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難堪
月明星稀,衛芷吟靠在已經熟睡的夫君的胸口,感覺十分快樂,這一夜後,不管是對宮裏還是自己的母家與夫家,都有了交代,也沒有人可以再因為這件事而對她指指點點,慕懷風這個人,她是徹徹底底擁有了。
芷吟纖長的食指劃過慕懷風的胸口,一圈又一圈地劃動。懷風似感到有些癢,睡夢裏便一把握住這隻手,並小聲說道:“梔妹妹,別鬧。”
這句話如同一盆三九寒天的涼水,兜頭兜臉地淋了衛芷吟一身。她記得分明,從旁人那裏打聽而來,瑾容華的閨名是“青梔”二字。
她慢慢坐起身,看著窗外被月光籠罩的將軍府。原來慕懷風肯要她,根本不是因為他所說的,水到渠成情之所至。還有那壺酒,如果他尚在清醒,這個房恐怕都圓不成了。到現在,慕懷風也隻是怕事情鬧大,傷了他摯愛的女子。
衛芷吟水蔥似的指甲慢慢扣入手心,留下疼痛的印記。
鬥轉星移,轉眼又過了十餘日。這一天午後,青梔用過午膳,正想著去玲瓏軒和孟念雲一起改改前些日子做出來的繡花小樣,便帶著嵐秋出了宮門。
因著午後太陽有點大,青梔特意選著從乾明宮儀元殿那邊走,雖然有些子繞,但是一路上有乾明宮宮牆內種著的槐樹垂枝蔭蔽,倒也陰涼。
身邊的嵐秋帶著的,正是青梔借了柔貴妃的小廚房裏剛做好的青檸冰甘露圓子,並著一盤用藕粉做好的冰糖糕,除卻帶給念雲,贈給柔貴妃,也已經另預備了一份著小順子往衛景昭那送去了。
將將走過長福宮,卻聽見從華陽宮的另一側傳來了一陣歡聲笑語,青梔抬眼朝那邊望去,日光耀眼,花園裏的三色堇與千日紅開得極好,有幾隻彩蝶正盤旋著飛舞,遠處湖上的紅蓮隨風搖曳,而一陣清脆柔和的歌聲從湖邊的賦竹亭傳來。
賦竹亭內,坐著的正是衛景昭、董德媛和賀充儀,那個新晉的官女子許澄茵也隨侍在一旁歌唱助興。青梔心下訝然,最近朝中政務頗多,衛景昭常常在禦書房批文到深夜,已經好些日子沒往後宮來了。
此時好容易得了空,衛景昭卻也沒往衍慶宮安撫皇貴妃,也沒傳話讓青梔陪駕。想是政事著實令人煩心,倒不如傳喚幾個位分不高的妃嬪,聽曲喝茶取樂。
正思索著,嵐秋在旁問道:“小主,您不預備上前給皇上請安麽?”
青梔有些遲疑:“皇上並沒有傳召我,我那一份糖糕足以表明關懷皇上的心意了。”
嵐秋低眉道:“是。但是皇上現在就在這裏,小主親自把做好的糖糕送去豈不更好?再者說,若是哪個小主的奴婢眼尖看見了您,回頭跟皇上嚼舌根,說您路過卻裝作不見,怕是不太好。”
青梔點點頭:“你說的有幾分道理。”說罷理了理衣襟,朝賦竹亭走去。
青梔走到賦竹亭外,斂襟下拜:“嬪妾給皇上請安。”
董玉棠和賀夢函見青梔走過來,也都正了正神色,董玉棠不情願地站起身,草草地福了一福,賀夢函正準備起身,衛景昭伸手示意她:“你身子不舒服,禮數就免了罷。”
青梔一直低著頭,但心裏極是奇怪,衛景昭向來注重禮節,因為賀夢函身子不適免了她的禮數已然很奇怪;而董玉棠雖然跋扈,但是當著皇上的麵也敢這樣對她不敬,心裏有些隱隱的不安。更讓她不安的是,衛景昭竟然絲毫沒讓她起來的意思。
太陽正照在青梔的頭頂,不一會她的額頭就出了微薄的汗水,但是依舊保持行禮的樣子,絲毫未動。連許官女子也覺察出氣氛不對,不知要不要接著唱下去。
衛景昭竟然看都沒看她一眼,麵帶微笑,對許官女子說:“這段唱的很不錯,繼續。”
許官女子看了一眼青梔,應聲道:“是。”
青梔覺得無比尷尬,不知發生了什麽事,衛景昭竟在這幾位位分低她許多的嬪妃麵前讓她如此下不來台,正強行維持著行禮的姿勢進退兩難,賀夢函開口向衛景昭道:“外麵日頭毒,皇上還是讓容華起來吧。”
衛景昭聽了,又默了許久,還是給了賀夢函麵子,對青梔淡淡地說了句:“起來吧。”
青梔道:“是。”緩緩起身,沒想雙腿因為蹲得有些久竟有些發麻,差點就一個趔趄往一旁歪去,幸得她禮教學得好,極力的穩住,嵐秋很有眼色,在旁邊扶住了她。
青梔艱難地抬起頭看了衛景昭一眼,往亭中慢慢挪去。
賦竹亭中的石椅上隻有三個座位,她抬眼望著衛景昭、身子不適的賀夢函、還有位分低了她三個階品的董玉棠。董玉棠沒得皇上開口自然不會起身,而賀夢函之前要行禮都被衛景昭攔下,此時若要提出給青梔讓座,怕是又得了一句衛景昭給的難堪,於是青梔隻得同許氏站在一旁。
她又偷偷地打量衛景昭,見他麵色有些不好,唇邊一絲笑意也無,全然不似剛才在遠處望著的情形,似乎是自己的到來掃了他的興。
青梔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甚至在開始盤算最近有什麽事情做得不妥當,而她在後宮行事向來小心,怎麽也想不到有什麽可以得罪皇上的。於是青梔隻有越發地不安,甚至有些後悔為什麽要往這處來。
衛景昭不開口,誰也不敢說話,卻是衛景昭身後的趙和看了她一眼,緩慢地搖了搖頭,又馬上低下頭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衛景昭開口問她道:“午後這麽熱,容華這是要往哪去?”
