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星運裏的錯

麵朝大海,心花綻開,連一朵含苞的花骨朵都沒有,就開得這麽張揚。

“我像過街老鼠般,從Z省逃出來,哪座城市都讓我惶恐,就這兒,我找到了寧靜。寧靜現在是個奢侈的詞,就像瀕臨絕滅的物種。我說的這種寧靜不是指沒有一點聲響,實際上寧靜可以是一種聲音,可以是很多很多的聲音,可是我身處其中,我覺得安逸、安全、安然,我吃得下去飯、睡得著覺。”

袁霄伸了個懶腰,毫無形象地躺倒在沙灘上。葉楓覺得她沒誇張,看得出她除了曬黑了一點,真沒有身處漩渦之中的焦灼。她收回目光,看著晨晨站在沙灘上跺著浪花玩,什麽貝殼都當寶似地撿起,小口袋放不下了,他挺聰明地摘下帽子當籃子。察覺到葉楓的注視,他看過來,朝媽媽露出一口的小白牙,葉楓送了個飛吻。

“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葉楓尊重別人的隱私,不想打聽的,可是這個氛圍,不問點什麽,顯得太冷漠。

袁霄沒有回避,隻是沉默了幾分鍾,然後把手枕在頭下,順了順長發,說:“真相永遠是醜陋而又令人發指的,後來我細想了一下,越想越後怕,真不知是不是他們早有預謀。那天晚上什麽事也沒發生,你走後,我回去就洗洗睡了。因為是生床,我睡得不太好,迷迷糊糊時,聽到外麵有人在爭吵,我看了下時間,才四點。我想裝沒聽到,爭吵聲卻越來越大,我隻得起來。原來是她老公,她跳過他辦喬遷宴,害他在朋友們麵前丟了麵子,他咽不下這口氣。他朝她吼道,咱倆隻要一天沒離,你這兒我就能做一半的主,你給我記住。許曼曼說做你的白日夢,這兒一磚一瓦,一桌一椅,都是我真金白銀賺回來的,你滾回你的狐狸窩,別髒了我的地。兩人吵著吵著,突然打起來了。我上去拉架,拉扯中,許曼曼不知是打錯了,還是怎麽,我被打了一記耳光。那記耳光打得我都耳鳴了,不過,戰火終於平息。許曼曼向我道歉,說她不是衝著我來的,我能說什麽,還得安慰她,但我還是被隔應到了,我一刻也不想待下去,提出告辭。她老公過意不去,不管我怎麽拒絕,堅持送我去機場。然後我和他共度一夜春宵的合影、被許曼曼撞破的奸情掌摑我的指印,就這麽被拍到了。”

劇情與葉楓預先的猜測相差不大,可是她不明白了:“你好歹也是名主持,有嘴,有粉絲,有工作團隊,你為什麽不去召開記者會解釋,憑什麽任他們那樣侮辱?”

袁霄用一種看白癡的眼光看著她:“怎麽解釋,我手裏是有人證還是有物證?單憑許曼曼一張嘴,我可以說是誤會,可人家老公沉默了,還遁了,做出一副做錯事沒臉見人的樣子,我就是長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我即使說了,也是狡辯。這世界上,有幾個‘小三’會承認插足別人家庭,哪個不都是一臉的純良無辜。‘小三’比過街老鼠還可惡,不是人人喊打,而是天下人恨不得揮刀屠盡。這個時候,我也隻能冷處理。我算是明白了,不管外麵怎麽傳人家夫妻如何如何,隻要不離,人家就是利益共同體。我這次是被人家夫妻聯手對付了。別和我說清者自清,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總有一天真相會大白於天下,沉冤會得到昭雪。我告訴你,葉楓,你沒經曆過,你是無法體會的,其實沒人關心真相是什麽。這個圈裏,打的就是輿論戰,誰占了先機,黑的也就成了白。不談同行,巴不得你出糗,被醜聞上身,她們隔岸觀火,借機上位。而某些畸形的媒體,為了搶流量,博眼球,做事無下限,載舟覆舟就是一瞬間。就是純良的吃瓜群眾,也不見得希望你好。他們和你是無怨無仇,可是他們在三次元的世界裏,受到不公平的對待,理想與現實越來越遠,他們無力改變,卻又渴望改變,這種情緒壓抑到一定的時候,就需要找個地方爆破,可是殺人是要償命的,打人是要付出代價的,罵人是會影響形象的,於是,他們就在二次元的世界裏,一個個就成了道德衛士,成了路見不平的大俠,把平時想為不敢為的,痛快淋漓地為了。謠言傳了千遍,就成了真理。至於他們的所做所為會給別人帶來什麽傷害,會不會助紂為虐,成為他人的棋子,他們才不會在意。世界上資源有限,憑什麽別人比他富、比他出名。你身為娛樂圈一員,就要有被人娛樂的自覺性。不是說,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承不起,就滾蛋吧!名人有那麽好做的麽?就這樣,我成了眾矢之的。為了平息大眾的怒火,我隻得暫停一切工作,遠離媒體的視野,然後我就在這了,每天看看海,發發呆。”

葉楓不是目瞪口呆了,簡直不寒而栗,一絲寒意從後脊梁爬起。她知道電視圈水深,但沒想過會這般深不可測。“你和許曼曼之間到底有什麽解不開的結,她要這樣費盡心機地整你,就因為綜藝一姐之爭?”

