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你的死活真的無關緊要5
有皇太後生前所用的印鑒在,又有陳嬤嬤這個昔日崇訓宮稟筆女官的鼎力相助,再加上大內獨有的書就懿旨的布帛,誰能說這封皇太後遺留下的懿旨是假的?
從頭到尾,我們用的可都是真貨啊!
李元達親眼見著陳嬤嬤走完了一整套的擬旨流程,眼見著她親手在懿旨上加蓋了印鑒,最後將這封懿旨拿在手裏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終於欣然頷首:“有這旨意在手,皇弟必定安然無恙!”
陳嬤嬤到底不是傻子,知道能夠救下雍王,已經是承天之幸,且那枚印鑒既然已經在天子麵前過了明麵,她一個奴婢,怎麽可能再行拿回?
便也就低眉順眼道:“陛下仁孝,太後娘娘九泉之下得知,也會欣慰的。”旋即便主動告退,再不提那枚私印的事。
李元達卻挽留她:“嬤嬤且慢離開!”
他道:“如今雖有旨意,卻少人證,您在母後身邊侍奉多年,合宮上下皆知,諸位重臣麵前也是麵熟,有您在,才能佐證這份奏疏是真的啊——”
陳嬤嬤聽罷也覺甚是有理,遂道:“既如此,奴婢便暫且留在宮中,隨時聽候陛下差遣。”
李元達便吩咐人好生將她送了出去。
陳嬤嬤的身影徹底消失,李元達臉上的笑意卻不曾淡去,屈起手指在那封懿旨上彈了下,吩咐左右近人將其收起。
……
朝堂之上,處置雍王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作下這種要命的大罪,處置他是政治正確,更別說又有柳太傅與宰相嚴衝身先士卒,帶頭衝鋒了。
而在朝臣之外,之官的藩王們也紛紛發來賀電——慰問天子,腳踩雍王的同時,甚至也不乏流露出幾分幸災樂禍之意。
想當初,雍王多得寵啊,明明大家都是禮法意義上的庶子跟小宗,憑什麽他們小的七八歲、大一些的十二三歲就得離開生母之官,雍王一大把年紀了卻還能賴在京城?!
好嘛,人家投了個好胎,是天子一母同胞的兄弟,我們比不來,可你看看你看看,祖宗家法到底還是有用的嘛,我們這些早早離京的藩王在地方上老老實實,倒是違背祖製留在京城的雍王把天子給背刺了啊!
嘖嘖嘖~
你說說,這都是些什麽事啊!
內有群臣,外有藩王,利劍已經抵在了雍王的脖頸上,死亡隨時可能到來。
早先雍王府被禁軍團團圍困住的時候,王府人心惶惶,之後禁軍倒是被撤走了,可雍王也被下詔獄了啊!
等到雍王府的人發現陳嬤嬤出門未歸之後,心頭便是一個咯噔——怎麽偏在這時候走丟了人?
又試著往好處想:難道陳嬤嬤擔憂雍王殿下,往宮中去求見陛下了?
可這也不合常理啊——宮禁森嚴,陳嬤嬤孤身一人,怎麽可能進得去?
就算是真有辦法能進去,也不會不對府上人透露一二,就這麽不辭而別的!
雍王已經進了詔獄,長史梁文敏及其餘幾位得力屬官也被下獄,雍王府上沒有能夠主事的人,眾人對於陳嬤嬤離奇失蹤一事眾說紛紜,最後卻也沒人能站出來拿個主意。
諸多前因在此,一直在府上養病、懨懨已久的珍貴妃,終於被請了出來。
“不是咱們想攪擾貴人安寧,實在是王爺此去凶險啊!他遭逢此難,全都是為了您,現在他正值生死關頭,您怎能棄他而不顧?世間若有人能勸得動聖上,必然也就是貴人了……”
珍貴妃麵色蒼白的躺在塌上,靜靜聽來人說完,良久之後,終於澀然一笑:“他哪裏是真心想要處置雍王殿下?無非是逼我去見他罷了。他做出那樣的事情,居然還要再這樣逼迫於我。”
“罷了,罷了!”
她頹然伸出手去:“扶我起來。”
為了雍王不被牽連,她再回去那個囚籠又如何?
