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查賬
第11章 查賬
見樂萱暈厥在大殿之上,連玄策都有兩分遲疑,她的光芒乍現讓所有人都忘記了她還隻是一個剛剛生完孩子不過四天的女人,即便是再強悍,也終究抵不過自身的虛弱。
玄策起身:“梁喜,將樂萱背到廂房去,喚鄭太醫來給她瞧瞧。在天水閣邊上給她騰出間屋子來,既然身子不好,便不用每日隨樂丞相出入宮門了!”
“謝皇上恩典!”樂仲心中一驚,卻還是恭恭敬敬地叩謝聖恩。
鄭太醫是太醫院的翹楚,向來隻負責給皇帝與妃位以上這寥寥幾個人請脈,莫說是他這個丞相,就是樂菁已經在後宮住了將近十年,也沒有過這等優待。
而天水閣,則是皇家的藏經閣,曆年的賬務奏折以及珍貴書籍皆藏在其中,身後便是國庫的大門,國庫中幾乎儲存著皇宮所有的日常所需,而戶部的所有官員也都在其中往來日常賬務,雖談不上皇宮的軍事重地,倒也所差無幾。
這等待遇,恐怕已經不僅僅是因為樂萱今日的表現了,樂仲低順著眼睛,揣摩著皇帝的心思。
蟬鳴喧囂,卻用了大半個下午才吵醒了樂璿,樂璿悠悠睜眼時,已經是日暮時分,鄭太醫診脈後便告退了,隻留下藥方和相關事宜,還留下了一個太醫院的小學徒。
“樂三小姐,”一個清秀幹淨的小宮女走過來,“奴婢月袖,萬歲爺留您在宮中住下,命奴婢來伺候您,您醒了便隨奴婢去明心塢吧,那兒已經給三小姐收拾好了,奴才們就等著您去了。”
樂璿抿唇,聽著這個月袖將皇上的吩咐一五一十地講清楚,皇帝會將她安心留在皇宮之中?即便是她剛剛的表現足夠精彩,那高高在上的人也不可能這麽容易就相信了她。
樂璿抬眼瞧了瞧這個口齒伶俐的月袖,輕輕彎起一抹笑意:“你原來是服侍誰的?”
“回三小姐的話,”月袖一邊服侍樂璿起來,一邊答話,“奴婢原本就是在萬歲爺身邊伺候的,萬歲爺見奴婢還算謹慎,入宮的時日也算長,便派來服侍三小姐了。小心起身,還要委屈三小姐扶著奴婢走一段路,宮裏頭的規矩,沒有品級的人是不能乘轎輦出入的,奴婢會盡量慢一點走,若是累了便喚奴婢,好在現在外麵日頭落了,應該會舒適些。”月袖說話似乎總是輕聲細語的,樂璿便知她必定是經過了好人兒悉心調教過的。
樂璿隨著月袖一路向明心塢走去,夕陽灑在四外的紅牆之上,仿佛滿世界都是金碧輝煌,亮堵紅牆高聳入雲一般將皇宮與外界隔絕,樂璿踏著青石板路上,過往的宮人不多,顯得格外的安靜。
不遠處拐出一架宮輦,輦上的一個女子穿的極素淨,一張鵝蛋臉雖還看不太清晰,卻足以看出其超凡脫俗的模樣,月袖輕輕附在樂璿耳邊道:“三小姐快蹲下行禮,來的是十公主殿下。”
樂璿便隨著月袖一同蹲下行宮禮,宮輦越行越近,樂璿在餘光中便瞥見十公主一雙桃花眼正上下打量著她,剛剛經過她們麵前,便開口命宮輦停下。
“你就是今天在大殿上鋒芒畢露的樂萱?”溫潤的聲音仿佛鄰家的姐妹,樂璿微微抬起頭,便見了一張滿臉笑意的美麗麵容,那眼眸中散發出的友好讓樂璿絲毫看不出她高高在上的驕傲。
“是,民女樂萱,家父是左丞相樂仲。”樂璿坦然地答話。
“把宮輦放下來。”十公主命抬輦的太監將宮輦落下,便直接走下來牽起樂璿的手,扶她站起來,“淩簫今日已經聽聞了你在大殿上的所作所為,實在是佩服妹妹的才行品德,可惜了父皇今日宣我共進晚膳,否則淩簫一定要與妹妹好好聊聊的!你們這是要出宮了麽?”
