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真言蠱

秦氏當即明白過來,張庚沒有說謊,更沒有演戲,而是切切實實正在經曆著病痛的折磨。

她一愣,腦海中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們未聽醫囑吃的那個東西。

可是之前他們實驗的時候,張庚也沒有出現過這樣劇烈的反應啊?

難道是他們吃太多了?

容不得她多想,張庚的慘叫一聲接著一聲,聲聲都如同一把鋒利的刀,攪得秦氏的心生疼。

她撲到張庚身邊,老淚縱橫,“兒啊!你怎麽了兒啊!”

高升狐疑的看著秦氏母子倆,看秦氏與剛剛判若兩人的態度,倒真不像是演的。

張庚真的生病了?

他將詢問的目光看向顧菘藍,顧菘藍此時卻正在低頭研磨著草藥,一副置若罔聞的模樣。

高升有些訕訕然,有些開不了口。

也是,任誰脾氣再好,被汙蔑成庸醫,還是被秦氏母子那樣的人汙蔑,都不會再菩薩心腸。

白芷唇角綻開一個小小的弧度,她自然是知道張庚沒有說謊,因為她就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早在她摔倒的同時,一個小小的蠱蟲就已經被她順勢彈到了張庚的身上,趁著眾人的視線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時,蠱蟲早已靈活的從張庚的耳朵中鑽了進去。

這隻蠱蟲是她的最新成果,名為真言蠱。

顧名思義,這真言蠱就是讓人必須說真話的意思,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張庚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必然會是真話,不論他想不想。

當然她這隻真言蠱並不太成熟,如果被下蠱之人的意誌力足夠強大,也是能夠拜托真言蠱的控製,甚至還能反噬到白芷身上。

不過,顯然張庚這種爛賭鬼並不屬於後者,所以白芷用起來也就毫無壓力。

而且,這個真言蠱在煉製過程中,被她特意另外加入了幾味藥粉,現在不僅有讓人說真話的能力,還能在適當時刻釋放微量毒素,讓人精神上備受打擊的同時,身體上也痛不欲生。

真言蠱在被煉製出來後,白芷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機會試驗一下它的真正威力。

此時的張庚,就很有幸的成為了第一個體驗者。

目前看來,微量毒素的痛感體驗效果十分不錯,接下裏就看真言的力量了。

隻不過,從未受過這種折磨的張庚正死咬著牙齒抵抗著重重痛感,即便是想說話也實在是有心無力。

白芷對不能馬上見識到真言的力量,表示有些小小的遺憾。

“顧大夫,求您救救張庚!之前是我們不對!老身在這裏給您賠罪了!您發發慈悲,救救張庚吧!”

這時秦氏卻突然開始對著顧菘藍瘋狂磕頭。

張氏見她這副模樣不由冷笑兩聲,“秦氏,真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你剛剛還在向高大人狀告顧大夫是庸醫,謀財害命,現在轉眼就向人家喊救命,怎麽?庸不庸醫全憑你秦氏一張嘴說了算唄?”

張氏的話讓秦氏的頭磕的更快更重了,她這一輩子,活的就是一個兒子,如果兒子沒有了,她留在世界上也沒有任何意義。

“顧大夫,之前是老婦有眼無珠,被豬油蒙了心才汙蔑您的醫術,您是大慈大悲的菩薩,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救救張庚吧!”

不一會兒,秦氏的額頭就磕破了皮,血水混雜著塵土在額間留下一個圓圓的黑紅印子,襯的秦氏那張枯槁的臉十分可憐,眾人見狀又心生憐憫。

哎~秦氏何嚐不是被她那不爭氣的兒子給拖累了!

現在又是拖家帶口,一把年紀卻成了家裏的頂梁柱,她若不強勢一點,不無賴一點,根本活不到現在。

秦氏也是一個可憐人啊!

人們的思想總是那麽奇怪,總是很容易同情弱者,認為誰弱誰有理,然後站在道德的至高點上對其他人展開狂轟亂炸。

剛剛還在指責秦氏母子陰險狡詐,狼狽為奸的眾人,隻因為秦氏磕破了頭,與站在醫館中仙風道骨的顧菘藍相比,形容更加狼狽,哭得更加淒慘,與剛剛鬧事時猖狂的模樣大相徑庭,眾人心中的天平就又向秦氏歪去,紛紛調轉槍頭,指責起顧菘藍見死不救,枉為醫者等等。

高升聽了,都替這些人覺得汗顏。

救死扶傷雖是大夫的職責,可大聖朝立法從未指明一個醫者遇到病人就必須要去醫治,大夫也是人,也是大聖的子民,他當然有權決定,救還是不救。

不過,圍觀的群眾中也不全都是牆頭草,總有幾個人還記得秦氏母子的惡行,張氏就是其中之一。

她恨鐵不成鋼的看向倒戈相向的其他人,“你們怎麽能幫著秦氏母子說話?難道你們都忘了他們母子是什麽樣的人了?見利忘義、欠錢不還、自私貪婪……他們現在落得這個樣子也是他們罪有應得,你們怎麽能指責顧大夫無情呢?”

