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還活著

宋涼臣嗤笑一聲:“你管她作甚,有疤就有疤了,反正也是個醜八怪。”

寧淳兒瞪大了眼,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世子妃很好看啊,除去臉上那一道疤,姿色比溫姐姐還美上七分呢!”

溫爾雅一怔,微微有些不悅:“淳兒妹妹真是什麽人都能拿來同我比。”

那寡婦竟然會比她好看七分?開什麽玩笑,這寧淳兒真是一貫地討人厭,在世子爺麵前說這個,不是貶低她身份麽?

“行了,我已經吩咐了,柴房裏隻關世子妃一人,除了看守的兩個婆子,其餘的人都不得靠近,淳兒也別瞎操心了。”宋涼臣擺手道:“各自回去吧,今晚我去書房看書。”

溫爾雅抿唇,退後兩步行禮,於氏也跟著起身行禮,恭敬地退了下去。隻有寧淳兒留在屋子裏多問了一句:“爺,世子妃挺好的,您為什麽不喜歡她啊?”

宋涼臣冷著臉道:“這還用問麽?若不是她,現在就不會是這副局麵!”

這拆散鴛鴦之仇,若是不報,何以對得起心月苦等他五年?

寧淳兒歪了歪腦袋:“可是,您確定錯了嫁的事情,就一定是世子妃做的麽?”

宋涼臣:“……”

他不能百分百確定,卻也能確定百分之七十!現在他和心月都那麽痛苦,總不能放了她一個人逍遙度日,就算沒有證據,但是這府裏是他最大,誰能奈他何?

寧淳兒看他臉色不太好,縮了縮脖子,行了禮就飛快地退了出去。

世子爺就是這樣,總是任性妄為,府裏也沒人能管得了他,他說什麽,那就是什麽吧。隻是可憐世子妃剛進門就被關在柴房,底下那些個趨炎附勢的下人,還不知道要如何嚼舌根呢。

夜色漸濃,沈美景撿了柴房裏的柴,擺弄著鋪成了三尺來高的架子,又鋪了兩層幹稻草,最後將下人給她拿來的被子毯子給鋪上去。

睡哪兒不是睡啊?在許家都睡了半年的柴房了,這世子府的柴房好歹寬敞幹淨,也沒什麽蛇蟲鼠蟻。牆上還有窗戶,打開就有一陣陣清涼的風吹進來,不熱也不涼。

撿了粗壯一點的木頭樁子,立在一邊當掛衣裳的,沈美景脫了外袍就躺進了被窩。

累了一天了,她隻想好好睡一覺。

“…美景,美景。”

有誰在喚她,一聲聲的,溫柔極了。沈美景翻了個身,嘟囔兩句,那人就輕笑著來捏她的鼻子:“小懶蟲,怎麽這般能睡?”

“子衿?”迷迷糊糊睜開眼,待看清了眼前的男人,她震驚地坐了起來:“你……”

怎麽會在這裏!

許子衿依舊穿著他最愛的黎色青煙袍,滿眼心疼地看著她:“怎麽傷著了?”

美景傻傻地望著他,伸手去碰他的臉,鼻子一酸,差點就落了淚:“你還活著啊,我傷著了,你還會來看我。”

“傻瓜。”許子衿輕輕伸手將她抱在懷裏:“我一直陪著你的,一直都在。”

喉嚨一哽,美景趴在他肩膀上就忍不住亂蹭,像小孩子似的,一邊蹭一邊嗚咽:“騙子,你說陪我,又怎麽會到我嫁給別人了才出來?你不難過嗎?我嫁給別人了啊!”

許子衿伸手抱緊了她,修長的手指節節泛白:“抱歉,是我的錯,讓你受盡了苦難。”

“是你的錯嗎?”美景抬頭,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他們都說是我克死你的。”

“你怎麽會克死我?”許子衿輕笑,又捏了捏她的鼻子:“能娶你為妻,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至於生死,全在命數裏,與你無關。”

是這樣嗎?美景扁扁嘴:“你總是哄我。”

許子衿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我愛你。”

心裏一顫,跟著一疼,渾身都抽搐了起來。美景剛想張口回一聲我也愛你,還沒能說出來,眼前的濃霧卻像是突然散開了,整個人醒了過來。

睜開眼,陽光已經從窗口灑了進來,天亮了。

呆呆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四周,美景伸手擦幹自己臉上的淚,深吸了一口氣。

“世子妃可醒了?”

“不知道,在裏頭關著呢,反正也不用送吃送喝,她睡一整天也沒人過問。”

門外的兩個婆子百無聊賴地坐在台階上,姓羅的那個嘴碎,忍不住就嘀嘀咕咕地道:“咱們府裏上下都傳開了,說裏頭關著的這位可厲害了,克死父母,又克死上一個丈夫。嫁來給燕王爺做續弦還不滿意,非將自己和那江氏換了個位,嘖嘖,你說這心腸是有多惡毒啊?”

