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無言的指責

天氣嚴寒,顧卿辰又等了兩個個時辰見時間不早便未再等,吩咐車夫驅車回府。

那兩個被顧瑤命令過來跟蹤的小侍衛早就耐不住寒冷躲進茶館裏去了,一個沒留神待他們在看原地,哪裏還有馬車的蹤影,他二人交換個視線,匆忙揣了武器循著蹤跡去找了。

不知何時天又陰沉下來,雪花紛紛揚揚像天女散花般撒下,顧卿辰下了馬車進了後門往院子走,拐過一片回廊他驀然停下腳步,望著來人。

安錦舒就站在不遠處靜靜的等候著,她眉眼平順,與平日相同可又不太一樣。

顧卿辰不自然的扯了一下披風擋住了那條受傷的胳膊,這才若無其事的走上前去。

“阿姐怎麽會在此處。”

走近了顧卿辰便率先開了口,此處是後門,位處偏僻,府中連下人都極少來這裏,何況金嬌玉貴的安錦舒。

“我在等阿弟。”安錦舒語氣極淡,卻並沒有在街道上發現對方秘密的氣憤。

可顧卿辰卻眼尖的發現對方眼眶發紅,明顯掉過眼淚:“阿姐哭過?”

語氣之中帶了他自己都不曾發覺的慌亂,隻是太過隱晦,他不曾發覺,聽者亦未察覺。

安錦舒沒有答話,隻把手中東西遞過去:“這是前一陣裁的新衣,管事今日送來說阿弟不在院中,叫我轉交,我等了很久總算不負所望,阿弟且把衣服收好早些回去歇息吧。”

說完她往前把手中衣物放在顧卿辰手中,她眉眼低垂,自顧卿辰的角度望去隻能看見她白潤側臉與緊抿嫣唇。

那是隻有人在克製自己情緒時才會出現的輪廓,顧卿辰看著手中衣物眸色閃爍,她似乎很難過。

安錦舒並未耽誤他,把衣物送給他後便離開了,就像她說的,她不過是為了送衣物才等候在後院,其它的她什麽也沒說也沒問。

抱著衣物回到院子,顧卿辰叫來守門小廝詢問情況。

守門的小廝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匯報了一遍,顧卿辰聽完揚揚手讓他下去了。

顧卿辰有些頭疼的揉揉眉心,他本也沒打算瞞自己出府的事,叫下人瞞著不過是嫌解釋麻煩,安錦舒發現不了固然是好,發現了也無妨,最壞的結果無非是對方暴露本性,鞭笞他一頓而已。

可對方此番發現了卻不聞不問,不曾指責他一句。

昨日如意院中他分明默許了今日與她一同出府陪她吃梨花酥,若非昨夜......

瞧著桌上擺放規整的新衣,又想起剛才後院對方的語氣與神色,他想這次是他錯了,她看似平靜的對待何曾不是種控訴呢。

她在無言的責怪他。

一直以來他都有意防備她,因夢境的緣故他不曾對她有半分真情,可她也並未如夢中虐打於他,反倒事無巨細,對他極為照顧。

她昨夜的話其實並無不妥,他二人雖為姐弟可他與安錦然是不一樣的,安錦然是她親兄弟,又十餘載未見,親近一些是情理之中。

可他呢,半路撿來的義弟,她二人太過親近卻並不符合常理。

何況對方離他遠一些不是正中他下懷,他應該高興才對啊。

晚間風雪又大了起來,安老太太本不讓兒孫過去,可安錦舒卻早早跑去,無論如何也要陪她用晚膳。

但她怎麽也沒想到顧卿辰也會來,且也同她一樣要留下來用晚膳。

用膳時安錦舒發現對方左手一直沒有提起來過,她有些奇怪可並沒有問。

後續飯後用茶時安錦舒有意問了句,顧卿辰才告訴他早間不小心自階梯滑倒摔了胳膊剩下的便沒有再說了。

安老太太一聽他摔著了,立馬就要叫大夫,顧卿辰安撫她已經找大夫看過了,於是帶出了他今日出府的事。

安錦舒聽出他這是在刻意與她解釋,可那又如何呢?

他的這些話裏可有一句真話?

手臂是摔斷的,叫外頭大夫醫治是怕府內人擔心,出府是迫不得已的,耽誤這麽久回府是因為斷臂難治,這裏哪裏有半句真言。

自從今日證實了顧卿辰的回來,安錦舒在無法向以前一樣看待對方。

以前她把他當成無父無母寄人籬下的可憐人,他的話她永遠都會上心,還為取得他的信任與親近把自己的私印奉上。

如今對方戲耍於她,她又何須真心以待,既然大家都虛情假意,那就虛情假意到底,虛情假意若能得到想要的結果,她樂見其成。

出了如意院安錦舒並未像往日一般粘著顧卿辰,反倒是小腳甩的極快,有意避開與他同行。

反正顧卿辰也不樂意與她相處,她今日也不想看到他,大家大道朝天各走一邊甚好。

哪曾想她今日有意躲避,對方卻追了上來,並且還攔住了她。

“阿姐在躲我?”顧卿辰眯著好看的桃花眼打量她。

安錦舒心頭翻了個白眼,麵上不顯搖頭:“隻是天兒太冷,想早些回去休息罷了。”

顧卿辰並沒有懷疑,從懷中掏出一支玉簪,麵容上難得局促道:“我現在身上沒什麽錢,也買不起太貴重的,阿姐莫要嫌棄。”

安錦舒沒有伸手,隻冷冷瞧著那泛著冷白光的玉蘭花簪子,好半晌才道:“阿弟的意思我不明白。”

“今日失約是我的錯。”

安錦舒真的很想笑,他明知今日失約卻連句對不起都不願意說,拿根破簪子就想取得她的諒解,顧卿辰啊顧卿辰,你永遠這般鐵骨錚錚,自傲又清高。

但即便對方拿根破簪子來糊弄她她又有什麽辦法呢,她不收也得收不是嗎,畢竟她還要做他永遠的好姐姐呢。

想到此安錦舒勾起唇角露出笑容,端著不及眼底的笑意從顧卿辰手中取過了那支簪子。

“阿弟說的哪裏話,我怎麽會因阿弟失約就與與阿弟置氣,我氣的是阿弟明明受傷卻不吭不響,明明最需要幫助時卻寧願自己扛著,我在責怪自己,責怪自己對阿弟還是不夠上心,不夠好。”

這話當初給私印時安錦舒也同他說過,隻是時隔不久,兩番話裏的感情卻天差地別,再也不複當初。

許是天色太暗,許是風太大糊了眼,顧卿辰並未從此話中聽出不對勁的地方。

他暗自想著還好對方不嫌棄這根玉簪,也收下了他的道歉,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取得對方諒解,並想待日後他有錢了在買一根貴重的彌補。

“天寒地凍,阿弟還是早些回去吧,路上濕滑,多注意腳下。”

如此直白的趕人顧卿辰還是第一次從少女口中聽見。

他有瞬間失神,接著反應過來安錦舒不便與他同行。

他從不會妄自菲薄,不會覺得對方是因為生氣所以不願與他一起,隻當對方有事,於是便未做多想的抱拳作禮先行走了。

見顧卿辰離去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安錦舒把那支玉簪收進袖中,沉了臉也踩著月色往院子而去。

她慢悠悠走過剛才顧卿辰走過的路,腳步沒了一開始的匆忙,等她漸漸隱沒在暗色裏時,假山處卻走出一個人來。

赫然便是早已離去的顧卿辰,他看向路的盡頭,那裏分明什麽也沒有,他的眼眸卻陰暗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