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星月公寓規則怪談(5)
凹槽很深,月光照不進去,讓它看上去像一眼望不到頭的深淵。
肖冷凝視最後的日期:“「兒子」的生日是8月11日, 客廳裏掛鍾的日期顯示的是8月2日。”
也就是說,如果按照時間點來算,昨天他們進入規則之境的時間, 距離「兒子」寫下最後一篇日記隻過了一天。
楊歌則在因為日記裏不斷出現的馬賽克而毛骨悚然。
馬賽克出現的方式很靈活,有些遮蓋了人, 有些遮蓋了特定的事情, 但結合日記內容不難看出,大部分都是針對人的,而且是同一個人。
同時,兒子的規則裏也提到——“你想██了, ██應該也很想你。生日當天,記得把日記本送給██作為生日禮物哦”,媽媽的規則裏說「███是很重要的東西, 保護好███」。
不出意外的話,前者也是人,而後者是物品。
前者對應的應該就是兒子日記裏不斷提到的那個人,可後者又在說什麽東西呢?
張昭後背也有點發涼:“從日記裏的描述看, 打碼的部分不像妖魔鬼怪……倒像個人啊?像個家庭成員!”
“對……”楊歌點頭表示認同,可是一旦深想就更瘮得慌了。
吵架、離家出走、一起去遊樂園、疊千紙鶴, 這些屬性都透露著屬於「人」的煙火氣, 可是這個人的一切存在都被遮蓋。
這個「人」是未知的, 除了這個人, 目前他們接觸到的另一個未知是在使用那兩個小碗的生物、還有夜裏嚇到他們的東西。
它們是同一個「人」, 還是各不相同?手頭的線索不足以讓他們得出結論。
但如果各不相同, 就意味著他們還有很多謎團沒有解開。而如果這一切都來源於那個被抹去的「人」則意味著, 這裏發生過一些令人發指的事情。
比如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要每天吃剩飯?
比如, 兩個小碗為什麽要放在廚房的地上?
這種出現方式就像在投喂寵物。由於家裏沒有寵物,他們才會覺得這是在供奉一些看不見的神鬼,唯獨沒有往人身上想。
這個「人」活著的時候,也是這樣生活的嗎?
肖冷沉息,將日記本闔上,遞還給曹怡,接著轉過身:“陽台也檢查一下。”
“陽台?”楊歌跟著他出門,但有點懵。
肖冷簡短道:“這個「人」是被強行抹去的,不僅日記裏的相關文字都被去除,家裏也找不到一丁點他的痕跡。但陽台上都是雜物,看起來很久沒有動過,或許反倒有線索殘留。”
大家於是一窩蜂地湧向陽台,離陽台還有一步遠時,肖冷刹住腳,轉身看了眼其他人:“你們都在陽台外等著討論問題就好。”
張昭稍微一愣,很快理解了肖冷的意思。
規則裏說「爸爸不做家務」。雖然他們來陽台的本質是尋找線索,但要通過翻雜物來實現,萬一這個行為被「祂」認為是整理雜物,或許就會對爸爸造成危險。
至於曹怡和崔哲,是因為「兒子」的規則裏有提到「任何時候都不要去陽台」。
被困在陽台上的葉汐吃完飯正在糾結要不要打開折疊床再補個覺,嘈雜聲突然又響起來。
有混亂的腳步,還翻東西的聲音。
與之相對的是麵前的一片平靜,葉汐眼前隻有那些沉默堆放在那裏的雜物,頭頂上也隻有那身她夜裏洗幹淨晾上去的運動服。
一種難以言述的恐懼倏然將她包裹,她以最快的速度躲進角落,緊緊抱住身體,將自己縮成一個小團,最大程度地降低了存在感。
這一切舉動,仿佛一種肌肉記憶。
葉汐將頭埋在膝間,喘了半天粗氣,這種恐懼才漸漸消散,她茫然地抬頭環顧四周,不知自己在怕什麽。
與此同時,原本在檢查雜物的楊歌無意間抬了下頭,一把抓住肖冷的胳膊。
蹲在一旁正翻一隻紙箱的肖冷回過身,感覺到楊歌在發抖:“你看……”
