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育良一中規則怪談（1）
育良一中高三年級學生守則。
這句話讓葉汐最後一根緊張的神經也放鬆了。
昨天確實主編很尷尬， 她本來擔心自己會被遷怒，但現在看來，主編是個是非分明的人。
幾分鍾後， 雷海和羅毅垂頭喪氣地從主編辦公室出來，羅毅一語不發的開始收拾東西， 不出意外的話是被開了。
試用期開人完全是上司一句話的事情。
又過幾分鍾， 主編也走出來，她臉色鐵青，明顯還沒消氣，走到葉汐身邊張望了一圈， 最後落在陳曉燕身上：“葉汐以後跟你們組。”
“謝謝主編！”葉汐狂喜。
由於工位相鄰，她本來就和陳曉燕挺熟。而且陳曉燕是個熱心的實在人，上周周會時看她情緒不好還安慰她來著。進了陳曉燕的組， 她就不必擔心雷海給她使絆子。
葉汐心裏暗爽。
她感激17號隊友們的幫助，連帶著覺得規則怪談好像也沒那麽討厭了。
不過當規則怪談再次找上門就是另一回事了。
星期五下午，葉汐和很多上班族一樣進入了「百無聊賴等周末」的擺爛狀態，刷完微博開始刷小紅書， 刷到下午三點就開始犯困了。
四點，楊歌發來的微信讓她一秒清醒：“這周末可能會有任務， 你能來不？”
葉汐這才恍惚距離遊樂園規則怪談居然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想到先前想賣掉的「指南針」已經在肖冷的幫助下出手， 這回再通關就可以抽新道具， 她搓搓手回複：“有空！是什麽怪談？”
“還不太清楚。”楊歌先這樣回複了一條。
又說：“如果能按時下班的話， 你晚上來一趟17號？”
“好， 沒問題。”葉汐爽快回複。
住得近就是方便， 之前17號喊她開會她還會有點煩， 其中一大部分原因是B市的通勤真的很虐。但現在去開會隻是過個馬路的事， 她還可以順便去17號的食堂解決晚飯。
於是當晚六點，葉汐準時下班，她直接打了個車，雖然高峰期堵車無可避免，但到17號院門口的時候也就七點出頭。
葉汐在3隊的辦公室門口敲了敲，然後推門進去，楊歌抬頭看見她，立刻招呼：“來來來，給你補一下課，然後你自己決定參不參加哈。”
“好。”葉汐走過去，拉了張椅子坐到楊歌身邊，但被她的措辭弄得有點奇怪，便先拋出了自己的問題，“現在不是能監測入口了？而且還有幸存者，怎麽還連副本內容都不清楚？”
“別急呀，我跟你慢慢說。”楊歌從桌上摞得厚厚的文件裏翻出一遝資料，遞給葉汐，“你看，這是最近的監測結果。藍色點位是相對固定的入口，之前環遊影城樂園那些就是。雖然它們也並不一直是開啟狀態，但開啟的頻率、位置都變化不大。這種情況根據勘測出的入口點位，就基本能推測裏麵是什麽副本。”
根據先前的資料來看，絕大多數副本的內容都和入口開啟的地點是相關的。環遊影城樂園進去是遊樂園規則怪談、幾家購物中心的入口同時倒向購物中心規則怪談，星月公寓那邊甚至連兩個世界公寓名稱都撞了，怪談都直接叫「星月公寓規則怪談」。
這種情況導致不論是超話網友、葉汐、還是整個17號，都認為這種怪談才是占大多數的。可最近監測儀開始鋪開，研究所那邊經過仔細研究發現其實有大量的怪談入口不在任何特殊地點，而是在諸如街道、天橋之類的公共場合。可是根據邏輯分析，怎麽也不至於連過街天橋都搞個規則怪談吧？
楊歌手中的簽字筆在那張標滿紅點的地圖上敲了敲：“這張圖上的點位都是昨天中午十二點監測到的，之所以強調時間，是因為它們的出現位置完全隨機，而且差不多隻有3到5分鍾就會消失。我們通過這些點位完全無法判斷副本內容，也不清楚它們是通往同一個怪談，還是主題各不相同。”
葉汐啞了啞，將資料往後翻了一頁。後麵那頁準確注明了每個點位的地址，前麵用序號加以區分，她直接找到最後那一條，看到前麵的序號是303。
也就是說，在昨天中午12:00前後B市隨機刷新了多達303個怪談入口。然後在三五分鍾之後，它們就又消失了。
稍微仔細一想就知道，這種情況會讓局麵變得更棘手。首先他們先前想的「研究如何關閉入口」無疑會因此難度大增，其次，由於「隨機」帶來的不確定性，他們哪怕隻是想進去保護更多人平安出來，不確定性也大幅增加了。
