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你可知錯?
蘇沅火急火燎的將村醫請到家的時候,林明晰還低著頭在床前跪著。
進屋冷不丁看見個跪著的人,蘇沅嚇了一跳,嘴裏驚呼出聲。
“你跪著幹什麽啊!”
不明就裏的人進屋見了,還以為林傳讀是怎麽了呢!
林明晰雙膝往旁邊挪了一下,將位置讓給了大夫,自己則是繼續跪著。
不吭聲也不起來。
難得的,是林慧娘見了並未讓林明晰起來。
林明晰身子弱,雖不到弱不經風的程度。
地上此時也沒那麽涼,可按林慧娘以往對林明晰的緊張程度,她絕不可能這麽眼睜睜的讓林明晰跪著。
蘇沅心念神轉間知道必然是發生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兒,顧不得其他,趕緊示意大夫上前給林傳讀瞧瞧。
不管怎麽說,林傳讀才是當下最要緊的。
大夫捏著胡子把了半響脈,問了林傳讀近日的一些瑣事,無奈歎息。
“這是一時怒火攻心,一下沒能緩過勁兒來。”
他看了看被子上殘留的血跡,有些慶幸。
“不過既是將心口堵著的瘀血吐了出來,此時雖尚清醒,卻也無甚大礙,隻要好生靜養著就可慢慢恢複。”
大夫語音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說:“隻是病人長久鬱結於心,身子骨也不是很好,再受不得任何刺激了,否則,輕則有再吐血昏迷的可能,重則有可能中風在床,再不得清醒,你們家裏照料的,還需小心照應著,萬萬不可再拿任何事刺激他了。”
林慧娘抹著淚連聲說是,又問了大夫好些注意事項,確定無礙後,看著大夫將藥方寫出來,將方子交給了蘇沅,取了銀子,讓蘇沅去抓藥。
蘇沅出門前,特意在林明晰的身邊停頓了一下。
她飛快掃了一眼送大夫出去的林慧娘,低聲說:“你這是怎麽回事兒啊!”
蘇沅百思不得其解。
好好的,怎麽她出去一趟,回來還跪上了?
林明晰垂眸不語,低聲催促。
“爹這裏拖不得,你趕緊去吧。”
蘇沅心急的嗨了一聲,卻也無可奈何。
隻能匆匆橫了嘴殼子死緊的林明晰一眼,咬牙拔腿跑了出去。
蘇沅已經盡量在加快速度了。
可去鎮上抓藥,一個來回,怎麽也得一個多時辰。
等她趕回來的時候,天色都已經不早了。
而屋子裏,林明晰還像她出去時一般,不言不語的跪著。
大有一副林傳讀不醒,他就不起來的架勢。
蘇沅止不住的探頭往屋子裏望。
林慧娘見了,紅著眼苦笑。
“這是他的錯,跪會兒若是能讓他釋懷許多,那也無妨。”
蘇沅聽得一頭霧水。
她奇怪道:“他哪兒做錯了?”
林慧娘本不欲解釋。
可對上蘇沅當著好奇的目光,隻得低聲說:“今日分家之事,看似巧合,實際上,卻少不了六子的暗中推波助瀾,若他不是事先猜到了會有今日這一幕,也不會去打聽當年之事,還特意早早的就去將林大爺請來相助。”
蘇沅一臉不明所以的茫然,當真糊塗地道:“可這樣不對嗎?”
若無林明晰今日的力挽狂瀾,二房一家說不得此時就要被掃地出門了。
明天天一亮,還不知道日子怎麽過呢!
林明晰隻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兒,拿回了應得的東西。
這有什麽不對的?
見蘇沅是當真不懂,林慧娘頗為無奈的歎了口氣。
她看了一眼林傳讀躺著的方向,微不可聞地說:“你真以為,六子能想到的事兒,你林叔就想不到嗎?”
林傳讀才是當年的當事人。
他前後究竟往林家送了多少銀子,他自己心裏比誰都清楚。
可被逼成那般,也不見他提起當年之事半句。
可見他是不願舊事重提的。
林明晰驟然提起,雖是在最後關頭讓二房沒吃虧,可到底是違背了林傳讀的本意。
林傳讀當年賣命都願供養著林家。
林家在其心中占比多重不言而喻。
今日雖走到分家這一步,可林傳讀心裏,到底還是存著一絲重回林家的念想的。
林明晰今日之舉,可算是正兒八經的將二房與林家的情分徹底斬斷了。
日後再提起二房,林家眾人絕不會想起曾經受過的恩惠。
隻會想到今日林明晰的咄咄逼人。
往後,別說是親人。
隻怕是不冷眼橫對的陌生人都沒得做。
二房的根,徹底斷了。
林傳讀大驚之下接連大愴,一時受不住就暈了過去。
林明晰本就是極聰慧的人。
他也許當時是慌的,可等反應過來,隨之而來就是無盡的自責。
林慧娘是個沒大主意的。
也想象不到林明晰為了今日分家的事兒,前後做了多少籌謀。
她隻知道,林傳讀吐血暈過去,與驟然知曉林明晰的籌謀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
林明晰此時心裏必然也是百般煎熬。
故而看林明晰跪著,她就任由他去了。
如果這種方式能讓林明晰心裏的愧疚稍減輕些,跪會兒也是無妨。
蘇沅很難設身處地的理解,林傳讀這種家族大過天的想法。
也很難認同,林慧娘的這種想法是對的。
在她看來,林明晰沒錯。
從頭至尾就不曾做錯。
他自然也無需愧疚自責。
可她也無法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站在清醒的製高點去指著誰做錯了。
說到底,做出選擇的都不是她本人。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自己應有的沉默。
大夫說林傳讀無大礙,可林傳讀卻昏迷到深夜才有了清醒的跡象。
林慧娘帶著跪著的林明晰和趕不走的蘇沅折騰了半響,才見林傳讀慢慢睜開了眼睛。
蘇沅見林傳讀眼中渾噩褪去後依舊清明。
忍不住在心裏悄悄的鬆了一口氣。
還好林傳讀沒事兒。
否則,林明晰這雙腿徹底是別想要了。
林慧娘見林傳讀終於醒了,大喜之下喜極而泣。
她扶著林傳讀坐了起來,喂了些溫水下去,見林傳讀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些,喉間添了些許哽咽。
“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我隻感覺這天都快塌了。”
林傳讀歉意的對著她笑了一下。
視線觸及跪著的林明晰時,眼底漸漸籠罩上了一層抹不開的霧氣。
“明晰,你為何而跪?”
林明晰跪了快一天一夜,脊背卻依舊挺得筆直。
他嘴唇動了動,卻沒言語。
林傳讀見狀無聲苦笑,嗓音中多了一絲厲色。
“你可知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