“其實之前我有一點預感的,但我沒想到她會以這樣的方式來回擊我。在她賀新居之前,我簽了一個國外化妝品的代言,在這之前,代言人是許曼曼,我沒有搶,是她的合約到期了。她想續約,但人家公司拒絕了。雖然不關我的事,許曼曼卻不這樣想。這是其一,其二是Z省電視台和燕京電視台,為了搶暑期收視率,都準備上一個大型歌唱類的選秀節目,不過一個是原創歌曲,一個是演唱技巧,Z台這邊我是主持人,燕京台那邊,許曼曼是製作人兼主持人。燕京台以前從來不把Z台當成對手,因為雙方不是在同一個量級上競爭,可是這兩年,Z台連續推出幾檔大型綜藝節目,已經快追上燕京台了,不然許曼曼也不會親自出山。在主持上,我們倆,說是既生瑜,何生亮,有點大言不慚,可是現在真就是這個陣勢。而許曼曼,已經輸不起了。她隻能想別的方法,嗬嗬!”

葉楓雙手合十,對天喃喃自語。袁霄問道:“你在念什麽經?”

“我在慶幸,慶幸我當初英明果斷,沒有進電視台,慶幸電台的環境很簡單,不然像我這傻樣,早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袁霄看看水波不興的大海,海水像是無涯無際的碧藍的絲綢,到了極遠處,才轉成淡淡的雪青色,彎成圓圓的弧形,自由自在地同天空連接在一起。她歎道:“傻人有傻福,羨慕不來。”

“後麵有什麽打算,我能為你做點什麽?”

袁霄拍了葉楓一下,半打趣半好奇道:“你現在還顧得上我?”

“怎麽就顧不上了,雖然我認識的人少,但也有一兩個重量級的,幫你引薦總可以的。”

“算了,你還是留給自己吧,我現在不打算,走到哪算哪。唉,不知道青台電視台差不差人,真想來這兒工作。青台是個好地方,城市幹淨,風景如畫,適宜定居,適宜隱世。哈哈,說了玩玩的。我覺得團隊後麵的定位可能會向性感方向走,既然做了小三,索性就媚到底吧!”

“像她麽?”葉楓說了個名字,那是西部電視台的一個女主持人,巴掌大的小臉,A4腰,可是卻有一對豐胸。隻要出鏡,她穿得就像個**,滿屏都是那對傲人的胸。她現在名氣是挺大,可是提起她,沒人談她的主持能力,張口閉口都是她的胸。其實她私下是個很溫和端莊的女子,就是一直不紅,沒辦法,團隊隻能讓她改路線。她現在紅了,可是路線卻改不回來了。每每談起,都是淚光盈盈。她說:我算什麽明星,其實就是一戲子,人前有多風光,人後就有多受罪。

袁霄苦笑道:“我都是三十歲的老女人了,還玩性感,想想都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甘心嗎?”

這句話,像根利刺,倏地戳穿了袁霄包裹的盔甲,殘肢斷體落了一地,滿目淒愴。

怎麽會甘心呢,這麽多年,吃了那麽多苦,受了那麽多的委屈,好不容易有了現在的成就,兢兢業業地守,戰戰兢兢地防,一切還是付之東流。怪這個喜新厭舊的圈子?怪許曼曼下作的行為?都不怪,要怪就怪自己蠢,怪自己自不量力。她是為眼前的鮮花和掌聲飄飄然了,以為自己和許曼曼真的旗鼓相當。許曼曼用事實告訴她,她的人脈和資源,她拍馬也追不上。想在這個圈子混得風聲水起,光憑一張嘴是不行的。

她用兩手捂住眼睛,淚水順著她兩腮潸然而下,她的眉毛抖動著,嘴角抽搐著。“我……我其實真的很難過,我難過的不是和許曼曼的友盡,可能我們之間就沒有過真正的友誼,我隻是難過我還能信任誰,我……”

葉楓想說你可以信任我,但她知道這不是袁霄想聽到的,特別是現在,有點像是自己被逼無奈才出口的承諾。還是什麽都不要說了,

晨晨的褲管濕了,小小聲地喊媽媽,葉楓替他挽到膝蓋,摸摸小臉,沒有汗,隻是手指被海水都泡得起了褶。可是收獲真大,小帽子也滿了,裏麵竟然還有一隻小海螺。“這個送給媽媽。”晨晨很大方。葉楓開心道:“好呀,媽媽帶到燕京的家,放在晨晨的房間裏。”

“嗯,爸爸也能看到,是晨晨撿的。”

“爸爸一定說,哇,我家晨晨真厲害。”

晨晨“咯咯”地笑了,指著遠處的建築群:“媽媽,老外婆家。”那是聽海閣,依山對海,有精致的園林景觀,四季綠意青蔥拔翠,隻要有陽光,每一戶的陽台都能沐浴到溫暖,何況推窗就能看到大海。這麽美麗的住宅,房價自然不菲。外婆家幸好是拆遷戶,不然要傾其所有了。

“咱們晚上去看老外婆好不好?”葉楓也想外婆了。晨晨點點頭,扭過頭看向袁霄,邀請道,“阿姨也去!”

