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中午,高專食堂,除了京都咒術高專的學生,東京這邊的人全都集中在了食堂裏,尤其是灰原雄與七海建人,兩人都灰頭土臉,身上雖然沒傷,但好像兩個熬夜加班了一晚上幹活的社畜。畢竟,兢兢業業真的認真在祓除咒靈獲取積分的隻有這兩個單純的一年級新生,這倆人的同期和學長們都在外麵玩瘋了。
玩的真的很開心的五條悟胳膊搭在夏油傑身上,他在看到兩人的一瞬間噗的大笑出來,猛地上前一步,大手按在正在拿著濕巾擦臉的灰原雄蘑菇腦袋上,一陣呼擼,濕巾差點捅進鼻孔裏,夏油傑忙一把拽過五條悟不知輕重的手,得到了灰原雄一個感激涕零的眼神。
夏油傑:“……”
夏油傑回以真誠的微笑。
五條悟把蔫了吧唧的小蘑菇變成了爆炸的蘑菇。同樣要死要活跟著加班,從比賽開始,一個一個治療被以各種各樣姿勢打趴下送進醫療室的京都咒專學生。家入硝子明明沒上場工作,卻也跟著哈欠連天,咬著勺子看了一出學長欺負學弟的好戲。她困倦的扒拉著碗裏的飯,迷蒙的視線掃過一年級的學弟們,數了數,少了一個,不可思議:“那隻小狗狗呢?”
“怎麽去比個賽還弄丟個?”家入硝子往嘴裏塞了一大口炒飯,嘟嘟囔囔詢問兩個灰頭土臉的學弟,倒是沒覺得富岡真帥有什麽危險,隻是擔心不太聰明的學弟在學校半原始森林裏迷路,正不知縮在哪個地方可憐兮兮的等著他們撿回去:“你們把他忘哪了?”
灰原雄扒拉頭發的手頓住,一愣:“什麽狗狗,我們沒養狗唉?”
七海建人不忍直視的低頭扒飯,誓不加入灰原雄笨蛋陣營。夏油傑端著坐下,順暢地接過了家入硝子的話茬:“他呆在森林裏了。”
“沒忘在裏麵。”
家入硝子托著下巴,麵前擺著的炒飯吃了一半,聞言有些好奇:“怎麽?”
“覺得原始森林太清新怡人,學校老橘子的力量太腐化,要回歸本源?”家入硝子想到富岡真帥那頭墨綠色的頭發,和搖曳不止的話,不禁點頭自己先認同了這個觀點:“他看上去確實很貼近自然。”
七海建人忍不住把頭藏得更低,他想錯了,不是灰原雄的笨蛋陣營,是東京咒術高等笨蛋陣營。什麽人啊!會想到回歸自然回歸本源!!
以為是火影某者的仙人模式嗎?!
這裏可沒有□□仙人!!沒有□□仙人的仙人模式會變成石頭的!!!
富岡真帥難道要變成東京咒術高專裏的一座石雕嗎?!富岡真帥要變成什麽著名打卡點嗎?!東京咒術高專要變成網紅打卡店了嗎?!
七海建人,這一瞬間都想到了如果遊客來打卡,收費標準應該是怎樣的了。
夏油傑夾麵的手卻一頓,深紫色的眸子暗下,剛才的一幕似乎還投映在視網膜之上。他好像看到了一個被拋棄的可憐鬼,不願意接受現實,不願意拖去枷鎖,孤獨的,又無處可去的野犬,自願將自己囚禁在一個人的身上……夏油傑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隻希望那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回頭時的最後一眼,森林裏影影綽綽,陰翳覆蓋住所有,一身雪白的咒術師身上穿戴著的是最聖明的色彩,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白色反射了太陽所有的璀璨,卻無法驅散那人如付骨之疽的暗色。
富岡真帥——他的學弟——便靜立在那一處,執拗的不聽從他的勸告,好像一隻被‘主人’命令了‘等待’,便乖巧蹲立的狗。
——離開的契機僅有主人的再一次命令。
思及此,夏油傑深深的皺起了眉,不喜這樣扭曲的關係,在他看來,咒術師是為了保護普通人而存在,因為咒術師是強大的,是與普通人不同的,而富岡真帥則是強大中的強大,夏油傑承認富岡真帥超強的實力,卻難以認同對方將自己的脖子套進牢籠,將圈住命脈的項圈交給那個傳說中是個普通人的‘主人’手裏。
最關鍵的是,那個‘主人’,在剛才似乎拋棄了富岡真帥。
夏油傑觀念裏的普通人與咒術師的強弱地位,在富岡真帥身上似乎完全顛倒,他難以理解,甚至替富岡真帥感到不值得。
但在注視著富岡真帥的眼睛時,什麽話都說不出口,那雙眼睛裏,他的全部都交給了那個傳說中的人。
是富岡真帥的信仰,是太陽,是神明,是生命。
是冥冥之中不可替代的,代表著富岡真帥‘人格’的全部、一切。
——對於富岡真帥來說,比‘富岡真帥’本人還要珍貴的事物。
夏油傑斂下眸子,擋住了眼底的波紋。
齒輪開始轉動,朝著一個從未探索過的領域延伸,將命運帶向了另一個方向。
五條悟看了眼沉思中的夏油傑,又看了眼把腦袋搭在桌板上的灰原雄,歪著頭隨意的把椅子晃悠的吱扭吱扭響,嘴裏叼著的巧克力棒也跟著他說話上下抖動:“我覺得下午的比賽他不能參加。”
夏油傑從沉思中回神,回頭瞥他:“?”