“張氏,你說的這些我們也知道,可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秦氏母子是有錯,可是也罪不至死啊!”

“對啊!對啊!秦氏母子雖然借了我家的錢不還,可是我要是會醫術,絕對也會不假思索的救人的!”

眾人的話讓張氏氣的臉色通紅,這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做了這麽多年的鄰居,她怎麽可能不清楚這些人的真正麵目?

別看現在一個個將自己標榜的有多高尚,那是因為他們真的沒有可以拿得出的手醫術。

若是將裏麵的條件換成給秦氏母子兩吊錢,這些義正嚴辭的人絕對會第一時間夾著尾巴逃走!

可是她沒有讀過什麽書,肚子裏的墨水還沒有一兩重,道理雖然懂,可是麵對這麽多人的眾口一詞,反駁的話卻怎麽也說不上來。

這不由讓她覺得心中憋著一團火,有氣沒處發。

秦氏此時已經不再磕頭,而是像小秦氏那樣緊緊抱住自己的兒子,仍舊哭的淒慘無比,可是在沒人注意的角度,嘴角卻高高翹起。

哼!

論玩陰謀詭計,張氏又怎麽會是自己的對手!

白芷好整以暇的看著眼前的鬧劇。

看著毫無原則的人們為了心中所謂的正義,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隨意指摘別人的模樣,她心中沒有憤怒,隻覺得諷刺。

這就是人性啊!

上一世的自己在逃回來後,並沒有打算再和厲晟清有任何瓜葛,就是因為有這些自以為是的人們,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隨意散播謠言,指責她不守婦道,指責她不孝父母,指責她不懂感恩,這才逼得她選擇一頭紮進晟王府那座牢籠,從此淒苦一生。

可明明她才是這件事裏最大的受害者。

就和現在的祖父一樣。

明明是一時心善做下的義舉,卻被有心人當成汙蔑的證據,而且隻要壞人先一步裝出可憐兮兮認錯的模樣,他們這些“善良”的人就必須接受對方的道歉,還要去主動為造謠中傷自己的人去達成心願才可以。

不然就是自己不懂事,不識大體,草菅人命!

“什麽狗屁邏輯!”

趙美然突然大吼一聲,嚇沒嚇到別人不知道,卻把坐在她身邊的白芷嚇了一大跳,直接打斷了她心中越發高漲的嘲諷和負麵情緒。

看這架勢是要開噴呀!

白芷突然有些期待,已經好久沒聽過趙懟懟開腔了。

而且這次的目標終於不再是自己了。

“若是真的有心救人,這條街上又不止興和堂一家醫館,何必站在這裏指責顧大夫呢?有指責別人的時間,早就直夠抬著木板在這幾條街上轉上好幾圈的了!你們也不過是仗著顧大夫為人善良,不會真的與你們計較,耍耍嘴皮子罷了。說到底你們就是一群欺軟怕硬的偽君子,真小人!”

啪啪啪——

趙美然語速夠快,人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白芷這邊早已拍上了手,緊接著是高升。

不愧是趙懟懟,說話就是有水平!

趙美然此時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又沒有忍住,還是在樂安縣主麵前大放厥詞,突然之間紅了臉龐,幸虧沒有讓縣主覺得自己粗鄙不堪。

張氏此時也是一臉崇拜的看著趙美然,小雞啄米一般不斷點頭。

沒錯沒錯!這就是她想表達的意思!

這個時候大家才紛紛明白過來被罵了,可是卻沒人敢反駁。

光是趙美然的身份就不是他們這些小百姓能招惹得起的,更何況還有高大人和樂安縣主也表明了支持的態度。

所以他們一怒之下也隻是怒了一下而已。

秦氏恨恨咬牙,這些人絕對是故意的!

她的腦袋在飛快旋轉,試圖再找出什麽辦法,很快她頹然地發現,在這些絕對掌有權力的貴人麵前,自己那點伎倆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正當秦氏打算認輸去吃牢飯時,顧菘藍卻歎了一口氣,手中拿著他剛剛搗出的草藥,慢悠悠向張庚走去。

白芷沉著臉,伸手攔住顧菘藍,“您要做什麽?”