袁霄的臉上幹幹淨淨,一點兒看不出剛才淚流滿麵的痕跡。知道葉楓不會笑話她,她卻已不習慣在外人麵前**自己的狼狽。一刻的低落是可以,但不能沉淪。以後,還有硬仗要打,她必須裹起厚厚的殼。

“謝謝晨晨,阿姨還有事,去不了。以後,晨晨去Z省,阿姨帶晨晨去爬山,去坐船,看花燈,看雜技,好不好?”袁霄把手在裙上拭了又拭,才摸摸晨晨的頭。孩子身上的味道真好聞,聞著,再堅硬的心也變得柔軟了,真希望這一輩,她也有做媽媽的機會,這樣,就有一個人全心全意地愛著她,不去計較利益,不會擔心失去。

“袁霄,如果你真的想來青台工作,我幫你想想辦法。”這是葉楓第一次想找蘇書記走後門,她真心實意地想幫袁霄,她隻是不想袁霄走性感路線。那樣的袁霄,讓人不忍。

“別,別,Z台對我還不錯,我可不能做叛徒。再說,這幾年,我也存了些錢,即使不工作,也餓不著的。”

葉楓歎了口氣,心想袁霄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經曆了許曼曼,她害怕再欠任何人情份了。“那你找找秦沛,他資源廣著呢,還很重義氣。”關鍵是秦沛對袁霄有點意思,隻要袁霄開口,這人肯定兩肋插刀就來了。

袁霄哭笑不得:“牙套妹,你能放過我麽?以前,我還能裝裝矜持,和秦沛玩點風花雪月,現在的我,千夫所指,就別送上門去給人家逗樂子了。”

“自嘲是一種風度,可是過了就是作踐。你不是那樣的人。”葉楓很不讚同。

袁霄吸了下鼻子,笑得快樂而又淒清:“難為你這麽想。不要為我擔心,我不會輕易放棄自己。這個世界也不是一團黑,有不少人給我打電話了,你們婁台也找過我,啊……葉楓,你別多想,你那節目我是做不來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該回去了,晨晨要午睡了。”小孩的眼皮已經睜不開了,頭一點一點的,還強撐著,時不時對媽媽笑一下。

兩人並肩走上山坡,袁霄在這附近租了個民宿,步行不過半個小時。葉楓沒有問她還要在青台待多久,隻說了句“常聯係”。

家裏靜悄悄的,阿姨早晨起得早,午間必須睡一會兒。葉局長手裏拿了本書,歪在沙發上,也睡著了。葉楓輕手輕腳地進門,把睡沉的晨晨的放到**,拿了條薄毯輕輕搭在葉局長身上。她可能是早晨睡多了,反倒沒有一點睡意。洗了把臉,躺在晨晨身邊刷手機。

沒指望有夏奕陽的消息,她就看看敘利亞那邊有沒有什麽新聞,這一看,魂都驚散了。每個新聞客戶端,頭版頭條都在推送同一條新聞:昨天早晨,敘利亞南部某省重鎮發生了空襲。空襲過後雖聞不到任何氣味,但在遭受攻擊的區域,人們躺在地上不能動彈,瞳孔縮小,還有些人出現嘔吐等症狀。外媒報道稱,疑似空襲使用了生化武器,目前襲擊事件已造成至少一百人死亡,約四百人受傷,死者包括六名外國人士。

葉楓手開始發抖,指尖冰涼,手機差一點從掌心滑落。夏奕陽手機已關機,發過去的郵件、微信石沉大海。她的號碼簿裏沒有存梅靜年的手機號,鬱剛肯定知道,可是能不能打通,她不敢嚐試。她必須回燕京,中視那邊知道的肯定比她多一點,但願是她多想了。敘利亞那麽大,空襲又沒有預告,夏奕陽不會恰巧跑去那麽偏僻的地方。

晨晨還在睡,葉楓看著他睡得粉嘟嘟的小臉,緊捂著嘴扭頭就走。她推醒了葉局長,這事情沒辦法隱瞞。葉局長比她鎮定,給她倒了杯熱茶。葉楓把茶杯貼著臉頰,她身子抖得嘴唇都在哆嗦。

“你不要著急,奕陽不會有事的。他不是個衝動的人,他不會把自己置於那麽危險的地方,何況他不是一個人,要是有什麽消息,中視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葉局長緊緊握住葉楓的手,雙眼中滿是心疼,還有無力。在國內還能想想辦法,那是敘利亞呀!

“我要回燕京。”葉楓什麽也聽不見,腦子已經罷工,她隻重複這一句話。葉局長點頭,打電話讓司機過來送她去車站。“那兒信號不通很正常,千萬別亂想,發生這麽大的事,奕陽知道你會擔心,肯定會想辦法與你聯係,說不定晚上就有消息了。”

葉楓勉強擠出一絲笑,但願吧!