五條悟腦內短暫的回憶了一下森林裏的情況,在開口便是斬釘截鐵:“他那個‘主人’不會回來。”
夏油傑本就皺起的眉聞言皺的更深,五條悟拉下墨鏡,冰藍色的眸子在沒有光下的室內依舊明亮,世間所有都在這雙眼睛之下無處遁形,夏油傑在其中看到了麵色難看的自己。五條悟注視著夏油傑,似乎看透了夏油傑所想的一切,又好像隻是習慣性的注視人眼睛說話:“傑,你應該也看出來了。”
“花花學弟身上可沒有任何的‘詛咒’,也沒有束縛的痕跡,我之前一直猜測那個‘主人’可能是他臆想出來的人。”五條悟勾著墨鏡推了回去,軟綿綿的又倒回了椅子上,又抽出來一根巧克力棒叼著,吐字因此不清:“當然也可能真是個普通人,遠程操控。”
“總而言之,花花學弟自己也清楚吧。”五條悟視線投向窗外,視線投向的方向正是富岡真帥所處的那個森林:“那個主人到底能不能回來。”
幾人之間的氣氛沉重了起來。
灰原雄抿了抿嘴,發型亂七八糟蘑菇腦袋搭食堂桌麵上,對著吃了一半的炒麵低落:“那個主人到底是誰啊。”
灰原雄共情能力很強,他一想到獨自一人,在沒有結果的等待,心底不由自主的冒出來的悲涼與孤獨感就會如潮水一般淹沒灰原雄,心髒緊縮,未來都隨著這份情感變得死灰。
他又忍不住歎氣。
“好過分,明明真帥帥都叫那個人‘主人’了,怎麽能隨意把人丟下呢。”灰原雄失落的蘑菇頭都萎靡了下來,握著筷子攪拌著盤子裏的麵,他忍不住詢問目不斜視的七海建人:“娜娜明,團體賽那麽激烈,我剛打完的時候餓的前胸貼後背,真帥帥我記得才十四歲吧。”
灰原雄像個不放心孩子的媽媽桑,眼角眉梢都寫滿了擔憂:“京都那邊的大部分人都是他打敗的,還祓除了二級咒靈,我都累成這樣,他現在會不會很難受?”
灰原雄看著炒飯的眼神更加悲痛,家入硝子咬著勺子,看著越說越低落的灰原雄,嘴角抽了抽:“那你給他送飯去?”
“你說的對!!”灰原雄眼神一亮,又迅速的萎了下去:“可惡,明明都作為同期這麽久了,我居然還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麽。”
這個發現讓灰原雄有些迷茫:“我一直以為我是真帥帥的好朋友了QAQ!!!”
