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睜眼瞎侯爺輸出

寧咎一身緋紅官服站在大殿上,渾身仿佛都沐浴著光輝,言語之間別的沒有,主打一個懇切和真誠,一雙眼睛期待地落在在場每一個官員的臉上,那目光就像是看著一群被下麵黑心莊頭糊弄還不自知的清正廉潔的官兒老爺。

那意思實在是太明顯,渾身上下好像都寫滿了“快跟著我一起查吧,再不查,你就要被你們家黑心的莊頭給糊弄了,然後還要你來背黑鍋。”

在這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說之後,就是李彥都沒忍住輕勾了一下唇角,他屬實是沒想到寧咎還有這一手。

半晌之後才有人躬身開口,此人一身青色朝服:

“王妃此言差矣,這清查田產,整治莊頭,本就是各個府中的家務事,古人有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寧咎十分抱歉地抬手打斷了這一高談闊論:

“這位大人先別雲,能否告知一下您是哪位?”

寧咎看著他身上青色的官服,不斷在對應昨天閻雲舟給他補的課,青色的官服是七品到五品之間,他試圖從他身上的補子辨別一下他的官職,但是這不看還好,一看,這是繡的啥?鳥?飛禽?

眼中再一次浮現出閻雲舟昨天寫給他讓他背熟的補子表,五品白鷳,六品鷺鷥,七品鸂鶒,這幾個動物別說是他沒見過,這幾個字都還是昨天閻雲舟教他才認識的,他放棄了自己辨認,選擇直接開口。

朝堂之上這樣直接不給麵子的開口問官職的寧咎可謂是第一人,那穿著青色朝服的人臉色都快和朝服一個顏色了,站在他身邊的人看了一眼寧咎,打抱不平:

“王妃這話可是有失體麵,這裏是朝堂,王妃休要仗著身份撒野。”

寧咎之前的話可是將這一屋子的人都得罪的差不多了,這些人此刻自然逮到了機會便要借機打壓他,這話一出寧咎的麵色一沉,體內的熊熊戰火都被這陰陽怪氣的話給挑了出來,他皮笑肉不笑地盯著他出聲:

“大人看著也是飽讀詩書之人,不知道古人還有雲,叫不恥下問嗎?那位大人同我說話,我不識他的身份,問一句是出於禮貌,怎麽到你這兒就成了撒野了。

再說,我若是不問清楚,回去怎麽和我們家王爺交代啊?回頭他問我,朝中哪位大人同我說了什麽,我一問三不知,這樣也不好吧,說實在的,我不光不識得他,我還不認識你,你是哪位?”

就連蘇北呈都扭過來了臉憋笑,被站在側前方的老爹一個眼神趕忙止住了,他清了清嗓子出來打圓場:

“侯爺,這位是翰林院修撰,吳保青,這位是光祿寺大夫,賀雲善。”

寧咎借坡下驢,還用閻雲舟昨天教他的禮儀裝模作樣地給對麵兩人施了一禮:

“兩位大人有禮了,吳大人您現在可以繼續雲了。”

吳保青的臉色都是和名字還有官服一樣的青,被這麽一打斷,方才那氣勢都弱下去了幾分,但是想到嶽丈一家,他還是開口:

“古人有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府中土地,田鋪本就是各位的家務事兒,於情於理都應該是由各府主君負責,再不濟還有當家主母,怎能勞煩戶部呢?”

寧咎聽著他引經據典之後頗為讚同地點了點頭,就在吳保青以為他被這番言論說服的沒有話說了的時候。

寧咎忽然問出聲:

“吳大人在京郊的田地頗豐嗎?”

吳保青挺直了腰板:

“下官寒門出身,宣和六年方高中,京郊沒什麽土地。”

他的話音剛一落下,蘇北呈便接過了話茬:

“寧侯爺可能有所不知,吳大人可是宣和六年的狀元,吳大人春風得意,高中之後更是做了座師周少師的乘龍快婿。”

周少師?寧咎的眼前浮現出了昨天閻雲舟和洛月離一塊兒給他補課的內容。

少師算是從一品,汝南周氏也算是顯赫門閥了,他一瞬間便明白此刻這個吳保青為什麽會跳出來了,這是在為嶽家打算。

而此刻王府中,閻雲舟也起身了,今日是寧咎第一天上朝,他心裏老是不踏實:

“暗玄,幾時了?”

“卯時三刻了,王爺用早膳吧。”

早朝的時間是從卯時開始,到這個時候應該差不多接結束了。

“宮裏可有回話?”