月袖替樂璿答話:“回公主的話,萬歲爺留三小姐住在明心塢,說是要讓三小姐整理國庫賬務,奴才這便是要帶三小姐去明心塢了。”明心塢正在天水閣對麵,離天水閣和國庫都不遠,又是大明宮的東南角,很少來往的人並不多。
淩簫微微淺笑:“那真是極好不過了,等明日閑了,淩簫便去找妹妹,咱們姐妹倆好好聊聊天!說定了哦,到時候可不許因為賬務上事情多就不理我哦!”
“民女不敢。”樂璿慎重地開口,這個叫淩簫的十公主太過親切,親切得讓樂璿反而會懷疑。她堂堂一個公主,何苦要來拉攏她這麽個無權無勢的私生女?
“你別把我當公主看待,我每日都在這四方宮牆裏住著,能見到的人本來就少,你又是各方麵都出眾的,我是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的!月袖,你要好生伺候著,明心塢不常住人,要是東西不齊全的便去我宮裏拿。樂萱妹妹對宮中的事情還不熟悉,凡事你都細心說與她聽,若是她對你有什麽微詞,小心我貶你去浣衣局!”
“月袖定盡心竭力。”
“那我先走了!”淩簫衝著樂萱自然一笑,才上了宮輦一路離去。
樂璿站在原地看著宮輦走遠,心中盤算了許多,她才入宮一日,便已經是大家的談資了?
樂璿借著月袖的攙扶繼續往前走,走了一段路才開口詢問:“十公主待人,都是這麽熱絡又溫柔的麽?”
“是啊,十公主是這宮裏頭有名的大善人,對宮人們都極好的,奴才們若是有了什麽難處去求她,她都是應的!我們做奴才的,私底下都對十公主感恩戴德呢!十公主的生母容妃娘娘產下十公主便仙逝了,十公主從小便是在皇後身邊長大的,不僅皇上皇後寵著她,連各宮的娘娘們和皇子們也都喜歡她!按照宮裏頭的規矩,公主十八歲笄鬢以後就該出宮居住的,是萬歲爺舍不得,才始終留在宮中。”月袖的話中帶著滿滿的崇敬,連眼睛都是放著光芒的。
樂璿眨了眨眼,許是她想太多了吧,這個十公主,竟真的是個八麵玲瓏的人。
明心塢裏頭的小太監小宮女已經列隊歡迎了,這樂家三小姐今日在朝堂上大放異彩的事兒已經在他們中間傳得沸沸揚揚了,聽聞了皇上將樂三小姐安置在他們這兒,幾乎要歡欣雀躍起來。
“來了來了來了!”一個才不過十歲的小太監在門口放風,見了月袖攙扶著一個女子,便知是樂三小姐,如馬猴一般嗖地鑽進院子,大聲呼喊,院子瞬間便是一陣慌亂,連隔著牆的樂璿與月袖都聽得一清二楚。
月袖不禁皺眉:“明心塢的小猴子們,看來是需要幾天時間好好休整他們一下了!”
樂璿淺笑:“我又不會常住,他們這兒不比你們長生宮,本就是自由些的地方,也遇不上太尊貴的主子,何必讓那些禮節拘束了他們!”樂璿隻管這些人能不能為她所用,這些繁文縟節的,她才管不著。
樂璿進院時,便見三個太監五個宮女站成兩排,齊刷刷地給樂璿請安:“樂三小姐吉祥!”隻有不遠處有個老嫗很是不屑,輕輕蹲下給樂璿請了個安便轉身離去。
月袖輕聲歎氣:“劉嫗還是這副怪脾氣!”