虛軟地上了車,司機給她買了票,把她送到座位上。在列車開動的前一刻,葉楓麵朝青台一座最高的山方向合眼祈禱,那山上有一座道觀,有幾百年的曆史。葉楓去玩過,從沒有拜過。這一刻,她虔誠地低下頭:各路仙人、道長,請保佑夏奕陽平安歸來!

整個人有點恍惚,直到手機響了,葉楓才猛然驚醒。是小衛,不是夏奕陽,失望壓得葉楓都不能喘氣。

小衛的聲音小心翼翼:“葉姐,你在青台嗎?”

葉楓閉上眼睛,小衛也知道敘利亞的事了吧,怕她難過,打來電話安慰。“我在火車上,還有一個半小時到燕京。”

“那好,我去車站接你。”小衛更緊張了。

“不要了,我打車回去。”她不能放任自己脆弱蔓延,她還有許多事要做。

“我也沒事,現在就出發,一會兒見,葉姐。”小衛生怕她攔阻,急忙地掛了電話。

葉楓呆望著窗外的風景,等待收割的麥田,掛滿果實的果園,像迷宮般的玉米地,河流、山川、橋梁,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回家的孩子,家門口揚著笑臉的父母,呼嘯擦身而過的列車。她想起她還沒和奕陽一起坐過火車回青台,這些都沒看過。回去的幾次,時間緊,坐飛機,時間寬裕,便自己開車。奕陽倒是坐過一次火車去青台,不是坐,是站過去的。她不告而別,他找不著她。他向她描述過那種心情,她說不出寬慰的話,隻能緊緊地抱著他。

他們才結婚三年多一點,離金婚還遠,晨晨還小,上天不會這麽無情的,不然,也不會讓他們在分隔六年後,再一次相逢並相愛。葉楓堅信。

小衛很體貼,生怕葉楓不好找,特地舉了個超顯目的牌子。每一個經過她身邊的人,都朝她看一眼。

葉楓隨身就一個小包,小衛搶了過去,看著葉楓的眼神,欲言又止,意味深長。

“別憋著了,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吧!”這個時候,葉楓已經把心理建設得固若金湯,哪怕僅僅是看上去像。

小衛吞吞吐吐半天,直到上了車,才嘟囔道:“葉姐,真的是個意外,你千萬別往心裏去。”

葉楓聽出一點不對勁:“什麽意外?”

“就是……就是那個給節目打電話說自己四十八歲的大媽,她……她自殺了。”和翁美玲一樣,煤氣中毒。

葉楓瞠目結舌,一時間,頭都要炸裂了。

路名梓的心情很微妙,不太好形容。這有點像兩個武功高深的高手,為了武林盟主的位置準備進行一場決戰,決戰的時間和地點都定好了,這時傳來消息,有一個高手突然不見了。他有一點竊喜,至少眼前不存在輸的可能了,可又贏得不痛快。畢竟沒有比試過,夏奕陽的傳說就一直在,而且會越來越神化,後來者很難超越。不過,還是很開心。夏奕陽就是中視上空一團陰雲,隻要他抬頭,就能看到,現在雲散了,天空一片晴朗。

至於瞿翊,一個躲在畫麵背後的頻道聲,完全可以忽視,而鬱剛,四肢發達、脾氣火爆的土匪,他不屑於與之比較。

這隻是路名梓在內心深處活躍的一點小心思,在台裏,他的臉上也和其他人一樣,掛上擔憂、牽掛、凝重,就連出鏡的衣服,他也挑選了深沉的黑色正裝,領帶也很素淨。前幾天,他穿了一套休閑的牛仔裝播報財經新聞,在網絡上很是熱議了一把,一部分人認為不夠嚴謹,一部分人認為這就是當今年輕人該有的樣子,活力四射,恣意飛揚。路名梓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要把別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的身上,不隻因為他播報的新聞,而因為他說的話、穿的衣、聽的歌、開的車,這些都要成為時尚,成為引領這個時代的潮流。

從每天上班在門口簇擁過來的鏡頭,從電梯裏爭著和他打招呼的同事,從微博上颶升的粉絲量,從他接到的越來越多的邀請函,從需要篩選才排得過來的各式應酬,路名梓知道,他幾乎要成功了。

路名梓走進辦公室,助理已經把昨天的收視率放在桌上,他跳過新聞頻道的幾檔節目,不錯,《中視財經》依然是各大財經節目的第一位。他敲了敲桌子,起身去了新聞頻道,總得表現下同事友情吧,他可是一個很有人情味的人。

新聞頻道看上去沒有什麽改變,各個時段的新聞有序地進行著,人員進進出出,但是在某個角落,會傳來一兩聲歎息,偶然抬起的一雙麗眼,眼眶濕濕的。夏奕陽的人緣還算不錯。

路名梓目光轉了一圈,個個都在忙,沒人主動出聲招呼他。他正要走,一轉身,看見徐總神色嚴峻地和秘書從會議室出來,他忙恭敬地問好。徐總掃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過去了。路名梓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可能是第一次徐總給他的印象太深刻,無形中,他有點畏懼他。

他拽了下秘書的衣角,秘書駐足,他低聲問:“夏主播還是沒有什麽消息嗎?”