隻是被傷過的心,到底是不能恢複如初了。
紀允昭,得到一個沒有心的女人,你真的會歡喜嗎?
……
“聖上!”
彼時李元達正在禦書房內批閱奏疏,卻有近侍匆忙前來回話,語氣裏加了一萬個小心,弓著身子,小意道:“那位乘了一頂小轎,在宮門外求見。”
“那位?”李元達放下手中奏疏:“哪位?”
內侍略微躊躇幾瞬,方才低聲道:“從前,華光殿那位。”
哦,李元達反應過來。
被救出宮的心灰意冷的珍貴妃啊!
“鄧氏不是死了嗎?是誰吃了雄心膽大包天,誆騙到朕頭上來了?”
李元達低下頭,重又撿起案上奏疏:“拖出去殺了。”
內侍顯而易見的一怔,欲言又止:“聖上,那可是……”
那可是曾經被您捧在手心上的貴妃娘娘啊!
李元達聞聲再次抬眼,卻不提貴妃,隻隨手一指那內侍,淡淡吐出一個“去”字,旋即便再度低頭。
那內侍尤且還沒反應過來,內侍總管已經向左右丟了個眼色過去,隻是無需周遭侍從拖拽,那內侍也已經反應過來自己究竟失去了什麽東西。
多少人想在禦前侍奉而不得,他卻因為一念之差,稀裏糊塗的被趕了出去……
內侍臉色慘白。
內侍總管看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一腳狠狠踹了過去:“小兔崽子,聖上的吩咐你都敢不聽了?虧得今天聖上心情尚佳,不然你這條小命,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吩咐將這內侍送去浣衣局打雜,又小心翼翼的回到了內殿之中。
當今天子近來威儀日重,別說是這些個年輕的內侍,就連他這個貼身服侍多年的,都有些摸不清主子的心思了。
……
鄧琳琅此時孤身一人坐在轎中,素手掀起轎簾,露出細細的一條縫隙,她目光悲哀的看著那湛藍的一線天空。
在宮外,她是自由的飛鳥,天地之大,隨處都可棲息,如今再度被迫回到牢籠……
她頹然的將手放下,兩行清淚順著麵頰緩緩流下。
遠處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逐漸近了,更近了,是禁中來迎接她重入牢籠的宮人和內侍嗎?
轎簾從外邊被人掀開,鄧琳琅甚至都沒反應過來,便被人扯住衣袖從轎子裏粗暴的拽了出去。
轎子落在地上,她被橫梁絆了一下,狠狠的摔到了地上,膝蓋處傳來疼痛感的同時,又被人從地上拉起,拖拽著不知往哪裏去。
這變故來的太過突然,鄧琳琅甚至於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被人一左一右強拉著走出去一段距離,才驚怒不已道:“你們是什麽人,怎麽敢這麽對我?!你們可知道我是誰?!”
兩個禁軍裝扮的男子都不作聲,隻提著她往行刑之所去。
鄧琳琅艱難的掙紮了幾下,然而她一個弱女子,怎麽可能掙脫得了千挑百選出來的禁軍的鉗製?
受控於人的悲憤湧上心頭,她含恨道:“紀允昭這是什麽意思?是他讓你們這麽做的?!算我錯看了這個小人……”
這話還沒說完,鄧琳琅就感覺先前架著她的兩個人把手鬆開了。
她以為是自己說的話起到了作用,當下冷笑一聲:“我以為你們是天聾地啞,聽不見我說的話呢……”
一語未畢,臉上已經重重挨了一拳,巨力之下,猛地摔倒在地。
先前鉗製住她的禁軍冷笑的程度比她還要深重:“你這賤婢,如何敢直呼當今聖上的名諱?看你是個女人,才要給你個痛快,如若不然,腰斬了你,又有誰會說二話!”
鄧琳琅狼狽倒地,臉頰撞在地麵上,擦破了好大一片,然而此時此刻,她卻也顧不上肢體上的疼痛了。
“你們說什麽?”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們——你們要殺我?!”
那二人先前將她鬆開,是要給她一點顏色看看,身為臣下,豈有聽到妄人貶損當今聖上卻視若罔聞的道理?
