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世上沒有白受的委屈

陳哲被林明晰的話問得啞口無言,氣急之下竟然脫口而出一句:“你撒謊!”

“若不是拿給旁人看過修改,你怎會寫得出那般出彩的文章?!”

林明晰的神色看起來有些好笑,又帶著天之驕子特有的意氣驕傲。

他說:“你不可,並非代表我也不可。”

“陳哲兄,你別忘了,我們之間的課業水平向來不在同一水平,你資質愚鈍不可說,我可與你不同。”

“還有,我那文章若是拿給旁人看過,你以為那日在公堂之上,師長同窗為何不給我作證清白?”

林明晰似嘲似諷地說:“再者,若是真有人看過了,你以為當日被判了廷杖的人會是我,還是你?”

陳哲一張白淨的臉因為林明晰的話徹底成了調色盤。

青紫交替,還有惱羞成怒的怒意充斥。

他指著林明晰手指哆嗦了半響,最後卻奇異的冷靜了下來。

他神色不再像林明晰印象中的那般老實溫和,眉眼間甚至還帶上了些許難掩的桀驁戾氣。

“好啊,原來你竟是騙我的,可那又如何?”

陳哲像一個誌得意滿的最後贏家,咬牙說:“你自詡聰慧,被稱作天之驕子又如何?如今狼狽落榜的人不依舊是你?”

“我是比不上你,可我如今才是當朝的舉人老爺,而你什麽也不是。”

撕破了最後的臉皮,陳哲像個壓抑已久的賭徒般露出了殘忍又猙獰的笑。

“林明晰你再聰明又怎樣?你如今不過是個被打斷了腿的狼狽秀才,而我一舉衝天,注定是你從此以後高攀不起的人。”

林明晰因陳哲的話眼中升騰起了層層陰霾,最後連眼底都帶上了一抹猩紅。

他死死地咬著牙不讓自己失態,可陳哲還是因為他的情緒波動哈哈大笑了起來。

陳哲低聲說:“看在往日情誼的份上,我最後再奉勸你一句。”

“小心一些,別再得罪你得罪不起的人,否則下一次,可就不是打斷一條腿那麽簡單的事兒了。”

“是麽?”

“你再叭叭,信不信我現在能打斷你的兩條腿?”

原本應該在前邊的蘇沅拎著根光滑的鬆木棍子走了過來,嬌俏的小臉上滿滿當當的都是冰霜般的冷意。

她走路無尋常女子的嬌柔小步,大刀闊斧的拎著根棍子走過來時氣勢十足,恍惚讓人覺得自己是否在鬧市間碰上了來巡山的大王。

而她的驟然出聲,不光是林明晰愣了一下,就連沉浸在得意中的陳哲都是猛地一驚。

看清了來人是個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小姑娘,陳哲頓了頓就不屑的哼了一聲。

“你是誰?為何在此偷聽我們說話?”

蘇沅原本是在前頭看書的。

可林明晰半天沒動靜,她怕這個獨腿大俠出了岔子沒法跟林傳讀夫婦交待,就摸索著走了進來。

可剛進來她就聽到林明晰在與人說話,下意識的想退回去,卻因為林明晰口中的話震驚得忘了反應。

得知林明晰之所以落榜斷腿是受了眼前之人的陷害,蘇沅骨子裏藏著的那股子匪氣就壓製不住了。

她斜眼看著陳哲,輕聲冷笑。

“你算什麽東西?也配問我是誰?”

陳哲人品再不濟,平日裏接觸的也多是溫和的讀書人。

書讀得多了,說得好聽點就是注重儀態。

說得直白點,那就是帶著迂腐之氣,做什麽都講究個委婉周折,鮮少有人會直白的流露出自己的喜好厭惡。

陳哲大概也沒想到蘇沅是個嘴皮子不饒人的,愣了愣就板著臉說:“這位姑娘,我與你往日無怨今日無仇,你為何見麵就出口傷人?”

蘇沅被氣笑了,呦了一聲才說:“連姑奶奶是誰都不知道,就敢在這欺負我的人。”

“這位兄台,你眼睛鼻子裝反了,眼眶子裏的洞全都用來出氣如此目中無人?”

陳哲原本誌得意滿的臉立馬就綠了三分,指著蘇沅就說:“放肆!我乃是當朝的舉人老爺,你不過……”

蘇沅頓時冷了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直的盯著陳哲的臉,脫口就是一句:“放肆你三舅姥姥的二大爺!”

林明晰???

陳哲……

蘇沅初占上風半點不饒人。

她流裏流氣的拎著鬆木棍子圍著陳哲轉了兩圈,嘴裏嘖嘖了兩聲,冷笑道:“看著是人模狗樣的,可怎地就是不幹人事兒?”

“考上舉人就是高高在上光宗耀祖了?那我今日打了舉人老爺,是不是就能上你家墳頭敲鑼唱戲了?”

陳哲手都氣得抖了起來,指著蘇沅就說:“你!你膽敢對本老爺不敬!我……我……”

蘇沅不耐。

“你你你,你什麽你?”

“連話都說不利索還本老爺呢,你怕不是個笨老爺才對吧?”

