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為誰風露立中宵

也不知道是她們其中一人幹的呢?還是兩人合謀?長星也不過略一思忖,就將這事放下了,倒不是她心性豁達到任人欺辱也不還手,隻是目前的情況,她不做什麽,孫真人都不會放過她,即便是她找到真凶,以自己的能力那又能如何?

不是不介意,而是介意了又能改變什麽?

還不如忍一時,保全自己要緊,日子還長,不必爭朝夕。

想到此,長星利落地收拾一下,出門直奔紫霞城中的蜜香樓。

蜜香樓是紫霞城有名的茶樓,當然這茶樓可不是凡間那種看戲聽書的茶館,是專門針對修士開放,裏麵隻售賣含有靈氣的各色茶點、酒水,樓內低調奢華又處處透著清雅,長星剛入內,就見小二滿臉堆笑地迎上來:“這位仙子,是品茶還是等人?樓上有雅間。”

長星本就為了兌現當初對冰焰的承諾,並不想多停留,道:“一隻烤靈鹿,一壺楓露靈茶。”

小二點頭笑道:“仙子真是懂行,一來就要的招牌!”

“不過是幫長輩跑腿罷了!”長星笑著敷衍。

小二笑著應了,將長星讓至一旁的桌邊,倒了一杯茶,道:“烤靈鹿還需一段時間,仙子請喝茶稍等!”

眼見小二要退下,長星突然又道:“來雙份的吧。”

小二眉眼靈活,口齒伶俐地道:“仙子是要兩隻烤靈鹿,兩壺楓露靈茶?”

“嗯。”長星淡淡應了一聲,既然要買,那就給白喻也買一份,剛才已暗中和冰焰神識溝通過了,阿呆是不吃這些東西的。

此刻店內生意尚可,臨窗零散坐著幾桌,長星一眼掃過就知道都是煉氣修士,正喝著靈茶高談闊論。

長星便背對著他們坐了,端起杯子慢慢啜著茶,這蜜香樓真是大方,連這免費的茶水裏都蘊含這一絲淡淡的靈氣。

隻聽聲後論道的聲音停了,又傳來嘁嘁喳喳的議論聲,無非是哪個女修長得美,那個女修身段好......長星聽著暗自搖頭,世間男子,不管是普通人還是修真者、年老抑或年少,對異性的喜好標準都一樣:貌美、膚白、細腰、大長腿......

“我這還有鬼麵羅刹的記影符,你們看不看?”

“記影符不是都被明性真君收了麽,你從哪來的?”

“是啊是啊。”

“當時不少人早就把記影符收起來了,明性真君收走的隻是一部分!”

“啊?劉師兄有眼福了啊!你別說,那鬼麵羅刹也就是臉上一道疤不怎麽美,那身段可真是......嘖嘖嘖......沒的說!”

“就是,就是。”

長星聽到這裏,突然意識到,這些人口中的鬼麵羅刹或許說的就是她!

雖然早就料到,那事必定會影響自己名聲,可這樣被人當做玩物褻瀆,心中又羞又怒,竟鑽了牛角尖。

冰焰在她體內,最能感受到她的情緒,此刻突然感受到她心緒起伏,丹田內的靈力如狂風暴雨一般洶湧波動,急忙問道:“姐姐,你怎麽啦?”

半晌不見長星回答,丹田內的氣浪卻越來越澎湃,冰焰張嘴吐出一絲冰冷火焰,將這氣浪覆蓋,片刻,長星丹田內就結了一層寒冰。

長星自修煉以來,就少有瓶頸,這裏麵雖有紫玉佩的功勞,但與她平時心思單純也有關係,剛才驀然聽到他人侮辱,羞怒交加之下,竟隱隱走火入魔,要不是冰焰出手,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長星對丹田內的冰焰神識傳音:“冰焰,這次多謝你!”

冰焰也長長出了一口氣,道:“姐姐,你沒事可就太好了!剛才嚇死我了!”

身後那桌人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長星自責:竟然為旁人一兩句言語刺激就喪失心智,差點走火入魔,剛才若是有人加害,哪怕是個普通凡人都可以致自己於死地!

長星狠狠握緊雙拳,修真,修的是心,那日的事,雖說一直告誡自己不要在意,可今日看來,自己果然還是很在意的,幸好今日爆發出來,若進了天意境再顯露出來......長星不禁一身冷汗!

