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樹木不修何以參天

巨嬰這個詞匯是最近才興起的。

這個不是搞笑的網絡用語,而是特指一群人。

把啃老當作理所當然,心安理得拒絕長大的一群人。

他們的心理年齡甚至還停留在口欲期。

在某地,一位年將七十歲的老阿姨被一男子當街抱摔。

當老阿姨掙紮之際,又被男子將上衣蒙住頭部猛打。

直到有人看不下去上前製止之後,男子才揚長而去。

而暴打老阿姨的男子,是他的兒子,隻因討要錢財被拒,惱羞成怒大打出手。

一位七十八歲高領的阿婆,每日奔走酷熱的街頭。

隻為兒子找一份工作,不會上網又沒有人脈關係。

隻能用上街和人搭話的方式,她希望能碰到好心人,可以幫助兒子重新走上社會。

阿婆的老伴已經去世,而她的兒子在家啃老二十多年。

每日吃飯、睡覺、打遊戲,隻靠阿婆每月3000塊的退休金度日。

某位48歲的海歸博士,回國後不肯工作,靠老母親給的生活費苟活。

老母親已經82歲了,還患有尿毒症,苦勸兒子出去工作。

可他卻死活不肯,還大罵是母親毀了他的前途。

遠赴國外留學五年的二十五歲青年,對前來接機的母親連刺九刀。

致母親生命垂危。

而原因僅僅是母親不能滿足他的生活開銷,導致女友分手。

16歲便成為博士的高材生,是別人眼中的天才。

卻在畢業後強迫父母在京城給他買房,而父母無力承擔高額的房價。

他卻理直氣壯的說:“我是個博士生又有什麽用,我連一套房子都沒有,算什麽博士。”

隨後選擇割腕自殺,他留下了遺書。

自殺就是為了讓父母後悔一輩子,自責一輩子,能生不能養,沒資格做人父母。

現在的人,既要國外的那種自由,又要家裏人的寵愛。

可最後,不但沒有國外孩子的主動,更失去了神州孩子的孝道。

這一切到底都是誰的錯?

是養不教父之過嗎?但現在的社會又有幾個孩子會真正原因聽父母的呢?

古語有雲:樹木不修何以參天,人不修何以成才。

這裏說的修,不是單純的指父母的管教,更涵蓋了律法。

目無孝道者必目無王法,目無王法者必重刑裁之。

青允慢慢的走到了女孩的身邊,伸手將她拉了起來。

她撞破的是額頭,鮮血已經順著她的臉龐流了下來。

但比鮮血更讓人側目的,是她的眼淚,她是楊雪,阿根的女兒。

看著還想衝進去找楊龍的女孩,青允搖了搖頭。

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出了酒吧。

這樣的插曲沒什麽大不了,裏麵的人還在狂嗨著。

而對看熱鬧的人來說,還嫌結束的太早了點。

青允給柳青發了一條信息,開車帶著楊雪去到了一家門診。

她額頭上的傷口並不大,不需要縫合,包紮一下就可以了。

而在這個過程中,楊雪沒有說過一句話,隻是不停的抽泣著。

青允對阿根那對老實憨厚的夫妻印象非常好。

不僅是因為老鄉,也不僅是根嫂的米粉。

而是覺得他們單純、善良,和他們相處,不需要太多的防備。

很隨意,聊得來又相處的愉快,就這麽簡單。

“送你回家還是回學校?”

看著一聲不吭的楊雪,青允問道。

雖然他知道她不會選擇回家,因為她在酒吧裏對楊龍說的那些話,阿根夫婦應該是不知道。

但青允也好奇,在酒吧做服務員怎麽會讓她有這麽大的反應。

“我想喝酒,你陪我?。”

低頭坐在副駕駛上的楊雪突然抬起頭,一把擦掉臉上的眼淚,扁著嘴說道。

“小屁孩喝什麽酒啊。”

雖然嘴上說著,但他還是發動了車子。

在最近的一家超市,直接搬了兩箱啤酒和一些小吃。

人都是需要發泄的,隻是發泄的方式不一樣。

有的人吵架是發泄,有的是喝酒,也有人是哭泣。

隨心所欲這個詞,老道士是這麽解釋的。

心想則欲動,本能也。

有的人突然間想吃肉或者是某種蔬菜,這很有可能不是嘴饞,而身體的本能反應。

而楊雪的性格怎麽看,都不像是大大咧咧,哭過算過的那一類。

既然她想喝酒,那便讓她喝吧,反正有自己在。

看著點別出事就是了。

海邊。

也是和秦之瑤碰到假蠍子綁架的那個海邊。

從車上提下來一箱啤酒,扔到了沙灘上。

他率先打開了一罐,灌了一大口,便看向了遠處漆黑的海麵。

楊雪慢慢的走了過來,挨著他坐了下來,也打開了一罐啤酒,也靜靜的看著遠處。

人的心胸無論多麽寬廣,總有走到死胡同的時候。

但和大海的寬廣無垠相比,又顯得那樣的微不足道。

匯江納河,有容乃大。

它,總能讓你感覺自己的渺小。

又能讓你試著相信,一切都會過去。

再大的風浪,隻要能撐住,便能巍然不動,內心的大海比真的大海,還要寬廣無數倍。

連喝三罐之後,興許是喝酒真的能讓她放鬆。

也可能是眼前的大海讓她有所感悟,輕輕的開口說了起來。

像自述、像呢喃,但就是不像聊天。

“小時候,爸媽都在外麵打工,我和爺爺奶奶還有弟弟在鄉下老家,爺爺奶奶不喜歡我,因為我是女孩,他們說是賠錢貨,也不讓我上學,那個時候,家裏養了好幾頭豬,那是到了年底賣掉貼補家用的,我每天都要背著竹簍出去打野菜,回來還要剁碎,用鍋煮熟,然後喂豬,我沒有朋友,爺爺奶奶更不讓弟弟跟我玩,也不讓我出去,我心裏有好多話,所以我就和那幾頭豬訴說,它們很乖,會一直聽我說話,它們知道我很多秘密。”

