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從小做起,自保之道

陳恒引著胡源坐下,向前略探身子,給對方解釋道:“邸報裏麵寫的都是朝堂之事,願意看它的人都是官紳名士。胡大哥,覺得這樣的人會有多少?”

胡源本身就從事書業,對此類消息還是相當敏感。他回憶一下往日看的閑書,自信道:“本朝的還不太清楚,不過前朝萬曆年間過後,就有四、五萬之多。”

陳恒又問道:“那天下識字的人有多少?”

“這……”胡源苦笑一聲,“陳弟不是為難人嘛,這種事,誰能說個數……”話說到一半,胡源猛地從位置上站起來,雙眼一亮道,“陳弟的意思是?”

見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陳恒當即點頭,“我們要的就是這些人,讓他們買得到報紙,買得起報紙,也願意花時間看報紙。”

胡源深吸一口氣,平複住砰砰跳的心髒,思索道,“可邸報上就已經寫著官場、科場、朝堂大事。我們還能寫什麽?”

“就寫市井逸聞。”陳恒斬釘截鐵道。

“會有人看嗎?”

“有,而且會有很多。”陳恒重重點頭。

這世上人各有異,性情亦是不同。可要說誰對湊熱鬧、看新奇完全不感興趣,那村頭樹下就不會那麽熱鬧了。

邸報這種東西,作為唐宋開始盛行的產物。在它誕生之初,就具有濃重的官方色彩。從它最初麵向的人群,就可以看出來。

唐宋明時,邸報都由官方機構發放到各省官員手中。然後通過各省發放到縣裏。一般的士紳想要看它,需要自己通過關係,走一走大人的路子。

可邸報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它的內容太過嚴肅正經。麵向的人群又都是有誌於官場的人,諸如各省府縣的官吏,或是正在侯缺的進士舉人。

你讓那些窮秀才、老童生、或是識得一些字的人,去看邸報不免覺得了無生趣。將裏麵的事,拿出去跟朋友聚會的時候說起,大多數人隻會覺得他刻意顯擺。

可這批人也需要了解外麵的世界呀。

胡源想明白這點,當即拍手道:“可以一試,陳弟,這說不定是個好營生。”

陳恒決定再給他添一把火,“我剛寫出來的新話本,也會發在上麵。”

“什麽?不可不可。”胡源連忙搖頭,這可是一棵搖錢樹啊。揚州城現在誰還不知道元和先生的大名,他急道,“陳弟,這事大哥跟你幹,你還是把話本放在我這賣,如何?”

“胡大哥放心,我隻是在上麵一段一段的寫。等到能印刷成冊,還是會交給你們書樓。”陳恒很堅定的拒絕。

那虧的都是銀子啊。胡源心中很是可惜。

自從《聊齋誌異》火了之後,揚州書業就多了許多誌怪類的話本。甚至有人就幹脆仿寫一本,連名字都改成原和、遠和之類。

若不是還有胡記書樓這個招牌立著,讓大家找得到正版出處。光是要從市麵上的盜版、仿作中找出《聊齋誌異》,就夠許多人頭疼。

也是因為《聊齋誌異》與胡記書樓高度綁定,前年的時候,就有書商上門來找胡源,願意出錢讓他出具一份證明,想把《聊齋誌異》帶回自己老家印刷售賣。

“用的還是元和這個名字?”胡源問道。

“嗯。”陳恒點點頭,這是他手上最大的一張牌,自然不會放過。

胡源搖頭歎息,“那野狐報恩的故事,怕是瞞不住了。”又爽快道,“這事,大哥跟你幹了。”

隻要有元和這個招牌,陳弟想的這門營生,就隻有賺多賺少的問題。胡源分得清輕重,直接拍板同意。

見到他能點頭,薛蝌焦慮一路的心,總算稍稍平複。

他雖出生經商世家,可畢竟年歲還小,也沒親自參與過此類事。願意聽陳恒的意見,完全是出於對他的信任。

眼下有人願意合夥,自然是讓薛蝌安心不少。對報紙一事,也開始充滿信心起來。

“我還有一事要拜托胡大哥。”

陳恒這一說,胡源也有些傻眼,奇道:“還有何事?”