怪不得今日走在路上總有弟子麵色古怪的看著自己,長星歎口氣,摸了摸臉頰上的疤,以前覺著挺好,如今看來倒有些雞肋了。

正好小二送了烤靈鹿和楓露靈茶上來,長星一掃收進儲物袋,痛快的付了賬,直奔前麵‘多寶閣’而去,她決定去買一塊能隔絕神識的麵紗遮一遮,長星自認養氣功夫還不到家,做不到無視。

好在這種隔絕神識的麵紗,很常見。畢竟漂亮女修要用它來增加自己的神秘感,麵容平凡的則需要它來提升自己的魅力。

隨便挑了一塊繡有蓮花紋樣的麵紗,帶到臉上,長星才覺得心安定下來,這種麵紗看著和俗世的繡品很像,可功效卻很顯著,即便對方用神識探查,也穿不透麵紗,更看不到她的臉。

出了‘多寶閣’,長星又采購了些生活必需品,隨便找了個書攤,將新出的各式各樣的話本子都買了一本,書攤老板利索的打了個包袱,笑的見牙不見眼的:“仙子,都給您包好了!一共五十八塊下品靈石!”長星付了賬,將包袱隨手丟進儲物袋。

白喻這家夥膽小又懶惰,自己一旦閉關,除了睡就是吃,其餘時間全靠看話本子打發,這一包袱夠他看半年的了。

回到紫霞門,進入房間,長星開啟陣法,冰焰一溜煙的從丹田竄了出來,笑道:“姐姐,快給我嚐嚐烤靈鹿!”

長星看他急的口水直流,取出一份烤靈鹿和楓露靈茶遞給他,又取出一大包糖果點心來,道:“都是你的,自己收好,不過要吃東西就出來,不可以在丹田裏吃!”

“嗯,嗯。”冰焰賣力的點著頭,兩個小揪揪一上一下的晃動,長星不禁微笑。

又打開靈獸環,將白喻喚出來,把另一份取出來給他。

白喻眼睛一亮,眼中金光一閃,笑道:“哎呦,算你有心啦,總算是想起給我買蜜香樓的烤靈鹿了......”

話還未說完,就看到一邊的冰焰正在大快朵頤,眼睛一耷拉,咕噥道:“我說呢?搞了半天,我是個順帶的啊......”

“有的吃,就不錯了,再叨叨,這份也不給你了!”長星威脅。

“我說什麽了我,不就是誇冰焰弟弟有口福嘛!”

長星懶得搭理他,將包袱扔給他,囑咐道:“我要修煉了,靈獸環沒有關閉,進出隨你,隻是別打擾我,還有阿呆你要多看顧些。”

“放心,你隻管放心!”白喻笑的開懷:“我就說嘛,我家長星最有愛了。”

長星這才盤膝坐在榻上,在玄冰洞時,她就已進階煉氣十層,之後那大半年時間都一心一意修煉,有冰焰的幫助,修煉更快,如今若全力以赴的話,半年再進一小階也不是不可能,即便是稍有些不足,服用幾粒冰魂也差不多了。

長星默念口訣,進入了修煉當中,這半年還是要全力提升修為,如果能提升至煉氣十一層,進了天意境也多一份保障。

天邊劃過一道遁光,藍色的拖尾在夜空中顯得異常清晰,顧承天周身被藍色靈光覆蓋著,全力向紫霞門趕去。

他俊美的容顏淡漠依舊,隻不過往日淡然的眼神中竟露出一絲微微的希冀,天意境還有三個月就開啟了,他本打算臨近開啟再回,可是想到今次天意境開放與往時不大一樣,想著自己兩個徒兒,還是要提前教導一二。再者,這將近三年的時光,他已看清楚自己的心,也想明白要如何對待,既已清楚明白,那就無需再避。

至紫霞門時,已是次日黃昏時候,顧承天看著巍峨壯觀的紫霞門,退去那份**,此刻竟生出一份近鄉情怯的感覺,站立良久,才將自己的身份令牌拋出去,山門前一道看不見的天幕“嗡”發出一道閃光,顧承天一步踏入山門。

守山門的弟子早就看到是顧真人回來了,隻是顧真人站了半天,不見動作,他們心中納悶,卻不敢出聲詢問,此刻看他進來,急忙上前迎接,顧承天淡淡一點頭,算是回應,沿著山道上望不見盡頭的台階,一步一步慢慢往上走。

眾守門弟子麵麵相覷。

顧承天沿山路走了一陣,此時金烏西沉,山間光線暗沉,卻更顯得清幽無比,卻聽得似乎有幾個男弟子聚在一起討論什麽:

“嘖嘖,看這身段,真是曼妙!”

