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

回到家,正巧撞見素心和沈清泯,兩人穿戴整齊似是要出門。沈清澤喚了聲:“大哥,大嫂,出去麽?”沈清泯點點頭,應道:“離晚膳還有段時間,見沒什麽事就和素心一起出去轉轉。”

沈清澤一邊脫下外套一邊道:“如此便莫遲疑,外頭怡人得很。”剛走了兩步又回過身,“大嫂,芷兒她,在家麽?”素心也回過頭:“在樓上呢,好久都沒下來過。”她頓了一頓,似乎有些猶豫,但最終開口,道:“三弟……幽芷她,好像心情不太好……”

沈清澤聞言立即頓住腳步:“怎麽了?”

素心搖搖頭:“我也隻是感覺。中午和我出去時還好端端的,回來之後我一直忙東忙西也不曾注意,早一個鍾頭前我上樓去找她就似乎有些奇怪了,悶不吭聲,恍恍惚惚也不知在想什麽。”

沈清澤定了定,頷首道:“知道了。”

他大步上樓,靠近臥房時卻放輕了腳步,生怕驚醒了仍在睡夢中的她。然而輕輕推開門,臥房裏卻是空無一人。沈清澤愣了愣,也來不及將外套掛好,隨手往床上一扔,轉身便向旁的房間找。他找了好幾個房間,都不見人影,最後,在他的藏書室裏發現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趴在書桌上,似是睡著了。

沈清澤輕輕笑了笑,愈加放輕腳步,慢慢走近。

挽著的髻發有些鬆開了,蓬蓬軟軟的,鵝黃色的發箍也有點移位。她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很是好看。因為是在家裏,幽芷隨隨意意穿了一件白底碎花的棉布旗袍,趿著一雙竹麵藍布的拖鞋。

他在書桌旁站了一會兒,就這麽凝視著她的睡顏。她睡覺的時候總是毫無防備,呼吸輕輕的,像個嬰兒一樣。

他突然想起什麽,俯身彎下腰,輕輕抬起她正枕著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圈住。他剛想將她抱起來,眼角忽然瞥到書桌上的一張紙。許是因為被她在胳膊下壓了些時候,白紙的右下角已經折了好幾道印子。

白紙上隻寫著一首詩,字跡有些潦草淩亂,但是他認得,這是她的筆跡,潦草但不減清秀的筆跡。

沈清澤一目十行地掃視完這首詩,分明是《古詩十九首》中的第一首。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麵安可期!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反。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

他反複咀嚼著這首詩,眸光慢慢黯了下來。

他心裏自然是有些不舒坦的。分明她和他之間的一切都是那麽美好光明,她卻忽然寫下這麽一首悲戚的詩,究竟是隨手而為,還是心有所感呢?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

君是誰?

她與誰別離?

又和誰相去天涯?

他的神色複雜,陰晴不定,臉色些微沉了下去。

沈清澤剛欲回神,卻感到臂膀間有輕微的觸動。他轉過頭,不知什麽時候,幽芷已經醒了。她睜著那雙烏黑圓亮的眸子望著他,不說話。

他早在回頭的瞬間就隱去了先前微霽的神情,恢複了平日裏對她獨有的溫和眉目。沈清澤輕聲道:“醒了?剛準備抱你回臥房,仔細著涼。”

幽芷仍舊那樣睇著他,仍舊圈在他臂彎,仍舊不說話。

他怔了一瞬,但隻是一瞬,隨即就揚眉道:“怎麽,我臉上寫著大字麽?”

她過了一會兒才收回目光,垂下眼瞼,輕輕巧巧地移離他的臂彎,低聲說道:“你今天……怎麽回來得這樣早?”

沈清澤當然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眼底眸光沉了沉,但仍然微揚嘴角道:“如何,不歡迎?”

幽芷卻沒有回答,隻是默默站起身,平視著前頭。

她方欲邁出腳步,然而手腕倏地被緊緊握住。太大的力道令她上身不由微微向前衝,恰好撞進了他的胸膛。

幽芷抬頭,問道:“你今天喝過喝酒?”

沈清澤眼底此刻已經寫上了不悅,沉聲道:“是又怎樣,喝酒不合你意了?”

她欲言又止,最後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手腕:“你放開我。”

幾乎是立即,他的答案傳來:“不放。”

幽芷愣了一刹,隨即使勁地甩著手臂想要掙脫。到底抵不過他的力道,她最終隻得放棄,猛地抬起頭,蹙眉問道:“你究竟想做什麽?”

“我正想問你究竟想做什麽。”沈清澤眼神銳利,“回來得早又不稱你意,你今天到底是怎麽了,如此反常?”

