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為難
“嬪妾不如婉嬪娘娘遠矣。”青梔情知這樣的情況下說什麽婉嬪都能挑出錯,不如隻說了這麽一句。
果然婉嬪笑了一下,雖是皮笑肉不笑,也自持身份並沒再為難青梔,倒是長久不說話的麗昭儀打了個圓場,笑道:“臣妾聽說太後遠親的那個閨女,是叫董玉棠吧,也是極出色的呢。”
董玉棠等的就是這麽一刻,當下站出來,嬌俏可人,一身湖綠色的衣裳奪人眼目,步搖在發鬢邊搖曳,響起小而清脆的聲音,“嬪妾董玉棠,給各位娘娘請安。”
麗昭儀周芸秀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她不過是看不慣裴婉修的樣子,意在表現自己大度得體罷了,誰知這董玉棠這麽愛表現,順著杆兒便往上爬。
當然這話她不能說,說了就是得罪太後,隻得拿起旁邊的茶碗,假意喝茶。
董玉棠行了禮,場麵卻真正冷了下來,盧盈真訓過話後本來就和身旁的淩香在說著什麽事,之前問話的周芸秀也默默喝起了茶,白初微素來就不管事,低頭看著自己纖細的手指,靜嬪宋采禾看皇貴妃的臉色行事,眼觀鼻鼻觀心,唯有婉嬪最愛看笑話,饒有興致地盯著董玉棠。
直到她雙腿都酸了,額頭也滲出了絲絲點點的汗意,皇貴妃才抬了抬眼,仿佛才看見她似的,說道:“董美人怎麽還行著禮,快平身吧。”
董玉棠委屈極了,然而眼底閃過的恨意誰也看不到,旁人眼裏,她隻是又謝了皇貴妃的恩,默默地退回原來的位置罷了。
而皇貴妃這時候才發話:“大行皇後的親妹原也是要參選秀女,隻是前些時候天氣反複,她身體不適,便定了後日重陽節進宮。”
一貫不理世事的柔妃忽然挑了挑眉,問道:“大行皇後親妹?”
盧盈真溫婉地笑著:“柔妃你久不理事,確實不知道,大行皇後的妹妹如今也十五歲了,皇上顧念舊情,這次也讓賀小姐入了宮。”
白初微輕輕“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盧盈真知道她性子如此,也不多說,隻向眾人道:“皇太後她老人家的意思是,後日既要舉辦重陽家宴,不如各位新入宮的妹妹都準備一樣拿手的才藝,既能在皇上太後麵前表現自己的好處,又是姐妹間互相了解的契機。而大行皇後的妹妹,已被下旨封為從五品德媛,是重陽節那日入宮,自然與眾妹妹一樣,也是要當場獻藝的。”
“嬪妾遵命。”一屋子的鶯鶯燕燕,合起來回話也是嬌嫩的聲音。
唯有孟念雲在心裏暗暗慌了神,她天資本就平常,小門小戶請不到什麽名師,哪裏去學在後宮裏拿得出手又驚才絕豔的本事。原本先前還不想去傅姐姐那兒拿東西,眼下卻巴不得趕緊過去,求傅姐姐給她出個主意,怎樣避開才好。
如此該說的都說完,也該散了,臨走前皇貴妃道:“柔妃,你留步,本宮有事與你說。”
盧盈真在皇帝心中地位不一般,蘭林殿內四季如春般涼爽舒適,四麵門窗打開,微風就輕柔地拂過,但白初微卻心中煩膩不堪,等人都走了,便直接問:“不知皇貴妃獨留臣妾有何事?”
盧盈真微微一笑,“方才提起大行皇後的妹妹,柔妃妹妹麵上似有不快之色,還是記掛當年之事麽?”
果然沒有好事。白初微又是冷笑,起身福了福,說道:“若沒有正事,臣妾就告退了。”說罷也不管盧盈真如何作想,直接離了蘭林殿。盧盈真目送她遠去,漸漸抓緊了座椅的扶手,寒聲道:“淩香,這柔妃恐怕是要反了天了。”
淩香知道這二人的仇怨從大行皇後賀惜榕還在的時候就已經深深結下,偏自己的主子仗著位份高,又有副後之尊,一次又一次地挑釁打壓柔妃,而柔妃也當真奇怪,一身傲骨的模樣,不卑不亢,被主子暗中踩著這麽多年,也沒見半點兒不好。
“主子,柔妃究竟不能再生育了,她拿什麽去反了天呢?”
