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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暑氣逐漸漫開來,廣玉蘭再次吐露濃鬱的芬芳,提前盛開的梔子花香愈來愈濃,常青樹也依然那麽鬱鬱青青墨綠蒼勁。
陽光明媚而充沛,積水空明一樣透過窗戶照射進來。
他們現在不再住在上海,不再住在錦華官邸,而是在這個叫瑞池的小鎮上。小洋房屋後的牽牛花開了,紫色或者玫紅色的蓓蕾妝點著如今樸素的生活。
轉眼間,已是十年倏忽打馬而去。
十年的漫長時光裏,歲月又寫下了許多新的故事。
十年裏,日本人借口“七七”盧溝橋事變打了過來,在中國這片遼闊而堅韌的土地上燒殺搶掠胡作非為。這場仗一打,中國、日本兩相隔,也讓沈清澤和楚幽芷生生十年都斷了聯係!
十年裏,沈清瑜最終被尋回,然而他卻做了漢奸!其實也不意外,連至親的人都能背叛,何況在他看來無關痛癢的家國!沈廣鴻知曉後氣急敗壞,發狠誓絕無這個兒子。但沈清瑜終於也不曾能夠看到日本最後的結局,或許,這是他應得的。
十年裏,沈廣鴻作為軍長當仁不讓地掛帥上戰場,然而不料卻傳來“沈將軍在前線為國捐軀”的噩耗!沈太太幾乎流光了所有的眼淚,恨不得立刻追隨丈夫而去。緊接著沈清澤也身受重傷,右腿的小腿全部被截肢,從此隻能用義肢。沈太太再受打擊之後死活都不肯讓兒子再受苦送命,於是,舉家搬離了上海,搬到了瑞池。
再加上何雲山和史苡惠這對後來結成的夫妻,他們共同在瑞池生活,開了一間錢莊和一家藥鋪子,平平淡淡卻真真切切。
素心輕輕摸了摸自己仍舊平坦的小腹,臉上揚起一絲溫暖的笑意。那分明,是一種母性的光輝。
那一天,洋車疾馳而去,帶著她一路顛簸到了雙梅。她正在獨自暗垂淚,那些曾經同清泯一起的歡樂往事,是不是從此真的隻能夠成為過去了的時光。
但下一秒,她徹徹底底地愣住了——
車門被人從外頭打開,她望著外頭的那個人,眼淚肆無忌憚地噴湧而出,洶湧地模糊了整張臉。她拚命地揩糊住視線的眼淚,無奈眼淚卻越開越洶湧,讓她愈加看不清車窗外的那個人。她害怕、徹骨地怕,怕這隻是自己的幻覺。
但是一瞬間,她被他緊緊地抱了出來。
一個如此溫暖的懷抱,如此熟悉的懷抱,一個,她如此貪戀、絲毫不願意同任何人分享的懷抱!
溫暖的手指撫上她的頰,輕柔地揩去她滿臉的淚,然而她卻“哇”地一聲徹底大哭起來,仿佛想將自己整個人都埋進他懷裏,一點都不想移開。
她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慢慢地,一點一滴地,溫暖了她的腦後,她的全身,她的整個心房。
後來,在搬到瑞池之後,他們領養了兩個孩子。
五歲大的哥哥帶著三歲半的妹妹在街頭孤苦流浪,那天她正好同清泯一起外出買些生活用品,撞見了衣衫襤褸的兄妹倆。哥哥撿起地上已然發黴長毛的饅頭,在身上用力擦了擦,掰成兩半,將大的那一份遞給妹妹:“妹,吃吧!”
心酸的場景令她和他都看不下去了。
於是,他們領養了這兩個孩子。這是上天的賜予,是上天賜給他們的孩子。
原本以為就是這樣了,誰也不曾料到,春意愈來愈濃的時候素心卻漸漸嗜睡起來,總是想要吃東西卻全身都乏力。
她隻當是春困,卻料後來竟越來越嚴重。素心記得當時婆婆的目光是欣喜又帶著一點點困惑的。請鎮上的大夫看過之後,大夫的賀喜卻令她和大家都愣住了——
良久,沈清泯才從震驚中緩過來,臉上是狂喜的歡樂,握著她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素心,你忘了麽,當年那位醫生說的是‘很難再懷孕’,但並非絕對不能……你記得嗎?記得嗎素心?”
她居然有喜了。
她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是的,有喜了。
她和他的孩子,她終於再次擁有了。
素心從窗邊轉過身,趿著舒服柔軟的平底拖鞋。
一轉身,便看見了門邊立著的那個男子,溫和的眉目,眼角眉梢都是溫柔的笑意,就那樣專注地望著她。
素心微微笑了笑,輕輕歪過頭看著他。
沈清泯走了過來,執起她的手關切道:“今日感覺可好?”
素心點點頭,笑逐顏開。
沈清泯拂了拂素心耳鬢的發,和聲道:“走吧,都在等我們用膳呢。”
素心望著他,一如當年初遇時。
她想起他曾經寫給她的一句話,他說,這一輩子,都會這樣。
他說,素年執卿手,兩心永不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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