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九重普世

普世觀坐落在皇城郊外九重山的山腰上,據前朝一位得道高人說,九重山地理位置極其巧妙——背靠著靈淵河與皇宮遙遙相對,是一處極好的風水寶地。

而且九重山腳下的百姓在這山上種什麽就豐收什麽,仿佛應驗了那位高人的話,教世人深信不疑,因此就連九重山上的道觀寺廟也比別處的香火要旺盛得多。

此時正在九重山腳下的月九齡,抬眸看著普世觀上方嫋嫋升起的黑煙,若有所思。

孟萬裏聽到她那樣問小蓁,心中不由好奇:

“月三小姐為何問起這個?”

盧小娟的死難道跟普世觀有什麽關係嗎?

月九齡聞言收回了視線,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賣了個關子:

“我剛剛正想讓小蓁去一趟京兆府,沒想到孟大人便找來了。”

孟萬裏眼前一亮,心中一喜,連忙問道:

“月三小姐是發現了什麽嗎?”

自從知道李盼是尚書之女,秦國公府又死了一個秦菁菁後,孟萬裏就沒一天睡過安穩覺,寢食難安地琢磨著這件案子。

可偏偏這案子離奇得很,凶手十分謹慎,作案時並沒有留下太多線索,因此就算他有心想要盡快破案,力氣也是無處可使。

此時聽到月九齡這麽說,就像是溺水的人慌亂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渾身一震,滿眼期待地看著月九齡。

月九齡點了點頭,說出了剛剛她在普世觀裏原本相對小蓁說,卻被孟萬裏突然出現打斷時的話:

“嗯,我在普世觀燒黃紙時,無意中發現化紙爐裏灰燼的氣味和在李小姐與秦六小姐身上沾到的灰燼是一樣的。我剛剛問過虛靜道人,他說觀裏提供的黃紙和符咒都是由普世觀道長繪製的。”

聽到她這番話,孟萬裏滿懷期待的神情頓時變得有些複雜:

“這......也隻能說明她們可能生前來過,不能直接證明這案子就與普世觀有關啊。”

僅憑一點兒灰燼,還隻有月九齡才能聞出區別的灰燼——他聞著都一樣,同樣都是的紙和墨,而且這根本都算不得有力證據,連調查都不知道要從何下手。

月九齡不予置否地說:

“確實不能,但盧小娟的死也很蹊蹺。小蓁剛剛告訴我,鄉民們說盧小娟以前都是足不出戶,但死前那一個月卻往山上普世觀跑了好幾趟,鄉民還以為她是情竇初開,上山求姻緣。”

孟萬裏一頓,說出他在此之前了解到的情況:

“但她那時已經懷孕四五月了,四五個月應該顯懷了才對,鄉民為何看不出來,而是以為她去求姻緣呢?”

小蓁聞言忍不住開口說:

“據說小娟姑娘個頭比較大,長得也壯實。所以別說鄉民了,就連和她朝夕相處的家人都沒發現她有身子了,直到......直到被人殺害。”

說到最後,她想起之前聽到盧小娟的死狀,不由打了個冷顫。

大概是受月九齡與孟萬裏投入討論案情的氛圍影響,葉碧雲也忍不住皺著眉頭說:

“但作為女子,她自己一定有所察覺。”

四五個月沒有來月事,懷孕後身體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變化,盧小娟不可能無知無覺。

孟萬裏點頭:“所以她去普世觀不是求姻緣!”

月九齡心想她當然不會是去求姻緣,“按照盧家夫婦對盧小娟的死的態度來看,她肚子裏孩子的父親應該就是張家小兒子沒跑了。”

說到這,她頓了一下,轉身看了一眼此時已經平息下來的盧家和隔壁依舊大門緊閉的張家,然後才繼續說:

“但張家和地主家的婚約眾所周知,孟大人認為,一個自卑懦弱的人,會主動伸手去夠本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嗎?”

孟萬裏看著月九齡麵帶微笑的神情,瞳孔皺縮,再次看向張家時嚴重帶了一絲厭惡,語氣有些憤憤:

“所以根本不是大家所說的那樣,他們兩人是青梅竹馬,而是張老二見盧小娟好欺負便對她用強的?”