“治好他。”顧菘藍低垂著眼眸。

她當然能看得出來,顧菘藍手中的藥就是為救治張庚製作出的,可白芷不明白的是,明明外祖父也是不高興的,為什麽還要去醫治張庚,讓他多疼一會兒,或者讓他們真心道歉之後再醫治不可以嗎?

“為什麽?”

“因為我是大夫。”

顧菘藍撥開白芷的手,再次步伐沉重的走向張庚。

他也不想醫治張庚則種人渣,可是沒有辦法。

腦海中再次閃過自己當太醫時的畫麵,就因為自己任性不肯妥協,最終才害的顧家家破人亡。

這一次雖然和之前不太一樣,可他不得不考慮這件事對白芷的影響。

如果自己按照意願不去醫治張庚,若這件事有一天被有心人翻出來,就會以自己是芷兒的外祖父為由,不斷的攻擊白芷,這對白芷來說何嚐不是一種打擊。

自己立誌為這個外孫女做點什麽,總不能為了自己的麵子,就全然不管白芷的以後。

秦氏聞言露出欣喜的笑容,同時心中得意,果然以後還是得找這種善良的冤大頭!

“等等!”

白芷知道這並不是外祖的真實想法,她也不想再問,而是直接站起身,一把將他手中研製好的藥抽出。

顧菘藍不得已停下,皺著眉看向攔路的少女,少見的他的表情很是嚴肅,但是他卻沒有說話。

“哪能勞煩外祖親自送藥,我去就行了。”

隻見白芷晃了晃手中的小藥包,“外祖總要給我學習的機會嘛!”

她絲毫不管自己的話對周圍人產生了什麽樣的震驚,腳步輕快的走到張庚麵前。

秦氏再一次傻了眼,她今天是走了什麽狗屎運,本來打算用訛來的錢賠償給縣主,而這個即將被自己訛到的人,竟然是縣主的外祖?!

她楞楞地看著言笑晏晏的白芷來到身邊,突然一陣惡寒,縣主現在心裏一定很想殺了自己吧!

“還疼嗎?”

“疼。”

“想吃藥嘛?”

“想吃。”

“顧大夫不是庸醫嗎?你敢吃他做的藥?”

“顧大夫的醫術很厲害,不是庸醫,我敢吃。”

“那你為什麽肚子疼?”

“沒聽醫囑,吃了不能吃的東西。”

“為什麽這樣做?”

“娘說,這樣可以訛錢,就可以還賬了。”

白芷舉著小小的藥包,在張庚眼前晃了晃,看到他眼底露出的渴望,眼底眸光微閃,語速極快的和張庚玩起了一問一答,秦氏在白芷強大的氣場之下,愣是一句話也沒敢插嘴,說到最後她就是有心去捂張庚的嘴,也無濟於事了。

真言蠱在此時發揮了極大的效用,張庚驚恐的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完全不相信剛剛的話是他親口所說。

不不不!他不想那樣說的!

他明明想說顧菘藍就是個庸醫,脫口而出的時候卻變成了絕對的信任。

他心中一邊嚎叫著千萬不能再往外說,嘴上卻滔滔不絕的繼續將真相倒了個徹底。

“我在賭坊欠了很多錢,那裏的人威脅我說如果拿不出錢就要賣掉我的妻兒,我娘便想了這個法子。”

怎麽會這樣?!

明明他想的答案不是這樣的啊!

張庚此時已然忘記了身上的疼痛,他驚慌失措的用兩隻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可是嘴巴卻仍舊巴巴巴說個沒完,甚至聲音還在不斷拔高。

“我娘還說,像顧大夫這種善良到愚蠢的人,活該被我們這樣利用。拿到錢之後,可以隻還給賭坊一部分,剩下的讓我媳婦直接替代,反正有了錢,媳婦兒還不是說有就有!”

縮在一旁的小秦氏猛的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向張庚母子,他們居然打的是這個主意!

“好毒啊!為了自己的利益,他們簡直什麽都幹得出啊!”

“他們這麽無恥,趴在好人身上吸血,他麽難道一點愧疚都沒有嗎?他怎麽好意思這樣大大方方的說出來?!”

“因為他們就是這樣的人!現在你們還說他們可憐嗎?還說顧大夫沒有醫德嗎?”

張氏又蹦了出來,狠狠揚眉吐氣了一把。

“我們也是被他們裝出來的可憐樣蒙騙了!果然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旁邊看熱鬧的人聞言頓時一陣嘩然,他們再一次改變了自己的立場,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開來,所有人看向秦氏母子的眼神都十分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