七海建人終於看不下去,打斷了灰原雄的嚶嚶嚶:“隻要是吃的他都喜歡,最喜歡那個‘主人’讓他吃的東西。”
七海建人的眼神微冷,也對富岡真帥傳說中的那個主人不滿:“哪怕那個人讓隻吃米飯。”
灰原雄差點‘汪’的一聲哭出來。
五條悟已經拎著大包好的炒飯走回來了,他在七海建人詫異的目光下,把炒飯往兩個一年級麵前一丟,打了個哈欠:“一年級的去團建吧,你們帥氣的學長們要去開會了。”
是下午個人賽抽取對手,五條悟要求二年級代替一年級抽簽,因為這家夥太囂張還天不怕地不怕,京都那邊抗議了一會兒,就在五條悟呲牙威脅裏捏著鼻子妥協了。
反正隻是個抽簽。
又一次在五條悟強硬之下退縮的校方高層們自我安慰的想著。
* * * * * *
陽光越來越大,汗水順著富岡真帥的鬢角滑下,浸濕了他的發絲,淩亂的發絲濕漉漉黏在臉上,白皙的臉上也浸了一層汗漬。一滴一滴的汗珠滴落下,在下頜凝聚著,欲墜不墜的掛著,在富岡真帥的喘息之下,終於沉沉墜下,砸落在被汗水濕透了的校服裏。
樹蔭就在富岡真帥的前方,而他的頭頂是正午的烈陽,十幾歲的少年正是最容易饑餓的年紀,一上午的戰鬥讓富岡真帥的體力劇烈的消耗,胃部傳來熟悉的絞痛,他知道這正是饑餓所帶來的痛苦。富岡真帥本以習慣這樣的饑餓,但在主人的照料之下,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樣的痛楚。富岡真帥仰頭望了眼天,金色的陽光晃著他的眼睛,在他的眼裏晃出混亂的黑色光點,身體似乎在搖晃,但這些都是錯覺。富岡真帥眨了眨眼睛,又慢吞吞把腦袋垂了下來。
樹蔭在眼前,隻需要向前邁上幾步,他就可以躲避陽光的炙烤。
富岡真帥目光沉沉的盯了那一塊樹蔭片刻,又安靜的把眼睛垂了下來。
不可以。
腦內的世界依舊一片安靜,主人的存在感還沒有回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這還是第一次白天主人消失,還與之前夜晚時的離開不同。曾經主人的‘離開’並沒有徹底的消失,即使很安靜,但富岡真帥可以捕捉到主人存在的痕跡,那是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似乎刻在冥冥之中的存在感,夜晚的黑沉也在那種包裹著他狹小世界的存在感變得不再難捱,富岡真帥知道他可以等待主人的呼喚,主人從未消失在他的世界裏。
但這次完全不同。
完全不同。
他再也抓不到主人了。
富岡真帥的心跳加快,沉重的,令他窒息的痛苦隨著每一次的呼吸蔓延,越來越重。
他不可以離開,富岡真帥盯著那一處的樹蔭發呆,他不可以移動。
如果主人回來了發現他不在原地等待,找不到他了該怎麽辦、
如果主人回來了,發現他不在原地等待,生氣了該怎麽辦。
“您一定會回來的。”富岡真帥盯著樹蔭,嘴裏喃喃:“您說過,會永遠陪伴著我的。”
*** *** ***
灰原雄的腳步停下,他看著站在樹林裏的富岡真帥,突然有些邁不動腳步了。
七海建人走在他的身邊,理所當然的,也看到了這一幕。
“我說過了,不要去打擾他。”七海建人壓低聲音,緊緊盯著富岡真帥挺得筆直的背影:“那是他的事情。”
‘可是。’灰原雄仰頭望了下天,被過於熾烈的陽光晃了眼睛,有些語塞:“……這對真帥帥太不公平了。”
七海建人收回落在富岡真帥身上的視線,聞言,偏頭看向灰原雄:“你覺得什麽是公平?”
灰原雄愣了一下,下意識回答:“雙向的,不必等待的,站在相同地位的……?”
“像咱們這樣的?”灰原雄最後道。
七海建人深深的看了一眼灰原雄,便轉開了眼神,視線再一次落在如同刺客尖刀一般鋒利挺直的富岡真帥身上:“但如果,他想要的從來不是公平呢?”
灰原雄眼睛微微睜大,便又聽到七海建人道:“這個世界有很多不公平,尤其是咒術師,這個狗屎一樣的職業簡直就把差距刻在了DNA之中。”
七海建人側頭看向灰原雄,他表情很理智:“既然已經身處於狗屎之中了,不如讓自己開心一點。”
他道:“雖然我難以尊敬五條學長,但五條學長的生活方式確實讓這個狗屎一樣的職業有趣了很多。”
灰原雄將視線投向不肯往樹蔭裏一步的富岡真帥,沉默不語,捏緊了手裏拎著的便當,指節用力到泛白。
“去吧。”七海建人突然道:“既然已經選擇介入對方的生活了,那就徹底走進去吧。”
灰原雄猛地回頭,不可思議的看向七海建人:“娜娜明?!你不是不是很想管嗎?”
