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各位僑胞請耐心等待,按次序排隊上艦。軍艦將會在此停留……”

中年男人被湧動的人群包圍著,身不由己地走了幾步。

他問了好幾個人,最後有一個人告訴他:“我看他往那邊去了,他是不是上廁所去了啊?”

他指的方向正是海港的大廳出口,中年男人知道,大廳裏麵有一個衛生間。

中年男人埋怨了一句:“都這個時候了還去上什麽廁所。”雖然心裏隱有不安,但兒子這半年來一直是這樣,不到必要的時候,一句話都不會跟他說,他也習慣了。

有穿著白色水兵服的士兵維持秩序,人群移動得很快。但即使再快,等中年男人聽到最前方的士官要求每個人拿出證件檢查的聲音時,時間也過去了五分鍾。

他小聲抱怨著:“怎麽還不回來?”心內的不安升到了頂點。

他是沒有護照的,而且他的名字也不方便報出來。當時他想得好好的,反正兒子的護照還在,也是真的,隻要他說他的證件丟了,他們父女跟著兒子肯定能混上船。

待看到那名衣著筆挺的士官向他們走來,兒子還不見蹤影時,中年男人徹底慌了。

但盡管再磨蹭,士官還是走到了他麵前伸出手:“先生,請出示一下你的護照。”

他隻得作出一臉的焦急相:“我們的證件都在我兒子身上,他去廁所去了,能不能讓我先上船,等我兒子來了再讓他給你們看。”

士官微笑著搖了搖頭,聲音微帶歉意:“抱歉,我們有規定,出示證件後才可以上船。”他說著話,已經走到了其他人麵前。

中年男人抬手看了看表:時間又過去了五分鍾,那死孩子到底到哪去了!

眼看身邊人一個個地越過他,興高采烈地奔向軍艦,他再也站不住了,抱著女兒朝出口跑去。

“喂,先生,那邊不能去。”士官在他身後大聲地阻止道。

中年男人回頭解釋道:“我去找我兒子,等會兒就來。”

“我剛剛收到通知,港口外邊來了一群感染者,部隊正在清理,你現在不要過去。”

中年男人一聽更著急了:兒子該不會被感染者包圍了……

他六神無主地站了一會兒,剛剛人群嘈雜還沒注意,現在離遠了一點,的確聽到有槍聲在外麵響起。

他定定神,將女兒塞給正趕來勸說的士官,在地上撿了根鋼筋,跑向出口:“我就去廁所找他,不走遠了。小兄弟,麻煩你幫我看會兒女兒。”

“哎……”士官追了兩步,但想來還帶著個孩子,隻得停了下來。見小姑娘睜著兩隻圓溜溜的眼睛看他,也不哭,便笑著逗她:“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啊?”

她已經有好多天沒有說過話了,這時候當然也不會答他。

他旁邊就有人說道:“這小姑娘是個啞巴,不會說話的。”

小姑娘垂下頭,還是沒作聲。

士官抱了會兒小姑娘,孩子的父親沒來,他也不敢撒手,好在隊伍快到末端了。

就在這時,出口湧來一群人,那群人看到士官像看到親人似的,嗷嗷直哭:“我們可算趕到了。”

但等他找他們要證件時,除了少數幾個掏得出來之外,其他人都傻了眼。領頭的那個人說道:“我們聽到消息時已經很晚了,當時鎮子正在被感染者衝擊,根本沒空回去拿證件,小同誌,能不能通融一下。”

士官有點為難,這夥人足有百來號人,如果不能證明他們的身份就帶上去,萬一裏麵混點目的不明的人,那得多麻煩。

他最後道:“你們跟我來,我先請示一下上級吧。”

上級的指示來得也很快:“唱國歌吧,不是有先例了嗎?會唱的,都上船!”

風塵仆仆的僑胞很快站成一列,聲音嘶啞地唱起了國歌。這歌聲或許不夠好聽,但船上的說話聲隨著歌聲的響起漸漸靜了下來。

士官聽著聽著,卻低下頭來問小女孩:“你幹嘛用手拍我?”

小姑娘似乎有些害羞一樣,鑽進了他懷裏。

但手上的節拍一直沒停,士官感受了一會兒,驚喜地問道:“你在給他們打拍子?你也會唱國歌?你不是啞巴?”

這時,歌聲也停了。

那一隊人很快被迎上了船。

士官也抱著她往船上走,還笑著逗她:“你會唱幹嘛不唱,給哥哥唱一個唄,國歌多好聽啊。”

小姑娘趴在他肩膀上,突然掙紮起來。

士官一個不防,被她掙下地來,忙叫了一聲跟著她跑:“你別亂跑啊!”這是別人托付給他的孩子,可不能弄丟了!

但她隻是跑到船頭的登記桌邊,從筆筒裏取了一支筆,在桌上放著的白紙上開始塗塗抹抹。

“唉,你看,她在畫……”女登記員原本想阻止,看了兩眼後驚奇地叫了起來。

“國旗。”士官接口道:“這絕對是我們華國的孩子,看看她的布局和角度,跟國旗的位置是一樣的,沒有人教過,不可能畫得這麽準確!”

