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你還有左手啊

煙蒂已經徹底熄滅了,沒了猩紅,沒了煙霧。

長廊上隻剩下了薑漫雪一個人,她垂著頭靠著牆,脊背微彎,略微淩亂的發絲遮住了自己的全部容顏。

良久後,她似是腳麻了,身形一個趔趄,她連忙用手撐住牆壁,一步一步緩緩挪到了前方。

餐桌上,焗蝸牛正冒著香氣,傅清野正一手用鉗子夾著蝸牛,一手用雙齒叉取出蝸牛肉,一旁的酒水已經變成了白葡萄酒,勃艮第夏布利產區的白葡萄酒,配勃艮第蝸牛正好。

薑漫雪沉默的坐下,機械般的夾起了麵前的蝦。

“冷了,別吃了。”傅清野忽然開口道。

薑漫雪搖搖頭,輕聲回話道:“沒事的,冷了也很好吃。”

傅清野既不勸慰也不多話,隻是伸手將她麵前的蝦仁端走,“胃不好,別吃了。”

薑漫雪抬眼看了傅清野一眼,抿唇不語。

事實上,她現在對於傅清野的話語真的一點也不詫異了,既然他能調查她,那自然也能知道關於她的一切。

傅清野讓人重新上了一份蝦。

“不用了。”薑漫雪拒絕著,“我喝點湯就行了。”

傅清野對她的話語充耳不聞,一邊夾著蝸牛肉,一邊道:“你又不吃蝸牛。”

薑漫雪默然了,她確實不喜歡吃蝸牛。

源自於小時候興高采烈的捉了一隻蝸牛回家,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活的蝸牛,開心到無以言表,晚上甚至放到自己的枕頭邊看著入睡。

結果……

蝸牛被自己壓死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那叫一個慘不忍睹,足足哭了半小時。

她對那隻被壓死的蝸牛耿耿於懷,甚至充滿了愧疚,以至於以後看到的每一隻蝸牛她都想要道一聲歉,更別說吃了……

根本不可能吃!

許是想起了這段有趣的往事,薑漫雪心情放鬆了不少。

再次上來的蝦,依舊是傅清野剝得殼,她本想動手自己剝,但傅清野輕飄飄一句話堵了回來,“不是才洗了手嗎?”

蝦的味道太好了,美食給人的幸福感能夠讓人暫時忘卻所有的不愉快。

一頓飯總算吃出了一些滋味,少了一些鬱卒。

上甜點的時候,傅清野放下了手中的餐具,他不喜甜,隻看著薑漫雪吃。

甜點是一道歐培拉,用通俗一點的話語解釋就是夾加咖啡糖漿和巧克力爽的杏仁奶油蛋糕。

薑漫雪嗜甜,牛奶要給一點糖,紅豆小粥也要給一點糖,凡是能嚐到甜味兒的她都會給一點,這是她從小的習慣,長大了也改不了了。

成年後改不了的原因,大抵是因為生活太苦了,隻能在這些地方找到一點甜味兒了。

小蛋糕的擺盤很精致,精致到薑漫雪都不忍心用勺子舀下第一口。

傅清野被她那小心翼翼的樣子給逗笑了,他不是誇張的大笑,而是眼底浸潤出的笑意,有些親昵的感覺,“快吃吧,快兩點了,吃完我得去公司。”

“哦……”薑漫雪這才舀下第一口,入口即化,不是那種黏膩的奶油,而是甜度剛好的,絲滑口感。

薑漫雪頓時開心的眼睛都要眯起來了。

正在這開心的時刻,傅清野忽然開口問道:“你的畫,畫得怎麽樣了?”

‘咕咚’……

薑漫雪吞下了一口蛋糕,眼眸圓圓,有些呆,“什麽?”

“陽台上的畫架,你不是在畫嗎?畫得怎麽樣了?”傅清野的言語很溫柔,有種讓人無比安心的平靜。

薑漫雪垂下了眼眸,頓覺嘴裏的甜味兒淡了不少。

傅清野繼續說道:“不是說那幅向日葵是你畫得嗎?你總要再畫一幅才能證明的。”

薑漫雪沉默了半晌,仿佛心裏在權衡,在掙紮……

最終,她還是抬起眼,看著傅清野認真道:“畫不了了,我不能再畫畫了。”

這是她第一次對其他人主動說出這件事。

主動承認了自己,再也不能畫畫,再也拿不起畫筆了。

“為什麽?”傅清野反問的語調也很平靜,仿佛對薑漫雪的話語一點都不感到驚詫。

薑漫雪放下了手中的小勺子,唇畔蔓延出一絲苦澀的笑意,言語間也頗有一些自嘲。

“右手受了傷,不適合拿畫筆了。”

“是嗎?”傅清野微微擰起了眉,“什麽叫不適合拿畫筆了?”

薑漫雪將自己的右手抬了起來,手指纖長,瑩白如玉,“這隻手,看著很正常,可以拿筷子,可以拿刀叉,就是不能拿畫筆了。”

“畫畫不僅需要長時間堅持的毅力,還需要手指精準的力道控製,而我現在……兩者都沒有了。”她動了動手指,玻璃窗外的陽光也在她的指間翻飛,很是靈動的模樣。

傅清野忽然伸手捉住了薑漫雪的手指,像是捕獵手一般,猛然捕捉到了一隻翻飛的蝴蝶。

那一瞬間的震**讓薑漫雪整個人都怔住了。

入手是忽如其來的熱度,就這麽津貼著她的手指。

傅清野的手掌很大,似乎能一下包住她的手掌一般,掌心的熱度讓薑漫雪都有些怔然。

明明傅清野整個人都是很冷厲的模樣,可是手掌溫度卻是意外的灼熱,不是想象中的冰涼觸覺。

薑漫雪想抽回自己的手指,傅清野卻不鬆開,還微微使勁握得越發緊了。

他聲音很低沉,帶著一種別樣的**,“為什麽這麽說?為什麽要說自己兩者都沒有了?”

薑漫雪抽不回來自己的手指,隻能漲紅著一張臉,硬著頭皮回道:“受過傷有後遺症,不能長時間捏畫筆,隻要超過十分鍾,就會**,就會痛。”

她說著便輕笑了一聲,自嘲無比道:“痛起來連條線都畫不直,還能畫什麽?”

一幅畫的基礎就是線條,她連線條都不能畫了,更何況是一整幅畫呢。

傅清野點點頭,“哦,這樣啊……”

他鬆開了手掌,放開薑漫雪右手的同時也讓薑漫雪鬆了一口氣。

還沒等她將這個口氣吐出來,傅清野忽然就執起了她的左手,緩緩拉到了自己的麵前。

他的動作很慢,有一種小心翼翼的溫和,薑漫雪情不自禁的就屏住了呼吸。

隻見他微微低頭,薄唇輕輕在她的左手手背上映下了一吻,虔誠無比。

他說:“薑漫雪,你還有左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