月九齡卻依舊淡淡,“不管盧小娟是自願還是被強迫,地主老爺家的千金一定不會與她共事一夫。”

她一邊說,一邊將視線從盧家漸漸轉移到普世觀,視野漸漸模糊,緊接著仿佛看到一個身材微胖,長相平凡的十四歲少女,得知自己懷孕後的情形——不知所措地蜷縮在屋裏,低聲啜泣著。

可她又不敢跟任何人說,包括自己的家人,因為就算說出來,父母也不一定會替她討回公道,甚至可能覺得她丟臉而將她掃地出門。她幾次都想一死了之,但是臨到頭又下不去手,她連死的勇氣都沒有。

思及此,月九齡的聲音仿佛從高深的山間傳來,有些飄渺:

“一個膽小懦弱的少女背負這一個對她來說猶如天一樣大的秘密,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不是求助家人而是往普世觀跑,你們覺得普世觀有什麽吸引著她呢?”

音落,她微微眯縫了眼睛,仿佛借著這個動作,將神遊在九重山的思緒收了回來,偏頭看著認真聽她分析的三人。

小蓁年齡最小,又機靈,一聽這話便迫不及待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若是想要孩子平安無事地生下來,那應該是去求真人保佑。若覺得孩子是個煩惱,便是去神前訴苦求指點。”

孟萬裏恍然醒悟,有些難以置信地問月九齡:

“你的意思是,凶手極有可能是在普世觀認識她們三位的?可每日到普世觀拜真人的香客那麽多,為何偏偏是她們三個呢?”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否定這個思路,即便聽起來是有理有據,但也著實匪夷所思!

月九齡從孟萬裏晃動的瞳孔中看出他的顧慮,挑高了眉梢提醒道:

“孟大人別忘了,凶手的目標並不是她們三個,而是她們腹中的孩子。”

孟萬裏渾身一震,腦海裏有千萬個想法一閃而過,可速度太快了,他甚至來不及抓住什麽。

心亂如麻的同時孟萬裏直覺這中間一定漏掉了什麽,於是他努力地讓自己冷靜下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對!盧小娟暫且不說。李小姐和秦六小姐身居高門內院,又隻有兩三個月身子,連家人都沒發現出異樣,凶手若不是與之接觸過,又怎麽會知道她們有孕在身呢?”

月九齡沒有打斷他,而是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聽著他順著這個思路繼續說下去:

“為她們診脈開方的大夫和抓藥的藥材鋪掌櫃夥計我都問過了,並發現沒有可疑之人。所以凶手便極有可能是她們上普世觀燒香拜神時碰到的,凶手會是普世觀的道人麽?哎呀,為什麽偏偏是普世觀啊!”

說到最後,孟萬裏因為太過投入,不小心將心聲也說了出來——要知道普世觀道長不僅是皇後跟前的紅人,那裏麵還供奉著幾百盞皇室宗親的長明燈!

倘若普世觀真和這起連環殺人案扯上關係,那他到底是該大公無私地繼續查下去,還是顧及皇家臉麵適可而止啊?

月九齡見孟萬裏沉浸在自己天人交戰中無知無覺,不由在小蓁和葉碧雲震驚的目光中清了清嗓子,出聲對他說:

“這些都還隻是猜測,在查明真相之前,這一切都還未可說,孟大人不必過於擔憂。”

孟萬裏此時也顧不上失態了——如今月九齡對他來說就像同一根繩上的螞蚱,他也不必在她跟前擺架子地裝模作樣,於是歎了口氣擺手道:

“如今皇城因為這個殺人狂魔,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說什麽都有,一些宵小之徒因此蠢蠢欲動,昨晚就有好幾家富商遭遇盜賊,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說著又想起公堂上還有好幾個嫌犯等著他回去審,便開口提議:

“皇城郊外偏僻,我送月三小姐一程吧。”

無論普世觀動不動得,線索都指向它,那他也隻好硬著頭皮查下去了。

有人自願護送,月九齡當然不會推脫,而是禮數周到地頷首:

“如此,便有勞孟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