卻是沒有這個好心腸為她解疑答惑。
兩人一左一右再度將人提起,正待前行,忽覺身後惡風不善。
猝然轉過頭去,卻見數名灰衣蒙麵人飛奔而來,手中兵刃來勢洶洶,再放眼去看遠處,同樣裝扮的灰衣人卻已經同戍守宮門的禁軍交鋒起來。
兩人見狀,心下不免一驚,再顧不上去提鄧琳琅,齊齊拔刀出鞘,迎戰來敵,奈何寡不敵眾,眼見著那群灰衣人帶了鄧琳琅飛身離開。
消息傳到禦書房,李元達的症狀跟先前鄧琳琅如出一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空間裏皇帝們的心情也很沉重。
李元達不可思議道:“剛才發生了什麽?”
劉徹幽幽道:“有人闖到你家門口,劫走了你要殺的人。”
李元達不可思議道:“我是誰,我在哪兒,我都經曆了什麽?”
李世民幽幽道:“你是皇帝,你在皇宮,你要殺的人在皇宮門口被人劫走了。”
李元達不可思議道:“確定我是皇帝嗎?”
朱元璋幽幽道:“怎麽不是呢?”
李元達不可思議道:“確定人真的被劫走了嗎?”
嬴政幽幽道:“怎麽不是呢?”
李元達勃然大怒:“他媽的!”
世界上還有比這更離譜的嗎?!
戍守宮城的所有禁軍統領、副統領都被傳喚過來,烏壓壓的跪了一地,眼見著聖上暴怒不已,一腳將最前邊的禁軍統領踹翻在地!
“陶敬,你是幹什麽吃的?!”
“這到底是皇宮,還是菜市場,隨隨便便來幾個人,就把朕的犯人劫走了?!”
“哪天再來幾個人,是不是能直接殺進禦書房把朕的項上人頭摘了啊?!”
陶敬不敢作聲,隻能連聲稱罪。
李元達麵籠寒霜,聲色俱厲:“臣有罪、臣萬死,難不成你真能死一萬次?少了的找誰來補上?!”
他目光冷冷掃過跪在地上的其餘副統領們:“你們嗎?!還是你們的九族老小?!”
一室寂靜,沒人敢發出任何聲響,連禦書房內侍奉的內侍和宮人們也不知什麽時候跪下了,低著頭噤若寒蟬。
“說話啊,怎麽都啞巴了?!”
李元達寒聲道:“事到如今,連一個能出聲都沒有了?!”
跪在陶敬身後的一個禁軍統領小心翼翼道:“啟奏聖上,禁軍都是經過千挑萬選的,絕非酒囊飯袋,此次來犯刺客有三十餘人,打鬥中留下了七人,又有十餘人死於城頭強弩之下,之所以能叫他們退走,卻是因為這些人使的都是江湖功夫,頗有些精深之處,而大內之中雖有供奉,隻是還不及趕到,便被他們脫身……”
“哦?”李元達眉頭微動:“朕聽你言外之意,仿佛猜到這些人的來處了?”
那禁軍統領叩首道:“有這樣的膽氣在宮城門口行凶,又有這樣的財力和關係搜羅到這麽多江湖好手,依臣愚見,此事必定同天下豪富章六脫不了幹係!”
什麽天下豪富敢殺到皇宮門口劫人啊……
李元達聽到這裏,便不由得戴上了痛苦麵具。
他抬手揉了揉額頭:“章六?怎麽說?”
那禁軍統領遂徐徐道:“章六此人,頗通經營,生財有道,乃是天下聞名的豪商,又有一副俠義心腸,同許多江湖人物關係頗佳,招攬了不少門客在麾下,據說,同時任的武林盟主也有些幹係,大家都說他是當代的信陵君……”
李元達:“……”
救命啊!
這個世界有邏輯沒有啊?!
一個狗屁豪商,敢在皇宮門口劫皇帝的犯人?!
這他媽還有天理嗎?!
豪商這東西——給朕當狗都不配啊!
他不就是有點錢嗎?
普通人也就算了,可對於老子我來說,錢這東西跟紙有什麽區別?!
什麽,覺得天下第一豪商、當代信陵君的名頭聽起來很響亮?
來做道數學題吧——借給沈萬三多少個膽子,他才敢跑到應天府皇宮門口去劫走朱元璋欽點要死的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