秘書擠出一絲苦笑:“不知道算不算是個消息,梅記者從希臘趕回了大馬士革,打聽到夏主播和向導租了輛車,去了敘利亞南部。這次化學武器襲擊範圍不大,就是一個住宅小區,但是整個南部現在都封鎖了,不準人進去,也不準人出來。傳出來的消息很多,真真假假,聽著怵人。”

“他真的去了南部?”雖然早就知道夏奕陽失聯,可是失聯的地方確定在被生化武器襲擊的敘利亞南部,路名梓還是嚇了一跳,以及還有他不願承認的一點佩服與惋惜。

秘書愁苦地坦承:“現在又怕有消息,又怕沒消息,江一樹主任都幾夜沒合眼了,吳鋒主任現在從加拿大回國的飛機上,徐總壓力很大。”

“能理解,夏主播太優秀了,他簡直是在用生命做新聞。”路名梓由衷地感歎。

“唉,不和你說了,我得下去接下葉子。”秘書匆匆走了。

葉子是誰?路名梓覺得這個名字似曾聽過,可是怎麽也沒想起來。

柯安怡已經在化妝了,她化妝的時間比路名梓長多了,路名梓一般是等一個小時才過去,兩個人才會一起結束。柯安怡今天是一件珍珠白的職業套裝,胸前加了枚紫色的水晶天鵝胸針,據說那是她老公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也算是定情信物了。她老公喜歡她穿紫色紅色,這品味,路名梓不敢恭維。幸好柯安怡會搭配,雙方都很滿意。

在化妝師麵前,柯安怡向來神情淡淡的,話很少,大部分時候,她都在看電視。這個時段,一般台都是安排八卦綜藝這一類的節目,感覺像廁所文學,打發時間而已。

“安怡姐好!”路名梓在另一麵鏡子前坐下,剛想說話,柯安怡朝他豎起手指,讓他噤聲,然後指指電視。

路名梓好奇地看向電視,某個地方台的明星訪談,節目不是很火,所以請到的嘉賓很一般,很少有實力派的重量級人物,以網紅居多。屏幕上的這張臉一看就是整過的,國人很少有那麽立體的五官,那鼻梁挺得都快趕上大衛了。她不僅會演戲,竟然還寫過一本書,現在聊的就是這本書。

“我這本書吧,是賣得不錯,不過,我可不敢自稱暢銷作家,我就是一業餘愛好。說起這本書,還有個小故事。當時書上市時,想在一檔電台節目裏宣傳下。那個主持人,我真不願提她的名字,提了會惡心、會做惡夢。那人就是一人渣一垃圾,卑鄙無恥,忘恩負義,翻臉無情。我以前真是不長眼,還處處對朋友說,她的節目做得不錯,我很喜歡,有空多支持她。誰想到,我請她幫我推書,她竟然說:這能算書?瞧這說的是人話嗎,不是書,難道是紙?她以為自己水平有多高呢,她推薦過的書,銷量都不咋樣。現在說什麽都是假的,銷量才是王道。你要不好,人家肯掏錢買你書?我又不是人家七大姑八大姨,沒交情的。所謂天狂有雨,人狂有禍,這不,現世報來了。就這兩天的事,她在節目裏罵了人家,人家沒承受得住,自盡了,真可憐呀,一屍兩命,聽說人家老公鬧到電台,要個說法。雖說人不是她親手殺的,但也算是間接凶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她這次可沒辦法給自己開脫了,哼!”

下巴一抬,鼻子一哼,眼睛裏盡是幸災樂禍。路名梓真是歎服這智商,說穿了不就是人家沒幫你推書麽,你急吼吼地在眾目睽睽之下落井下石,這形象也沒高尚到哪裏去!“安怡姐,這說的誰呀?”路名梓看柯安怡看得津津有味,心情很愉悅,猜測她是認識的。

柯安怡妝化好了,對著鏡子又檢查了一番,確定完美無瑕,這才轉向路名梓,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你猜我今天在電梯裏遇著誰了?”

“安怡姐別逗我了,你知道我這人很笨的。”路名梓配合地做出急切的樣子。

柯安怡神秘地一笑:“是葉子。”

路名梓察覺到化妝師拿粉刷的手一頓,他抬了下眼睛:“這名字今天可是聽兩個人提了,剛剛是徐總的秘書,現在是你,她到底是何方神聖呀?”