七海建人偏過頭,躲開灰原雄熱烈的視線,有些結巴:“我隻是複述事實。”
他將視線又一次投向了富岡真帥:“既然已經邁進去了,就不要中途逃跑。”
“不是說好要當朋友嗎?”七海建人率先朝著富岡真帥的方向邁開腳步:“不過你就不要妄想代替他心裏的那個什麽主人了。”
說到這裏,七海建人的臉色有點黑,他忍不住低罵:“富岡真帥也不知道被那個主人灌了什麽迷魂藥,心裏隻裝得下他的按個主人。”
“那個主人讓他立刻去死,他都不會猶豫的。”七海建人吐槽。
“不會。”一道微啞的聲音異常幹脆的反駁了七海建人的話,七海建人詫異抬頭,發現是回過頭注視著他們的富岡真帥。
富岡真帥眼神非常認真,即使因為太陽高溫些微渙散,但咒術師的身體素質不比高達差上幾分,這樣程度的不適並不會讓富岡真帥失去意識,他甚至還一板一眼的反駁七海建人的話:“主人很喜歡我,主人承認過很多遍。”
富岡真帥一字一頓:“主人永遠不會拋棄我的,也不會讓我去死。”
七海建人與富岡真帥執拗著卷出深淵一般的金色眸子對視,險些被對方眼底的漩渦裹挾,驚出一身冷汗。
他似乎知道了富岡真帥強大的原因了。
咒術師的咒力依靠負麵情緒的產生,而負麵情緒的種類很多,喜怒哀樂,愛情親情……人類的情感很複雜,富岡真帥的情感卻很簡單,卻足以撐起龐大的,令人恐懼的咒力——富岡真帥對於那個主人的執念。
七海建人吸了一口氣,神色更加複雜。
救,我的學校好像沒一個正常人。
灰原雄好像完全沒感受到剛才在七海建人與富岡真帥之間短暫的爆發,他著急的圍著幾乎要滴水的富岡真帥轉了好幾圈,忍不住勸道:“去陰影裏等著吧,這樣下去你會很辛苦的。”
說著,他仰頭看了眼太陽,那金色的光圈險些讓他瞎掉,頓時更加著急:“這太陽太烈了,小心中暑。”
富岡真帥搖頭搖的幹脆:“不要。”他視線落在灰原雄手裏拎著的便當上,沒有半點猶豫的伸手:“飯。”
灰原雄一愣,沒想到他居然會主動要飯,手忙腳亂的拆開便當,把筷子一起塞進富岡真帥汗濕的掌心裏:“多吃點。”
說著,他還給富岡真帥擰開了一瓶水:“我以為你不會吃呢。”
畢竟看富岡真帥這股子執拗的瘋勁,他們都以為富岡真帥會一直挺著,等到那個主人回來。
富岡真帥頭也不抬的飛速幹飯,隻簡單道:“不可以。”
“主人會不開心。”
灰原雄一時間沒反映過來,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富岡真帥的意識:他不能挨餓,不然主人知道了會不開心。
他一直有些不知說什麽好。
富岡真帥這個人,似乎連吃飯都是為了他的主人。
灰原雄語塞。
七海建人卻好像知道富岡真帥一定會這麽說一樣,他拎著瓶水,自己坐在了陰影裏,沒打算陪著富岡真帥一起暴曬,他看了眼埋頭幹飯的富岡真帥,也沒說什麽坐下吃,隻沒忍住吐槽:“如果那個人不回來你要在這裏等一輩子嗎?”
他隻是隨口一說,心裏想的卻是怎麽可能,誰會為了另一個人等待一輩子呢。
一輩子那麽長。
富岡真帥專注的吃著眼前的食物,為了填飽自己的肚子,為了不讓回來的主人擔心,他當然聽到了七海建人的話,隻是比七海建人更加難以理解:“不然呢。”
他似乎聽到了什麽世界未解之謎一樣的妄言,終於從便當裏抬起頭,金色的眸底裏沒有半點的猶豫,——人活著需要呼吸,而富岡真帥會在這裏等待他的主人,沒有主人,富岡真帥將失去呼吸——七海建人在富岡真帥的眼睛裏看到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