她直勾勾地盯著斜上方的位置,肖冷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晾衣杆上晾著十幾件洗淨的衣服,是楊歌昨天洗淨的。
楊歌戰栗得愈發厲害:“那身綠白運動服……”她吞了口口水,“我確定昨天沒見過。”
這回所有人都打了個寒噤,齊刷刷地看向楊歌盯著的方向。
每個人都很快找到了那身運動服,每個人也都相信楊歌沒有記錯。
因為那身運動服實在是太舊了,又舊又髒,雖然看上去也是剛洗過的樣子,但白色的部分還是有大片的汙漬。袖口、手肘一類的位置磨損到出現破洞,褲子左邊小腿的位置還有一道劃破後又用針線粗糙縫上的痕跡。
而周圍其他的衣服都很正常。這一家三口的生活似乎並不算富裕,可衣服也能做到整潔幹淨。這件衣服放在其中格格不入,誰見到都會多看兩眼,很難忽視。
肖冷凝神:“去佛龕前拿黃紙。”說完站起身,抬手踮起腳,直接將晾校服的兩個衣架摘了下來。
媽媽規則第8條:如果看到不屬於媽媽、爸爸、寶貝兒子的衣服,請立刻將它扔進垃圾桶,並取黃紙盡可能細致地畫下這件衣服,去佛龕前焚燒。
楊歌驀地回神,踉踉蹌蹌地跑向佛龕,胡亂抓了一把黃紙又摸了幾根筆。
肖冷展開上衣看了看,沉吟了一下,翻開後領,找到一枚小小的標簽。
是標注尺碼的標簽,但已經舊得看不清數字了,隻能看到中間是個「4」。
140或者145。
這不是成年人的身高,但同樣不屬於「兒子」。
從兒子錯別字和漢語拚音連篇的日記來看,他應該隻有一二年級。就算現在小孩子營養好,一二年級能長到140的男生也不多見。況且他們剛才已經檢查過「爸爸」「媽媽」的衣服,夫妻兩個目測都是平平無奇的普通人身高,生出一個身高遠超正常水平的兒子的可能太小了。
所以這裏的確有第四個「人」。
“誰畫畫好?”楊歌拿著紙筆跑回來。
因為是「爸爸身份」所以被擋在陽台外的陳登宇毛遂自薦:“我來吧,業餘學過一點。”
說完突然反應過來,剛伸出去的手頓住:“不對……這好像是媽媽規則裏的,是不是必須媽媽畫?”
張昭語重心長:“在規則之境裏要會分析規則,不要認死理,否則不僅會被局限,還容易被假規則坑。”
說著他從楊歌手裏拿過那張媽媽規則,給陳登宇講解:“你看,這條規則看似提到了兩件事,但其實燒紙那步才會和不明生物產生直接交集,必須由媽媽做。畫畫隻是一個燒紙前必須具備的過程,這一步不明生物應該是不知道的。”
陳登宇撓頭:“為什麽這一步不明生物不知道?”
“……”張昭耐心地補全邏輯,“如果這一步不明生物就能知道,還燒它幹啥?直接擺著不是一個意思?”
“也有道理。”陳登宇了然,張昭繼續解釋,“同時,這條規則還強調了要「盡量細致地畫下這件衣服」,這就意味著畫作水平會影響結果。”
“所以———如果「媽媽」身份的參與者剛好會畫畫,那當然最保險;如果不會,那就優先保證畫作質量,存活率更大。”
“明白了……”陳登宇緊繃的神經放鬆,他接過紙筆,肖冷已經自覺地將衣服展開拎好,自己直接按住強製伏在牆上作畫。
隻是一身款式很平常的運動服而已,對於陳登宇這種專門花時間學過畫畫的人來說隻是小菜一碟。他很快就畫完了正麵,思考了一下,詢問肖冷:“我是不是應該把紙背過去,在和正麵一模一樣的位置畫背麵?”
就像一件普通的衣服會有正反兩麵。
肖冷頷首:“我覺得可以。”說完將手裏的衣服翻了一下,把背麵展示給他。
“這什麽字?”陳登宇注意到衣服後麵有字,但看不清,推了下眼鏡湊近去看,還是不清楚。
“第二個字是「良」。”肖冷說,“其他太模糊了。”
陳登宇:“那我也隻寫個「良」?”