柯安怡含笑不語,等著路名梓化妝結束,兩人一前一後出去,沒回辦公室,而是去了茶水房,柯安怡抽煙,路名梓把風。柯安怡煙癮很大,但從不在人前抽,路名梓懷疑,她也不會當著她老公的麵抽。這人人格分裂得厲害,人前人後,是完全不同的兩麵。她真實的那一麵,他所看到的,隻是冰山一角。就這冰山一角,不代表她不把他當外人,可能覺得他是在她的掌控之中。

媽的,我有那麽純良嗎?路名梓在心裏冷笑。

柯安怡猛吸了半根煙,舒暢地閉上眼睛,嘴角滿足地翹起。“三個!”她朝路名梓豎起三根手指。

“什麽?”路名梓沒聽懂。

“剛剛電視裏那個口無遮攔的蠢貨說的就是葉子,《葉子的星空》是以她名字命名的一檔午夜情感節目。我剛認識她時,那個節目還沒改名,叫什麽,我忘了,後來我倆角逐《星夜微光》的主持人。”柯安怡臉上浮現出一絲忌恨,她不像別人,不齒提傷心的往事,她會經常回味,這些可都是她奮鬥的燃料和動力。她一甩長發,摁滅手中的煙頭,“本來我已經被內定了,但她生生地從我手裏搶走了,不僅如此,她還搶走了我喜歡的男人。”

路名梓腦中靈光一閃,他想起來了,是柳橙說的,葉子是夏奕陽的太太,是她最喜歡的電台主持人。太陽穴砰砰亂跳,路名梓知道自己的好奇心被擊中了。柯安怡喜歡過夏奕陽?他真恨為什麽沒有早回國呢,錯過這台戲太遺憾了。“我在台裏沒聽人提過……這事。”

柯安怡冷笑:“台裏沒幾個人知道,知道的也給夏奕陽想方設法封口了。”

路名梓震驚葉子能讓夏奕陽為她做到這種地步,殺傷力也太強了,他更震驚的是夏奕陽還有這麽一麵,看來每個人都有軟肋。夏奕陽的軟肋就是葉子,他真好奇她長什麽樣。“葉子那事真有那麽大?”

柯安怡比剛才那網紅的境界高多了,至少沒有小鼻子小眼的暗喜:“實話實說,那個女人自殺和葉子關係不算太大,隻能算她倒黴。那個女主角年紀都快知天命了,卻勇猛地為了愛情,不僅出軌,還懷了孩子。男主角一聽這事,丟下一筆錢,跑了。女主角受不了這個打擊,深夜給葉子的節目打電話,她語氣嚴厲了點。女主角本來想得到安慰和支持的,沒想到是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當晚就開了煤氣自殺,一屍兩命。死前,她留了張紙條,上麵寫道:葉子說得沒錯,我這樣的人是不配得到愛情。人家老公發現了後,握著這紙條,就找到電台去了。”

“然後呢?”這人真是倒了黴,喝涼水也磣牙,葉子此時儼然是雪上加霜,寒冬提前來到,一邊夏奕陽音訊不知,一邊又攤上這事,令人同情。

“中視是看不上這種花邊新聞的,其他媒體和網民已經炸了,這兩天全是這事,比上次袁霄插足許曼曼的新聞還要猛,畢竟這出了人命,性質不同。”柯安怡想想,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

“但葉子不至於坐牢吧,可能會接受調查,節目會受影響。她這節目是以她名字命名的,找別人代還不行,大概要斃了。”

“是呀,偏偏夏奕陽還不在身邊,哭都沒處哭。好幾年夏天沒這麽熱鬧了,真不適應。”柯安怡拍拍路名梓的手背,“咱們別替古人擔心,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她那樣的人,生命力強著呢!”

路名梓思想鬥爭了一會兒,還是說出了口:“安怡姐,我剛剛聽說夏主播去了敘利亞南部,就是發生空襲的那個地段,他……”盡管已橋歸橋,路歸路,但那人曾經在美好的歲月裏讓她心動過,總歸是不一樣的吧!

柯安怡不耐煩道:“你看低他了,這樣的結果就是他想要的,死了,成就一世英名,他會成為新聞界的標杆。沒死,他就是活的英雄,明年的金話筒獎、中視一哥,那是板上釘釘,說不定還能衝下普利策新聞獎呢!”

路名梓皺起眉頭,在很多方麵,他向來和柯安怡有契合點,但這一會兒,他不想附和,不想點頭。他不是對夏奕陽惺惺相惜,他也不算很了解夏奕陽,但他就是覺得夏奕陽不會為了新聞這麽不擇手段,如果他有個萬一,葉子怎麽辦?即使為了葉子,他也會盡一切可能讓自己活得好好的,路名梓認為。

“傻了啦!”柯安怡見他一直不出聲,推了他一下。路名梓嘿嘿笑道:“直播的時間快到了,咱們過去吧!”

“一會兒播報結束,一起去喝個酒,我介紹幾個朋友給你認識。”

“有事?”

“中視一哥這位置可不是誰想坐就能坐的,機會留給有準備的人。”柯安怡一字一頓。路名梓心中一動:“那我不開車了,不然喝不暢快。”

地方是柯安怡安排的,進門就見一堆的壇壇罐罐,東一隻西一隻,像個農家大院,廂房做了餐廳,窗戶上貼著喜鵲登梅的窗花,屋簷下掛著燈籠。餐桌四四方方,配的不是座椅,而是四張條凳。路名梓新奇地四下打量,問道:“這到底是餐館,還是人家的宅子呀?”