她抿唇,不語。

一直以來,她對他都是笑吟吟的,溫柔的,從來不曾同今天這樣。但縱使萬般不悅,沈清澤仍舊放平緩了語氣問道:“你……今天有什麽煩心事麽?說來聽聽,或許可以幫到你。”

她到底沒有多少城府,竟脫口而出:“我不想和你說話,你也幫不了我!”語罷,才發覺自己剛才說了什麽,心下一驚,果然看見沈清澤的麵色愈漸鐵青。

含著金匙出生的沈清澤是怎樣的人物,除了沈廣鴻,幾時有人這樣待過他。他的呼吸聲漸次粗重起來,聯想起之前看到的那首詩,沈清澤的眸色終於還是全部陰霾了下來。他上前一步攥住幽芷的手腕,轉而卻帶著薄怒一笑,語氣雖輕,在幽芷聽來卻極責備:“不想和我說話?你竟道不想和我說話!你這樣的淡漠疏遠究竟是為哪般?!”

左右是握得太痛,她吃痛地悶哼:“痛……痛!你放手!”

沈清澤卻仿佛置若罔聞:“不想和我說話……難道我今天哪裏讓你不如意了麽?” 雙眼如獵鷹般緊緊盯著她,聲音漸大:“你說啊!說啊!”

這樣的疾聲厲色令她的眼底慢慢浮出一層薄薄的水霧,仰起頭直視向他,卻仍然倔強地緊閉著唇。

他最終失去了耐性,聲色俱厲道:“什麽都不說,隻道不想和我說話!上回也是這樣,這樣悶著你自己不覺得無趣麽!莫非是我虧欠了你什麽,幸得我竟然還為了你家的……”意識到自己差點失言,他猝然停口。原本是想在她生辰那天將這個喜訊告知幽芷,並將楚卓良托自己保管的那份屬於她的廠子地契親手交給她作為她的生日禮物。那麽現在,到底還要不要保守這個秘密?

目光中陰晴不定了幾秒,他最後還是不曾說下去,而是指著桌上那張塗寫著潦草字體的紙道:“那麽,這首詩又是怎麽回事?‘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好一個‘各在天一涯’,你如何解釋?”

她的眼前已經完全模糊了,她看不清他的臉,隻聽見他滿含怒氣的質問。

她在心底苦笑,如何解釋,如何去解釋。

緊緊握住她手腕的手似乎僵了僵,突然間,沈清澤猛地甩開她的手臂。在她還未曾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用力地摔門而去。

巨大的“砰”響令她一驚。

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刹那間糊了滿臉,肆無忌憚。

分明是溫熱的淚,卻是冰冰涼地蠶嗜。

手腕上那道紅印子火辣辣地疼著,她遲遲疑疑地想靠近,卻不敢觸碰,生怕覆蓋掉仿佛還殘留著的他的溫度。

她緩緩蹲下來,慢慢將頭埋到雙臂間,隻看到雙肩不住地**。起初她拚命想壓抑,到底還是忍不住,哭出聲來。

破碎地、低悶地、小獸一般地哭出聲來。

他從來沒有像方才那樣凶過她,他對她一直都是縱容的,寵愛的,溫和的,以至於她竟忘了真實的他是什麽模樣。

莫大的委屈憋悶在胸口。可是她曉得,最酸澀的並不是委屈。

她其實多麽想問,他中午到底去了哪裏,和誰在一起,那個令他傍車門而笑的女子,到底是誰。那張報紙上的照片,以及今天下午她收到的匿名照片中的曖昧,到底是真還是假。

可是她不敢。

雖然他曾經對她說過,叫她不要相信旁的蜚短流長,說過他會一直愛她。然而那一日陸曼和陌生女子的對話也同樣一直縈繞在她耳畔,混合著她的親眼所見以及那些亦真亦假的“實據”,她的心實在太亂太慌,根本已經超出了她能夠接受的範圍、超出了她一直以來平淡單純的生活!