葉汐思索道：“那我們要分別去不同的位置碰運氣嗎？萬一碰不上怎麽辦？”
303個入口，說起來不少，但B市總麵積達一萬六千多平方公裏，想在這樣的麵積裏準確撞上303個點位中的一個……可能比買彩票難度也小不到哪裏去。
“碰運氣當然不好使，效率也太低了，說出去就跟騙經費似的！”楊歌吐槽著解釋了一句，湊過去將資料翻回標準紅色點位的那一頁，定睛找了找，在右下角畫了個圈，“這個位置，研究所那邊仔細觀察過，刷出怪談入口的概率極高，幾乎每三個小時就會出現一個。”
“雖然指的是一片不小的範圍，涵蓋四條縱橫交錯的街，但難度已經降低不少了，丁部長的意思是讓咱們先去碰碰看。”
原來還是碰運氣。隻不過，範圍的確縮小了很多。
葉汐點點頭：“那我也一起去吧。”
“行。”楊歌鬆氣，“那等一會兒肖隊開完會，我告訴他。明天你要睡懶覺嗎？咱們十一點集合行不行？”
甲方布置任務還照顧外包周末要不要睡懶覺，可以說是十分貼心了。葉汐很想說要睡，然而現實很殘酷：“生物鍾不讓我睡……所以早點也行。”
“那九點半吧，我們在宿舍樓下集合，先一起吃個早餐再開車過去。”
葉汐多問了一句：“幾個人？”
楊歌道：“一共16個人，4人一組，各負責一條街。不過咱們隊就4個，你、我、肖隊，外加張立平。”
“OK，明白了。”葉汐答應下來。
第二天9:30，四人準時在宿舍樓下聚齊。肖冷開車先順路載大家去麥當勞吃個了個早餐，然後直奔任務地點。
他們要去的B市東南方向那片地方有點荒涼，一方麵是位置偏，另一方麵前些年有關部門做規劃的時候原本想把這裏弄成文化產業園帶動經濟，結果不知什麽原因沒弄起來。
近幾年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經濟一直不大好，現在那片區域的很多辦公樓都空著，生意興隆的基本隻有幾家溫泉會所，除此之外也就是零星幾家密室逃脫和劇本殺還有生意，連餐廳都不太見得到影子。
於是葉汐他們下車的時候，街麵上除了幾個明顯是結伴去玩密室逃脫的學生之外，幾乎見不到路人。他們依照任務安排走進目標街道，不緊不慢地走到盡頭，無事發生，又折回來往回走。
為了避免太無聊，大家開始沒話找話的聊天。葉汐主動提供了八卦，告訴他們之前欺負他的羅毅已經被開了，自己也被調離了原本的崗位，奇葩同事和奇葩上司都遠離了她。
“哦謔太好了，這撥是爽文結局！”張立平一臉痛快。
大家很快又回到了來時的入口，還是無事發生。
第二個來回走到一半就中午12:00了，楊歌本來想先就近吃個飯，然而拿出手機一搜，附近居然連個像樣的餐館都沒有。
楊歌目瞪口呆：“B市還有這種地方呢？這什麽不毛之地啊！”
看來看去，評價還算看得過眼的竟然隻有一家驢肉火燒，大眾點評3.7，人均消費20塊，而且這家驢肉火燒就在這條街上某幢樓的二層，四個人按導航繼續前行，找到對應的樓門，進門上樓。
這幢樓建得並不太科學，原本樓內采光就一般，和前後的樓距還近，更要命的是電梯還壞了，樓梯間裏昏暗得讓人犯困。
是生理意義上的真犯困，葉汐剛往上走了四五層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哈欠會傳染，旁邊的楊歌很快也打了一個。
然後她的眼皮就開始打架，沉沉地往下墜。接連三次抬眼皮未果之後，殘存的意識終於讓葉汐意識到這不正常，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繃緊神經道：“不對勁，我覺得怪談入口可能近了。”
無人回應……
葉汐驚然回頭，發現隊友們不知何時已然消失無蹤，她身後是昏暗的樓梯，麵前稍稍明亮一丁點，因為她已經離樓梯拐角處不遠了，拐角處有扇小小的窗戶。
視線穿過窗戶，葉汐看到布滿黃沙的天色。
再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變成了一身運動服。準確地說是應該是中學校服，短袖T恤搭配著深藍色的運動褲。
被規則怪談換裝倒是第一次。
葉汐再度盯向樓梯轉彎處的窗口，在上樓和下樓間遲疑了一下，突然聽到急促的電鈴聲。