明心塢見樂三小姐來,足足喧鬧到了天黑才算罷休,樂璿吃了飯便沒有動,隻是躺在床上養著。
雖然皇帝隻給了她一個月的時間,算是時間緊任務重,但她還是不敢大晚上的擅自進入天水閣,要知道古代的藏經閣都犯一個水字,便是因為它很容易著火,大晚上的她若去便必定要大張旗鼓地點燈,但凡有人對她稍有歹意,便可以直接縱火燒了藏經閣。
她現在要查賬呢,本就是個惹人憤恨的事情,她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不多時便進來一個小宮女,長相十分普通,端了茶水送進來,回手便關上了房門。
樂璿揚眉,毫不客氣地開口:“你有事兒要跟我說?”
“樂姑娘,是我,天鶴!”天鶴將聲音壓至最低,但聲音一出,樂璿便猛地抬眼,那眼睛裏流露出的神色,的確是天鶴才有。
天鶴對著樂璿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開口,隨即便將一張細小的紙條塞進了樂璿的手中,用濃重的方言揚聲道:“樂三小姐,俺們老家說了,坐月子的女銀是不能見風滴,夏天滴風也不中!”
樂璿淺笑:“好,我記得了下去吧!。”
見天鶴出了門將門關好,才將手中握緊的紙條打開,那是玄淩玨的字體:“王賀、茗燃可信。加餐早歇莫貪涼。”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樂璿卻仿佛瞧見了玄淩玨深邃溫柔的眼神。
樂璿扯出一抹幸福的笑,對著紙條輕輕開口:“你也是。”說完,便將紙條在蠟燭上點燃,投入了香爐之中。紙張燃燒,竟飄出一股淡淡的檀香氣,掩蓋了紙張焚燒的強烈氣味,樂璿不禁瞪大眼睛,這是用檀木做的紙麽?玄淩玨身在深宮,是怎麽找到這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的?
也許真的是累壞了,樂璿竟沉沉地睡了一覺,直到天亮。
“樂三小姐,”月袖叫醒了樂璿,眼神裏有些猶豫,“八皇子來了,說是在天水閣等候您,要隨您一同查閱前幾年的賬目。”
樂璿微微皺眉:“這件事與八皇子何幹?”
月袖抬眼瞧了瞧窗外沒人,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這件事若是三小姐不知道,本來就不該告訴您的,但是八皇子那邊又不好交代。八皇子的母妃淑貴妃,本家兄長甄之律是當朝尚書令,掌管六部,如今戶部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他必定是脫不開關係。所以……”
樂璿眨了眨眼睛,八皇子?不就是那個玄淩玨提起過的八賢王麽,在朝堂上廣受愛戴的那個皇子,原來也會有把柄落在她手上啊!
樂璿起身,進了一碗粥,便隨著月袖一同往天水閣趕去。
昨日的晴空不再,從一早便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樂璿將自己捂成一個粽子,走在路上竟都有種在打橫的感覺,好在明心塢離天水閣極近,樂璿才橫晃了幾步,便已經到了天水閣門前。
一柄描金的油紙傘下,便是一個白衣翩翩的男子,立在雨中竟如謫仙一般,那素白的衣袂隨風微微擺動著,卻仿佛見不到一絲汙皺。見了樂璿來,便露出一副溫潤的笑容,慢聲細語地開口:“樂三小姐,叨擾了。”
“樂萱見過八皇子,八皇子吉祥。”樂璿自然想不到會是他先開口,便急忙請安。
“起來吧,這種天氣,也難為你了。”八皇子一邊說,一邊走進天水閣,收了傘遞給身邊跟隨的小太監,輕輕抬了抬手,“樂三小姐請。”
樂璿便跟在八皇子身後,走進了這個略帶昏暗的天水閣。
“八皇子,樂三小姐,”掌管天水閣的太監抱了二尺多高的賬本擺在桌麵上,恭恭敬敬地開口,“這是最近五年來的賬目了,請二位過目。”
樂璿隨手操起一柄算盤,劈劈啪啪地扒拉了幾下,八皇子便不得不將目光注視向她,這個女子的身上帶著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交談時話雖不多卻已經可見一斑,如今將這算盤一操起,立馬便如同燃燒了一般光彩照人。
八皇子玄淩珞背後的甄家掌管著全國最大的票號,對於賬目之事最是了解不過,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樂璿雖然才剛剛開始,便已經驚豔到了他。
“樂三小姐可知這次案件的重要性?”八皇子旁敲側擊,開口詢問。
樂璿揚眉,這是準備開始威脅她了?樂璿便漫不經心地開口:“皇上給了我一個月的時間,重要性……關係到我父親能不能繼續在朝為官。”樂璿裝成一副無知的模樣,顧左右而言他。
八皇子眉峰微皺,這女子竟將事情說的這麽雲淡風輕?這事情他自始至終便是知曉的,若是從頭徹查,少說也會牽扯出四五百名官員!
