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逃荒人家

第二日就到了蔡州城下。巡檢李興早早就等在了城外。

與王宵獵見禮畢,李興道:“知州鈞旨,統領帶兵駐於城外金鄉鎮裏。明日入城,知州自會吩咐糧商與統領商洽。買到了糧食,你們自雇人運回開封就是。”

王宵獵拱手:“勞煩知州,也勞煩巡檢了。看天色不早,我軍中備些酒肉,請巡檢飲酒。”

不許入城很正常。這是什麽時候?王宵獵帶一百人來,入城之後作亂,蔡州還真麻煩。這是曾經戰勝過金兵隊伍,不可作等閑看。

到了金鄉鎮,王宵獵吩咐在鎮外紮下營盤。派了幾個士卒到鎮上,買些酒肉回來。開封城裏萬物皆貴,到了這個便宜的地方,多買一些。

太陽落下山去,士卒們買了酒肉回來,軍中收拾熟了。

在自己營房前麵,王宵獵擺下一張桌子,自己和曹智嚴陪著李興坐了。

倒了酒。李興好奇看著曹智嚴道:“聽說曹提轄以前在清涼寺裏出家,不戒酒肉麽?”

曹智嚴道:“我入軍中,手提鋼刀,人都不知殺了多少。還戒什麽酒肉!”

李興聽了笑道:“提轄說的是。你們在鞏縣守數日,打退金人,連我們這裏都傳遍了。人說王統領其壯如山,曹提轄力大無窮,俱是人中之龍。今日見了,也不是如此。”

王宵獵道:“鄉間傳說,怎麽當得了真?金人又不是三頭六臂,隻要敢與他們打,措置得當,戰勝也不難。不過現在天下亂成了一團,難以組織大軍,一時間讓他們逞凶罷了。”

李興連連點頭,不過沒有說什麽。去年金軍打到蔡州,知州早早組織了逃跑,金人隻是打下了一座空城。當時李興帶兵跟著知州,跑得比誰都快。

飲了幾碗酒,王宵獵問道:“巡檢,現在城中糧價如何?”

李興道:“江淮來的稻穀便宜一些,鬥米二千。麥就要貴上一些,新麥還沒有收下來,每鬥約三千文足。與經前相比,這價錢自然是漲了許多。不過與相鄰州縣比,就顯得便宜了。”

王宵獵道:“便宜得多了。這幾日開封城裏的米價又變得高了,鬥米要十二千。同樣的錢,這裏買的要多吃不少日子呢。此次來蔡州買糧,雖然路遠,總是值的。”

一邊的曹智嚴道:“世間商人最奸。我們要買幾百人的糧食,城中糧食不要乘機漲價才好。”

李興道:“哪個敢亂來!你們是抗金有功的人,知州又早說了話,不會漲價的!”

王宵獵舉起酒碗:“多謝知州!多謝巡檢!此次回去,必會稟報宗留守,記上一功!”

此時趙構雖然已經即位,卻流離不定,朝廷的機構也不完備。各地的官員多是自行其事。宗澤為東京留守,權力很大,開封府周圍,包括京西都在其管下。不過在這個時候,記不記功,很多官員其實不在乎。以後會是什麽樣子,隻有天知道。

直到夜半,酒足飯飽,送走了李興。

王宵獵對曹智嚴道:“明日我到城裏買糧,你在鎮上看著。順便尋些搬運的漢子,買的糧多,我們一百人隻怕不夠。回開封的路上,並不太平。”

曹智嚴叉手稱是。

此時天下間盜賊便地,哪怕是開封周圍也為數不少。在名義上,遠到河北的群盜,也都聽從宗澤號令。不過,平日裏打家劫舍的事情,這些人也不少幹。開封城裏都經常有人爭鬥,在外搶些糧食,實在也算不了什麽。王宵獵帶一百兵,便就是為了安全。

第二日一早,王宵獵帶了十幾個士卒進了蔡州城。曹智嚴安頓罷了,到了鎮上貼張告示,招募運糧的人手。一日一百文足錢,吃住由軍中安排。

此時像蔡州這種相對安定的地方,流民極多。現在又是夏天,金兵不會南來,招人不難。

張均在人群裏聽人讀了告示,心中思量,一日百文雖然不多,卻都是在自己的手裏,吃住不必自己操心,這活計還做得過。閑聽了一會,便急急回家,告訴媽媽,自己開封府走一遭。

張均本是穎昌府人氏。去年金兵南下,父親被金兵擄走了,自己與媽媽逃過一劫。為避兵災,逃到了蔡州,住在金鄉鎮外。母子二人,平日裏靠張均做些零活,賺錢糊口。

到了草房前,就見兩個漢子在那裏。一個抱胸在那裏左看右看,另一個耳朵貼在門上,神情極是猥瑣。這兩個人張均認得,是本鎮大戶嚴裏正家的人。

走上前,張均指著兩人道:“你們兩個廝鳥,在我家門前做什麽?”

前麵站著的人道:“不要大呼小叫,擾了裏麵員外興致!你這賤坯,今日來了運氣,員外看上了你媽媽,欲要收你做個便宜兒子!”

另一邊貼耳在門上的人回過頭來,手指讓張均禁聲。小聲道:“不由吵!裏麵停下來了!”

看這樣子,張均哪裏還猜不到發生什麽事情?心中大怒,上前罵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嚴清那老匹夫,竟敢擅闖民宅,為非作歹!你們眼裏可有王法!”

兩人聽了大笑。前麵的道:“這是什麽時候?天子都朝不保夕,你跟我說王法!我們家員外在這裏有權有勢,就是最大的王法!”

張均哪裏忍得住。一個大步上前,抬腿就踢站在前麵的漢子。

那漢子伸手猛地的一撈,就把張均的腿抓住。一聲大喝,就要把張均扳倒。

不想張均看著身子不算高大,卻力大無窮。這一扳,沒有扳動張均,卻被他欺上身來,一把抓住了肩頭。張均喝一聲,把腿從漢子手中拽出來,手上用力,按住他身子。

貼在門上偷聽的漢子嚇了一跳,急忙轉過身來,就見前一個漢子就已經被張均按倒。

急忙衝上前一拳向張均打去。張均一聲喝,放過手中漢子,抬起一腳,把打過來的拳頭踢飛。

正在這時,房門打開。一個五十多歲的員外從裏麵出來。一邊整理衣襟,一邊罵道:“不成器的東西!讓你們看門,卻在這裏吵鬧不休!”

張均轉過身來,一雙虎目,盯著嚴裏正。怒聲道:“你在我家裏做什麽?!”

嚴裏正不耐煩地道:“我欲你母親做個外室,給你們一條生路。鎮裏一處院子已經備好,你們明日搬過去。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了你。”

張均道:“你放什麽屁!我阿爹隻是被金人擄去,又沒有死!”

嚴裏正道:“他死不死與何幹?我又不想娶你媽媽,隻是養在外麵而已。看你年紀不小,怎麽連這些事情都不明白!我家裏多少金銀,跟了我,有你們的好日子過。”

張均道:“我媽媽清白人家,不信就從了你!”

嚴裏正笑道:“再是清白人家,難道不要吃飯穿衣?沒有人幫襯,你們憑什麽活下去!”

張均雙目瞪著嚴裏正,一時沒有說話。他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不過事母至孝,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欲要上前打鬥,又不知道母親到底怎麽想,一時間僵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