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給朱元璋打工那些年3
朱元璋被大長秋吉春領著,一路到了未央宮,經過戍守禁軍搜身之後,另有專人前來侍奉更衣,這才有郎官前來牽引,帶路往前殿去。
朱元璋貫徹老實憨厚的人設,不敢東張西望,一路眼觀鼻鼻觀心,隻管跟在郎官後邊埋頭趕路。
沿著石階一層層登頂,他餘光瞥見大殿兩側侍立著的朝臣,心下不由得暗暗驚奇:今天並非朝議之日,怎麽會有這麽多人在這兒?
然而相較而言,他,穆義康出現在這裏,帶給朝臣們的震動似乎遠比朱元璋看見他們來的要大。
甚至有幾個官員驚得笏板都掉在了地上。
壓抑著的議論聲立時響了起來,更不乏有人對他怒目而視。
朱元璋心頭微微一沉。
這是怎麽回事?
引路郎官不停,業已來到正門之外,他更不能擅自站定,緊隨其後跟了上去。
很快便有內侍高聲唱喏:“廣陵郡王義康奏請入殿拜謁天子!”
朱元璋隨即俯首。
繼而便有內侍層層傳話過來:“天子曰,可!”
郎官便往旁邊退了一步,躬著身體,示意朱元璋入內。
比起正殿之外,殿內的朝臣來的要少,但是卻更加不容小覷。
本朝宗正穆琰乃至於幾位年高德劭的宗親,跺跺腳能叫朝堂變色的幾位反正功臣,三公九卿,乃至於列位朝廷重臣……
朱元璋入得殿後,便覺一道道目光齊齊投射到他身上,其中有得意,有矜傲,有審視,有憤恨,也有熊熊怒焰。
他按捺住心下情緒,遵從禮節,近前向天子見禮,目光不易察覺的向上一掃,不由得眼瞼微跳。
當今天子不過二十九歲,正該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如今卻病懨懨的歪在塌上,兩頰凹陷,眼下青黑,臉上一絲血色也無。
竇皇後坐在床榻一邊,雙手捧著天子的右手,臉色慘白,眼淚不間斷的往下掉。
聽見朱元璋作聲,天子強撐著轉過臉來看他,重病使然,有些飄忽不定的視線勉強落在他臉上,辨認出來者是誰之後,他所剩不多的精氣神好像在一瞬間全都散了。
竇皇後霍然轉過臉去,目光淩厲,直直看向父親竇敬,厲聲道:“大將軍!”
其餘幾位重臣,也是麵露慍色。
竇敬年過六旬,鼻直口方,一雙眸子閃爍著虎狼一般的光芒,眉宇間仍舊能看出年輕時候的英武之氣。
他麵不改色,起身拜道:“陛下顧惜宗廟,心懷社稷,不欲使稚兒入繼大統,甚至不惜斷絕自身後代祭祀,家國之心,天下彰焉!臣大將軍敬不敢有違聖意,遂選請莊悼太子之後廣陵郡王入宮承嗣大寶!”
低垂下的麵容遮掩住他此時的得意與譏誚,竇敬聲音平穩,尤且帶著崇敬:“廣陵郡王是莊悼太子僅存的後人,而莊悼太子是景宗皇帝的嫡子,景宗皇帝生前便已經為其昭雪,世間還有比廣陵郡王更符合大義名分的後繼之君嗎?皇位重歸嫡脈一係,此先祖之所望,大勢之所向也,伏請陛下許之!”
滿殿之人盡皆變色,朱元璋終於在此時意識到,自己一路過來收獲的敵意究竟是從何而來了。
當今天子幼年登基,乃是被以大將軍竇敬為首的反正功臣推上帝位的傀儡。
本朝國祚還沒有到能夠終結的時候,皇族穆氏在民間仍舊深得人心,大將軍竇敬雖有覬覦大位之心,但終究不敢更進一步,隻能退而求其次,嫁女入宮,希望下一任天子出自竇氏女之腹。
當今天子的後宮裏有三位竇家女,除去竇皇後之外,另外兩個也是竇敬的女兒。
隻是很可惜,她們都沒能為天子誕下一兒半女。
後宮中其餘人也無所出。
而上天顯然沒有給天子繼續蟄伏的機會。
一場重病打垮了他,天子的壽數就如同風中搖曳的燭火,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
所以擺在天子跟竇敬麵前的問題就是,如何選擇後繼之君?
竇敬想要立幼帝。
一來小孩子好掌控,短時間內不能親政。
二來若立幼帝,則必須過繼到天子名下,如是一來,竇皇後便是年幼天子名正言順的母親,他竇敬便是幼帝的外祖父!
