性鮮明,思維和常人有點不同。昨天她就通知所有的學生今天都要穿校服,謝語是穿了,不過拉鏈拉到半截,裏麵竟然穿了件粉嘟嘟的蕾絲抹胸,她看得頭發根都麻了。

謝語並不領情,昂著頭扭身就走,在門口差點撞上晨跑回來的化學老師趙清。

“這丫怎麽了,兩眼血紅,剛和誰肉搏了?”趙清問道。

“簡直就是……”孟愚鐵青著臉,半天才生生把“一垃圾”這三個字給咽了回去。

趙清擦擦汗,瞅了瞅他桌上的試卷,樂了,“說實話,我覺得羅老和施老不是啥好東西,那兩本書不讀也罷。你說讓幫青澀少年從小看這個,不是培養少年犯嗎?李逵那樣的,張飛那樣的,放今天槍斃幾百回了吧!”

孟愚冷冷瞪了他一眼,“在你眼裏,除了**就是固體,當然不會明白名著的精華之處。”

“人之初,誰不是一汪**?”趙清並不惱,依然笑眯眯的。

孟愚拿起桌上的試卷,哼了聲,“對牛彈琴!童老師,我去下文印室。”

“我也去班上看看。”這兩人的舌槍劍雨,童悅司空見慣。

“童老師,你和孟愚晚上有什麽安排?”趙清拉住了童悅,對她擠擠眼睛,“我聽說局裏這次優秀教師的獎金是五千元,你不會直接想塞進包包裏吧!全市十位優秀教師,實中占了兩個名額,全在我們辦公室,嘿嘿,這有福可要同享。”

“我和孟老師商量下,肯定要請大家一起聚一聚的。”

“我家童悅最大方了。唉,我家可欣去上海都三天了,昨還不回來呢,想死我了。”趙清朝最前麵的空桌苦著一張臉,作無限沉痛狀。“你說她每月都往上海跑,是為某個人呢,還是為那座城?”

“我怎麽知道!”童悅甩開趙清的胳膊,語氣生硬。

趙清咂了下嘴,“狹義相對論裏有一個基本原理:所有同年紀女人的心理都是一樣的。你和喬可欣是高中同學,一樣大,以前你不也是一月往上海跑一趟?”

“你認為我和喬老師是同一類人嗎?”童悅冷了臉。

趙清嗬嗬笑,“你更知性,她更嫵媚,各有各的美。”他瞧著童悅好像生氣了,及時收住,“開玩笑啦,快去看那幫祖國未來的花苞苞吧,別忘了晚上安排個好地方,咱們要不醉不歸。”

童悅走出辦公室,攥緊的拳頭才緩緩鬆開,口裏像吞了條蟲似的,惡心不已。

趙清真是信口雌黃,怎麽可以把她和喬可欣相提並論?喬可欣??????在音樂學院時和教授上床,被教授的妻子當場捉住,所以,喬可欣才被發配到實中做了一個普通的音樂老師,本來她是會留校任教的。

提著一口氣下了四層樓,又上了四層樓,走進教室時,她的臉是鐵青的。

謝語沒有換衣服,和她同桌的女生耳朵上戴了兩枚耳釘,真是一對活寶。最後麵的桌子是空的,李想李才子沒有到校。

“李想今天有請假嗎?”童悅問班長。

班長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站得筆直,“今天霧太大,有可能堵車了。”

童悅明了,李才子沒有請假。

李才子是前年的中考狀元,可是他並不買實中的賬,人家的誌願是離家不遠的市一中。鄭治為了挖到這個尖子,真是費了心血。負責招生的副校長和教導主任一趟趟地往李家跑,說服、**,最後許以重金,李想在實中的三年不僅免學費、書費,每月還有五百元的生活費,而且校車特地拐兩個大彎,在李家附近設了個站點。李想也沒讓大家失望,他進來後,年級第一的位置就沒易過主。

童悅進校門時,看到十輛校車整整齊齊排在停車場,似乎沒有哪輛誤點。 也不是第一次了,允許才子偶爾有點小脾氣,她能忍。

“你稿子寫好了嗎?”班長一會要在全校大會上代表學生講話。

班長點頭,“我已經背熟了。”

童悅欣慰地頜首,讓他坐下。“下周一,我們班要進行這學期的第一輪月考??????”頂上的日光燈眨了幾眨,“啪”地一聲滅了,前排的女生不約而同嬌嬌地發出一聲驚呼。

“老師,給!”旁邊一個男生從後麵搬了把椅子過來,然後去把前麵幾盞燈的開關關上,教室裏立刻暗了許多。

這盞燈一直接觸不好,動不動就滅。從椅子往講台跳時,童悅今天的姿勢沒有像平時那般俐落,她不禁還發出噝地抽痛聲。等了一會,她才舉臂拿燈管。班上所有的男生突地全湧到前麵來,一個個仰起頭,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是提防她一旦摔下來,可以在第一時間接住她。

女生們相互交換了下眼色,捂著嘴巴吃吃地笑著。

“唉!”男生們齊聲長歎,雀躍的心情又一次摔得粉碎。

本以為童悅這一踮腳一抬臂,那一件薄薄的襯衣微微掀動,從下麵必然可以看到隱隱的春光。有人說童老師是A罩杯,瞧她多瘦呀!有人說是B罩杯,瘦歸瘦,但胸前很有料。班上有A和B兩派,一直想找個機會分下輸贏。

可惜??????童悅在襯衣裏麵竟然加了一件打底的小背心,緊緊地貼著小腹,不談春光,秋光都沒漏一點。

“好了!”童悅把燈管裏的線頭理了理,重新裝上。

有人打開開關,一盞盞熾亮通明,射向教室的角角落落,也映在站在門口一個修長的身影上。

“老師,李想到了。”班長小小聲地說。

童悅從講台上跳下,腿直發軟,“我看見了,大家繼續讀書,李想回座位上去。”

李想懶散而又漠然地從她身邊走過,“找塊布遮遮你的脖子。”他用極低的音量,冷不丁地扔下一句。

童悅拍灰塵的手僵住,突然明白了什麽,鐵青的臉瞬即變得通紅,朝李想狠狠地瞪了幾瞪。

她忍李想不僅僅因為他是才子,還因為有一件事,她等於變相地傷了他脆弱而又高傲的心靈。那天,也是她第一次見到葉少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