“應該可以吧?”楊歌道,“規則怪談又不是視力檢查表,道具整成這德性還要參與者寫清楚的話,「祂」可有點玩兒賴了。”
“也是。”陳登宇輕鬆下來,笑了兩聲,迅速完成衣服背麵的畫。然後又畫好褲子,一套衣服就算完成了。
他將兩張黃紙交還給「媽媽」角色的楊歌,肖冷大步折回客廳,將那套運動服扔進垃圾桶,楊歌則走向佛龕,拿起放在佛龕上的打火機,點燃黃紙。
衣服不見了,我的衣服不見了。
又被他們丟掉了……
瑟縮在陽台角落中的葉汐猛然抬頭,速度之快令脖頸的骨骼發出輕微的響動。她直勾勾地盯著運動服原本懸掛的位置,幾縷淩亂的發絲浮在臉上,眼中隱現幾縷淚意,嘴角卻不受控製地反倒勾起一弧微笑。
這是極其詭異的表情,如果此時能有人看到她,一定會覺得毛骨悚然。
但好在,並沒有人能看到她。
陰惻惻的笑意在她臉上維持了幾秒,然後以極快的速度煙消雲散。一切來去飛速又無知無覺,葉汐恍惚中隻捕捉到一縷微妙的古怪,就什麽痕跡都抓不到了。
然後隻是一晃神的工夫,那身衣服就又出現了,原封不動的掛在那裏。
隻是變得嶄新。
——爸爸媽媽給我買新校服了呀,爸爸媽媽是愛我的。
輕細的少女聲音在她心底低語。
這回葉汐準確地捕捉到了這個聲音,但在冒冷汗的同時,心裏竟泛起一陣明顯的釋然。
有東西在影響她———她渾身一陣惡寒。
由於知道自己在規則之境裏,這種「受影響」的感覺讓她十分懷疑自己是被汙染了。
之前她已經見過幾次受汙染者,他們的死狀一下子湧進她的腦海,讓她不寒而栗。
“啪……”
“張昭!你瘋了!”
客廳裏變故突生,在佛前燒紙的楊歌乍覺有人闖入餘光,剛側首就被張昭一巴掌抽倒。
楊歌雖然也是刑警出身,出過不少危險任務,摸爬滾打都不在話下,但畢竟比不過張昭身材魁梧。加上這一拳來得突然,她整個人毫無防備,一下子栽倒下去,摔得腦瓜子嗡嗡的。
剛緩過來一點,摔得淩亂的馬尾辮又被陳登宇攥住。陳登宇雙目猩紅,拽著她的馬尾辮拖行,就好像跟她有什麽深仇大恨。
好在這次的每一個參與者都訓練有素,在一秒的懵逼之後,幾個人同時回神,不約而同地衝上去。
曹怡看似瘦小的身材並不缺力量,閃身到張昭與楊歌之間,飛起一腳將張昭踹開,崔哲旋即將張昭製住,臉朝下按在地上。
肖冷擰過陳登宇的手腕令其鬆手,不等陳登宇還擊,回身贈送一記弧度精妙的過肩摔。
陳登宇落地剛要起身,被肖冷踩住胸口:“別動。”
“……”楊歌忙亂地從地上爬起來,邊揪掉頭上的皮筋重新紮頭發邊瞪張昭,“你丫什麽情況,嚇死人了!”
張昭在進行物理上的大起大落時已經回魂,此時麵色煞白:“我……我……”
肖冷擰眉:“你進副本時選的道具是什麽?”
“淨化噴劑……”張昭並不隱瞞。
「淨化噴劑」在規則之境中使用淨化噴劑,可為您洗去輕度汙染(每場規則之境可使用1次)。
崔哲看他恢複清醒就鬆開了他,張昭撐身爬起來,癱坐在地上。
肖冷也挪開了踩在陳登宇胸口的腳,看著張昭問:“用過嗎?”
張昭垂頭喪氣:“用過……剛才跟你動手之後,我覺得心理狀態很像受汙染,回房間就用了。”說著懊惱起來,“在那之後也沒什麽事啊?憑什麽又被汙染!剛才、剛才真的完全控製不住,看到楊歌在燒紙就很憤怒,就想動手打人!”