“哈,這不是嫌棄外麵鬧騰麽,喝個酒都不能盡興,於是咱們幾個兄弟就合夥置了這個地,小聚聚就來這兒。”接話的人是個壯實的中年男人,有點宋可平的範,眼神銳利,不言自威。

“路主播吃得慣東北菜麽?”

“我這人不挑食,剛去國外那會兒,三分熟的牛排端上來,瞧著血淋淋的,別人都不敢碰,我一點障礙都沒有。”路名梓朝柯安怡看去,這人誰呀,快介紹。柯安怡朝他微微一笑:“你叫他李哥,以後,想喝酒就找他,他別的沒有,好酒多著呢!”

路名梓是個聰明人,這一聽就明白柯安怡和李哥不是一般的熟。不一會兒,其他客人也到了,一張大方桌都坐滿了。和南方菜相比,東北菜就是豪放派一族。酒是倒在碗裏的,菜恨不得用臉盆裝。雖然不太高雅,可是很家常,輕易地就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路名梓年紀最小,管誰都得叫哥。酒喝了一圈,人就熟了。這幾人和柯安怡老公一樣,都是開礦的,身家上億。

李哥和路名梓坐了一凳,又是倒酒,又是夾菜,很照顧他。“名梓呀,咱們這幾個哥哥都是粗人,可是對文化人特崇拜,這不,我們幾個合計了下,想開個文化公司。”李哥端起碗,說道,“這公司呢,還要拜托名梓幫忙。哥哥先幹為敬,你隨意。”說完,咕咚咕咚,一飲而盡。路名梓瞪大了眼,武鬆重生,也不過如此吧!他有自知之明,就淺抿了兩口,不過,話說得很痛快。

“隻要有用得著名梓的地方,李哥盡管開口。”

其他幾個人紛紛豎起大拇指,直誇路名梓夠意思。

“這公司呢,咱們也不招人眼,規模不要太大,說是文化公司,其實是做做中間業務。你現在播的那個《中視財經》,那可是了不得呀,哪家公司在上麵露個臉,比在黃金檔做廣告都效果好,就是門檻太高,不是想上能上的。咱們這公司就是為那些想上卻上不了的公司而成立的。其實吧,同樣的產品,給誰上,不都是你們節目組不是一句話,憑什麽要便宜外人,當然是方便自家人,對不對?咱們也不白幹活,想上就給錢,按節目的時長談價。以後有其他的機會,也一樣。名梓,你看這方案可行不?”

路名梓下意識地看向柯安怡,柯安怡朝他擠擠眼睛。他鬆鬆領帶,清咳了兩聲。他知道李哥這打開的是一扇什麽樣的門,也知道門後麵是個什麽樣的世界。以前,很多人都喜歡攀岩,但他不玩。他骨子裏很惜命,嗅到一點危險的氣息就躲開。他有時是急功近利,卻從不賭博。他多少有點自命不凡,縱使贏,也想贏得風風光光。是他眼界太淺了麽,主播的天地原來不是播報間那一小方塊地方,它可以折疊,可以拓展,一切都在這一念之間。人這一生圖什麽呢?有人為名,有人為利,千古流芳太假了,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名利雙得,才是人生真正的贏家。

他又看了柯安怡一眼,怎麽能讓她置身事外。“可能要讓李哥失望了,我在中視,和安怡姐一樣,就是個主播,沒什麽話語權。”

李哥用手指點點路名梓:“謙虛了吧,你現在可是中視第一當紅小生,你要開口,誰敢不給你麵子?名梓,你瞧演藝圈裏這個獎那個獎,那些拿獎的人難道真的演藝就那麽高?屁,哪個不是開獎前使出吃奶的勁去運作,他們拚的不是演技,是人脈,是背景。咱們這又不偷又不搶的,不就給別人個機會麽,怕啥呢!你、安怡還有宋總,一人百分之十的幹股,行不行,你給句話?”

“宋總也知道這事?”

“宋總是個大忙人,咱們這小事哪好意思麻煩他,等成了再說。”

路名梓咬咬嘴唇:“這事能容我考慮考慮麽?”

李哥點頭:“當然,這也算大事了,不過,哥哥仗著比你虛長幾歲,依老賣個老,這大老爺們做事,可不能瞻前顧後,該出手時就出手。”

路名梓訕訕地笑:“是,我會盡快給李哥答複的。”

這頓酒的後半段,有點沉悶,好不容易熬到散席,路名梓拽住柯安怡,借口吹吹風,走到路對麵。“安怡姐,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急聲問。

柯安怡抬頭看著他,糾正道:“名梓,你的理解力可能有偏差,人家不是求著你辦事,而是給你個發展的機會。如果他們直接找上宋總,還有你什麽事?《中視財經》是鐵打的營盤,主播卻是流水的兵。”

她的妝容是那麽精致,昏黃的燈光都不能讓她的光彩有一絲黯淡。可路名梓卻避開了眼睛。街道靜靜的,燈光靜靜的,連經過的車輛也是靜靜的,隻有他的血管裏的血奔流個不息,這讓他有點慌亂,也讓他無比慶幸,慶幸他和柯安怡在一起時,隻是逢場作戲。這挺好,至少不會感情用事。

柯安怡又說道:“不過,你考慮下也是對的,這說明你不是個輕率的人。但名梓,百分之十的幹股不是個小數目,因為這家公司的前景將是不可估量的。你可以和這個世界過不去,也別和錢過不去。有錢,什麽不能擁有?”

