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審問

寶絡戳了戳她的腦袋,笑罵道:“淨想著偷懶,還光明正大地說出來,看我不告訴春羽讓她整治你們去。”

那小宮女氣勢才下去了,囁嚅地道:“姑姑,咱們也有累的時候……”

“我知道。”寶絡見她認錯,語氣也緩和了,掏心窩子地說,“這宮裏主子們不容易,奴才們更不容易,你們幾個小小年紀就離開父母進宮學伺候人的,更不容易。但姑姑與你們說句實話,在萬壽宮伺候,已經比別處好許多了,可知足些罷。那芷郡主是個外命婦,長此以往下去,不必你們說,太後她老人家也會覺得常常進宮不妥了。”

年輕的小宮女都還是孩子心性,聽寶絡這麽說簡直高興壞了,又是端茶遞水又是敲肩捶背,寶絡笑眯眯地道:“別這麽討好著我,看著都討嫌,去把茶壺幫我接滿,太後待會兒怕是就得要茶吃了。”

寶絡果然是伺候在太後身邊的人,雖然時間不如春羽多,卻也能把太後的心思知曉一二。此刻在延福殿內,太後正和衛芷吟敘話,笑著問道:“你常往這邊來陪哀家,家裏公公婆婆也不吃味?”

芷吟悠悠地笑,極是孝順的模樣,“太後說得這是哪裏話,芷吟是太後的孫女,父王和母妃回去了,自然該代他們盡孝於太後膝下。公公婆婆還誇讚孫女懂孝道呢。慕家都是忠良,懷風為皇上在前朝辦事,芷吟沒什麽本事,隻好用心侍奉太後了。”

“這是你的孝心,也是你的好處,隻是,”皇太後忽然話鋒一轉,說起了董玉棠,“哀家聽聞你與董德媛走得很近,隻要進宮就必去她的明月閣,怎麽你們有許多話要說嗎?”

衛芷吟被嚇了一跳,這事她從來沒和太後提起,雖然她也沒想過能瞞過太後的眼睛,但為什麽太後早不提晚不提,非要等出了孟念雲小產的事後再提起這麽一遭。

芷吟定了定心神,勉強保持正常的笑容道:“孫女與董德媛一見如故,是以多去了幾回明月閣,太後既然提點了,孫女以後便再不去了。”

皇太後微微一笑,和氣地道:“哀家也不是這個意思,隻是你身為外臣之妻,最好不要與後宮之人多來往,現在宮裏的孩子們都小尚沒什麽毛病,若是以後大了,麻煩是非就來了。”

芷吟暗中咬了咬嘴唇,她幾乎就要以為明月閣裏都是太後的耳目,“是,孫女謹記太後您的教誨,以後再不會做這樣不知進退的事了。”

太後拉過她的手,慈祥地笑說:“哀家知道你是有孝心的好孩子,隻是公婆也是該孝敬的呀。慕家忠心為國,哀家把最疼愛的孫女給他們,便是安撫忠良之意。你作為我大順的郡主,亦要做出上敬公婆,下教子孫的榜樣。你別怪哀家把你往萬壽宮外推,哀家盼著你與慕家和和睦睦,盼著慕將軍慕夫人待你如親生子女。”

芷吟心裏如擂鼓一般,麵上卻安然微笑,“這宮裏隻有太後會教導孫女這樣的話,芷吟受用不盡。先時是孫女荒唐了,因太後您有大智慧,孫女便想在您身邊多待一會兒。以後一定也會用心侍奉公婆,還請您以後看見孫女有什麽做的不對了,也指點一二,孫女當真是感激不盡。”

太後把她攬在懷裏,溫言道:“這是自然,在哀家心裏,你與明豔與敏恪都是一樣的。你比她們長上幾歲,已經是懂事的年紀,服侍哀家也很稱心。哀家疼你都還來不及呢,隻是你嫁人了,夫君也是個知道疼人的,也該過過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衛芷吟羞赧地把臉藏在太後肩旁應著聲,但連春羽都感覺到了,氣氛已經有所變化了。

從萬壽宮出來,芷吟才感到背上已經濕了一片,約莫都是冷汗。好在還未入夏,芷吟沒有早早換下春衣,從外麵看不出來。

被宮人引著才走到甘泉宮,忽然前邊兒來了一個宮女,行過禮後道:“芷郡主,奴婢奉了我家小主之命,特來請郡主過去敘一敘話。”

衛芷吟愣了愣,一旁的宮人小聲解釋說:“這位是錦繡宮西配殿的梳月姑娘。”

錦繡宮西配殿,芷吟心裏轉了轉,才明白過來,眼前的這個人,是傅青梔派來的。

她有些膽怯,畢竟剛剛皇太後才敲打過她。然而她衛芷吟堂堂郡主,怎麽能在傅青梔的宮人麵前顯出退卻之意。她當即昂了昂頭,淡淡地問:“不知你家小主找我何事?”

