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陶荊匯報了自己的想法後,很快就得到了天子的首肯,開始摩拳擦掌,拿著治軍的態度開始折騰本地吏。

王遊知曉此事後,忍不住歎了口氣。

在戰場之內西夷已然打不過建平,論起在戰場之外的本事,就更加不如人。

目前駐紮在武安那的小皇帝流露出的態度很明顯,她不止是要打勝仗,在打完勝仗之後,還要重新整治丹台兩州,收攏此地民心。

王遊的幕僚疑惑道:“西夷人心從來不向著大周,朝廷想要壓製台州,就要靠在待這裏的中原人,小皇帝下手這樣狠,還沒打過來安城,就處置了一大批官吏,竟不怕這裏的大族生出二心來。”

王遊冷笑:“她有什麽可怕的?”

就像當日王遊靠著打仗,硬生生把家族從一個台州的普通豪強,抬舉成此地的實際統治者一樣,自門曲坡一役後,天子的威望也隨之水漲船高,她此前與勞氏兩個孩子見麵時,發覺那二人雖然咬牙切齒地痛恨朝廷,但對天子本人,也心懷畏懼。

——溫晏然以童子之齡踐祚,既無可靠朝臣輔佐,又無外家扶持,一年不到的時間裏,竟然打得西夷諸族戰栗不安,實在是可怖至極。

王遊每每想到天子,便有些豪氣頓消之意,她默然半晌,又召了幾位心腹進來,與對方密語一番,然後自己親自易服出門,去與勞氏黎氏串聯。

與此同時。

城內的某個角落中,扶何汸的使者正在與刺史府的下屬密謀。

就像朝廷打了勝仗後,皇帝的威信會隨之提高,西夷打了敗仗後,王遊的威信也逐步降低,而且本來起家就不正,自然不是所有下屬都能在逆境中保持住對主君的忠義之心,被扶何氏威逼利誘一番後,便開始為自身前程打算了起來。

……

距離來安城五裏的大營當中。

為了保證西夷各個家族能有充分的時間內訌,建平大軍在選擇駐紮地點時,便有意跟對方隔了一段距離,時不時送去幾封勸降的書信,除此之外,還按照天子的最新意見,有事沒事派幾隊騎兵到人城池下麵去耀武揚威,假裝攻城,然後撤走,使得對方心中慌亂。

在最開始那幾日,來安的軍隊確實被騷擾得疲憊不堪,不過王遊也是經驗豐富的宿將,很快便猜到建平那的打算,無論下方的騎兵如何鼓噪,都一樣置之不理。

越過來安,繼續往台州的方向走,下一座城市就是樂襄城,樂襄規模大,人口多,西夷的前軍駐紮在來安,後軍便在此地。

王遊因為州內的事情,需要暫時離開來安,帶著親隨衛兵們前往了樂襄。

她走得低調,卻依舊在第一時間便被鍾知微所察覺。

林中。

一位軍司馬欽佩道:“將軍深謀遠慮。”

鍾知微笑了笑,道:“並非是我深謀遠慮,而是陛下聖燭高照,咱們先給陶將軍傳信,請他將此事報給天子。”

他們如今並非是在來安城前,而是在來安與樂襄之前的密林中——鍾知微曾跟陶駕學過一些西夷土語,之前駐紮在武安城時,看天子研究本地風俗,也跟著學習過一些,如今變更服飾藏身在此,竟然沒被西夷方察覺。

早在數日之前,宋南樓已經抵達前線,鍾知微讓對方跟陶駕一起駐守,自己率領禁軍中的小股精銳,趁著來安那邊不再注意城下疑兵之計的空檔,悄悄繞過了哨崗,摸到後方,作為策應。

軍司馬壓低聲音:“王遊身邊甲士不多,咱們要不要趁機截殺?”

鍾知微搖頭,笑:“王遊一旦身死,扶何汸那些人怕便不敢過來了,咱們先留這位王刺史一命,等他們自己打起來,再過去撿便宜也不遲。”

……

扶何家主宅。

扶何汸接到王遊的信件,對方之前就曾跟西夷其他家族之間定了婚姻之約,如今也以給小孩子們完婚為借口,請他們前往樂襄,明麵上的說辭是借機重新聯合,共抗建平。

幕僚勸誡:“主君,此事有些不妥……”

扶何汸一擺手,打住了對方的話頭。

他性格執拗,下定決心後,就算任飛鴻也難以勸動,旁人更是無能為力。

幕僚自知難以撼動對方的決策,最後努力了一回:“任軍師曾說過,之前西夷情勢未明,刺史府那邊看似危險,實則安全,主君親自過去,刺史反倒不會如何,然而現在情況已經與往日不同,主君還是莫要親自涉險的好。”

扶何汸搖頭:“任軍師是文人,她不懂此事,你們也不懂。”負著手,在屋中踱步,“兩強相遇,爭鋒相對之間,大局如何,往往由個人威望而定,不然你們以為,建平那個小皇帝如今為什麽非要親自過來武安,就是這個緣故,憑王遊的能力,我不來,就算咱們安排了多少人反水,也容易被她翻盤。”做到桌案前,開始給王遊回信。

與此同時。

已經抵達樂襄的王遊正在等著扶何氏的回信。

心腹道:“扶何小兒狡詐,今時今刻,未必有膽子過來。”

王遊淡淡道:“不必擔心,此人忍了那麽久,已到忍無可忍之地,就算知道此事危險,也一定會過來。”

扶何氏的地盤距離樂襄不遠,到了夜半時分,扶何汸的回信便順利送至王遊麵前。

心腹大為振奮,笑:“恭喜將軍,一切都在將軍的預料之中。”

王遊微微點頭,麵上卻沒有多少喜色——事已至此,就算自己料準對方打算,其實也沒有太多把握。

丹台多雨,無論是樂襄還是武安,抬頭上望,夜間的天色都漆黑如潑墨。

後衙中,因為房屋逼仄,隻能給同僚擠在一處喝酒的張絡笑道:“儀姊覺得是今日麽?”

池儀飲了半口黃酒,道:“不是今日,便是明日後日,也或許是昨日。”

其實宮中內官受天子影響,平素不用酒水,隻是此地氣候過於潮濕,池張兩人便稍稍改變了往日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