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選秀
傅青梔笑了笑,不提後麵那截話,隻小聲說:“妹妹芳顏清姿,嬌小可人,切莫妄自菲薄。”
孟念雲方要說話,已有年長的嬤嬤從門內出來,將諸人帶進宮內,檢查儀容身體。因這批秀女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女,諸宮女也知道輕重,幾乎人人都不曾受到什麽為難,就順順當當過去了,待此間事了,另有嬤嬤來,領著眾秀女到了儀元殿旁的軒閣中,四個人一批按名冊分好,等著皇上召見。
傅青梔因父親的緣故,被分在了第三批,第一批第二批中俱都是妃嬪的姐妹,亦有皇帝的母族的親戚,譬如那位身著牡丹花紋金絲蜀錦衣的姑娘,傅青梔聽聞她是董家的姑娘,叫做董玉棠,與太後沾著些許親,雖是遠房,卻讓她足以成為這一批秀女中拔尖兒的。
董玉棠也生的美,同青梔卻全然不是一個類型,丹鳳眼飛揚,搭著尖尖的下巴,顯得十分明豔。
這會子皇帝似乎還沒到儀元殿,因此眾人都在原地等待,董玉棠身邊有幾個女子,圍著誇讚著她的衣著首飾,青梔則低聲同孟念雲講著話,不意董玉棠竟笑眯眯地排開眾人,過來同青梔見禮,活潑地道:“在閨中時就常聽聞京裏流傳姐姐有傾國傾城的容顏,心裏十分仰慕,今日一見,果真是絕色佳人。”
青梔行了平禮,淡淡地說:“不比妹妹麗質天成,神采飛揚。”
“家父在選秀前就囑咐,姐姐是頂穩重大氣的人,讓我好好和姐姐學一學,姐姐可別嫌妹妹愚鈍。”董玉棠下巴微揚,似乎並非她所說的那般謙虛。
傅青梔微微一笑,丹唇輕啟:“言重了,聽說妹妹是太後娘娘的遠房表親,想來家教森嚴,禮法必然也是學的一等一得好,如此方能在外不丟太後娘娘的臉麵,我又怎敢教妹妹。”
董玉棠被這麽堵了一堵,冷冷一笑,連客套話都懶得再敷衍,便回去又和那班姐妹聚在了一起,不知說了什麽話,一眾人便帶著譏諷的眼神望向孟念雲和傅青梔。
孟念雲倒也不怕,總歸她進不成宮,以後和董玉棠也不會有交集,卻十分擔心傅青梔,輕聲道:“姐姐何必一上來便得罪她,這個董氏很有來頭,據說也是內宮裏早早定下的人物。”
傅青梔淡然而立,根本不在乎那邊如何談論她,卻耐心和孟念雲解釋:“這位董小姐恐怕是聽了她父親的話,要和我交好,可她自己心高氣傲,根本不將我放在眼裏,‘傾國傾城’原是讚人貌美的好話,但放在這禁宮裏,要君王為你連國都傾了,便是紅顏禍水,《女誡》裏說,女子要‘清靜自守,無好戲笑’,她道我名聲在外,不就是說我不守女德,不自重麽。”
孟念雲握緊了傅青梔的手,擔憂重重:“如今還沒入宮,就有人這樣機巧,話裏話外擠兌人,若是姐姐入宮了,恐怕更要辛苦應付。”
“命罷了。”孟念雲單純,傅青梔也不願同她說太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就另找了話來說。
如此也未等多久,便有內侍來宣讀第一批覲見的名字,果然董玉棠排在首位,她瞟了傅青梔一眼,傲然地隨人去了。
傅青梔和孟念雲都不大在乎殿選的結果,便說起來閨閣裏的趣事,又進了一批秀女後,就輪到了青梔。孟念雲握了握她的手,眼裏帶著關切,目送著她隨人進了儀元殿。
日光從外打入殿內,青梔的餘光可以看到肅穆的大殿上皇上的衣角紋絲不動,顯然並無多少興趣,旁邊坐了一位女子,大約是宮內的皇貴妃,因後位虛懸,太後的身體又一向不大好,一貫是由皇貴妃盧氏理六宮事,所以這次選秀,盧氏也隨聖駕在旁參謀。
有太監唱喏:“少師傅崇年之女傅青梔,年十七。”
青梔懂得規矩,緩步上前,腰間的環佩不曾出一聲雜音,裙裾紋絲不動,她這些天來已經想得十分明白,若是入宮無法避免,她唯有將這一件事做好,全了傅家和皇室兩方的臉麵,不求皇帝能善待於她,但絕不至於因她的任何過失,問責自己的母家。
好在傅家教女有方,雖然都嬌寵著養大,該有的學識禮數,一樣也沒落下。
青梔的頭深深低下,連餘光都看著地上青石的紋路,一把聲音柔和清楚:“臣女傅青梔,參見皇上、皇貴妃,願皇上萬福金安,皇貴妃娘娘康寧如意。”
上首傳來一聲輕笑,皇帝側過身去,向皇貴妃說道:“這個秀女倒有些機敏,沒鬧出先前那幾個祝禱‘千歲吉祥’的笑話。”
傅青梔心裏一緊,她知道除了皇後與太後,是為正妻身份,有資格請安時被許千歲,皇貴妃位份再高,終歸是妾,是不能與“萬歲”並稱的,然而皇上在此刻如此說,難道不怕盧氏心裏不舒坦麽?
青梔隱隱覺得,或許就這麽一句話,皇帝已經為她在後宮豎了敵。
然而皇貴妃盧盈真久在宮闈,心裏如何想唯有她自己知道,麵上倒是帶著淺淺的笑意,溫柔地說:“臣妾聽聞傅尚書教女有方,現在看來確實進退有度。”然後又和氣地問傅青梔,“平日裏在家都學些什麽?”
傅青梔低眉順眼:“回娘娘的話,臣女在家多習針線女紅。”
“哦?”座上的皇帝忽然動了一動,坐起了身,饒有興致地問,“聽說傅崇年很是疼愛兒女,女兒雖不去書院讀書,卻請了女先生到家中授課,沒有這事麽?”
傅青梔鎮定答道:“回皇上的話,是有此事。家父為臣女與長姐請了先生,教習琴棋書畫,可長姐聰慧,臣女愚鈍,隻學得皮毛,實在不值一提,讓皇上、皇貴妃娘娘見笑。”
皇帝點了點頭,皇貴妃明白這意思,眉眼彎彎地笑,和氣溫柔地說:“想來傅姑娘是謙虛了,瞧著真是謙和有禮、落落大方。”跟著又偏過頭去和旁邊的司禮太監說:“還不留牌子記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