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上了賊船

譙明全大腦一片空白。

“陛,陛下……最近幾日可用了什麽稀罕的食物嗎?”

“沒有,就是正常的晚膳。”

譙明全額上冷汗遍布,又問,“那陛下近日,可吃過什麽不正常的東西?”

蕭燁不耐地瞥著他,“沒有!你問那麽多做什麽?朕還趕著上朝呢!你隻需告訴朕,如今真的身體情況如何!”

您……極有可能……終身不舉……

可這話!譙明全能說嗎?

說完,他這條命還在嗎?譙家還在嗎?

譙明全絕望地癱坐在地上,生無可戀的,蒼老的雙眸,正好落在床底——

那兒,有一塊罐子的碎片。

碎片上,有一個小字。

“禦”。

正是昨晚他熬好,遞給皇後娘娘的那個藥罐碎片。

最後一點僥幸,可能是自己診錯了的僥幸,就這麽被掐滅了。

所以……皇後娘娘的那碗藥……給陛下灌了進去?

他以為是給哪個不長眼的宮女妃嬪呢!

假如時間能倒流,譙明全發誓,昨夜,他就不該加班,不該去清點藥材,不該給皇後娘娘開門,更不該熬那碗藥!

不……

他甚至不該進太醫院!

譙明全麵如死灰。

“朕問你話呢,你張個大嘴那是什麽意思?”

蕭燁的燥意快壓不住了。

今早一起來,怎麽一個個都不讓他省心。

譙明全按住那顆想上吊自殺早死早超生的心,膝蓋慢慢往禦榻的方向挪動,一邊挪動,一邊扯著謊。

“陛下龍虎精神,身體沒什麽問題。隻是即將入冬了,有些幹燥,您需要多喝些潤肺的湯藥,微臣回去後,為您調配幾道藥膳,便可無虞了。”

蕭燁對於譙太醫的話,向來是信任的。

聽他這麽說,也平複了那絲若有若無的擔憂,對他擺了擺手,“行吧,你把去瘀膏留下,就先退下吧。”

譙明全點頭應下,但右手,悄悄摸到床底,將那碎瓷片攥進手心,才顫顫巍巍地離開養心殿。

他走後,蕭燁盯著他的背影,眯起眼,“朕怎麽覺得譙太醫話中有話呢?”

太監忍著胸口處傳來的劇痛,跪在地上,一邊給蕭燁穿上那繡金的長靴,一邊解釋,“估計是年紀大了,在陛

也是。

蕭燁唇角輕佻地勾起。

……

芝蘭殿。

晨光散漫。

太陽透過院內那株擎天的梧桐樹,斑駁地灑在院內的青石地麵上。

零落的梧桐葉鋪了滿地。

拿著掃把的小宮女,慢慢地掃著落葉,青色的衣角和金色的地麵混在一起,交織出一幅流金歲月的畫麵,看著看著,便覺得心情也跟著沉靜下來。M..

廊下。

蘭溪坐在日光中,袖子半斂,蔥白一般修長的手指,撚起那剝好的橘皮,片片整齊的擺放在麵前的長盤上。

她剛從書裏翻到了一份清心養神的香方,準備動手做來試試。

其中一味原料,便是這幹橘皮。

曬個三日就能磨粉了。

蘭溪眼角帶笑,將橘皮擺好後,接過腮雪遞來的帕子。

帕子是用溫水濡濕的,淡淡的熱氣在晚秋的清晨,慢慢發散,升空。

蘭溪一邊擦拭著雙手,一邊在心裏估量時間……

譙太醫,該到了吧?

今兒一早,便聽說譙太醫被蕭燁召去養心殿了。

果然,下一刻,殿門被推開,儀容不整的譙太醫,拎著藥箱,跌跌撞撞地闖進芝蘭殿。

神不守舍的。

藥箱開了個口子都不知道,各種藥材跟著他跌了一地。

看見廊下的蘭溪後,那發散的瞳孔終於聚焦。

顧不得身份和男女的差別,一把扯過蘭溪將她拽到殿內,關好門窗後,一副天塌了一般的表情。

“皇後娘娘,您放過老夫行不行,我這一把老骨頭,實在是玩不動啊……”

蘭溪挑眉,佯裝聽不懂他的意思,“怎麽了這是?”

譙明全將那一直藏在袖中的碎瓷片摸出來,避之不及地塞給蘭溪,苦著一張臉道:“這東西要是查出來,老夫這腦袋算是掛不住了,娘娘啊……您幹這種事之前,怎麽就不同老夫商量一下啊!”

商量?

蘭溪接過那碎瓷片,笑得溫柔,“商量了呀,你不是也同意了嗎?”

譙明全氣地捂著胸口,“你何時與老夫商量了!你——”

說到一半,聲音卡住。

麵色來回變幻。

藥方是他找的,藥是他熬的,藥罐也是他的。

如今這事,他出去嚷嚷說自己是無辜的,有人信嗎?用得著商量嗎?

還不是蘭溪說什麽便是什麽!

想通了,譙明全也不掙紮了。

如今,他已死死地與蘭溪綁在一條船上了。

到底是經曆過兩朝帝王的老人了,緩了兩口氣後,認命般地哀歎一聲,“如今……你要如何?”

皇帝都絕育了。

這天下還能安生多久?

他頭上的腦袋還能掛多久?

“譙太醫不必憂慮。”

蘭溪笑著轉身,坐在那主位的太師椅上,挺直的脊背往後靠了靠,指尖搭在檀木的把手上,朱紅色的豆蔻輕輕敲擊著把手,發出清越而脆亮的撞擊聲。

姿態雍容,怡然自得。

“本宮和你無冤無仇,自然也不會害你。”

“你想繼續留在太醫院,本宮與蘭家能保你榮華富貴;你想出宮頤養天年,本宮也能讓您榮退離宮。”

“不過嘛,在此之前,本宮還需要你的一封投誠信。”

譙太醫又是惱怒,又是無奈地瞪著她,“滅九族的事都跟你一塊做了,還需要什麽投誠信,如今老夫敢不聽你的話嗎?”

蘭溪很滿意他的識相。

“你放心,本宮給你的,肯定比蕭燁給你的多。”

譙明全歎了一聲,沒有回話。

蘭溪又問,“事已至此,你總該告訴本宮……先帝到底是因為什麽去世的吧?本宮記得,先帝從發病到離世,前後隻用了一天一夜,皇庫裏那麽多寶貝,無論多嚴重的病症,想吊著一條命,本宮相信以您的醫術還是能做到的?可為何……先帝連吊命的時間都沒有,就這樣撒手西去?”

“還有……在蘭府時,你太醫院的小太醫可說了,先帝去世前,症狀跟本宮父親的症狀有些相似……本宮父親那是中了蠱毒”

蘭溪探究的眼神落在譙明全臉上,不錯過他一絲一毫的麵部細節。

幽幽道:“那……先帝呢?”

譙明全聽她這樣質問,往後虛虛退了兩步,似被人抽幹力氣一般,勉強扶住身後的水墨屏風,才站穩。

可頭仍埋著,低沉而蒼老的聲音,慢慢的溢出來,帶著無法掙紮的絕望。

“你這是……要逼死老夫啊……”

“本宮這是在救你。”

蘭溪淡聲道:“蕭燁不除,你我可還有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