“你仔細她聽見了。”姓張的這個道:“再怎麽說,現在也是世子妃呢。”

“怕什麽,餓她個三天,命都會沒了,還世子妃呢?”羅婆子哼笑道:“我瞧著世子爺就沒把她放在心上,這懲罰就是奔著死去的。三天之後要是沒能餓死渴死,世子爺指不定還得怪咱們呢。”

“說得也是,那你可別一時同情,給她送吃的啊。”

“你才是呢,可別被賄賂了,給她買了東西去才好。”

“這怎麽可能,關進去的時候,世子可是連一個釵子都沒給她剩下,拿美色賄賂嗎?老婆子我可不接受!”

兩個婆子說說笑笑,美景在裏頭聽得清清楚楚。宋涼臣想讓她就這麽死了?那也太小瞧她了啊!

“兩位。”門外響起了錦衣的聲音:“這烈日炎炎的,也沒個乘涼的地方,不如過來用些西瓜?”

兩個婆子抬頭,看著錦衣,知道這是上房裏專門伺候貴人的丫鬟,便都笑道:“錦衣姑娘有心了,但是世子爺吩咐了,咱們要在這裏寸步不離的。”

“這房門上還掛著鎖呢,你們還怕人跑了不成?”錦衣道:“還是說兩位覺得這瓜薄了,不配入口?”

“姑娘哪裏的話。”羅婆子笑著,轉頭打量了四周一番,確定無人,才拉著張婆子跟著錦衣走去院子門口。

這邊剛走,那頭玉食就踩著石頭翻了牆進去,湊到柴房的窗戶旁邊輕輕敲了敲。

沈美景反應極快地湊了過去,一伸手,剛好就接著了玉食丟進來的小包袱。

一句話沒說,玉食踩著原路就走了。

沈美景拿著包袱打開,裏頭有三包幹糧、三個水囊、一個小荷包,旁邊還有一張紙條。

“主子恕罪,家規森嚴,莫敢犯之,隻能寄食與水,並打賭輸的一兩零一銅,望主子保重。”

按規矩來說,錦衣和玉食是專門伺候世子妃的丫鬟,不代表是專門伺候她沈美景的丫鬟,因為世子妃很可能會換人,但是這兩個接受了良好培養的丫鬟不會換。

她現在是處於落難的狀態,世子妃的位子看起來就是坐不穩的,錦衣和玉食完全沒必要冒著被世子發現的危險來給她送東西的。

然而她們還是來了。

沈美景捏著小荷包,打開水壺喝了一口水,決定把這份恩情記下了。

外頭的婆子吃完瓜回來,忍不住打開門看了看她。

“這……”羅婆子看著屋子裏被擺得整整齊齊的柴火,以及旁邊鋪好的床,有些傻眼。

美景早就將包袱藏在了鋪床的木柴中間,微笑著看著她們道:“可是有什麽事情?”

“沒什麽。”張婆子擺擺手,她是不待見寡婦的,總覺得不吉利。不過這世子妃倒是有點奇特,竟然還有心情收拾柴房,甚至將細軟的稻草都理好放在一邊,這是要幹什麽?

四處看了一眼,沒發現藏著什麽東西,兩個婆子就退了出去。

沈美景哼著小曲兒,開始了她的吃飽肚子計劃。幹糧能保證她不死,但是絕對不是能吃飽的東西,她還得想想其他辦法。

主院裏,宋涼臣滿身戾氣地靠在床頭,有丫鬟進來給他更衣,都嚇得腿直抖。

“主子怎麽了?”臨風忍不住問了一句。

宋涼臣黑著臉沒說話,他總不能說昨天晚上一晚上沒睡好,全夢見沈美景了吧?那女人是下了什麽魔咒,竟然能折騰他一個晚上!夢裏還不停地問他是不是要殺她,是不是要殺她。

擺明了就是讓她不能活,才能平息他的怒火,這有什麽好問的,就是要她死!

醒來還覺得心情糟糕極了,看什麽都不順眼。雖然他知道三天不一定能餓死一個人,但是竟然也沒聽江心月的話多加罰她。不知道是因為她泡的茶太好喝,還是因為彈的琴太動聽,他竟然覺得有點可惜。

真是不能原諒自己,分明說好要護著江心月一輩子,結果讓她毀了半生不說,還不能果斷地殺了害她的人。

他給自己找了理由,畢竟沈美景是許家的人,剛嫁過來就死了,父王那裏不好交代,要死也得緩緩,找個合適的借口來敷衍,才能順理成章地送她上路。

這樣想了幾遍,他的臉色也好看了一些,更衣之後召了人來問:“柴房那邊怎麽樣了?那女人有沒有哭鬧?”

“回世子爺,沒有。”羅婆子道:“世子妃很安靜,甚至還收拾了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