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得入內

“祝婕妤,水榭裏坐著的那位乃陳太妃。”

鍾姑姑在祝思嘉身後好心提醒。

兩群人隔得並不遠,祝思嘉身邊又跟著一個嘰嘰喳喳的珍珍公主,讓人想不注意到都很難。

可陳太妃甚至連脖子都沒扭一下,就等著祝思嘉帶人主動上前。

她這位前婆母被先帝寵出一身矜嬌貴骨,祝思嘉對此早就習以為常。

先帝駕崩後,陳太妃留在宮中,與張太後抬頭不見低頭見。

沒了先帝的庇護,這麽些年下來,她身上僅存的那點傲骨也被張太後碎了一地,唯獨在祝思嘉麵前,她總能找回昔日寵冠六宮的勁頭,變著花樣地為難她。

也算是她漫長的活寡婦生涯裏唯一的安慰。

後來晏行做上大秦攝政王,陳太妃愈發變本加厲,加之年事已高,刻薄古怪無比,祝思嘉沒少在她手裏吃過苦頭。

曾經祝思嘉是陳太妃的兒媳,可現在,她已經無需再對陳太妃言聽計從。

但依照禮法,祝思嘉應當主動向長輩行禮。

祝思嘉帶著珍珍,不疾不徐走到水榭外:“妾見過太妃娘娘。”

陳太妃身邊的侯嬤嬤彎下腰,在她耳邊嘀咕了兩句,她才轉過身端詳祝思嘉:“祝婕妤有禮了,快快請起。”

秋獵之事她早有耳聞,祝思嘉從她的準兒媳成為天子妃那一刻,她就知道,此事一定與晏行脫不了幹係。

若祝思嘉還是她的準兒媳,此時此刻,她又何必看在天子的顏麵上對她客套至此?

祝思嘉行完禮,安安靜靜帶人離開,陳太妃沒有留她的意思,那她就絕不多作停留。

佳人走遠,陳太妃眸中精光畢現:“方才仔細看了一番,確實是個頂尖兒的美人,比她那養尊處優的嫡姐還要貌美三分。”

“甚至那禍水相更甚那位當年。”

陳太妃身旁的侯嬤嬤應和道:“老奴從未見過祝婕妤,今日得見,當真美得讓人喘不上氣。”

隻可惜到底與逸王爺有緣無分,若能嫁作逸王妃,想必日後會更和她親近些。

“哼。”陳太妃繼續撿起剪刀,慢條斯理修剪桌上新鮮采摘的**,“一個女人若想立足於後宮,光是靠美貌是不夠的,得靠智慧。”

“淵之曾說過她枯燥愚笨,金玉在外敗絮其內,這樣的女人不進逸王府的門也算一樁幸事。”

“她比章台宮那位年輕時還要惹眼,但那又何用?章台宮那位年輕時不也令六宮粉黛大失顏色?可先帝最寵愛的——”

“太妃娘娘慎言,今上養的那隻護龍衛可是無處不在。”

侯嬤嬤嚇得老臉慘白,趕緊出言提醒。

一想到晏修和晏行這兄弟倆的關係,陳太妃更是痛心疾首,她捂著胸口,似乎有感心疾發作:

“我苦命的兒啊!這麽多年他深居簡出,隻做一個有名無實的閑散王爺,這還不能夠讓陛下滿意?秋獵的火若非淵之及時救援,恐怕那禍水也會和北涼蠻女一並葬身於火海中!他究竟是犯了何事,要被陛下禁足整整一月?”

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晏行當眾碰了祝思嘉。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火場之事晏行雖誠心叮囑過,但架不住膽子大的人走漏風聲。

傳到她耳朵裏時,就變成了晏行與祝思嘉剪不斷理還亂,寧願冒著殺頭的風險也要把人從火場裏抱出來。

當今陛下是什麽脾氣?盯著他養的貓多看兩眼都能讓他起疑心!

分明是那女人自己不安分守己,冒冒失失就敢往火場裏鑽!她的兒子心善,卻因此招來責罰!

當真是個克父的晦氣掃把星。

侯嬤嬤一邊掏出隨身攜帶的心疾藥喂她服下,一邊焦急地左顧右盼,低語疾聲道:“太妃娘娘別擔心,老奴再派幾個人出宮一趟,還不信以您的名義都無法進逸王府大門半步!”

陳太妃這才覺得壓在身上的重物被無形的力量慢慢挪走。

逸王府大門外。

侯嬤嬤派出宮的兩名小太監,果不其然,提著大包小包被鐵甲衛攔在門外。

沒想到陛下這回動了真格,竟派出鐵甲衛來監視王爺。

十一站在鐵甲衛身後,滿臉犯難道:“你們先回宮吧,陛下的旨意豈是說改就能改的?不過你們回宮麵見太妃娘娘的時候,記得說話圓滑些,明白了嗎?”

圓滑?

要怎麽才算圓滑?既不能撒謊騙她,說他們二人能入府探望,否則就會被陛下殺頭;又不能直接說逸王還剩二十多天的禁足,若是傷得她心疾複發……

兩個小太監愁眉苦臉,提著東西走了。

這一幕遠遠地被祝思儀的貼身婢女落英看進眼裏。

落英回府稟報祝思儀的時候,祝思儀不以為然:“他們不能進不代表我不能進,也不想想我是誰?陛下可是我青梅竹馬的親表哥!鐵甲衛有八百個膽子也不敢攔我。”

她正在滿心歡喜地給自己繡蓋頭,還有半個月就到她十八歲生辰。

雖然她最大的心願,便是在十八歲生辰這天收到晏行的婚書,但眼下晏行因為祝思嘉那賤人被禁足府中,祝思儀怎能不氣?

不過隻要在明年之前和晏行成婚,她什麽都能忍。

一想到自己與晏行拜堂成婚的場景,祝思儀的針都快不少。

逸王府內。

西京今年的晚秋有些不大對勁,怎麽看著更似萬物生長的春日?

晏行懷著疑惑,於園中一遍又一遍穿梭,他走到一扇落灰的門前,這個小院他幾乎不用,平時也是府中用以堆砌雜物舊物的地方。

可冥冥之中有股無形的力量將他牽引至此。

他推開門,門後又是另一番景象。

他看見自己站在石子小路中央,而站在“自己”對麵的,依舊是那個看不清麵容的女子。

“休書我已擬好,王爺隻需按下手印,從此我們二人形同陌路。”

“是麽?你居然會寫休書。”

晏行走近“自己”身後,仔細觀察那封休書,字跡有些熟悉,可他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何時見過。

“本王說過要休妻嗎?”

“下去把自己洗幹淨,本王今晚要你侍寢。”

“嘩——”的一聲,休書被他一點一點撕掉,飛在空中又化成一場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