路名梓一夜翻來覆去,早晨頂著兩個黑眼圈起床,上班時,不得不戴上墨鏡。他不是很喜歡墨鏡,總覺得像見不得光的黑社會似的。他給自己的定位是陽光型,陽光怎麽能讓陰雲遮擋?扶扶墨鏡走出電梯,突然想起很久沒遇到柳橙了,也不知那個《美景私房菜》的收視率怎麽樣。

《美景私房菜》今天有錄播,做南瓜卷。又不是感恩節,做什麽南瓜卷呀,柳橙真不明白。南瓜卷並不複雜,說明就幾行字,比上期的榴蓮千層酥好多了。其實字也不多多少,主要是榴蓮的味道要了柳橙的老命,她那天臉都憋青了。所謂美景,當然不可能真的去風光旎麗的景點拍攝,而是在後麵的大屏幕上播放風光紀錄片,不過,後期處理後,差不多可以以假亂真。

柳橙現在僅做了幾道點心,後麵是煲湯,導播說等柳橙廚藝有進步後,就做大菜。柳橙拭拭莫須有的汗,心虛地看向廚藝指導。“聽清楚沒?”廚藝指導叮囑柳橙,揉麵時,要揉到麵團表麵光滑,才能拉出比較厚的膜。

柳橙點點頭,又溫習了下過程,覺得沒什麽大的問題,導播讓她換衣服化妝去。

要穿修身的裙裝,這樣紮上圍裙才不會臃腫,要化明亮的妝,笑容要明朗,做菜時手法要有美感,要把做菜做得像插花一樣美。這是導播的要求,柳橙覺得這比登天還要難,但再難,也得迎難而上。

“嗯,很好,特好!”柳橙臉繃著,一點笑容也沒有,這讓路名梓有點不舒服。他現在中視談不上橫著走,但到哪兒都是笑臉相迎,沒人給他擺臉色。沒人傻,哪怕心裏羨慕嫉妒恨到牙癢癢,待你越發如沫春風。柳橙可真實誠,不就兩人沒做成搭檔這點小事麽,還記恨上了,心眼針尖大。

“《中視財經》那事,我想幫你來著,隻是我人微言輕,你要理解我。我們怎麽說,關係不一般,能幫我肯定幫的。”要不是看在兩人認識夠久的份上,他不會說這些的,而柳橙似乎並不懂他的好。“我知道了,還有事嗎,我這忙著呢!”她趕人的態度那麽直接,就差讓他能滾多遠滾多遠了。

一股無名火噌地下躥了出來,路名梓捏著墨鏡的指尖微微**。做人要知足,不能得寸進尺,她當她還是生活頻道的吉祥物麽,眼睛擦擦亮,天早就變了。“你好像還欠我一頓飯呢,當然我不差這一頓飯,所以約定作廢,我沒時間也沒心情、沒胃口。”他要讓她知道,他不會一直給她臉,也不會再忍著她。

柳橙飛快地點頭:“好的。”

就這樣?沒有惱羞成怒,沒有麵紅耳赤,反倒氣定神閑,像如釋重負,路名梓立馬恨上了柳橙:“以後,不要動不動就去找我,也不要隨便對人說我們是同學、同鄉,媒體最擅於捕風捉影,這會給我添麻煩的。有的事可以勉強遷就,但名譽還是珍惜點……”

一碗麵粉對著路名梓就潑了過來,他沒防備,隻得眼睜睜地看著麵粉像雨一樣落下來,他被淋成了個麵人。

“不好意思,手抖了。”柳橙的表情一點兒也不真誠,她隻是很遺憾,手邊怎麽是麵粉,不是熱水呢!“洗手間在那邊,你要去洗洗嗎?”多一秒也不想和他待一塊兒!

一屋子正忙著的人都被這動靜驚呆了,你看我,我看你,搞不清什麽狀況。

路名梓許久都沒動彈,然後,慢慢地抬起手,慢慢抹去臉上的麵粉,慢慢戴上墨鏡,一言不發轉身往外走去。在出門時,他停下,攥著拳頭,咬著牙根,喘著粗氣。他永遠不會忘記她今日給他的屈辱,他要警告她,這事不會就這樣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流逝,他並不善良。“柳橙……”

柳橙客氣地阻止道:“請叫我柳主播,咱們僅僅是普通同事,不算熟人。”

《星運裏的錯》是喬什?波恩根據小說《無比美妙的痛苦》而改編的一部愛情影片。影片講述了兩個患有癌症的青少年之間有關愛情、生命、死亡的故事,難能可貴的是,影片雖然展示的是一個嚴肅而充滿痛苦的主題,但角色並沒有給人帶來壓抑感,它溫暖得像一幅柔和的水彩畫,充滿生氣而又快樂。死亡原來可以如此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