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我本就是爛泥中求出生路

蘇沅和葉清河從春滿樓的後門走了出來。

葉清河說不清什麽滋味的鬆了一口氣,歎息道:“你真隻有十四歲嗎?”

蘇沅瞥他。

“不然呢?”

葉清河真情實感的發出了一聲唏噓。

“真是不像。”

蘇沅與人談判時那種老練的樣子,不像十四,倒像是四十的。

這話葉清河沒敢直接說,怕給蘇沅惹得炸了毛。

可眼神已經無形將真實心思暴露了不少。

蘇沅有些恍然,停頓片刻後壞心眼道:“你怎知,我不是真的有四十呢?”

算上這輩子上輩子的,四十隻怕都打不住。

蘇沅熟了之後就沒什麽正形。

葉清河將這話當作她的狹促,沒好氣的嗬了一聲,半點不肯信,自顧自的往前。

蘇沅見狀無奈聳肩,神情遺憾。

“這世道還真是怪,說真話還沒人敢信了。”

葉清河聽了,無言拔腿走得更快。

蘇沅撇撇嘴跟上了,一路無話。

媚娘能掌管諾大的春滿樓,除了自身美貌外,本身自然也是個本事過硬的。

與蘇沅說定後,她很快就敲定了各項事宜,在極短的時間內說服了數得上名號的姑娘們主動參賽,和各大花樓的媽媽們暗中放出了選美大賽的風聲。

還與蘇沅約定好了和姑娘們見麵的時間。

要想將人像畫出來,自然是要先與真人見上一麵的。

否則畫出來的畫像與實際人物相差太大,別說是姑娘們不滿意了,就是等著打賞的看官們也不能樂意掏銀子。

蘇沅和葉清河背著小包裹進了城,然後就開始不間斷的逛花樓。

媚娘的確是個能耐人。

在她的人情帶領下,蘇沅和葉清河青天白日的進出各大花樓,簡直如入無人之境。

自在得宛若在逛自家的後花園。

而先前一批趕製出來的小相,則是通過媚娘安排的人,在市井街頭盡快的賣了出去。

價格不高。

一張小相堪一百文。

價格的低廉抵不過數量的龐大。

自選美的風聲放出後,姑娘們的小相銷路極好。

幾乎達到了有小相出攤,必在一個時辰內清空的程度。

小相供不應求,蘇沅與媚娘商議後,還暗中請了好幾個代筆的槍手。

葉清河畫出一張精裝版的,槍手比照著畫簡約版的小相。

多人輪番作畫,日夜不停。

產量極為喜人。

銀子也是一日見一日的堆積。

好事兒一件接著一件。

樂得葉清河顧不得休息,得了閑就拉著蘇沅來花樓畫畫。

小相可賺,精裝版的更值錢啊!

畫一張撈一張。

葉清河一文錢也不想放過。

葉清河一邊研磨作畫,一邊在心裏唏噓。

他活了快二十年,自認做過不少出格之事。

可也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有機會跟著蘇沅,逛遍城內所有數得上名號的花樓。

初入春滿樓時,看見嬌笑不斷的姑娘,他尚會臉紅心跳不敢直視。

可短短幾日,看的實在是太多了。

以至於他已經發展到可以麵不改色的看蘇沅和姑娘們調笑了。

葉清河手中執筆畫畫,瞥了一眼被姑娘簇擁在中央的蘇沅,不知是什麽滋味的扯了扯嘴角。

若是讓林明晰知道蘇沅私底下是這個樣子,隻怕是……

天兒都要變色了。

葉清河暗暗搖頭,感慨著人不可貌相,蘇沅在一群姑娘中混得如魚得水,笑聲不絕。

媚娘得了閑出來瞧見了,眼中閃過一絲微妙的戲謔。

她清了清嗓子咳了一聲。

本圍著蘇沅的姑娘們微微一顫,紛紛收了臉上的嬉鬧,起身對著她恭敬行禮。

“姑姑。”

