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地八大門

靖安坊,坊亭內火光閃爍。

十幾名武侯與不良人擠在小小坊廳內,爐火升騰,銅壺內酒香四溢,周圍荷葉內還擺滿了牛肉與燒雞。

“來,滿飲此杯!”

“這醴泉燒雖便宜,但酒性甚烈,正好驅寒…”

“哈哈,貴的咱也喝不起啊。”

一幫人飲酒閑聊,竟讓這四處漏風的坊亭,都顯得有些悶熱。

當然,也有人麵帶憂色,“咱們巡夜飲酒,不會受到責罰吧。”

“怕個鳥!”

滿臉橫肉的武侯首領冷笑道:“大冷的天,還一個勁折騰咱們,就算逮著賊人,功勞還不是老爺們的。”

“就這麽點銀子,還連續數月拖欠,要咱賣命,想得美!”

“大不了,咱不幹了,到時介紹兄弟們進香會,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呸,就是!”

有人連忙附和,隨後低聲問道:“路爺,您消息靈通,可知京兆府為何不給咱們發錢?”

滿臉橫肉的漢子喝了口酒,眼中嘲諷毫不掩飾,“收不上錢唄。”

“各地的官紳老爺們侵占農田,上下打點,個個都不交稅,窮鬼百姓又能收上幾個子?”

“聖人還要新修宮殿,戶部沒辦法,隻好在咱們身上摳。”

“特娘的,這活沒法幹了!”

“總得弄個來錢的路子…”

“哎,你們聽說了沒,城外在鬧水鬼,已經死了好幾人。”

“屁話,我看是窮鬼劫道。”

“是真的,我聽說…”

一幫人討論的熱火朝天,而在不遠處坊牆下,幾名六扇門的捕快個個臉色難看。

“媽的,這幫油子實在過分!”

“明日去京兆府,告他們一狀!”

“劉頭,怎麽辦?”

捕快們七嘴八舌詢問。

為首的銅牌捕頭是名中年人,身形高大筆挺,五官卻顯得有些木訥。

他沉默了半天,剛要說話,卻忽然扭頭,望向黑夜雨巷,眼神也變得銳利。

沒有與眾人廢話,他快步而出,一對判官筆突然出現在手中。

身形破開雨水,踩著坊牆與大樹,折返跳躍,騰空而起,落在坊牆之上…

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

下方捕快也紛紛拔刀前來,高呼道:“頭,有情況?”

這捕頭皺眉看了看周圍,“方才…似乎聽到了些聲響。”

捕快們巡視一圈,並未發現異常。

“頭,沒人呀。”

“許是野貓吧。”

“或許吧…”

中年捕頭又掃視一圈後,這才躍下坊牆,帶著手下往其他方向而去。

靖安坊,一處酒樓鬥拱下,張彪緩緩露出半個身子,輕聲落地,沒有一絲聲響。

望著那捕頭離去的方向,張彪微微搖頭,“這家夥果然深藏不露。”