梳月不卑不亢,一把聲音十分好聽,“奴婢也不知道,奴婢隻是來傳小主的話。自然,郡主若是不願去,小主也不勉強。”

芷吟的臉僵了一僵,青梔這樣可有可無的態度使得她做出的高姿態有些可笑,當下不得不說:“既然小主相邀,作為晚輩,沒有不去的道理。梳月你帶個路吧。”

梳月又斂衽福了福,這才轉身帶著衛芷吟往錦繡宮走。

錦繡宮在皇宮的東邊,到了下午這會兒,已經顯出清涼的感覺。芷吟被帶到西配殿內,怡芳很快地上了茶,是地道的竹葉青,蒸騰著絲絲縷縷的霧氣。因殿內沒放熏香,不一會兒就縈繞著竹葉青的清香。芷吟在萬壽宮憋悶了那麽久,到了這裏,反倒神清氣爽了些許。

不多時,青梔蓮步輕緩,在西配殿升坐。衛芷吟不得不起身行禮,麵帶笑容地道:“臣婦見過瑾容華。容華小主萬福。”

青梔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禮,“郡主請坐,我也是閑來無事,想起來一樁趣事,聽聞郡主從太後那裏出來了,就著人請了郡主來說一說。”

衛芷吟坐回原先的位置,這才能好好打量一下青梔,這個她夫君心裏的女子。眼前的人兒生著一雙大氣的鳳眼,十分明媚。後宮裏董玉棠也是鳳眼,但眼角卻向上挑,顯得沒有傅青梔穩重。她身著一件鴨卵青的宮裝長裙,上麵以彩絲繡著蝶戲水仙,那樣淡極了的青綠色,卻襯得她的臉龐愈發瑩白如玉。鬢邊沒什麽首飾妝點,唯有一隻珊瑚素簪壓在如雲發鬢之上,彰顯著她的身份。

衛芷吟本來帶著防備之心,此刻卻有些氣餒,這樣傾國傾城的女子,別說慕懷風,隻要她願意,天底下哪個男人不為她而傾倒。

青梔見她有些怔怔,反而和氣地笑道:“竹葉青不合郡主口味麽?”

芷吟這才回過神來,又豎起了防備的牆,不管怎麽說,這個人勾走了慕懷風的心,她就該全力地與之作對。芷吟輕輕喝了一口茶,才道:“小主這裏的都是好東西,臣婦很喜歡。”

青梔也不說話,隻是微笑,過了好一會兒,衛芷吟有些坐不住了,便出聲問:“不知小主邀我過來,是為了什麽事?”

青梔這才開口,說出來的卻是石破天驚的話,“邀郡主過來,不為別的,隻想問一問郡主,孟才人衣衫上的東西,你是究竟怎麽弄上去的?”

衛芷吟從沒見過這樣直截了當的審問,手上一緊,幾乎就要把竹葉青灑出來,她強自鎮定,勉力笑著說:“小主在說什麽話?臣婦怎麽有些聽不懂?”

青梔仍舊是笑得溫文,“這宮裏這麽些人,除了你,或者還算上一個董德媛,其餘恐怕也沒人會聽懂了。”

芷吟臉上的笑容已經僵硬,她帶著幾分生氣的語氣,回道:“小主的話臣婦當真聽不懂,如果沒有別的事情,臣婦就告退了。”

“等一等。”衛芷吟是晚輩,又是命婦,身份與青梔差了幾個檔次,隻得停步。

青梔走下座來,輕輕地走到她身邊,用幾乎耳語的聲音對她說:“郡主為何這麽慌著走,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嗎?那一天下午在鍾靈湖,隻有你接觸過孟才人,那麽巧當天晚上孟才人就出事。你是不是以為她身上染了血汙,衣裳就會拿去洗?我告訴你,偏偏沒有。我拿著衣裳去找了太醫,又做了試驗,那上麵放了能讓公貓瘋狂的東西。”

衛芷吟心裏終於慌了起來,但她絕不能承認這樣的事,仍舊嘴硬道:“小主這是什麽意思?孟才人的衣裳是歸誰管你該去問問那個人,而不是在這裏質問我。我與才人不過是在湖邊多說了兩句話,哪裏有那樣的本事往她外衫上麵加催情的物什,小主還請去審問才人身邊的宮女,別來問臣婦,否則臣婦鬧到太後麵前,告小主一個誣告,誰臉上都不好看。”

青梔卻笑了起來,“芷郡主,我剛才可沒有說吸引公貓的是催情之物,也沒有說那髒東西是撒在孟才人的外衫之上。怎麽你知曉得這麽清楚?”

衛芷吟愣了一愣,才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快,竟然被傅青梔捉到了一兩個漏洞。她咬咬牙,肯定地說:“總之臣婦什麽也沒做,容華若是執意認為我藏有歹心,大可拿出證據去皇上麵前狀告我陷害龍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