“還沒有。”

“備車吧。”

“王爺,若是讓寧公子,不,寧侯知道您出去要不高興吧?”

“他第一天上朝,去接接他,放心,我不下去走。”

暗玄這才命人直接將軟轎抬到了院門口,接上外麵的轎子,輕車簡從,那輛烏黑色,象征著一品親王身份的車架被停在了青華門外。

閻雲舟確實沒有下去的打算,他靠在車壁上微微閉上眼睛,上一次還是寧咎這樣等著他出來,這一次換他來等他了。

朝中,蘇北呈這話是明晃晃的地告訴寧咎,這吳保青是周少師的人,周家可不算是門第低了,人人都覺得寧咎這是不認識吳保青才會給人難堪。

這下知道他和周家的關係,應該會知難而退的時候,就見寧咎抬起了一隻手,做了一個稍候片刻的舉動,再之後便從衣襟裏拿出了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

然後當著所有朝臣的麵,就那樣慢條斯理地展開了他那張巨大的圖紙,然後驚訝地和蘇北呈一唱一和:

“哦,蘇大人不說我還忘記了,你這一說我就想起了一件事兒,前幾天我想著帶我們家王爺到城郊住一住,便先去看了看,就見那竟然有莊頭和佃戶起了衝突。

我這個人啊,平生就好信兒,一見這事兒我就湊上去了,就見那莊頭拿著皮鞭子抽人,我剛要路見不平一聲吼的時候,被我們家侍衛給攔住了,說那打人的莊頭是周家的人。”

從前的那位周少師這幾日一直稱病未上朝,此刻任國子監司業的周家次子立刻開口:

“侯爺可要慎言。”

蘇北呈這時頗為配合地也跟著出聲:

“是啊,侯爺,這是大殿之上玩笑可是開不得的。”

寧咎此刻也麵有難色,似乎在猶豫說與不說,眼睛瞟向了那高出坐著的九五之尊,收到信號的李彥立刻出聲:

“侯爺但說無妨。”

有陛下的話在,寧咎那是根本不需要收斂了,那出口的話比說書的都能吸引人的注意力,這表達能力一點兒也不像是一個資深的理科生:

“諸位不知啊,我這個人,打小心善,看不得人被鞭笞,何況那些農戶衣著襤褸,我瞧著分外不忍,但是那些莊頭身後人手不少,我出行那日僅帶了兩個小廝,雙拳難敵四手,又不好公然表明身份,以免周家同僚多想,便在事後問了問情況,這才知道,這些大人是為了一塊兒水田。”

說完寧咎便展開了他手中的圖,手指指了一個地方:

“就是這裏,那些農戶說那些水田原本是他們的,種稻子為生,但是幾年前雪災,家裏青黃不接,是周家的莊頭送來了糧食,但是來年要還三倍的糧,農戶無法隻得答應。

但是到了第二年,他們湊夠了稻米給莊頭的時候,莊頭卻看上了那片水田,言說是在這片水田上修水榭,給周家的老爺入夏的時候乘涼所用,這些農戶失了田,被迫淪為佃戶,活多錢少,做不好還要遭鞭笞。”

這些自然不是寧咎親眼看見的,而是洛月離派去的人看見的,但是被寧咎這麽在朝堂上一說,這代入感可不是一般的強,李彥皺著眉頭問:

“這些可都屬實?”

“回陛下,臣不敢撒謊。”

而那位國子監司業立刻跪了下來:

“陛下恕罪,微臣父親近年來是身體不好,但可從未打過侵占民田修水榭的主意啊,還望陛下明察。”

李彥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說你們沒打過這樣的主意,但是朕也信禦前寧侯不會撒謊,這事兒諸位卿家怎麽看?”

蘇北呈這個時候開口:

“陛下,這官員府中的土地自然是自己打理這沒錯,但是侯爺所說的事兒如若屬實,那便不是一家的事兒了,欺壓百姓,強占民田這是犯了國法的,為求公正,臣建議周少師家的田莊土地由周家出人同戶部的人一起丈量,這禦賜的土地份額都是有數的,這一量便知。”

寧咎笑著開口:

“蘇大人說的對啊,這周少師家的田莊離我們王爺的也不算是遠,正好我也要和戶部的人同去,就一並量了吧。”

他這話說的輕巧,但是聽在周家兒子和女婿的耳朵裏可就不好聽了,明眼人也看出來了,皇上這是想對田莊下手,這周家是第一個,誰知下一個會不會是他們?