與別的花樓稱作媽媽不同。

在春滿樓,姑娘們都稱媚娘為姑姑。

媚娘擺手示意不必,看了黑衣的蘇沅一眼,要笑不笑道:“我有些事兒要與你說。”

蘇沅從善如流的笑著應聲。

媚娘示意蘇沅跟上,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內院。

內院是媚娘獨住,清淨得很,也無人聲吵嚷。

蘇沅跟在她的身後,幾乎能清楚聽到她裙擺曳地時劃過的聲響。

進屋關上了門,媚娘才終於正色看了蘇沅一眼。

蘇沅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頭發怵,不禁笑道:“姑姑這般看我做甚?”

媚娘聽到這稱呼無聲皺眉,下意識道:“你別叫我姑姑。”

蘇沅不解眨眼。

“嗯哼?”

見她是真不解,媚娘有些好氣又好笑。

“你可知,姑娘們叫我姑姑是何意?”

蘇沅像被雷劈了似的僵住了,大眼珠子也不轉了,黑黢黢的瞅著媚娘,像是震驚極了。

媚娘見狀有些好笑,哼了一聲才道:“你真當我老眼昏花,連男女都分不清了?”

別說蘇沅的打扮還不見得那麽過硬。

就算是真的與男子一模一樣,媚娘也依舊能一眼就認出來。

否則,她這些年豈不是白活了?

蘇沅聞言有些無言以對。

少見的,還有些說不出的心虛。

她以為自己這打扮無人能認得出來。

否則也不敢如此大膽。

不成想,剛往人前一站,底子就露了個幹淨。

這會兒更其了,連麵子都被人撕了。

就非常尷尬。

見她難得不吭聲了,媚娘有些解氣的意思,晾了她一會兒,才慢悠悠的開了口。

“人不大,倒是不小的膽子。”

別說是個姑娘家。

就算是尋常人家的男子,提及花樓戲坊都暗含怯意,不敢去不敢提,生怕招惹了麻煩。

蘇沅可倒是好。

不大一姑娘,進出這樣的酒色之地宛若進出自家後院,喝酒劃拳搖骰子抖葉子牌,無一樣是不懂不通的。

那哄人膩人的話,一句接著一句壓根就不帶打盹。

就活脫脫像是被酒肉泡久了的老油子。

饒是媚娘自詡見多了大場麵,對上蘇沅這樣的異類,還是忍不住詫異。

“你是不知道怕嗎?”

蘇沅這下是真的不解了。

她茫然眨眼。

“為何要怕?”

她是來搞錢,順帶跟小姐姐們玩兒的。

有什麽好怕的?

再說了,蘇沅發自內心的覺得,這裏的小姐姐們都挺有意思。

媚娘被她話中的無知氣笑了。

她指了指門外,一字一頓。

“你可知這裏來往的都是些什麽人?竟不知怕?”

初見蘇沅時,媚娘隻是覺得好奇。

畢竟這世道,膽子大成這樣的姑娘可不多。

可幾日接觸下來,媚娘心中卻隱隱添了擔憂。

蘇沅實在是招人喜歡。

不光是樓裏的姑娘喜歡。

媚娘本人也對蘇沅有種特殊的偏愛。

可正因為此,她才更加不放心。

蘇沅這樣的性子,在這樣的地方,萬一不小心就歪了根子可如何是好?

媚娘眼中帶了些許急切。

蘇沅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驚詫之外有些好笑。

她淡淡道:“比這更駭人的,我不知見過多少,就這般的,又怎會怕呢?”

上輩子為了活著,蘇沅除了沒敢去賣身,沒敢犯法,什麽沒做過?

酒色場上見過心甘情願強取豪奪。

社會上見過麵甜心苦表裏不一。

她本就不是什麽高潔的人物。

也沒什麽君子不與戲子交的觀念。

從爛泥裏掙紮出活路的人,哪兒有閑情逸致去挑剔這些?

再說了,跟她從前見過的黑暗相比,眼下這一切,又算得上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