是很響、響到刺耳的粗糙電鈴聲，貫穿樓上樓下的每一個樓道，於是連樓梯間也不能幸免。電鈴聲中，有一閃念告訴她的腦海，告訴她：教室在1樓。
然後她不及多想已猝然轉身，快步向樓下走去。
高三（1）班……
葉汐憑借記憶尋找教室，漸漸冷靜下來的思緒讓她意識到這不是她的記憶，因為她讀高三的時候學校是按成績分班的，越往前的班級成績越好。她當時也就是中上遊的水平，15個班級中她在6班，1班這種火箭班她根本進不去。
所以這是一條副本線索。
葉汐不再抗拒這種被灌輸的記憶，順從地走進高三（1）班的教室，在第二組第三個的位置坐下。拿起桌上的作業本看了眼，幾個本子的姓名欄都是空的，看起來像是在等她給自己取名。
校園這麽美好的地方，叫張三李四王五就有點煞風景了。
葉汐想了想，提筆寫下：林雪。
這是她高三同桌的名字。
寫完抬頭一看，另外幾個作業本的姓名欄也都被填上了「林雪」。
可真貼心。
“咳……”剛走進教室的老師清了清嗓子，原本還有點嘈雜的課堂安靜下來。葉汐抬頭看了眼，是一位戴眼鏡的中年女教師。
英語鮑老師。不屬於自己的記憶讓她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然後就聽鮑老師說：“這節課做套閱讀理解的小測驗。”
教室裏響起一陣疲憊的歎息，但也沒人叫苦連天，很符合高三學生的狀態。
葉汐心裏有點絕望，高三的知識點她早忘幹淨了，選擇題還可以懵一懵，大題怎麽辦？
據說很多人在高考結束後很多年都還會做噩夢，夢境自己在高考考場上。她倒沒做過那種夢，但直接回到高三顯然更刺激。
然而等卷子發到麵前她才發現，被灌輸的記憶裏竟然很人道地包含了這些知識點。
當然，她也並不能做到每道題都會做，就像一個普通學生一樣，哪怕是翻來覆去講過的內容也有不能掌握的部分。
葉汐平複心神，開始認真答題，邊做卷子邊思考肖冷他們進來沒有、如果進來了又該如何相認的問題。
45分鍾時間很快過去，下課鈴打響，鮑老師讓最後排的學生往前收卷子。葉汐安然交了卷，認真檢查了一下課桌和書包。桌鬥裏無非就是書和卷子，高三的生活太虐卷子太多，連桌麵上都被各種習題和參考書占據了半壁江山。書包倒是挺正常，至少沒塞得太滿，葉汐往內側夾層裏摸了一下，找到一張A4紙。
“育良一中高三年級學生守則：”
“1.高三生嚴禁攜帶手機，攜帶手機入校的同學將會受到嚴厲懲罰。如果你有攜帶手機，請主動將手機交給你的班主任；
2.高考在即，請各位同學按時上交各科作業，尤其是語文作業；
3.晚自習時間請不要擅自離開教室，無論有什麽原因；
4.雖然分秒必爭，但從食堂用完餐後不論你要去教室還是宿舍，都請不要跑步，避免身體出現不適；
5.位於學校西側的鴻鵠樓廢棄多年，經相關部門鑒定已確認為危樓，請勿進入；
6.學校裏有街麵上常見的汙水井、供暖井、電井等，歸市政部門統一管轄，但不存在井欄突出且呈六邊形的老式水井。如果校園中看到這種老式水井，是你學習太大造成的幻覺，請不要緊張，無視並離開即可；
7.高三宿舍設有宿管，但沒有查寢安排。如果有人敲響房門並自稱查寢，請立即向宿管舉報；
8.高三宵禁時間為22:00至06:00，在此期間所有學生禁止離開宿舍；
9.高考結束後，請在24小時內收拾好個人物品，離開校園。”
嗯……育良一中？
葉汐有點感慨。
在星月公寓規則怪談裏，「她」就曾是育良九年一貫製學校的初中生，後來被「育良第一高中」錄取，從簡稱來看，應該就是這所學校。
隨之彈出的就是道具選擇界麵。
由於「指南針」已出售，她手頭目前的道具還有【鑒別犬（2級）】和【預言家（2級）】，另外還有個帽子先生的項墜盒是不論選不選都能用的。
葉汐沉吟半晌，第一次覺得道具選擇如此困難。
她的第一反應原本還是想選「鑒別犬」，因為學校裏的同學太多了，而且情況不明。如果其他人都是NPC還好說，萬一都是玩家，那能被汙染的人就太多，「預言家」升到2級之後也不過是能標注兩個受汙染者，作用寥寥。
可反過來想，正因為人太多，「預言家」可能反倒能起至關重要的作用。