八皇子牽起一抹淡淡的笑:“三小姐心思澄明,這般回答,是在等我告知你什麽?”
樂璿這才從賬目中微微抬頭:“若我想問你倒賣皇家貢品給林海國的官員名單,你會給我麽?”樂璿的眼睛是含著笑意的,語氣也泰然自若,她篤信八皇子是知道事情的始末的。
“你!”八皇子大吃了一驚,那溫潤的眼睛裏也流露出了一抹恐懼,抬頭瞧了瞧守在門口處的月袖和自己帶來的小東子,確認他們離得足夠遠,沒有聽到他們二人的對話,才壓低了聲音開口:“你這麽說話,可要有證據!”
樂璿笑的極燦爛卻又極自信:“我都敢說是林海國了,還會沒有證據麽?”
八皇子不由得深深吸氣,那始終掛著微笑的臉似乎有那麽一刻的僵硬,隔了片刻才開口:“你想要什麽?”
樂璿不禁失笑:“我剛剛不是說了要官員名單麽?八皇子以為,我是在與你談條件麽?我隻管錢不管權,你給與不給其實與我而言關係都不大,我也不過是好奇罷了!”樂璿在玄淩玨那住的那幾日,已經對他手上的官員有了一定的了解,她想要知道的,不過是此次事件會不會波及到他的人,會波及到多少罷了。
八皇子直視著眼前的這個女子,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神情。
房間瞬間安靜了下來,沒人知道這樣的安靜持續了多久,便被四皇子的怒吼聲打破:“萱萱!萱萱!”
“四皇子……”月袖忐忑地微微伸手攔了一把,還未開口,便已經被四皇子一巴掌扇到了牆上,四皇子如一陣風一般衝到了兩人麵前,咬牙切齒地問道:“老八又為何與你在一起?萱萱,你已經破罐子破摔,這般水性楊花了麽?”
“四哥!”八皇子再次露出一副完整的笑容,“我不過是請示了父皇,來與樂三小姐一同查賬,你這般說,恐怕不妥吧?”
“哼,不妥?查賬便是你看我我看你地查麽!”四皇子滿臉鄙夷,拳頭已經攥得咯咯響。
樂璿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抬眼瞧著四皇子:“你將身懷六甲的我放在馬上,害我幾乎喪命,如今見我,一句噓寒問暖都沒有,隻有指責?你倒是真心‘愛’我!”樂璿將“愛”字咬得極重,眼中卻無恨無惱,仿佛在麵對一個與她毫無交集的人。
“我……”四皇子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一絲愧疚,“我當日真的是被憤怒衝昏了頭,才忘記了孕婦不能騎馬,那烈風會驚更是我……烈風受驚,居然是回了我的府邸去尋它的母馬,我這幾日還沒有機會回府,待我回去,我一定將那烈風大卸八塊!我……對不起,萱萱,對不起。”四皇子的氣勢在看見萱萱無謂的神色後越來越卑微,他恨不得受傷的是他,要死的也是他,至少這樣,也許她會心疼他多一些。
八皇子在一旁,滿心的難以置信,四皇子的囂張蠻橫在全國都是知名的,居然會對一個弱女子賠禮認錯?八皇子回頭瞧了一眼這個樂三小姐,她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居然將四哥馴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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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嗷,苗苗對不起大家,苗苗今天隻碼出了五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