她害怕他的回答,害怕他的謊言,或是害怕他的不以為意會將她瞬間打入冰窖。

她從來不曾如現在這樣恨自己,恨自己的怯懦。除了鴕鳥一般躲避哭泣,她還能做什麽。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或許很漫長,也或許很短暫。

幽芷隻曉得,腿早就麻木了,麻木得似乎已經沒有感覺。整個人都是混混沌沌的,後腦更是一陣頭重腳輕的眩暈,隨時會昏倒一般。

她已經全然沒有力氣了,隻能默默地流淚,淺促地抽泣。

良久,才遲鈍地感到,有一陣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自己頸間。

沈清澤再次推門而入時,看見的便是這般情景。她背著窗,不再高懸的陽光透進來,仿佛是為她鑲了一層鍍金絨邊。

他在她跟前蹲下來,歎了口氣,慢慢抱住了仍在抽泣的她。

他揉揉她的發,歎息道:“又哭鼻子,怎麽總像個小孩子……”

她起先略微僵住了,隨即就似要掙開他的臂膀。但她的掙紮那樣輕微,幾乎隻是幾秒就再也不動了。也不知何時,她的一隻小手悄悄地捉住了他的衣襟子,捉得那樣緊那樣牢,仿似隻要稍稍鬆開一點,他就會消失一樣。

沈清澤縱是原先有再大的怒氣此刻也已經煙消雲散,隻道好氣又好笑。他用下巴磨蹭著她頭頂的發,幽幽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本想帶你出去散散心,你若是再哭,回頭端著一雙兔子眼我可不理你。”

話音方落,果真湊效。

時間就這樣緩緩地流淌,也不知又過了多久,待幽芷的呼吸已經完全平緩下來時,沈清澤終於再次出聲,輕輕捧起她的下巴,略帶歉意地歎息道:“芷兒,方才是我不對,是我……語氣不好,我,我給你賠不是。”

她怔忪,紅彤彤的眸子還泛著水光凝在他的黑瞳上。

“好了,現在你能告訴我到底怎麽了嗎?”

靜默了很久卻依舊沒有聽到她的回應,沈清澤英眉斂起,欲怒未發,忍了很久,終究化作了一句感歎:“果真,還是對你沒法子。”站起身,無奈地將幽芷也扶著站起來,曉得不指望幽芷能說些什麽了,眼光一瞥,卻忽然發現那張寫著《行行重行行》的紙下麵似乎還有張報紙。剛才幽芷的胳膊壓著了看不到,現在終於露出了右下半角。

有種預感,這張報紙同幽芷的反常有著直接的關聯。沈清澤一把將它抽出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占了大幅版麵的照片——暮色燈光下一男一女的背影。

沈清澤雙眉緊蹙,起初神色凝重,片刻後卻微微笑起來:“是因為這張照片麽?”他說得簡略,但她懂得他的意思。

幽芷不曾想到沈清澤竟會發現這張報紙,一時間心跳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等待他下麵的話——

“這些捕風捉影的混話你也信?”他似笑非笑,搖頭無奈,“現在的記者可真厲害,白的能寫成黑的,真是子虛烏有!”沈清澤再次擁住幽芷的肩頭,烏絲如黛,雙眼明珠炫華,此刻卻仍帶著不確定和試探瞅著他。“芷兒,你要曉得,我們的生活不可能永遠隻有你和我兩個人,必定會有許許多多的紛擾和亦真亦假。從前,你的生活太過純淨,雖說我也希望自己可以一直保護你不受侵染,但你不可能一輩子都活在象牙塔中。若是你有什麽疑惑大可直截了當地來問我,你曉得我是斷然不會拒絕你的。藏著掖著,我怎會知曉?為什麽,你不能多給我、也多給自己一些信心呢?”

他說了這麽久的一席話,不知道她究竟聽進去了幾分。似乎是聽到“子虛烏有”這四個字的時候眼中一亮,後頭卻又不明了了。

其實,她最想曉得的是那個女子是誰、同他又是什麽關係。但到底,她不曾問出口。

半晌,幽芷咬咬唇,雙手十指勾在一起,眼中像是在笑,楚熙雲月般的淺笑終於再次浮現,然而眉宇間卻又仿佛還帶著輕愁。

幾場陣雨過後,夏天似乎是真的到來了,悶得沒有一絲風,迎麵而來的全是嗆呼吸的團團熱氣,窒在胸口無法順暢。岸邊的垂柳耷拉著綠絲絛,清晨唱鬧得極歡的蟬兒此刻似乎也悶得喘不過氣,聽不到半點鳴叫了。

卻是好幾日不見的金廣進,從黃包車上下來,隨手塞給車夫幾張現洋票子便往前走,看上去似是極為心急火燎。他鮮少地套著一件土黃色長袍,頭發像是自早上起來就不曾打理一般,橫七豎八。背後早已是濕漉漉的一大片,從頸子開始便將衣服緊緊沾粘在身上,然而他竟一點也不在意,隻顧著埋頭趕路。

細細一看才發覺,昔日賊眉鼠眼的一張臉,今天竟成了一隻幹癟的苦瓜。

拐了幾個彎,金廣進在一幢洋房前頓住了腳步。

似乎是這才有功夫打理自己,他伸手揩了揩額前腦門上的汗水,隨手向長袍上一抹,低頭頓了一秒後便再次急衝衝地向前趕。

從側邊的彎坡上去,不出所料地在門口被攔住。

站在門口的男子橫眉喝道:“哪兒來的啊?回去回去!穿成這樣,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隨隨便便能來的麽!”