且這做法也合乎常理——當今無子,身為臣下,怎麽能叫天子沒有後代祭祀,無法享受香火供奉呢?
但竇敬沒想到的是,天子幼年登基,為人所控數年,受夠了明明是天下之主卻不得不仰人鼻息的痛苦,也不想將這痛苦加諸在別的幼兒身上,所以他做出了一個違背時下之人秉性的選擇——
我不要過繼來的兒子,不要死後的香火!
主少國疑——為了天下穩定,我要成年的堂兄弟承繼大寶!
你不要妄想像控製我一樣控製下一個天子!
關於後繼之君選擇區間的這場鬥爭,是天子獲得了勝利。
傀儡天子,也仍舊是天子。
如果連選擇後繼之人的權力都失去了,豈不是連最後一層遮羞布都沒有了?
雖然反正功臣勢大,可朝堂上仍舊不乏有願意為穆氏效死的忠臣。
但是關於最終人選的確定,是竇大將軍贏了。
因為他選擇了一個遊離於主流繼位人選之外,沒有接受過任何儲君教育,但是仍舊具有繼位資格的郡王為後繼之君!
穆義康,莊悼太子之子。
他的確是當今天子的堂兄弟。
從血統論,他甚至可以說是最名正言順的人選了。
穆義康的繼承序列來自於莊悼太子——莊悼太子可是景宗皇帝的嫡長子!
雖然後來莊悼太子被景宗賜死,但是景宗皇帝生前早已經為其翻案。
遵從本朝國製,莊悼太子為景宗皇帝的第一序列繼承人,他的嫡子為第二序列繼承人,若無嫡子,則庶子為第三序列繼承人——穆義康就處在這個第三序列上,且是唯一一個處於第三序列的。
至於景宗皇帝其餘的那些庶出皇子們,無一例外,全都是第四序列,他們的兒子,得排第五!
可這一切都架不住穆義康是個在掖庭和民間散養長大的郡王。
因為那著實尷尬的身世,他沒有接受過正經的儲君教育——甚至連皇孫該有的教育都沒有。
他是個純粹的,野蠻生長的人。
難道要指望一個這樣的人去縱橫捭闔,壓倒竇大將軍,重振穆氏皇族嗎?
諸多心係穆氏天下的朝臣不由得心生絕望。
誰能想到竇大將軍釜底抽薪,居然選擇了這樣一個人呢。
隻有皇帝們在空間裏邊看戲,順帶著替竇大將軍上香。
嬴政:“……走好。”
李世民:“喲謔,這可不是普通的廣陵郡王,這是朱扒皮傾情演繹的廣陵郡王!”
李元達:“我奉勸這位竇大將軍,趕緊停止你的引狼入室行為!”
劉徹幸災樂禍道:“來不及啦,沒救了,等死吧!”
……
穆義康這個人選,是竇敬再三斟酌之後,方才選中的。
從大義名分上來講,穆義康最合適。
從竇家的利益來說,穆義康也最合適。
竇大將軍不需要一個從小接受帝王教育、野心勃勃的天子。
這必然會給他和竇家帶來滅頂之災。
竇大將軍也不想扶持一個跟當今天子親善、血緣親近的宗室上位。
因為對方會覺得他是因血脈而得到帝位,不會由衷的對他心生感激。
兩廂考校,還有比穆義康更合適的嗎?
敲定這個人選之前,竇敬特意帶了厚禮,前去拜訪居住在長安西市的一戶人家——如果叫滿朝文武知道,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竇大將軍,居然親自登門拜訪一個無官無爵的布衣,隻怕都要大跌眼鏡。
竇敬卻很慎重,先自在家齋戒,沐浴更衣,提前送了拜帖過去,待到到了門前,也不叫仆從前去叫門,而是親自前去同門房寒暄:“公冶先生可在家嗎?”
守門的老仆睜開眼看了看他,慢騰騰的“噢”了一聲:“是大將軍來了啊。”
又起身為他帶路:“先生在家等您。”
竇敬年輕的時候不信鬼神之說,覺得那些諸如婦人有妊之時夢見紅日入懷的事情都是後來造勢,直到他出去打獵,救了一個不小心摔落山崖的中年文士。
彼時他正年輕,滿腔熱血,施恩並不求報,將人救下,便待離去,不想卻被那中年文士叫住了。
“在下姓公冶,單名一個循字。”
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
竇敬無可無不可的應了一聲,並不很放在心上。
然後就聽公冶循道:“我觀足下相貌,來日必定能夠乘坐金根車,佩戴十二串的冠冕,你的家族也會因為你而顯赫。”
竇敬聽得笑了,深覺滑稽。
他覺得這個人大概是被自己救了,心存感激,所以就想說幾句好話討他高興。
“金根車,十二串的冠冕,這都是天子才可用的東西啊,”竇敬將馬鞭在腕上纏了兩圈,好笑的問他:“你的意思是,我將來會做天子嗎?”