“真是!這身段,找遍整個修真界也找不到幾個......”

顧承天微微蹙眉,繼續前行,修真界並不忌諱男女雙修,男弟子私下討論美貌女修也是常有的事。

“嘖!這身段是真的好,可就是臉,若沒有那道疤就好了!”

“是啊,要不怎麽叫鬼麵羅刹呢!”

顧承天突然頓住,倏忽不見了身影。

幾個男修正縮在房間內放記影符,他們幾個資質一般,道心不堅,最喜歡對女修評頭論足,今日剛巧新弄來幾張記影符,裏麵是幾個美貌女修的日常行止,正談論的歡暢,沒想到一股巨大的威壓傳來,幾個人“噗通”“噗通”從椅子上跌落下來,還不待看清楚來人,隻覺識海劇震,昏死過去。

顧承天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其中一幅畫麵,一個女子發髻散亂,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從屋內衝了出來,跌落在蓮池中,半晌蓮池毫無動靜,緊接著一個上身半裸的男修追了出來,女子從水中一躍而起,一柄彎刀旋轉著割向那男修的脖頸,彎刀被打落......

這應該是將幾個記影符的內容,重新拚湊在一張記影符中的,那女子悲憤的麵容,還有她仰起頭時滑下的那滴淚,顧承天一揮衣袖,將那些記影符毀成了齏粉,他覺得心要碎了,仿佛不能呼吸一般,顧承天按住胸口,緩緩蹲下,低低喚道:“長星!”

話音未落人已化作遁光消失不見。

顧承天幾乎是跌跌撞撞的回到攬月峰明水居,直衝進許安的房間,許安正覺明水居陣法似有波動,剛要起身出去查看,卻見師尊立在當地,急忙上前要行禮,顧承天卻直直問道:“長星如何了?”

許安見自家師尊麵色蒼白,神情緊張,一時竟未反應過來,隻當是顧承天受了重傷,急忙扶住他:“師尊!你如何了?弟子去叫清揚師伯!”

顧承天一把拉住許安,“秀春峰的孟長星如何了?”

許安這下才反應過來,顧不上心中的驚訝,急忙將事情經過,及處理情況訴說一遍,最後又道:“她三個多月前就從玄冰洞出來了,隻出去了一日,就在房間閉關了。”

顧承天聽到長星無事,心才放下來,心氣一鬆,隻覺得頭暈目眩,許安急忙上前,要扶住他,誰料顧承天已是一個晃身,化作遁光不見了。

孟長鳳正好在院中看到顧承天回了明水居,急忙收拾一下就出來拜見,卻見顧承天去了許安處。

顧承天因為心急,連隔音結界也未布,所以,孟長鳳連神識都不用,就聽了一耳朵——竟是因為孟長星,他才那樣亂了分寸!

看著顧承天急匆匆消失在天邊,孟長鳳隻覺得全身如墜冰窟,片刻,心中又騰起一團火,要將她,連同這天地一起焚燒殆盡!

顧承天一氣飛至秀春峰半空,一眼找到長星的房間,隻見那房屋周身籠著一層霧氣一般,看不清裏麵。

陣法開啟,想必她是在裏麵的吧?顧承天心裏既害怕又渴望,糾結良久,突然抬起雙手,手中法訣一掐,指尖靈光一閃,抹過雙目。

那層薄霧如輕紗一般,漸漸揭開,他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兒,她正盤膝坐在榻上,閉目運功,窗外的月光映照在她身上,勾勒出美好的側影。

長星清淺的呼吸如同近在咫尺,顧承天的心一下快似一下的跳了起來,他從未做過如此無禮又小人的事,可即便這麽做會在道心上留下隱患,他也做的義無反顧,此刻他要確認她是好好的,好好地活著。

顧承天立在半空,仿佛要在這天地間站成永恒一般,久久注視著下方,目光暖如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