金廣進早有準備,忙點頭哈腰打著笑臉,從公文包裏掏出一包煙,遞上一支並隨即奉上打火機幫忙點上。

門口男子接過煙,金廣進“啪”地湊近打火機燃上火,眉眼都快要笑到一處去了:“來,來,抽根煙。”那男子深抿一口,悠悠吐出青霧,態度也稍稍軟了下來:“怎麽,來找人啊?”

金廣進忙點頭道:“是是是,陸曼是在這兒拍戲吧?”男子一挑眼,端著手中的煙瞥一眼慢條斯理道:“陸曼?”金廣進自然是明白人,見這架勢曉得是有望了,從裏袋掏出一張支據,上頭赫然蓋著章,悄悄塞進男子懷裏,滿臉堆笑道:“小小薄禮,不成敬意,還望笑納……”那男子微微展開支據的一角瞅了瞅裏頭的數目,立即舒展眉目,一邊將它揣進裏袋一邊笑笑道:“等著啊,我去幫你瞧瞧!”金廣進作揖道:“多謝多謝。”

不消一會兒,陸曼從裏頭緩步踱出來。因為拍戲的緣故,臉上抹了過多的胭脂,兩頰都紅彤彤的,嘴唇上更是豔麗得緊。她點著一支煙,身上尤穿著拍戲的錦緞子旗袍,高昂著頭,露出一大段光滑無瑕的頸子。

這次的陸曼,可不同於上回見金廣進的陸曼。她頷首吸一口煙,優雅地吐出煙圈,黛眉輕揚,斜睨一眼站在她下方的金廣進,又收回視線平望前方,彈彈煙灰輕飄道:“原來是金先生啊……什麽風,竟把您給吹來了?”陸曼自從住進藤堂川井家中後變得愈加雍容,若是不了解的人乍一看,真真以為是社交上流的哪位貴夫人。

相比陸曼的漫不經心,金廣進似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一個跨步上前,用力一把握住陸曼的手腕疾聲嘶啞道:“陸曼,陸曼……陸小姐,你、你可要救救我啊……”

陸曼被他瞬間的架勢和手腕上的用力嚇了一跳,尖聲一叫慌忙後退,瞪圓眼蹭鼻子道:“金廣進,你做什麽!”

金廣進此時的聲音中甚至帶有一絲啞啞的哭腔,低聲嘶道:“陸曼,我可是相信你的啊……可你,可你怎麽竟就讓藤堂川井將楚家的兩廠子拱手不要了呢……我這可如何同老大交差啊……慘、慘哪!”

陸曼怔了一瞬,簡直不敢置信,猛地湊近又驚又疑急躁道:“你說什麽?什麽楚家廠子拱手不要了……你說什麽再說一次!”

金廣進卻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嗬……你居然還不曉得,難怪如此神定氣爽……我們,我們都讓藤堂川井這隻賊狐狸給騙了!”

有如晴天霹靂一般,陸曼徹底凍結住了,手中的煙不知何時早已掉落到地上,原先高貴的笑容也是如何都笑不出來了。她嘴唇微微顫抖,緊緊瞪著金廣進,咬牙切齒道:“你說……你說楚家廠子,到底還是讓沈清澤奪回去了?”

金廣進點點頭,兀自喃喃道:“我也真是癡人做夢,居然把寶壓在一個女人身上……傻,傻,傻啊!”

此刻,什麽拍戲什麽形象氣質早已拋之腦後,陸曼隻覺得胸中全是怒火全是悲切,下一秒已經下意識地大邁步伐往下奔,她要去找藤堂川井問個究竟問個明白!即使穿的是高跟鞋,磨破油皮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所有的一切,根本無法同她心裏的被欺騙、被告知失敗的疼痛欲裂相提並論!

也許是迎麵撲打的風太厲害,她漸漸覺得眼睛睜不開了,那嗆人的感覺直向上湧,湧得她雙眼酸痛。她右手死死揪住襟口,就這麽不顧一切地在街上跑。

眼前是模糊的,看不清路,但是不礙,她記得,記得他家的方向。

然而——

她自以為的籌碼呢?她想要的沈清澤呢?她想要的……庇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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