肖冷沉默不語,仔細回憶剛才的每個細節,確實想不起有哪個環節會導致張昭被汙染。
爸爸不能做家務,所以他們根本沒讓張昭和陳登宇參與檢查雜物的環節。之前在另外三個房間,更沒有任何可以被判定為「做家務」的事情。
唯一可能存在一點點「瑕疵」的事情就是爸爸身份的陳登宇代替媽媽身份的他和楊歌畫了那身衣服,可在這個問題上肖冷認同張昭之前的判斷。
況且,如果是因為這個受到汙染,陳登宇反應異常就算了,沒道理因為兩個人扮演同一個角色就受到連坐。
安全感缺失讓張昭的心態有點崩:“趁我還沒太瘋……要不肖冷你弄死我吧,正好你是混沌者,殺了我你還能拿走一樣道具。我不想帶著汙染出去,最後跟個蘑菇似的炸出一地孢子……”
肖冷嘖聲:“一個韓遠就夠我受的,再殺了你,我別幹了。”
張昭煩躁地皺眉:“我沒跟你開玩笑,我是真覺得……”
肖冷:“我覺得你沒被汙染。”
“啊?”張昭抬起頭。
肖冷思緒飛轉:“你先去燒符紙。”
爸爸規則7:家裏出現奇怪的事情,爸爸會立刻前往佛龕前,再燒一張符紙。
張昭會意,爬起身折回主臥,陳登宇也跟進去,從床頭櫃裏取出兩張符紙出來焚燒。
肖冷思索著,繼續分析:“雖然這種狀況很奇怪,也的確很像被汙染,但仔細分析,其實是有規律的。”
“第一次是在我想往碗裏放早餐的時候,第二次是楊歌想燒紙衣服。”
張昭下意識反駁:“第一次至少符合規則,但第二次———燒紙的規則裏可沒說要躲著「爸爸」。”
“我知道。”肖冷頷首,“但這並不妨礙這兩件事在邏輯上的一脈相承。”
“看起來,出於某種原因,隻要媽媽給這個「人」送東西,爸爸就會暴怒。這種情緒影響到了我們這些「租客」,所以你會對「媽媽」動手。”
陳登宇眉心緊蹙:“草,這他媽是個家暴男啊?”
“嗯……”肖冷闊步走向沙發,在沙發正中間坐下。其他人見狀會意地圍過去落座,肖冷將三份規則都要過來,平鋪在茶幾上,“我們可能需要好好分析一下人物關係了。”
陳登宇:“爸爸媽媽和兒子啊?”
這是規則上明確寫到的身份,總不能連這種基礎信息都在騙人吧?
“我是說更細致的家庭關係。”肖冷從襯衣胸口的口袋裏摸出簽字筆,在爸爸規則上畫了條橫線。
爸爸規則1:是爸爸,你是一家之主,擁有說一不二的權力,也應該擁有說一不二的權力。
接著又在媽媽的規則上也畫了一道。
媽媽規則1:你是媽媽,這個家的女主人。
最後是兒子規則上的描述。
兒子規則1:你是兒子,這個家裏最寶貴的財富。
坐在旁邊的曹怡探頭遲疑片刻,訝然:“這個家庭……好典啊!”
“一個大男子主義且很可能有家暴傾向的丈夫,一個雖說是「女主人」實際上卻獨自承擔一切家務、並沒有什麽真正發言權並且還要承受家暴的妻子。”
“再加上一個被溺愛的兒子。”楊歌染著紅甲的手指點在規則頁上,“什麽樣的家庭會三句不離「寶貝兒子」這種措辭?還把兒子描述為「最寶貴的財富」,這種形容很不健康。”
肖冷十指相叉:“一個將兒子視為「最寶貴的財富」的家庭,如果有個女兒會怎麽樣?”
“重男輕女?”楊歌脫口而出。看了眼肖冷的神情,猜到些端倪,“你覺得第四個人,是這個家裏的女兒?”
肖冷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客觀地擺出發現:“那件運動服衣領上的尺碼隻能看清中間的「4」,無非是140或者145,這應該是一個小學五六年級學生的身高,但她如果長年吃剩飯,或許會營養不良,因此也有可能是初中生。”
“衣服很舊了,穿到有破洞還留著……說明她的衣服不多,舊衣服也要留著。而家裏其他人都沒有這樣,也在側麵說明她是被輕視的那一個。”
隨著肖冷的話,碎片般的線索被慢慢拚湊起來,雖然還不完整,但已經有了模糊的輪廓。
崔哲微微皺起眉,順著他的話進行推測:“所以這個副本的隱藏人物是被家裏忽視的女兒?因為被「忽視」,所以我們看不到她?”