“陛下?周少師是曆經三朝的元老,侯爺所言即便屬實,也可能是底下的刁奴背著周少師做的,周少師尚且臥病在家,如若陛下因此等小事兒便由戶部清查土地,恐會寒了老臣的心啊。”

這句話落下,附和的朝臣不在少數,寧咎站在那裏冷眼看著,唇亡齒寒這個道理他明白,今日他們若是不保著姓周的,明日沒準就輪到他了,在這些官老爺眼裏,莊頭欺壓個別的農戶根本算不得多大的事兒,甚至都不足以讓皇帝下旨清查。

李彥沉著目光,手中捏緊了龍椅的扶手,為了不致大梁動**,為了安撫民心百姓,他忍了整整三年,若不是有這群屍位素餐的人在,老師何至於日日夜夜的忙?以至於…他現在都還記得那天洛月離沒醒時候的樣子。

若不是寧咎回來了,若不是他還有救,恐怕一切就真的晚了,越是想,李彥心頭的火就越是燒的旺:

“好,諸卿的意思是,周家勞苦功高,圈地亂國,欺壓百姓朕也不應該追究?追究了就是寒了你們的心是嗎?”

年輕的帝王臉上如同塗了一層冰碴子,底下瞬時跪下了一片,尤其是周家的人:

“陛下,臣等萬萬不敢有這個意思啊,請陛下恕罪。”

寧咎冷眼瞧著這一片的人,李彥這一次是決心清丈土地的,這周家是一個口子,他必須要撕開:

“戶部侍郎李成勇,明日你親自帶人到周家在京郊的土地丈量,一一和賬冊核對,哦,還有焰親王的,若是寧侯明日沒事兒,也可去看看。

寧咎立刻拱手:

“是,陛下。”

一場朝會落幕,自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誰人都沒有想到,焰親王的一封奏折竟然就這樣拖下去了一個周家,而那一身緋色的年輕侯爺似乎也不是個好惹的人,寧咎走在蘇北呈的身邊,沒有聽到後麵那小聲的議論聲。

“嗬,那個洛月離剛剛告病,又來了一個狗頭侯爺,不就是憑男人上位的嗎?還真將自己當成侯爺了。”

“哎,慎言,慎言啊。”

“我猜這背後定是閻雲舟的主意。”

“怎麽說?”

“閻雲舟在三年前就交出了兵權,這三年更是甚少入朝局,怎麽單單這一次出了頭呢?我聽說這一次土地清丈可不理想,沒準這是賣陛下的好呢。”

寧咎卻管不了那麽多了,他現在就想著趕緊回家,將剛才在大殿上的事兒都講給那人的聽,結果人剛一出青華門,便看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馬車,很顯然蘇北呈也看到了:

“你們還真是焦不離孟,成,那我先走了。”

寧咎和他見禮之後立刻便走到了那車架邊,車架的門被人從裏麵推開,裏麵坐著的人可不正是閻雲舟?

閻雲舟的車架在青華門口,倒是讓不少散朝的朝臣有些驚訝,在看到車架中那人的時候,紛紛避讓行禮,寧咎抽了抽鼻子,官大是好啊。

“來。”

閻雲舟衝底下的人伸出手,寧咎就著他的手便上了車,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人,閻雲舟沒有穿朝服,隻是穿了平日裏在家時候的常服,應該就是來接他的:

“你怎麽過來了?還折騰這一趟?”

“我不過來看看不放心啊,怎麽樣?今日戰況如何?酣暢淋漓否?”

寧咎坐到了他的身邊,抻了抻脊背,伸了伸腿:

“還行吧,沒碰到太有戰鬥力的,不算是酣暢淋漓,不過…”

寧咎輕輕湊近那人,閻雲舟頗為配合地問道:

“不過什麽?”

“不過我將周家給拖下水了,這明日戶部的人就會到周家京郊的土地田莊丈量。”

閻雲舟自然地將手環過了他的腰身:

“你這倒是幫了洛月離一個大忙,周家在京郊的田產不少,加上周家的老爺子也算是元老了,他這塊兒骨頭可是不好啃的,沒想到被你給拿下了。”

“也不知道明天的土地清丈會不會順利。”

“未必,周清可是個老狐狸,在李啟朝時,他和魏長河的關係很微妙,不遠也不近,處事圓滑,滴水不漏,不該有的來往也沒有被查出來過,他倒是頗得李啟的信任,做了兩年的主考官,連兒子也進了國子監,陛下登基之後,魏家倒了,倒是也沒有牽連到他,這兩年倒是時常稱病不上朝了。”

說到主考官,寧咎才想起了殿上的那人:

“哦,對了,我剛將你的折子念出來,就有一個穿著青衣服的人跳出來,跟我什麽古人有雲什麽的,就是周少師的女婿,叫吳…哎,吳什麽來著?”

