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巴掌

“等著看吧,”薑映然攏了攏袖子,“靠著也不算多好的歌喉複寵,又能得意到幾時?”

這是她們兩人的恩怨,在春日裏陽光正好的時候,根本不被誰惦記。妃嬪們過了一個寒冬早就呆的悶了,成群結伴地往禦花園裏去逛,而何雨深雖然不情不願,在青梔和翠綃的輪番勸說下,終於也鬆口肯出來走走。

門前春風不改舊時波的凝碧池盡收眼底,漸漸洗去了雨深心裏的抑鬱,從懷孕初時的賓客盈門到如今的門可羅雀,從皇上最開始的殷殷關切到現在的不聞不問,何雨深仿佛走過了大半生,也想清楚了許多事。

這些日子唯有傅青梔還來看看她,雖說這個人總說自己是受了皇上之托,但雨深心裏明白,光有皇上囑托,若是青梔不用心,也不會這般認真對待一個不受寵的嬪妃。

雨深嘴上不愛說這些話,到底還是感激青梔的善心。畢竟這一份心腸,在入宮兩三年的女人身上,幾乎就再也看不到了。

可這世上偏偏還有一種人,嫉妒心重,從來就瞧不起旁人,不論入宮時間的長短,打一開始就巴不得他人落魄,以襯出自己的優越。故而當何雨深聽到裴婉修聲音的時候,滿心就生出了無盡的厭煩。

“喲,這不是寵冠後宮的雅昭儀娘娘麽?”裴婉修手裏的帕子一上一下扇動著,顯出一種輕浮的氣息。

何雨深眼皮子都不動一下,扶著翠綃就要走,裴婉修卻不肯放過能夠打壓她的機會,攔著路笑吟吟地道:“才見到姐姐,怎麽就要走了?”

雨深的聲音如碎玉落盤,冷冰冰的,“如果本宮沒記錯,你比本宮大了三歲左右?這聲‘姐姐’,本宮當不起,還請收回去。”

裴婉修“哼”了一聲,拈著帕子甩了甩,“本宮與昭儀你同級位份,那本宮尊重你,喊一聲‘姐姐’又如何,皇上一向樂見後宮和睦,難不成雅昭儀非要挑本宮的刺不可?”頓了頓,她又往人家的心窩子上刺弄,“還是說,雅昭儀還沒走出失子之痛,非要把這痛加諸在旁人身上?”

雨深臉色驟變,別人怎麽說她,她都能無視而過,偏偏提到孩子,那是她越不過的坎,痛不完的心,連翠綃都沒反應過來,就聽一聲極大的“啪”,裴婉修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翠綃大驚,生怕裴婉修回擊,嘴上說著“娘娘仔細手疼”,一麵就攔在了兩個人中間。

裴婉修氣的渾身發抖,上來就要撕扯打還回去,這時候卻聽見旁邊傅青梔的聲音響起:“參見兩位昭儀娘娘。”

裴婉修愣了愣,一被打斷就錯過了最好的反擊時機。青梔遠遠地看見兩個人的對峙,之後還動了手,趕忙走過來解圍,但她不知不覺地,心就偏向了何雨深。

“兩位娘娘也在這裏賞春景麽?”青梔溫婉一笑。

裴婉修恨到極點,看到何雨深已經被身邊的宮人緊緊護住,知道自己沒機會再打還回去,惡狠狠地看了何雨深一眼,又低聲罵了青梔,“小蹄子來的真是時候。”轉身便往衍慶宮的方向去了。

青梔不在意這些,趕忙上來扶住何雨深,關切地問:“娘娘沒事吧?”

何雨深苦笑一下,卻還是微揚著頭用無所謂的語氣說:“沒事,有翠綃護著,她傷不到我。”

翠綃含了淚水,邊擦拭邊氣道:“主子從來沒受過這樣的氣,要是以前,婉昭儀敢來這樣羅唕?”

“要是以前,這件事很快就會傳到皇上那裏,裴婉修自然不敢怎樣。”何雨深深吸一口氣,把淚意逼回去,“可到底你也說了,那是以前了。”

青梔覺得這語氣太淒涼,想了想把話題轉到別處,小聲說:“嬪妾瞧著婉昭儀似要去皇貴妃娘娘那裏告狀的模樣。”

何雨深淡然地看著裴氏離開的方向,“讓她去告狀吧,大不了被皇貴妃罰一罰,可要是方才忍了,本宮對不住的是那苦命的孩子。”

青梔輕輕歎氣,一時沒忍住,“其實你心裏比誰都明白,若你肯低頭,皇上還會同原來一樣對你。”

雨深見她第一次沒用敬語,知道這話出於真心,很有幾分感動,當下也願意說出了心裏所想,“你那麽聰明,不會不知道,就算我真的放下身段,我與皇上,也回不到過去了。”

“有些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青梔靜靜地看著雨深,一雙眸子清澈誠懇,見她沒有製止,就繼續說下去,“咱們在這後宮裏,若是看不開,傷的會是自己。皇上有那麽些女人,咱們若是生命裏隻有皇上,得多痛苦。”

何雨深挽住青梔的手,臉上有無盡的苦意,“道理我都明白,但做不到看不開。青梔你知道嗎,時至今日,我隻想知道,若有天皇上真真正正愛上一個人,會是什麽樣子。”

青梔暗暗搖頭,好在她從一開始就沒指望帝王之愛,不然不曉得自己會不會也像眼前的美人一樣心痛輾轉。

裴婉修這一狀告得很快,在皇貴妃麵前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說自己受那一巴掌的委屈可憐,又挑唆道:“娘娘,後宮都是您管著的,縱然柔貴妃有個協理六宮之權,都不敢與娘娘爭鋒,她何雨深卻是個什麽玩意兒,連個孩子都保不住,竟然越過娘娘打同是昭儀的臣妾。退一萬步說,即便臣妾有錯,也輪不到她來管啊。”

盧盈真知道裴婉修肯定在添油加醋,就這些年對她脾性的了解,多半也是她先惹的別人,但裴婉修從來不怎樣得寵,何雨深當年卻寵冠六宮,是衛景昭曾放在心尖上的人,相比之下,盧盈真自然更討厭何雨深。

見皇貴妃這次似乎站在她這邊,裴婉修哭得更加厲害,堪比台上的戲子,一唱三歎,唱作俱佳,“臣妾受了屈辱也就罷了,可那何雨深,這麽囂張跋扈,是想將娘娘您取而代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