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任飛鴻派人專門備了酒水,舞樂,然後又給目前暫時駐紮在崇綏這邊的豪強首領下了請帖,她自己則悄悄跑去一位姓計的人家那邊拜訪——對方在崇綏這邊,算是勢力較大的人家之一。

“計鄉長,任某有事相告。”

——在大周,鄉長指的並非管理鄉鎮的長官,而是鄉中長者。

計家族長先是一驚,隨後又重新定下心神,道:“任君莫急,慢慢道來。”

任飛鴻拱了拱手,麵上露出一絲苦笑:“其實在下也並不十分確定,隻是聽得手下來報,說應家那邊似乎想要派人去一趟武安。”

應家是目前駐紮在城中的另一家豪強,一座城池內,有多個家族的首領同時存在,必定要分出次序來,計家與應家因為實力相近,一貫有些齟齬,任飛鴻既然說對方不好,計家族長當下便信了三分,皺眉道:“他們若當真想要去武安告發我等,那又該如何是好?”

任飛鴻笑笑:“應鄉長身邊多有親近武士相隨,隻要將他身邊人放倒,然後細細查問便可,若對方私下並未武安勾連,那自然是你我之幸,計鄉長事後隻說是受在下慫恿便是,到時候任某再重新擺酒,向應鄉長賠罪。”

計家族長微微點頭——若是任飛鴻一力挑唆兩方爭鬥,計氏或許會覺得對方心存不良,如今此人卻勸說把應氏拿下後,先細細查問再做打算,便愈發信了幾分。

“那該如何將人拿下?”

任飛鴻笑道:“在下此次出門在外,身邊帶了些西夷名酒,叫做‘忘憂曲’的,滋味與尋常酒水並無不同,後勁卻強,應鄉長一向好酒,到時候咱們多勸一勸便是。”

計氏族長微微點頭,示意允可。

任飛鴻拱手告退,又把同樣的話在應家那邊說了一遍,等開宴之後,那些豪強首領連通身邊親信都各自入席,不住勸酒,不管是那一邊都想哄人上鉤,她自己也逡巡其中,見誰都來上一杯——她家道中落之後,到底曾在西夷民間摸爬滾打過一段時間,學得不少哄人的手法,眾目睽睽之下,竟然誰也沒發現她屢次把酒水潑到了地下。

也不怪計家等人相信任飛鴻,她確實不常騙人,然而心腹皆知,但凡對方開始說假話時,就是準備畢其功於一役,不再留任何後患,除此之外,受到時代風氣影響,上至朝堂,下至民間,都十分信任士人,任飛鴻老牌世家出身,身上的文士氣質格外濃鬱,但凡她稍微端著點世家派頭,那些豪強首領便不會不信她所言。

任飛鴻在心中默默估量,算著時候差不多,便公然叫了自己的心腹過來,把堂中諸人通通綁了起來,並寫了一封信留下,又從這些人身上摸了印信出來,騙開城門,並說不久後有援軍將至,不許守軍把門關上,自己則借口外出迎接,帶著心腹灑脫離開。

——因為這個時代大多數教育資源都被士人所壟斷,那些豪強家中的賓客雖然勇武,卻不懂兵事,被任飛鴻輕易騙過。

任飛鴻等人騎馬快行,又在林中換過衣衫,才沿著小道往西邊趕。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左右,任飛鴻忽然勒住韁繩,低聲道了句:“且住。”

心腹們圍在左右,齊齊屏息凝神,一言不發。

任飛鴻做事看似縱意大膽,實則細致謹慎,她發覺周圍的鳥雀聲不知為何,變得格外稀疏後,便猛然警覺起來。

就在此時,前方有讚歎聲傳來——

“不愧是西夷謀士,好厲害的眼力。”

既然被人發覺,宋南樓也不再隱藏,帶著甲士們光明正大地走了出來,將任飛鴻堵住。

任飛鴻感覺背上冷汗直流,但她到底也是機變百出之人,眼睛眨也不眨,張口就是一篇謊話,並不躲避,反而上前一步,客客氣氣地行了一禮:“任君已現行一步,她交代在下,轉達一句話給將軍,崇綏城中敵首已全部束手就擒,還請將軍速速行軍,莫要延誤時機。”

她之所以這麽說,是希望誤導對方,讓人一位她並非任飛鴻,而是任飛鴻一個不重要的手下。

前方堵路之人聞言笑了一聲,摘下頭盔,也往前走了兩步。

任飛鴻發覺,那為首之人竟是不過一十七八歲的年輕將領,姿容英秀,眉目依稀有些熟悉,仿佛曾在哪裏見過。

她稍稍一想便明白過來——雲氏與建州的其他世家多有婚姻往來,任飛鴻有一位族姐的父親忽悠出身宋氏旁支,自己之所以覺得對方眼熟,並非是之前見過麵,而是覺得此人有些像她那位族姐。

任飛鴻覺得宋南樓眼熟,宋南樓顯然也有相同的感覺,而且除了親戚之外,他還見過雲氏上一任家主的畫像——大周習慣,會把某些名臣的人物像繪製下來,掛在台中,當日雲氏雖然蒙冤下獄,畫像也被撕碎,不過那位內官首領倒台之後,建州那些親故又想方設法,替雲氏正名,並重新繪製了一副肖像,宋南樓出入宮廷,自然曾經有幸目睹。

宋南樓看見任飛鴻目中劃過一絲了然之色,曉得對方同樣認出了自己,當下也不多言,在地上放了一塊金子與一把刀,道:“事已至此,任君自己選一條路走罷。”

任飛鴻頓了一下,將金子拾起,又向宋南樓拱了拱手:“兄台便是宋南樓宋將軍罷?足下是要將任某帶去武安麽?”

宋南樓笑:“正要請任君去武安做客。”

任飛鴻點點頭:“動身之前,任某有一言相詢,足下是如何知道,我會在此地出現?”

宋南樓眨了眨眼:“我哪裏能猜到任君的動向?不過是聽令行事而已。”

其實這條小路極其隱蔽,正常來說絕對能讓選擇從這裏離開的任飛鴻從容脫身,然而溫晏然的雞肋係統在某次更新之後,居然出現了一個非常詳細的輿圖功能,別的不提,單就城市周圍的各種小路,她的了解程度恐怕要勝過任何一個在此居住多年的本地人。

如此用心地幫助她做一個昏君,溫晏然也不能讓係統失望,她從評論區中知道任飛鴻此人行事有些與眾不同,在這個時代,大多數幕僚都是終生製的,就像之前的崔新白,一旦跟隨溫謹明,便至死不移,但任飛鴻則是按次收費,出一回主意收一回錢,而且跳槽起來毫無心理壓力,是一個非常合適的挖牆角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