一張簡簡單單的國旗在畫紙上成形,小姑娘並不太滿意,又在筆筒裏挑了支紅色的中性筆開始上色。

等中年男人趕到港口時,白色製服的士官正舉起那麵紙上國旗,與有榮焉地向周圍人炫耀:“看見沒?這麽小的孩子,畫得就這麽好了,真是厲害!”

畫上那抹鮮豔的顏色刺痛了中年男人的眼睛。

對的,出國前,她上的國內的幼兒園,當時她拿著老師教的國旗畫向她炫耀時,他隻是例行公事地誇了她兩句。這樣的敷衍,連女兒都看出了他的不以為然,還跟他發了一頓脾氣。

他一點也不知道,這麵旗幟竟映在了女兒小小的心裏……

他下意識地低下頭去,不敢去看那麵旗。

等激**的情緒略微平複後,他又看見,那位女士官滿麵笑容地從兜裏掏出一塊糖剝給她:“真棒!來,姐姐請你吃塊糖獎勵獎勵。”

隔那麽遠看著嘴裏含著糖的女兒,中年男人都能感覺到她眼裏的幸福和滿足。

士官這時也看到了他:“你怎麽不上來啊?對了,你兒子還沒找到嗎?”

中年男人苦澀地點點頭:“是的,他不在廁所。我還得去找他。”兒子消失得幹幹淨淨,回憶起他這段時間的反常,中年男人有了不好的預感。

士官同情地道:“那你快點回來,船隻會再停兩個小時就走了。”

中年男人強顏歡笑地哄了女兒兩句話,又匆匆去遠了。

這回,他直奔港外的停車場。

等看到他們來時的大巴車已經不見影子時,他徹底明白了:這臭小子,根本就沒想走的吧?可,他為什麽呀?

他焦急地在停車場找了一圈,找到了一輛鑰匙沒拔的,破破爛爛的吉普車,他趕緊跳上去,朝著他們來時的路追了過去。

好在他們一路經過的全是大片大片的平原,而且有各路人馬過了一遍,路上的感染者已經很少了。

中年男人開著車沒遇到什麽麻煩,五十多分鍾後,他終於看到了那輛熟悉的大巴車。

他把油門踩到最大,不顧一切地衝上去,橫在了大巴車的麵前!

大巴車擦著吉普車的車門停了下來。

隔著兩扇玻璃,他能夠清楚地看到兒子那張稚嫩但堅決的臉龐。

他望著自己的眼神也極冷,像陌生人一樣。

“小凱,你跟我回去!”他大聲叫道。

年輕人沉默地抿唇。

中年男人怕自己一下車,他就會撞開車徑直開走,隻得坐在吉普車上苦口婆心:“小凱,你跟我回去。我們父子之間有什麽矛盾,等上了船再說好嗎?”

年輕人依然沉默。

“就是你恨我,但是你想想媽媽。她多希望你能回國,好好地,安全地長大。”

“別提媽媽!”年輕人突然暴怒:“別提她!你不配提她!那些人殺了媽媽,你從來沒有想過為她報仇,你有什麽資格提她?”

“報仇?”中年男人呆呆地:“你想為媽媽報仇?可你又不知道是誰殺了她,你怎麽報仇?快跟我回去吧,你安全地活著,她就高興,她不需要你為她報仇。”

也許是中年男人最後一句話觸動了他,年輕人神色茫然了一瞬間,很快變得更加堅決:“我不回去。”他眼神空洞地道:“我也回不去了。”

中年男人看見,他稚嫩的臉上滑過兩道濕濕的淚痕。

…………

華國,平京

甩掉那些越來越皮的家夥之後,葉明曉躲到了二樓的陽台上。

這一回,陽台上已經有了一個來客。看見葉明曉,他有些忙亂地按熄了煙頭:“對不起,我不該在你家抽煙的。”

葉明曉卻對他笑了笑:“謝謝你的鮮花,很漂亮。”

嶽晉塵唇邊綻開一個淺淺的笑容:“我想,送你什麽,都比不上送這個。”

葉明曉也笑了:不知道今晚參加酒會的人有沒有注意到,嶽晉塵今晚送的花是兩種,一種是紫色的風信子,另一種是白色的梔子。雖然兩種花都是往年應季的普通花卉,但現在即使春天來了,萬物依舊凋零的情況下,這束花的珍貴程度不言而喻。

尤其風信子還好說,這些白色的梔子花托,每一朵底端都有一點淺藍色的漸變色,她接到花時用手指摸了摸——這花的顏色不是染上去的,也就是說,這是一種變異的梔子花!

而且嶽晉塵一送她就是一束,不管他從什麽渠道弄到的這些花,這已經說明了,國家對變異植物的研究可能取得了一些突破性的進展,而且很可能可以進行人工培育!

他說對了,今天晚上對葉明曉而言,這束花的確是最棒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