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何長易

寧瑞成將腰間的長蕭往別人懷中一扔,胸有成竹地對傅思瀅道:“思瀅你放心,我一定會把表妹救回來!”

音落,“噗通”,一頭紮入湖中。

傅思瀅裝似驚慌緊張地坐在船邊緊盯著寧瑞成救人,實則目光冰涼,恨不得這二人立刻雙雙溺死!

一個是騙她毀她的白蛇精,一個是摧殘芸芷的畜生,傅思瀅真想一把搶過船夫手中的竹竿,將這兩個豬狗不如的東西拍沉湖底。

寧瑞成奮力遊到衛蘭靈的身邊,將衛蘭靈托住。衛蘭靈死死抱在寧瑞成的身上,像一棵水草般將寧瑞成纏繞。

如此緊密的相擁,自然會讓寧瑞成感受到柔軟玲瓏的女子身線。隻是眼下實在不是心思**漾的好時候,寧瑞成抱住衛蘭靈,拚盡全力向船遊去。

渾身濕透的衛蘭靈被眾人拉上船後,驚得渾身顫抖,還不忘記回頭關心自己的救命恩人。

“寧世子,您快上來!”

衛蘭靈向船下伸出柔若無骨的手。寧瑞成嫌衛蘭靈體弱無力,但又不便拒絕衛蘭靈的好意,於是就一手拉住衛蘭靈,一手拉住同伴,像一隻烏龜般被拉上船。

二人都成了落湯雞,很狼狽。衛蘭靈感恩戴德地向寧瑞成行禮,哭得梨花帶雨:“多謝世子,蘭靈願以身相許來報答世子的救命大恩!”

一語出,四座驚。尤其是寧瑞成,驚得連姿態不再風流倜儻都不顧了。

他一開始就是擔心惹上這種事情,才不願意下水救人,若不是傅思瀅可憐相求,憑他的身份,哪裏會親自下水去救一個相貌平平的女子。

“不不不,不必不必!”寧瑞成果斷拒絕,“是你表姐開口求了本世子,你要謝,還是謝你表姐為好。”

衛蘭靈有些心急:“表姐要謝,寧世子也得謝!”

眼看寧瑞成要生出惱色,傅思瀅笑著開口道:“報恩之事以後再說,你們倆還是快快登岸更換衣衫才行。”

有了傅思瀅解圍,寧瑞成急急讚同,匆匆告別。

“思瀅,你今日可是欠下我一個大恩情,日後我再討還!”

傅思瀅懶懶點頭。

眼看寧瑞成離去,衛蘭靈忍不住上前要追:“寧世……”

傅思瀅一下將衛蘭靈死死拉住,恨鐵不成鋼般地訓道:“還要不要臉麵,沒一點矜持!”

衛蘭靈一驚,怯怯轉身看向傅思瀅:“表姐,我……”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有了這份恩情,往後總會有報恩的機會,你現在的表現真是孟浪!”

被傅思瀅如此一罵,衛蘭靈隻能強壓心思。自從來到傅家,她實在是吃夠了寄人籬下的苦頭,所以才會如此心急地想要重攀高枝,導致一時犯下急躁的錯誤。

“行了,看你這一身狼狽的,登岸回府。”

衛蘭靈一低頭,見自己的衣衫全部都貼在身上,將身形勾勒得一覽無餘,後知後覺方才被那群公子少爺看了個完全,頓時大感羞恥。

更為羞恥的是,船上的姑娘們並沒有披風等物可以給衛蘭靈包住身體,所以衛蘭靈從登岸到走向馬車,一直得注意遮掩身形,以免被旁人再看到。

察覺衛蘭靈的難堪,傅思瀅淺淺地勾起嘴角。

“寧世子難般自持風度的人,肯下水狼狽地救你,可見對你的觀感不錯。日後再見他,你可千萬不能再像方才那樣不顧矜持、沒有分寸。”

衛蘭靈連聲道是。心中對於傅思瀅說寧世子對她觀感不錯,難免生出暗喜和期待。

登上馬車時,傅思瀅低聲對衛蘭靈道:“今天做得不錯,日後你若是能攀上寧世子這根高枝,我傅家還得多依仗你呢。”

衛蘭靈趕忙道“不敢”。

傅思瀅輕笑:“風水輪流轉,有什麽不敢的。”

看衛蘭靈忐忑地垂下頭,她淺笑著登上馬車。

她也就是借著衛蘭靈人生地不熟的,才敢肆意誆騙。其實,寧瑞成在這天子腳下,也就是算個臭蟲!一個紈絝子弟,平日裏拈花惹草、為非作歹,旁人奈他不何,因為他也就是敢欺負欺負平民百姓。若要和宗室或世家的真正貴子相比,寧瑞成連給他們提鞋都不配。

不過,這種垃圾配衛蘭靈倒是綽綽有餘,還算是衛蘭靈祖上積福呢!