接著又拋出問題:“那她會是188戰士嗎?還是NPC?如果是188,我們怎麽才能見到她?如果不是,那188到底去哪兒了?”
“暫時還不清楚。”肖冷頓了頓,“我在想另一個問題。”
“什麽?”隊友們都看他,他因思索放緩了語速,一字一頓道:“我在想,這個規則之境為什麽會死那麽多人。”
“這次的規則並沒有很難遵守。而且按照這裏的時間流速算,我們已經在這裏待了一天多了,我們嚐試了每一條規則,但沒有人死、沒有人被汙染,足以證明所有規則都是真的。”
“雖然「爸爸」會因為「媽媽」的舉動暴躁打人,可是「爸爸」隻有兩個人,隻要其他參與者團結,應該都能把他們拉開。”
“那麽之前進來的人,為什麽團滅了?到底是誰殺了他們?”肖冷抬了抬眼皮,看了眼曹怡和張昭,“你們還記得去安定醫院看望趙小珍的時候,趙小珍說了什麽嗎?”
趙小珍就是上一次進入這個規則之境的17號隊員。那時大家還不清楚這個副本的複雜程度,所以隻讓她一個人住進了星月公寓。最後的結果卻是另外六名參與者都死了,她獨自離開了規則怪談,但已經精神失常。
曹怡視線凝固:“她說……她是殺人犯?她該死?”
他們去看她的時候,正是她狀況最糟糕的時候。一個在嚴格訓練後驍勇善戰的女孩子,醫護們根本按不住,鎮靜劑也不能沒完沒了地打,隻能把她綁在**。
她好像也並不因此感到痛苦,雖然也會掙紮,但注意力顯然不在綁帶上。
她隻是又哭又笑地衝著每個人喊:“是我、是我殺了他們……哈哈哈哈,我是殺人犯!你們判我死刑!判我死刑啊!”
好像又冷風吹進來,吹得曹怡和張昭同時打了個寒噤,曹怡顫聲:“你覺得……可能是趙小珍殺了其他人?”
肖冷平靜地側首,望著她反問:“你完全不這樣想嗎?”
他的一雙黑眸原本深邃好看,此時卻像深淵,讓曹怡避之不及:“我……”
最可怕的莫過於,她確實也這樣想了。
恐怖的猜測讓她希望肖冷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可肖冷全無察覺,自顧自地繼續道:“我猜……這個規則之境可能是個「欺騙局」。由於參與者都有通關經驗,注意力都會放在規則上。”
“假的規則被排除掉、真的規則就嚴格遵守,這是以往規則之境的通關法則。”
“但在這個規則之境裏,這套法則也許並不算錯的,但並不足以讓參與者活著出去。因為在規則之外它還有暗線、有需要慢慢抽絲剝繭的背景故事。如果參與者不去思考這些,隻會盲目地遵守規則,就永遠無法離開。”
人類太容易被誤導了。規則之境固然要遵守規則,但從來沒有人說過在規則之境裏隻需要遵守規則。
相反,在最初的世界通用規則裏還有一條是「無論遇到怎樣的突發狀況,請不要忘了自己的角色」。
「請不要忘了自己的角色」。
也許從一開始就有一部分規則之境是需要認真代入角色身份才能通關的,隻不過他們是第一次遇到而已。
“媽的,整人是吧!”陳登宇突然感到惱火,手在茶幾上一拍便站起身,大步走向與主臥相對的次臥。
張昭不禁緊張:“你幹啥?”
“我剛才看到「兒子」那屋有電腦,打開看看,萬一能使呢!”陳登宇的話擲地有聲,但顯然是死馬當活馬醫的語氣。
眾人相視一望,起身一起跟上陳登宇。
陳登宇坐到電腦前按下電源,電腦開機速度很快,目測能擊敗全國99.99%的用戶。
開機完成後他嚐試連網……
然後,哎嘿,您猜怎麽著,它還真就連不上!
“媽的。”陳登宇暴躁地罵罵咧咧,還是雙擊點開了瀏覽器,下一秒,所有人注意到同一個重點:“哎!!”