她又開了一瓶啤酒,眼睛看著遠處。

“我把它們養大,養的白白胖胖,看著它們的樣子,我很有成就感,但我又不希望它們長大,因為長大之後,它們就會被賣掉,會被殺掉,我求過爺爺奶奶,能不能不要賣掉它們,換來的卻是一頓毒打。”

她停頓了一下,好像在整理思緒,隨後又繼續說道。

“八歲那年,學校裏的老師和村長來到我家,說我到了上學的年紀,必須接受教育,這是政策,不能違反,爺爺奶奶沒辦法之下,才同意我去上學,但早上必須起的更早,應為我還要打野菜、喂豬,我在學校裏認識了新朋友,課本裏書寫著外麵的世界,那讓我著迷,我向往走出大山,我想到外麵的世界看看,我還會喂豬,還會把它們養的白白胖胖,還會和它們說心裏話,它們再次被賣掉的時候,我還是會難過,但我不會說出來,也不會再去祈求。”

說到這裏,她狠狠的灌了一大口啤酒。

“弟弟比我小兩歲,從小就喜歡打架做壞事,但爺爺奶奶卻說這是男孩子淘氣,直到偷盜小賣部被當場抓到,爺爺奶奶去給人家下跪道歉,並答應賠償損失,可是對方已經報警了,最後,爺爺讓我去頂罪,他說弟弟是延續香火的關鍵,不能有事,而我隻是個賠錢貨,我被關了半個月,沒人來看過我。”

她的眼角又有眼淚流淌下來。

“上初中需要住校,那裏距離家裏有四十多裏山路,如果我走了,家裏的豬就沒人喂養了,所以爺爺奶奶不同意我再去上學了,這次村長來都沒用了,而且爺爺已經在張羅幫我找婆家了,那時候,我才十四歲,爸媽已經六年沒有回來過了,每次打電話回來,都是爺爺帶著弟弟去大隊部接的,給我寄回來的新衣服也被奶奶拿到集市上給弟弟換成了零食。”

說到這裏,她一口幹掉了瓶裏的啤酒,大顆大顆的眼淚流淌而出。

隻是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嗆的。

“十五歲那年初,我結婚了,嫁給了一個傻子,他們家是鎮上開肉鋪的,禮金是八千塊,鎮上的人都說,屠夫殺生太多,報應到他兒子身上了,還有人說,他家的傻兒子是個有福氣之人,因為他娶了一個好媳婦。”

說到這,楊雪仰天大笑。

笑的都快上不來氣了。

隻不過在她的眼角,那成串流下的眼淚卻是那樣的刺眼。

“一年,整整一年,我嫁過去一年,我還記得出嫁的那天,弟弟發瘋了一般的追打來接親的人,但他年齡太小,被爺爺他們死死的按在地上,我忘不了他在滿是灰塵的地上大喊‘姐姐別走’,他也對著按著他的爺爺說‘我恨你’,可一切都來不及了。”

說到這,她轉頭看向了青允。

青允有點不敢看的她的眼睛,那眼神太過哀傷和幽怨。

“年底的時候,爸媽回來了,爸爸素來孝順,凡事以爺爺為主,媽媽在家裏向來沒有任何地位,可這次媽媽卻發瘋了一般,和爺爺大吵一架,然後選擇了報警,我當時結婚還不滿十四周歲,屬於幼女的範疇,爺爺和殺豬的屠夫被抓了起來,我得救了,爸媽帶我和弟弟來到了江州,讓我上學,一切都變得好了起來,但這裏卻碎了。”

她指著自己心髒的部位說道。

“爸媽很辛苦,為的就是希望我和弟弟能有個好的生活,他們省吃儉用,把好的都給了我們,我知道他們是想彌補,彌補過去,可他們真的撐得很辛苦,爸爸的風濕很嚴重,媽媽的胃病隻能吃一些流食才不會痛的站不起身,我好擔心他們。”

她放下了手裏的酒瓶。

“弟弟還是那樣,學習不好,因為網癮,被強製戒除了好幾次,和人打架,有一次居然還動了刀子,被抓進去關了半年,出來之後,原來的學校不肯接收,爸媽又拿出全部的繼續給他捐了個旁聽生的名額,為了他,爸媽已經操碎了心,可是今天,我發現他居然碰毒啊,不但自己碰,還要幫人運,他這樣下去不但會毀了自己,更會毀了我們整個家。”

楊雪的聲音不大,在潮水起伏的海邊,聽起來還有點吃力。

但她的每一個字都像一記悶雷一樣砸在青允的內心深處。

怪不得阿根的臉上有著不符年齡的蒼老。

原來在他們家,發生這麽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楊雪選擇和自己說這些。

是發泄。

更是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