通過之前的怪談經曆，她已然知道即便都是「受汙染」，大家的狀態也是不一樣的。有的人會直接變成怪物，比如購物中心規則怪談裏聞了香水的張言；也有的人看上去依舊是正常的，還會繼續藏在其他參與者之間帶節奏收人頭，變成「祂」的傭兵，比如圖書館規則怪談裏的孫梁。
這樣的話，在人數過多的情況下如果能標注一下「受汙染者」其實是很重要的。不然她麵對著幾百上千的同學，既要判斷對方是玩家還是NPC，又要判斷對方到底在沒在坑她，恐怕不出三天就能把自己逼瘋。
倘若前兩位受汙染者直接被標注就不一樣了，每個標注都意味著她能直接獲得兩條線索：1.對方是玩家；2.對方的話不可信。
至於規則的真假，在經曆了這麽多怪談之後，她已經有了一定的分析能力，實在不行還可以拿著帽子先生的吊墜找人谘詢一下。就算要求對方把真假全告訴她屬於太過分的作弊不可行，要求NPC幫忙識別一條總可以吧？
葉汐認真掂量之後，選擇了【預言家（2級）】。選項才剛確認，剛收完卷子離開的鮑老師風風火火地又殺了回來。
“路安！”她把一遝卷子狠狠拍在講台上，“你給我過來！”
後排一個瘦高清雋的男生走過去，鮑老師拍著桌子質問：“你這怎麽回事你解釋解釋！眼看還有一個多月就高考了，你夢遊呢？！”
男生低著頭沒開口，擺出了大多數學生挨訓時都會有的沉默。
鮑老師氣笑：“我這要是數學卷子，你全答188也就算了。我這是英語！你在想什麽？想長個子嗎？！”
葉汐瞳孔一顫。
「188」這個數她先前從丁部長口中聽到過，雖然後來忘了打聽是什麽梗，但也隱約知道這事跟她有關係，而且17號的人應該都知道。
同一時間，班裏還有兩個人唰地看向講台。
鮑老師勒令「路安」回去把卷子抄一遍之後氣哼哼地走了，葉汐起身走山前，另外兩名同學也不約而同地聚過去。
「路安」看了一眼三個人，一言不發地出門去了樓道。三個人跟出去，走到樓梯下無人的角落，另一名男生打量著路安先說：“肖隊？”
“嗯……”
另一個女生則看著葉汐：“汐汐？”
葉汐點頭：“對。”
四個人就這樣很順利地聚齊了。「路安」是肖冷、「林雪」是葉汐。楊歌化名「盧迪」，張立平叫「陳鬆炎」。
每個人都被「祂」變成了符合高中生特質的長相。
葉汐好奇地問了下大家化名的由來，「路安」「盧迪」和她「林雪」的思路一樣，分別是肖冷楊歌高中同學的名字。「陳鬆炎」則比較獨特，張立平說這是他高中時最討厭的老師，之所以用這個名字，是因為張立平覺得這位老師值得再遭一遍高三的罪……
葉汐跟著又問：“規則你們都看到了嗎？我的在書包裏。”
還沒說完，上課鈴又打響了。
四個人隻好先返回教室，肖冷邊走邊說：“這是寄宿學校，6:00至7:30是晚飯和休息時間，到時一起討論。”
這個晚飯時間在大家記憶裏也都有，三個人點了點頭，回去安心地繼續上課。
接下來兩節都是數學。許是因為高三的記憶太痛苦，對於葉汐這個文科生來說數學又是痛苦中的扛把子，這會兒麵對黑板上晦澀難懂的知識點，她反倒覺得規則怪談不太可怕了，甚至下意識地慶幸自己「隻是進入了一個怪談」，而不是真的重返高三。
進入怪談，她或許會死。
重返高三，她立刻主動赴死。
第二節 數學就是下午的最後一節課，老師很仗義地沒有拖堂，下課鈴一響就準時放學生們去吃飯。
葉汐專門在教室門口等了等，在四個人聚齊後一起走向食堂。育良一中的食堂和宿舍樓在一個方向，同屬生活區域，和葉汐他們所在的教學樓之間隔著一個400米標準操場。操場一側設有領操台，領操台的牆壁上用紅色醒目大字貼著一句話：一切為了學生，為了學生的一切。
一切都是經典的校園畫風。
這段距離，也正好很適合大家先交流一下。
張立平從校褲口袋裏摸出規則：“最後一條說，「高考結束後，請在24小時內收拾好個人物品，離開校園」，但現在才四月底———這是不是意味著，這個怪談的時間長達一個多月？”
“應該是。”葉汐表示認同。
雖然長達一個多月的規則怪談聽起來既痛苦又變態，但從規則透露的信息來看，的確是這樣。
“我現在的問題是。”肖冷胳膊上搭著校服的長袖外套，他的手摸進外套口袋，然後伸出來一點，用校服遮遮掩掩地隊友們看。
隊友們低頭一看：“？？”
他居然摸出一部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