——即便沒有網絡,但並不妨礙瀏覽器上方的功能欄標簽裏顯示出已收藏的網頁。那些網頁雖然打不開,可通過標簽上顯示的名稱也足以發現信息。
其中的一個標簽是:育良九年一貫製學校。
九年一貫製,指的是覆蓋整個義務教育,六年小學加三年初中。
那身運動服背後有個「良」字,十有八九是這個學校的校服。
“哎呀嗬還真有發現!”陳登宇大受鼓舞,開心到一驚一乍。
剛剛還在懷疑自己已經收到汙染的張昭更加興奮,拚命拍他的肩:“快快快,再看看有沒有什麽有用的東西!桌麵、文件夾,都檢查檢查!”
“別拍別拍!”陳登宇被他拍得肩都算了,一邊抬起左手揉右肩,一邊右手鼠標點得飛快。
翻找一圈之後,不能算是一無所獲,但收獲也的確不多。
文件夾、桌麵都是清空的,沒有找到任何遺留的文件,但陳登宇不甘心地點開word,在「曆史記錄」一欄,看到了一個曾經在這台電腦上開啟過的文檔:《4月化學聯考標準答案》。
陳登宇扭過臉看大家:“學生什麽時候開始學化學來著?高一?”
“初三。”肖冷道,“一般初二開始學物理,初三學學化學。”
“靠!”陳登宇重重舒氣,洋溢起笑容,擦了把汗,“那不就對上了!”
初三開始學化學,育良是一所九年一貫製學校,有初三。
那件校服的尺寸是140或145,可能是因為營養不良導致的發育遲緩,也可能是因為家裏不願意給她買新校服,所以她隻能勉強穿以前的校服。
幸福的三口之家裏被忽略的第四人逐漸被拚湊出完整的形象,雖然這種進展並不足以讓大家安全脫身,但很有效地讓原先一片混沌的狀況清晰了不少,讓他們得以讀出一個大概的故事框架。
一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家庭,被苛刻對待的大女兒、被溺愛的兒子,家暴的父親、懦弱的母親,女兒讀到了初三,和父親發生了一些衝突,然後……
從日記透露的信息看,似乎是離家出走後再也沒有回來,但也有可能還有其他隱情。
這些進展讓大家振奮,借著這個勁頭,他們繼續去整理了雜物。
在一個積滿灰塵的紙箱裏,他們找到一床髒兮兮的被子。楊歌注意到那個箱子敞著口,但被子雖然很髒,卻並沒有長久不用會積攢出的那種浮灰,說明被子一直有人在用。
可能是女兒的被子。
門後不起眼的縫隙裏有一張獎狀,是2023年度市三好學生的獎狀。
基於兒子是被溺愛的那一個,這張獎狀如果是兒子的,一定會被父母小心地收起來,所以這是女兒的獎狀。
也就是說,女兒雖然過得很苦,但學習很好。
一個學習很好的女兒,在初三結束的這個暑假,到底因為什麽事和父母起了激烈的衝突?
父母之間又有什麽分歧,讓他們做出了截然相反的舉動?
這是他們依舊沒想明白的謎題。
夜幕再度降臨的時候,葉汐還在回味晚上吃的意大利麵。那份意麵的醬料口感非常濃鬱,除了番茄和肉丸還摻入了足量的芝士,一口下去唇齒留香。
如果非要說個不滿意的地方,就是那個紅色小碗實在是太小了,小小一碗麵她沒吃飽。
不過,算了,規則之境裏吃吃喝喝不重要,安全出去才是要緊的。
23:00,葉汐踏著月光再次走出陽台,昨夜的驚悚經曆讓她沒再敢往三個房間的**躺,而是隻在床邊坐了坐。提心吊膽的不安讓她放輕了呼吸,緊密觀察周圍的一切動靜。
好在這回沒再出現什麽異樣。
葉汐口袋裏依舊裝了六隻紙鶴,她再次把紙鶴放在課桌上,而後鬆氣地跑回陽台,準備做下一項任務。
洗衣服。
今天下午在陽台的角落裏又出現一件衣服,是一條髒兮兮的長袖T恤。
她走進衛生間,將T恤放進洗衣機,熟練地按下幾個按鈕,洗衣機開始運轉。
她和昨夜一樣沒有在旁邊枯等洗衣機將衣服洗完,在洗衣機轉起來後就走出了衛生間。
半分鍾不到,衛生間的燈啪地一下開了。
剛在客廳沙發上坐下的葉汐一下繃直身子,緊盯衛生間的方向。
衛生間裏燈火通明,但空空如也。可大概是因為她與衛生間隔著一段距離且光亮本就能驅散恐懼,她並沒有很怕。
衛生間裏,楊歌伸手關停洗衣機,在飛速運轉的轉筒徹底停下後打開蓋子,從裏麵拎出一條牛仔褲。
曹怡站在旁邊,隻看了一眼就做出判斷:“和校服的尺碼基本一致。”
陳登宇快步走向佛龕:“我去畫畫。”說完腳步停頓了一下,望著張昭補充道,“我畫完,咱倆就回避!”