蘇沅頓了頓,麵露譏諷。

“也是,連抄帶騙還隻能是個吊車尾的舉人,你這腦子說是不笨那也是無人敢信的,你也還算有幾分自知之明。”

蘇沅輕易不開嘴傷人。

可一旦她決定開火,那殺傷力絕對是空前的可怕。

不過三言兩語的功夫,陳哲就險些被她氣得暈了過去。

陳哲自詡是讀書人不與女子一般見識,指著蘇沅就狠狠地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我不與你個無知女子計較!”

陳哲自知不敵蘇沅嘴皮子利索,甩手就想走。

蘇沅手中成人手臂長的木棍猛地往他身前一橫,要笑不笑地說:“惹了人就想走,哥們兒你腳底抹油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些吧?”

林明晰斷腿一事蘇沅之前不知內情也就罷了。

可如今她既知道林明晰受了這麽大的委屈,她就不能讓這人囫圇個的走!

脫了褲子還想立牌坊,哪兒有這麽好的事兒?!

陳哲這會兒也反應過來蘇沅是來為林明晰出頭的。

他不理會蘇沅手中的木棍,扭頭對著似乎還沒回過神來的林明晰嘲諷地說:“林明晰,你真是越來越出息了。”

“如今竟還需個無知女子來為你出頭,你簡直……”

蘇沅不滿的打斷了他的話:“關你屁事。”

陳哲氣急:“你……”

“關我屁事。”

蘇沅再三打斷了陳哲的話,眼裏的寒意令人心驚。

她轉了轉手裏的木棍,淡淡地說:“開口就一股子羨慕嫉妒恨的酸味兒熏得人惡心,你家開醋坊的?”

陳哲氣得說不出話,蘇沅步步緊逼。

“前事究竟為何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可今日之事,我看得分明。”

“你先招惹在先,言語不敬在前,故而我也無需對你客氣。”

陳哲氣得渾身哆嗦。

“那你想如何?”

蘇沅用手裏的棍子點了點腳下的地,冷聲說:“跪下,給林明晰磕頭道歉。”

從古至今,讀書就沒有不苦的人。

林明晰開蒙早,有天分,不過三歲就進了學堂啟蒙。

別的小孩子在田間玩耍嬉鬧的時候,他在讀書。

別的孩子哭鬧不休的時候,他還在讀書。

林慧娘跟蘇沅說,若說讀書不苦是享福,她第一個不同意。

林明晰打小開蒙後,從未躲懶睡過一天懶覺。

也從未懈怠過一日功課書本。

他少年天才的光環,全是靠天不亮晨起深夜未眠的苦讀得來。

為盡快博取功名出人頭地,別人讀書用三分力,林明晰便用了十分狠勁。

林明晰起早貪黑沒日沒夜得來的辛苦,不是用來給貪得無厭之人鋪路榮華的捷徑!

蒙騙他的文章奪取他的功名,毀他的希望還來耀武揚威,這簡直是比殺人還來得更為過分的卑鄙行徑!

蘇沅用力敲了敲地麵,青石磚麵傳來一聲悶響,與她冷至極致的聲音相稱,恍若沉甸甸壓在人胸口的巨石。

“跪下,磕頭道歉!”

“你休想!”

陳哲尖銳的叫喊了起來:“你休想!我沒做錯什麽,絕不可能屈辱道歉!”

“你最好趕緊讓開莫要得寸進尺,否則就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陳哲激動之下甚至忘了自己的君子儀態,激動的想要揮舞著胳膊去推搡蘇沅。

林明晰怕蘇沅在陳哲手下吃了虧,趕緊壓製住心中震驚伸手去拉蘇沅。

“沅沅!”

“你住嘴!”

蘇沅避開了陳哲的手,扭頭對著林明晰說:“林明晰你給我聽好了,這世上沒有白受的委屈。”

“若是不幸被狗咬了一口,你可不必反過去咬狗一口,但是隻要你手中有棍子,你就得敲碎他的狗頭!”

林明晰心神大震之下,呐呐的看著蘇沅,茫然無話。

蘇沅以為他是軟弱,氣急了將他的拐杖往旁邊一扔,說:“給我邊兒待著去!”

“姐姐今兒就教你怎麽打狗!”

蘇沅當真是氣急了,看陳哲無悔改道歉之意還想跑,牙一咬拎著棍子就朝著陳哲衝了過去。

林明晰阻擋不及時,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陳哲背上挨了一棍子,噗通一聲就正麵摔到了地上。

陳哲吃痛之下毫無形象的大叫了起來,蘇沅卻是無所顧忌,手裏的棍子被她舞得虎虎生威,棍棍帶風落至實處。

雖不至於斷骨碎筋,可這實打實的棍子落在皮肉之上,也足以讓陳哲痛得爬不起來。

陳哲的尖叫實在擾人,外間來找書的人都紛紛湧了進來。

看到嬌小的蘇沅揮著根棍子將比自己高大許多的陳哲打得呼爹喊娘,不約而同的露出了驚悚的神情。

好好的,怎麽嬌弱美嬌娘突然成了打虎的武鬆如此彪悍?

那男子隻怕是今日休矣小命難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