“也是,”盧盈真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隱隱可以看見漂亮的梨渦,“一個不會生孩子的女人在後宮有什麽用,就那不爭氣的肚子,皇上早晚會厭棄她。”
蘭林殿內溫度適宜,淩香卻在一旁輕輕地打了個寒顫。
衍慶宮外,柔妃出來的時候,正看見婉嬪站在一旁,有宮女奴才在她麵前跪了一地,幾位小主站在那裏,她自己宮中的傅青梔也低頭聽訓的模樣,而靜嬪似乎在苦勸著什麽。
柔妃不動聲色,又退回門中,便聽那邊似乎是董玉棠的聲音,說道:“婉嬪娘娘,嬪妾確實是被薑禦女踩到裙擺,才會撲在您身上,可您也並沒有事啊。”
“放肆,難道董美人還學過醫術不成?本宮還未招太醫來看,你就說本宮無事,是怎樣的居心?”婉嬪冷笑,“方才本宮正在邁過門檻,若非宮女眼疾手快扶住本宮,你合身撲過來,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你知道麽?!”
董玉棠咬了咬唇,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裏得罪了婉嬪,明明事情根本沒有她說得這樣誇張,她也不過稍稍趔趄了一下,不讓人扶都站得穩,可這個裴婉修非要小事化大,把所有人留下來看笑話。
想到一旁還有那麽多人看著,董玉棠隻覺得丟了臉麵,想這事快些結束,等以後她有了恩寵,自然要與裴婉修算賬。
此刻董玉棠便福身道:“婉嬪娘娘恕罪,實是嬪妾無心之失,都怪她,”她恨恨地指著瑟瑟發抖的薑禦女,“不知薑禦女怎麽連路都不會走,非要踩在嬪妾的裙子上。”
薑禦女本也是無心之失,剛剛進宮的小姑娘,甫離了家,好幾晚都沒睡好覺,今天又是早起來聽皇貴妃訓導,迷迷糊糊地,也不曉得怎麽就得罪了這兩位人物,當下就跪在地上,顫聲說:“嬪妾有罪,請婉嬪娘娘責罰,是嬪妾的不是。”
裴婉修揚了揚下巴,甚是高傲,宋采禾本來在勸說別這樣折磨新人,少不得都是命官之女,留幾分臉麵才好,見她如此,勸都懶得再勸,自帶著隨行宮女先走了。
隻是裴婉修在宮裏摸滾打爬這麽多年,她也不是真傻,先前她發現衝撞自己的是董玉棠,心裏還默默盤算了一下,終歸是太後那邊的人,她也不敢下狠手,然而後來董玉棠又推出了薑禦女擋在前麵,裴婉修少不得要借此立立威了。
禦女是從八品的位份,連孟念雲那般家世都能掙個正八品,可想而知這個薑禦女母族得多麽衰微。
裴婉修當即就道:“既然薑禦女還未學會宮廷禮儀,就讓內務府把她的綠頭牌撤了,再學上幾個月,學精學細了,免得到皇上跟前兒伺候的時候,還是這麽毛毛躁躁。”
傅青梔同孟念雲因沒等到婉嬪的發話,並不敢如靜嬪那般帶著人便走,聽到這話,青梔心裏驚了一驚,難道隻在嬪位,聽說還沒掙到一宮主位,隻不過是隨著靜嬪一齊住在甘泉宮,就能如此發落宮嬪了麽?不是說皇貴妃才有掌管六宮之權麽?
果然婉嬪接著又說:“茗兒,你去將此間事宜稟告給皇貴妃,問她如此裁斷是否可行。”
她話音才落,一把碎玉般的聲音淡淡地響起:“婉嬪好大的威風。”
眾人忙向她行禮:“參見柔妃娘娘。”
裴婉修正在教訓人,見她來了委實有些不情願,架不住宮裏的規矩,還是老老實實地福了福。
白初微頷首,示意她平身,這才說:“剛出門,就聽見婉嬪要撤了誰的綠頭牌,本宮許久不管事,還真不知道,怎麽現在協理後宮之權已經落在一個婉嬪身上了?”
裴婉修怎能容人當眾打臉,傲然地說:“臣妾可沒有這麽說,也準備讓茗兒把這事稟告皇貴妃去了,柔妃娘娘扣這麽頂帽子下來,恕嬪妾不能認同。”
白初微平靜極了,根本不在意婉嬪怎麽說,而是道:“多大點事,薑禦女給你道個歉,能過去也就完了,唯有你把它當做大事,皇貴妃每日裏多少要緊事處理,又才訓導了妹妹們要和睦相處,還有空來聽你說這個?”
說罷她也不再理誰,帶著紅曇悠悠地走了。
青梔覺得有些訝然,白初微一向看著就不是愛往事裏紮堆的人兒,如今卻肯為了一個小小的禦女說話,實在奇怪得很。
倒是茗兒去問過皇貴妃後,淩香姑姑直接帶著她出來傳皇貴妃的話:“後宮安靜,皇上太後才能安心,婉嬪雖然占理,卻未免太不寬容,責令回去反思;薑禦女言行有失,便撤半個月的綠頭牌,小懲大誡。”
幾個月換做半個月,怎麽看都不算太大的懲罰了,婉嬪也隻是反思,這麽看來,皇貴妃也著實算公允善良,看著裴婉修揚長而去,薑禦女在地上羞憤難忍,青梔心裏卻想,若柔妃沒有出來說那麽兩句話,結果還能是這樣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