寧咎轉過身就將那人的名字給忘了,閻雲舟笑著開口:

“吳保青吧?”

“哦,對,就叫這個名字,我看著他穿個青色的衣服,剛想從他的補子上看看他是幾品官,但是那繡的是什麽啊?水鴨子似的,你說你昨天光顧著教我那幾個字怎麽讀,你也不把補服給畫出來,我哪知道那些水鳥都長什麽樣子?”

寧咎的吐槽雖遲但到,閻雲舟好像都能想到這人方才在朝中,看著人家身上的補子又不認識的樣子了,他忍不住輕笑出聲:

“你笑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我的錯,等回去啊,我就給你把那些水鴨子都畫下來,下一次絕不讓寧侯做個睜眼瞎。”

寧咎懶得理他,看了看時間才問:

“你才睜眼瞎,早膳吃了嗎?”

閻雲舟昨日忙著給他“補課”本就睡的比較晚,今日又比平常起的早一些,人歪在車廂中的軟塌上多了幾分憊懶的感覺:

“沒,等你回去一塊兒吃。”

“下次別等了,你到時辰就吃飯,別等我。”

“是,都聽你的。”

寧咎扶著他進了院子,卻聽下麵的人來報:

“王爺,莊子上的嬤嬤請人來說萱姐兒昨日開始發高燒,一宿都沒退。”

果然閻雲舟立刻頓下了要進院的步子:

“那邊的大夫看過了?”

“看過了,也灌了藥,不過燒還是沒退。”

閻雲舟眉心微擰,倒是寧咎問出口:

“萱姐兒是誰啊?不會是你在外麵的…”

府裏的女孩兒才叫姐兒呢,閻雲舟瞪了他一眼:

“什麽你都敢想,不用回院子了,你陪我到莊子上看看吧,帶上藥。”

楊生也一並跟著過來,手中提著藥箱坐在後麵的小馬車上,前麵的馬車中寧咎抱著手臂坐在閻雲舟的對麵,那架勢頗像是會審一般,一早上折騰到現在一口飯都沒吃,閻雲舟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卻還是伸出手:

“離那麽遠做什麽?”

“哼,交代吧。”

閻雲舟半闔著雙眼,似乎也不太想回憶,又覺得這個事兒當著寧咎的麵說出來多少有些沒麵子,車廂裏寂靜了半晌之後他才開口:

“你走的那一天京城有27個孩子出生,我都去看過,家裏的狀況不好的,每月王府都會支銀子過去,我就在想,若是你沒有回到你原來的地方,會不會投生在這些人的家中?

萱姐兒的眼睛分外的像你,她的母親難產而死,後來父親另娶,孩子養的瘦瘦小小的,我瞧著可憐,便給了銀子接到了莊子由嬤嬤照看。”

閻雲舟說完便閉上了眼睛,那些戶的孩子他都曾喬裝出去看過,確保他們安安穩穩長大,家中衣食無憂對那時候的他來說也算是一種安慰。

寧咎怎麽也沒想想到會是這個原因,閻雲舟要多絕望的情況下才會一家一家去找他走那天降生的孩子?他立刻過去將人抱在了懷裏,懷裏的人沒有回抱他的動作,卻是胸腔微微震動:

“我累了,睡一會兒,到了叫我。”

很顯然,懷裏的人有情緒了,寧咎這會兒想起他剛才竟然猜他和其他人…頓時也心裏有點兒虛,其實他就是開個玩笑的,懷裏的人臉色確實不好看,大早上的來接他,結果飯都還沒吃上,估計這會兒已經被他給氣飽了。

寧咎扶著他躺下,殷勤地給他整理好被子:

“好,你安心睡,我就在邊上陪你。”

好在去往城外的官道不怎麽顛簸,榻上鋪的厚實,倒是還能舒適幾分,閻雲舟沒一會兒便真的睡了過去,聽著那人慢慢變得綿長均勻的呼吸,寧咎才有些暗惱地揉了一把頭發,心裏還不斷吐槽自己,就你話多,就你話多。