回傅府的路上,傅思瀅中途下車:“芸芷,你和蘭靈二人先回府。我和晴音去給蘭靈新買幾身衣裳和驅寒的藥。”

衛蘭靈頓時有些受寵若驚:“表姐,不用了,天氣熱,落個水沒什麽。我家中還有衣服,不用置辦!”她實在是對傅思瀅送衣服怕了。

聞言,傅思瀅笑得溫和可親,抬手在衛蘭靈的手背上拍拍:“又不是什麽麻煩事,你也不用妄自菲薄。若不是我摔倒,怎會牽連你落水,表姐總得補償你才行。”

知道落水真正原因的衛蘭靈喃喃應是,並不敢借機拿喬:“多、多謝表姐。”

“嗬嗬,無妨,去吧。”

目送馬車離去後,傅思瀅便打發晴音去衣鋪給衛蘭靈買身款式不錯的衣裳。

“奴婢之後去哪家藥鋪尋您呢?”晴音問。

傅思瀅搖頭:“不用,我買藥自然比你快,咱們分頭回府。”

晴音有些擔憂:“上次您獨自出府,就遭了慕王的難,奴婢不放心您一個人。”

一聽晴音提起慕王,一瞬間,傅思瀅耍弄衛蘭靈的好心情全部飛走。

“我不會那麽倒黴的!”她氣惱地揮手,轉身離去,“走了。”

“大小姐!”

傅思瀅越想越氣,因為漠蒼嵐,她吃了多少苦!不僅是受傷,還要應付外人的嘲笑和奚落,身心俱疲。按她有仇必報的性子,當然得報回來。可要怎樣報仇,她還真是出手無策。

作為皇上推行新政的一把利劍,慕王執掌生殺大權,成為懸在無數世家頭上的亡命刀,她父親尚且都要驚懼慕王的權勢,又何況她。

但要采用活生生等慕王病死的法子,豈不是顯得她太窩囊?

傅思瀅滿腹心事地接連走入多家藥鋪,在每家藥鋪各買一兩味藥,慢慢將所有需要的藥材買齊。

回府的路上,從一家酒樓前經過,偶遇一群乞丐等候在旁。

想及上次前去土地廟的目的,傅思瀅上前,招喚店小二出來,給店小二扔了一塊碎銀。

“給這些可憐人上些好酒好菜,讓他們飽吃一頓。”

店小二和乞丐們霎時驚訝,好在傅思瀅並沒有強求乞丐進入酒樓,所以店小二在請示掌櫃後,也就接下了這樁生意。

乞丐們頓時紛紛跪倒在傅思瀅的麵前,千恩萬謝。

“謝小姐賞飯,小姐善有善報、福壽綿延!”

傅思瀅淺笑著擺擺手,道:“我也是有所圖罷了。誰能給我抓幾隻虱子跳蚤?”

乞丐們一聽,趕忙各自在身上翻找。

這時,從酒樓後門所在的小巷裏走出幾個乞丐。這幾個乞丐每人的手中都端著兩個大破碗,碗裏裝著滿滿的剩飯剩菜,顯然是才得到酒樓後廚的施舍。

端著剩飯菜的乞丐剛要招呼同伴來吃,未料想被同伴著急忙慌地要求在身上抓跳蚤。

“抓什麽跳蚤?”

“這位大小姐花錢讓店家給咱們準備好酒好菜,作為交換,隻需要咱們湊一小兜子的跳蚤虱子!”

一聽有這好事,乞丐們紛紛不顧饑餓,開始在身上抓跳蚤虱子。隻除了一人。

傅思瀅正在一旁百無聊賴地等著,忽而聽有乞丐叫喊道:“何長易,你快別顧著吃了,先抓跳蚤!”

霎時間,傅思瀅如遭雷擊,腦中一片空白。倏地立即轉頭,死死盯向在場唯一一個光顧著埋頭苦吃而不抓跳蚤的乞丐。

她看不見那人的麵目,隻能瞧見他一頭雞窩似的亂發。即使如此,她也眼眶微擴,瞳孔緊縮,發直的目光漸漸透出血色。

傅思瀅雙手緊攥成拳,呼吸不由得急促如抖篩。半晌,她道:“何長易?好名字,如何長居易。”

聽到傅思瀅的話,埋頭苦吃的何長易驚訝抬頭,看到傅思瀅時,目光閃過一絲驚豔。

“小姐說得不錯,在下父母取名的確是此意。”

一張髒汙而削瘦的臉映入傅思瀅的眼中。如此陌生,僅有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能令她感到些許的熟悉。

他毫無形象姿態、動作粗魯,與她所認識的何長易完全是兩個人。

一時間,傅思瀅忽視了周圍的一切,眼中隻有麵前蓬頭垢麵的何長易。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何長易曾經當過乞丐!

以討要酒樓的剩飯剩菜過活,衣衫襤褸、滿身髒汙,他是如此得狼狽、如此得低賤!

何長易的可憐並不能讓傅思瀅感到爽快,反而令她更為痛恨與羞恥。

這就是她前世愛了一生、讓她付出了一切的男人!他何止是出身草莽,完全就是一塊爛泥!

怪不得他那般有野心和膽量想要登天。原來是出身於微末,所以才心比天高;原來是一無所有,所以才敢用一切去謀得潑天富貴!

不過就是這樣的男人,她竟然傻得甘願委身,還充當墊腳石,最後落得個家毀人亡的下場!

傅思瀅因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恥,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