青梔回道:“回皇上的話,嬪妾正準備去玲瓏軒和孟才人敘話,路過此處,所以來給皇上請安。”她邊說邊看著衛景昭,道:“這裏有嬪妾親手做的青檸冰甘露圓子和藕粉冰糖糕,不如皇上和三位姐妹嚐嚐,皇上也看看嬪妾的廚藝有沒有長進。”
說罷從嵐秋手中接過盤子,恭恭敬敬地呈到衛景昭麵前。
衛景昭依舊裝作未見,卻是董玉棠拿起了桌子上的桂花蓮子餅,遞到了衛景昭嘴邊,衛景昭終於露出微笑看了董玉棠一眼,咬了一口,隨即讚道:“很爽口,想不到你還有這等手藝。”
董玉棠立刻燦然微笑:“皇上若是喜歡,嬪妾以後天天給你做。”斜眼瞟了一眼傅青梔,“姐姐還是收起來吧,這糖糕若是給皇上做的,怎不見你專程送來,這樣臨時找個頂替的,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皇上稀罕你給孟才人做的吃食呢。”
青梔的臉一下就紅了,強忍住心頭的怒氣,向衛景昭道:“嬪妾已經專程為皇上準備一份,已經著人送去勤政殿了。這幾日皇上公務繁忙,所以嬪妾未敢貿然打擾。”
話到了這個份上,青梔的臉上已經有些掛不住,她此時已經覺察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定發生了什麽事,也不指望衛景昭能給她臉麵了。
正不知如何做比較妥當,賀夢函看了青梔一眼,向衛景昭笑道:“臣妾這幾天胃口不好,這個冰糖糕倒是看著很清爽,臣妾先替皇上嚐嚐吧。逐星,還不快點接過來。”
見氣氛有些緩和,連一旁的許官女子都偷偷地舒了一口氣,沒想董玉棠竟又找青梔的茬:“容華是不是幾天沒見皇上,怕皇上忘了你,特地打聽皇上的行蹤?不然怎麽恰巧能在這裏碰上?說到底,從錦繡宮到玲瓏軒,這條路可不是最近的路啊。”
青梔心裏惱恨,若是換做平常,或者抬步就走,或者還嘴反擊,可是今天情形不對,所以隻能依舊麵帶微笑回道:“這幾天天氣炎熱,嬪妾那裏到玲瓏軒也有些距離,所以擇了陰涼的路走,才會路過這裏。皇上和姐妹們也要不要被暑氣所侵才好。”
青梔正準備說幾句關懷的話,衛景昭終於有些忍不住不耐的神色,對她說:“請安已經請過了,糕點也呈上了,你退下吧。”
衛景昭這句話,分明是不想讓她在跟前了,可是青梔心裏卻覺得輕鬆了許多,聞言下拜告退,才走出亭子,衛景昭又在她身後道:“既然天氣這麽熱,容華最近還是少出來走動吧。”
青梔咬了咬牙,幾乎有點站不住腳,強忍著委屈回了句:“是。皇上也千萬保重身體。”便攜著嵐秋離開了。
青梔一直一步步穩穩地走著,不敢有片刻儀態的鬆懈,直到確定走出了衛景昭等人的視線,才扶住了路邊的宮牆,大口地喘著粗氣。嵐秋也有些焦急,為青梔在後背順氣,道:“小主您先緩緩,也不知皇上這是怎麽了。之前再怎麽生氣,也沒見皇上這樣給哪個嬪妃臉色看。”
青梔強忍住淚水,吸了一口氣:“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可是我怎麽也想不到為何會到這樣的地步。若是犯了錯,皇上當麵訓斥我、處罰我也都罷了,這樣拐著彎的教我難堪,我實在是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