“想請胡大哥做個局,把揚州城裏你能看上眼的書商,請一位過來。”

“這是為何?不過一個小小的報紙,我們書樓還是承擔的起。”胡源回答的很是自信,“我這邊可以直接拿出一千兩銀子。”

陳恒苦笑一聲,這就是眼界的差距。他從後世來,自然清楚報紙這東西一發行,所帶來山呼海嘯般的影響力。

這樣的風浪,前麵要沒幾個壯高個頂著,別說你胡家了,再來十個胡家也是於事無補。

可這東西畢竟不好明說。陳恒想了想,道,“還請胡大哥信我一回,此事幹係甚大。若沒有這樣一個人,我們絕對辦不成此事。”

胡源將信將疑點點頭,“那陳弟想請個什麽樣的人?”

“我對所請的書樓倒有要求,不要揚州最好的,最好是坐三望二,或是坐四望三這種。一定要認識些達官顯貴,能跟上頭說的話。手上的書樓店鋪要多些,如果有開到外省去的,最好不過。

至於人嘛,我畢竟跟他們不熟,胡大哥就照著自己願意搭夥的人來選。”

一連聽了幾個最好,胡源自己也有些暈乎。稍稍理清陳恒的要求後,他閉目思考半天,道:“我還真有一位這樣的朋友,為人寬厚,講情義明事理。

是王記書樓的長子王思義,若真要我選個同行,我覺得隻有他最合適。”

見胡源說的一臉坦然,又有之前的合作前例。陳恒也是十分信任的點頭,“那還請胡大哥替我邀請他一次,我想跟他見麵詳談。”

“這有何難。”胡源大手一揮,保證道,“不出三日,我必定有口信給你。”

“甚好。”陳恒趕緊起身,作揖道,“那就有勞胡大哥了。”

“你看你,還跟我計較這個。”胡源嘿嘿一笑,“你要真的想謝謝大哥,就把你新寫的話本交給我,大哥保證給你弄得紅紅火火。”

陳恒微微一笑,閉口不言。胡源隻好再一次歎氣,看來他今晚怕是睡不好覺了。

三人又稍作閑聊,陳恒就拉著薛蝌告辭離去。

回去的路上,聽了一整場的薛蝌,將肚子裏的問題,一一道出,“恒弟,為何還要再請一個人?可是擔心我身上的錢不夠。”

“有一部分原因。”跟他說話,陳恒倒不會顧及多少,直接道,“要真想辦成辦好此事,所耗的人力物力,非十萬兩銀子,絕對做不好。”

“這麽多?”薛蝌有些咋舌,“你昨天不是還說隻用幾千兩就可以了嗎?”

“幾千兩隻是能開始做。”陳恒耐心的給他解釋,“做生意嘛,有個小本就夠了。剩下的錢,都是一邊賺一邊投。咱們又不是做倒買倒賣的,用不著這麽多。”

薛蝌點點頭,請教道:“那這錢,你準備讓大家怎麽出?”

“薛兄,此事是我為你們家謀劃的。”陳恒給他講起其中竅門,“自然是你們占五成大頭。胡大哥作為我們跟王家的中間人,還要出個一千兩,他該拿個兩成。

隻有這王思義,不管他願不願意投錢,隻要他點頭想做,我們送他兩成都行。到時候我也會出五百兩,占個半成。”

這五年,他靠著《聊齋誌異》陸陸續續的賺,攢了七百兩的銀子。剩下的二百兩,要留給二叔今年開茶鋪用。他能動的錢,也就這五百兩了。

薛蝌在心中算了算,疑惑道:“那還有半成呢?”

月光下,陳恒微微一笑,伸手指向遠方,“分作兩半,一半送給府衙,一半給咱們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