車子停到了城外的一個莊子上,暗玄輕輕敲門,閻雲舟本也睡的不踏實,這就醒來了,撐著起身的時候眼前卻有些發黑,寧咎感受到了便立刻坐在了他身邊,手攬著他的身子:

“頭暈是嗎?可能有些低血糖?沒事兒,靠著我,慢點,我們緩緩。”

被說是閻雲舟了,就是他現在都有些餓了,這人本來晨起應該就有低血壓低血糖的毛病。

“沒事兒,走吧。”

這是一個正兒八經的三進院落,並不算大,倒也精巧別致,寧咎扶著閻雲舟進去,剛穿過前堂,便聽到裏麵似乎有小孩子微弱的哭聲:

“拜見王爺,王妃。”

這裏管事兒的叫趙三,是王府舊人:

“萱姐兒在裏麵,這會兒孫嬤嬤和奶娘正喂藥呢。”

寧咎看看閻雲舟那一臉擔心的樣子,輕輕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有我在呢,沒事兒的啊。”

內室中,一個才三歲大的女娃娃被嬤嬤抱在懷裏喂藥,小臉兒燒的通紅,一邊哭一邊咳嗽,瞧著就是個小可憐,寧咎第一眼便落在了那孩子的眼睛上,黝黑的瞳仁,此刻像是蓄了水的黑葡萄,看著確實像是縮小版的他。

“我們萱兒怎麽了這是,這麽可憐,叔叔抱。”

“叔叔…”

閻雲舟確實經常來看這孩子,萱姐兒對他也不認生,兩條藕節一樣的手臂便這樣攀在了閻雲舟的脖子上,小家夥渾身上下都滾燙,像是個小火爐,確實是燒的不輕,寧咎也上前看了看,這一次他不用摸額頭了。

而是從他帶來的箱子裏拿出了專業的體溫計,閻雲舟還沒見過這東西,抱著孩子掃了一眼寧咎手裏的東西,卻還是一句話也沒和他說,介於剛才的小插曲,寧咎此刻頗為乖覺地解釋:

“這個叫體溫計,用它夾在腋窩下,就能試出準確的溫度了。”

寧咎把體溫計夾在了孩子的腋窩下,閻雲舟抱住她,不讓她亂動,寧咎這才去問這兒的大夫,孩子都用了什麽藥,已經病了多久了。

他留下的阿司匹林確實還有,但是一來,現在僅剩的都在王府,二來,這麽小的孩子也有些不敢給她用。

寧咎看了一眼體溫計39.2度,確實是不低了,阿司匹林對這麽大的小孩兒來說還是副作用太大,好在這一次來的時候他將很多常用藥都拆了包裝,帶了片劑,他找了布洛芬過來。

“吃這個吧,一會兒我用酒精再幫她搓搓身上。”

給孩子喂了藥,寧咎看著閻雲舟麵上都透出了疲色:

“我在這兒,沒事兒的,暗玄,這兒能不能吃飯?我照顧小丫頭,你先帶你們王爺去用點兒早膳。”

閻雲舟也沒有逞強,便到了廳中坐在,寧咎和嬤嬤一塊兒用酒精給孩子搓身上,小丫頭像是藕節成精了一樣,白白嫩嫩的,讓寧咎看著心裏都跟著軟了下來。

身上涼快了小丫頭也不怎麽鬧了,昨晚折騰了一夜,這會兒便瞌睡了,寧咎由著嬤嬤和奶娘哄著他才到了外麵的廳中:

“放心吧,小孩子發燒鬧病兒是常事兒,好了,我們王爺別生氣了。”

寧咎上去環住了閻雲舟的脖子,隨即便聽到了一個略顯無奈的聲音:

“沒氣,過來吃飯吧,這麽晚了,你也一口沒吃。”

寧咎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才鬆開了人,閻雲舟的唇角幾不可見地勾了一下:

“這兒清粥小菜多,吃得慣嗎?”

“我哪有那麽叼的嘴啊,不過這裏環境瞧著倒是挺好的,這裏算是北郊嗎?”

閻雲舟點頭:

“嗯,這是北郊我的一個別院,明日戶部的人便要到這裏來清丈。”

寧咎抬頭:

“那正好啊,今晚也不用回去了,陛下今日在朝堂上還說讓我盯著點兒周家呢,你在更好了,今晚我們便歇在這邊兒吧,省的下午還要折騰回府。”

閻雲舟自然沒有什麽意見,下午主屋便收拾了出來,寧咎時不時去看看小丫頭的狀況,沒忍住問道: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養這小丫頭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