免得一不小心又打起來。
客廳中,葉汐見衛生間除卻亮燈之外沒有其他異常,就忽略了那邊的光亮,安靜地環顧四周。
昨天晚上,恐懼讓她大腦宕機,判斷能力隨之下線。但經過這一天的時間,她想明白了一些問題。
——這個規則之境給她的線索似乎太少了,少到讓她完全找不到通關方向,連自己的身份都拿不準。
任何以解密為通關方式的遊戲都不該是這樣,就像解數學題,必須擁有足夠的解題條件。
葉汐靜靜看著四周,把自己代入了一個未必夠準確,但絕對沒有錯的身份——「留守兒童」。
無論她是被收養的還是被嫌棄的、抑或是個身份尷尬的私生子,甚至哪怕真是不符合常規思路的「寵物猴」,都可以勉強劃在這個範圍內。
爸爸媽媽弟弟都出門了,「留守兒童」獨自留在家裏,不僅要照顧好自己,還要保證安全。
她一直留在陽台,可能是因為察覺了什麽危險,也或許有別的原因。但總之莫名出現的聲音會讓她恐慌,於是她緊緊縮在角落保證安全。
另外她也注意到,在這個家裏她好像不太受歡迎。
因為父母和弟弟不在家,她連家裏的東西都不能動。
因為家裏一共有三個房間,主臥明顯是父母的、兒童房是弟弟的,隻剩下一間次臥最為簡陋,倘若是她的,就說明她在家裏混得屬實不咋樣。
況且還有可能連那間房間都不是她的。
如果她連那間房間都不是她的,她擁有的就隻有陽台上的那張折疊床,任何家庭成員在家都不該是這樣的待遇。
她因而繼續思考,如果她真的是這樣的地位,在這個家裏想藏一些東西,會藏在哪裏?
陽台上她翻過了,沒有太多線索。最簡陋的那間次臥相對空**,裏麵的陳設都能一目了然,不像能藏東西的樣子。
可是人都會「藏東西」的。每個人都會有自己想要精心收藏的東西,哪怕再窮再苦,也應該有一張照片或者一封信值得收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找不到一丁點屬於自己記憶的物品。
於是,她想到了「弟弟」。
她會給「弟弟」疊千紙鶴,「弟弟」還會在他自己過生日的時候反過來送她禮物。
弟弟或許年紀還小、還相對單純,在這個家的「爸爸媽媽」對她不好的時候,弟弟是她最後的親情。
從弟弟的房間來看,爸爸媽媽又對弟弟足夠好。那如果她想藏東西,弟弟的房間就是一個絕佳選擇。
葉汐理清思路,再度步入弟弟的房間,借著月光環伺房間陳設,代入這個「留守兒童」的心理,嚐試分析什麽地方適合藏東西。
桌鬥裏?
太明顯了。
床下?
掃地時會被發現吧。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那張兒童**。
小飛機的造型讓它成為這間房間裏結構最複雜的家具,葉汐輕手輕腳地走上前,這裏碰一碰、那裏掰一掰,最終發現床尾處的木製螺旋槳能轉動,而且螺旋槳與床板連接處有過擰動痕跡。
她逆時針用力掰了一下,螺旋槳的底座果然有所鬆動,看樣子可以完整地擰下來。
葉汐耐心地一下下旋轉,三五圈之後手中一沉,脫離凹槽的螺旋槳完整地落在了她的手裏。
葉汐望了眼凹槽,凹槽很深,月光照不進去,讓它看上去像一眼望不到頭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