那中年捕頭,便是前兩日王信、鐵守明暫時跟隨之人,名叫劉長空。

此人不善言辭,性子有些呆板,在七十二名銅牌捕頭中,名聲不顯。

但張彪卻知道,若論身手,未修煉三陽經前,他還真不是此人對手。

對這家夥,他本不想招惹,但要找蕭三,還必須來靖安坊。

沒敢耽誤時間,張彪立刻閃身,在高低錯落的屋頂陰影間飛速遊走。

時而借力騰空,時而越翻身躍過高牆,宛如鬼魅黑夜穿梭。

很快,一座道觀便出現在眼前。

道觀前門上,牌匾藍底燙金,赫然寫著“長春觀”三個大字。

張彪眼睛微眯,若有所思。

霍鋒讓他留意安貞坊附近幾坊內,道觀寺院的底細。

他對那幾家道觀寺院並不熟,隻知道有江湖上的僧道掛單,還有香積廚,經營著放貸的生意。

但劉長空轄區內的這家長春觀,他可是久仰大名。

誰能想到,玉京城中除了朝廷各衙門密探,江湖中消息最靈通的,便是這幫道士。

江湖行走,蛇鼠各有其道。

終究是一群不事生產,遊走在灰色領域之人,再大的名聲也總要吃飯。

有人成了地方豪強,經營莊園,與官府勾結,壟斷茶葉、藥材、碼頭、鹽運等行當,賺的是盆滿缽滿…

有人手底下功夫硬,或經營鏢局,或成為豪門大宅的看家護院…

還有的人則心中一橫,把腦袋別在褲腰上,幹起了打家劫舍的行當…

當然最多的,還是學一門手藝,遊走四方,被稱為八大門。

冊門,賣秘藥配方、**書春宮圖、碑帖字畫、假古董…

火門玩的是煉丹、服石、**,借著假氣功名頭,忽悠有錢人…

飄門大多是清客與浪**子,嘴皮子一個比一個溜,擺攤說書的,也歸為其中…

風門是風水地師和盜墓賊…

驚門是測字看相、嚇唬百姓,抓鬼念經…

爵門專走朝廷路線,當白手套,做師爺,弄個茶樓撮合各方交易……

疲門是遊醫、賣假藥…

要門則是乞丐,分善惡兩要…

總之沒一個正經生意,要麽坑蒙拐騙,要麽作奸犯科。

相較於那些仗著功夫吃飯的人,八大門自然稍遜一籌,未免受到欺負,便抱成一團,成立了個組織,叫天地門。

當然,門規相對鬆散,雖然見麵對了暗號,都會以同門兄弟相稱,但互相坑起來也毫不手軟。

這天地門一來負責調停,若內部之人起了爭鬥,便會有各門首領坐下喝茶談判。

二來則是抱團,若誰家受了欺負,事關生死存亡,八大門便會齊心合力,一致對外。

也算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勢力。

當然,混江湖無非求財。

天地門的弟子們遊走各地,從朝堂到市井,從城市到鄉間,幾乎哪兒都有他們的身影,消息自然靈通。

因此天地門,主營情報買賣。

這長春觀,普通百姓以為隻是個燒香奉道之所,但實則是天地門在玉京城的堂口。

六扇門有自己密探,但調動查閱情報,必須由總部頭同意,發放令牌。

蕭三潛入土灣村害人,必然已離開了李府。

玉京城人口百萬,蕭三又是坊中老油條,若其有意躲藏,還真不好找。

張彪沒時間浪費,隻能找天地門。

……

雨夜中的長春觀,更顯寂靜。

淅瀝的雨滴,打在青磚古瓦上,鬆柏樹林間,發出沙沙的聲音。

座座宮殿閣樓隱於密林間,黑暗中隻有幾點燈火,顯然大部分人已然進入夢鄉。

看似毫無防備,但卻不可輕視。

嚐過被人武力相逼的教訓,天地門培養了一批好手,再加上風門的機關、驚門的幻術、疲門的毒藥…著實有些難纏。

若是以前,張彪即便身法了得,也不願來人家京城堂口犯險,但如今,卻可嚐試一番。

打定主意後,他順著牆角陰暗處飛速奔跑,很快便繞了個大圈,來到側門。

不同於前門,與空曠殿前廣場相連,側門幽深,緊挨著回廊與假山園,最適合偷偷潛入。

畢竟側門是達官貴人和江湖同道往來之所,有時候買賣情報,幹些陰私勾當,總要掩人耳目。

“汪汪汪!”

但還未靠近,黑暗中便犬吠不斷。

張彪吃了一驚,連忙藏入對側暗巷之中。

很快,牆上便出現幾道人影,雖都是道人打扮,但個個手持長劍,太陽穴微鼓,眼神銳利,顯然都是好手。

與此同時,紅漆木門緩緩打開,兩頭半人高的獅頭惡犬呼嘯而出,向著暗巷直撲而來。

“汪汪汪!”

伴著聲聲沉悶狗叫聲,道人們也紛紛越牆而下,長劍一橫,衝入暗巷。

然而,巷中是條死路,空無一人。

“人跑哪兒了?”

“會不會是野貓?”

“不可能,這兩條守山犬可是李師叔從琅琊山抱來,靈敏的很,貓狗都懶得理會。”

“估計是哪個小賊窺視。”

“走吧,莫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今晚都靈醒點。”

道士們經驗豐富,也不四散追擊,而是迅速返回道觀。

黑暗中,臨近園的矮牆下還響起了哢哢機括聲,顯然開啟了某種陷阱。

遠處房頂後,張彪眉頭微皺,看向了腰間的迷魂鏡。

以他身法腳步,還有雨夜掩護,這麽遠自然無法被發現。

唯一的可能,便是迷魂鏡氣息,驚動了那兩頭靈覺不凡的畜生。

本想仗著此物潛入,卻沒想到弄巧成拙…

吱呀!

木門再次開啟。

黑暗中傳來對話聲。

“崔師叔,這麽晚了要去哪?”

“呦,一個個長本事了,還管起我來了,老道我夜觀天象,發現北城妖氣衝天,去降妖附魔行不行?”

“師叔別誤會,隻是方才…”

“少廢話,躲遠點!”

話音剛落,就見一名老道從木門內閃身而出,打著燈籠,撐著雨傘。

這人身形幹瘦,五官深邃,白發長須,頗有仙風道骨之感。

但醉眼朦朧,滿身酒氣,顯然不是個正經道人,一步三晃,走進雨巷之中。

待他走後,幾名年輕道人不滿道。

“這個老**棍,什麽降妖伏魔,分明是酒後酒後生色心,要去太平坊快活…”

“別說了,這老東西坑蒙拐騙,沒啥本事,但身份卻不低,由他去吧。”

張彪聽到後心中一動,隱入黑暗。

…………

靖安坊雨巷中,燈籠燭火搖晃。

“芙蓉新落玉殘秋,錦華已過卻道愁…”崔老道嘴裏哼著**詞小曲,搖搖晃晃,顯然很是愜意。

眼看快到坊門,暗巷中卻忽然閃出一條人影,正是張彪。

“什麽人!”

老道渾身一個激靈,猛然酒醒,寬大道袍甩動,看似往左,後腿卻似毒蛇般從右側猛然踹出。

“裙裏腿?”

張彪有些驚訝。

這門功夫並不稀奇,很是陰損,專撩人下陰,江湖女子常學習用來護身。

沒想到這老道,也擅長此招。

但對付他,卻差得遠。

張彪一個滑步閃身躲過,左手揪著道袍一扯,右手似掌似爪上一扣,便捂著老道腦袋進入暗巷。

“好漢饒命…”

看到惡鬼麵具,老到差點嚇尿,但剛要求饒,卻見眼前出現一枚銅鏡,隨後寒意籠罩,腦袋變得麻木。

見老道兩眼變得呆滯,張彪緩緩鬆開手,滿意點頭。

迷魂鏡卻是好用,隻要不是那種心智堅定之人,輕易便可迷惑。

“你叫…”

然而,張彪剛詢問半句,就見這崔老道眼神一下子變得靈動,撒開腳丫子便往巷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