公冶循搖頭:“你沒有天子的命格。”
竇敬嗤笑一聲,轉身要走:“無聊至極!”
“且慢離開!”
公冶循叫住他,捂著那條受傷的腿,一瘸一拐的走到他麵前去,歎息著說:“我所學之術,有泄露天機之嫌,蒙天所懲,落此絕境。我已經在這裏待了整整兩天,期間不是沒有人途徑此處,隻是見山崖險峻,唯恐救人不成自己也殞命於此,都不敢伸手相助,也隻有竇郎坦**赤誠,心思純善,救我於劫難之中!”
他向竇敬鄭重一拜:“今日竇郎救我,於我有恩,日後我救竇郎三次,以報答今日之恩。”
竇敬被他所觸怒,變色道:“你話中之意,豈不是說我有三次必死之劫?!”
公冶循頷首道:“沒錯,是這樣的。”
竇敬一把扯住他衣襟,舉拳要打:“你這廝,我救你性命,你卻如此詛咒於我?!”
公冶循不慌不忙的用掌心抵住他緊握的拳頭,徐徐道:“我救你的第一次——你要記住,若逢變故,向南走,不要向北走。”
他神色太過篤定,好像拿準了竇敬命中該有三劫似的。
竇敬被他看得心生不安,拳頭舉起半天,到底不曾落下。
公冶循見狀,便將衣領自他手中解救出來,整頓好衣冠之後,向他辭別:“我就住在長安城西,城牆向裏數第九條街道的最裏邊。記住,你還可以向我發問兩次。”
他一瘸一拐的走了。
竇敬駐足良久,直到他背影消失在視野中,才恍然回神,深覺莫名:“有病啊這個人!”
他極力不想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但不知怎麽,心裏邊總是回想著公冶循說的那句話。
若逢變故,向南走,不要向北走。
隻是過去了很久,都沒有發生任何事,他也就逐漸將此事淡忘,將公冶循單純的當成一個說話雲裏霧裏的遊方術士。
直到景宗末年,天子廣邀群臣於上林苑遊獵,吳王借機發動叛亂,謀逆造反。
當時天子與諸位重臣正在別宮,有意在騎射中一較高下、爭奪天子目光的年輕人則盤桓於上林苑,發現上林苑外出現叛軍之後,繼續留在原地隻會被圍困待死,一眾年輕人裏邊有人主張向南,有人主張向北。
彼時生死難料,雙方爭執不下,最後決定各人自行抉擇也便是了。
竇敬倏然間想起了公冶循。
他鬼使神差的聽從了公冶循的話,向南去了。
後來竇敬才知道,向北去的那群人遇上了叛軍主力,無一生還。
他驚出來一身冷汗,繼而意識到公冶循果真有些非凡的本領,回家之後將此事告知妻子梁氏。
梁氏說:“夫君當日助人,難道是為了今日之報嗎?這不是君子該有的想法。現下這位公冶先生的話救了你的性命,我們應該一道去向他致謝!”
馬上備了厚禮,夫妻二人往長安城西去尋公冶循。
公冶循找到了,但是對方卻不肯見他們。
隻是讓守門的老仆代為傳話:“我們此後隻有兩麵之緣了,竇郎還是等到生死之間難以抉擇的時候,再來見我吧。”
堅決辭謝了竇敬夫婦的禮物。
竇敬想起當日公冶循所說,自己會有三次劫難,不由得汗流浹背,由是心中對待公冶循愈發恭敬,逢年過節都遣人前去問候。
而公冶循果然沒有再見他。
他們第二次見麵,是在反正功臣聯合在一起,意圖舉事推翻荒帝的時候。
竇敬與妻子梁氏一道,趁夜來到長安西市,問守門的老仆:“公冶先生在嗎?”
守門老仆和藹道:“是竇郎和梁娘子啊,請進,先生正在等你們。”
公冶循見了他們。
竇敬將心頭的憤恨說與他聽:“當今天子無道,禍亂社稷至此,人人得而誅之!竇敬不才,願殺身以成仁,以死衛社稷,橫屍廟門,亦不足惜!”
又開門見山的問他:“先生,我與諸位同道所籌謀的事情,是可以成就的嗎?”
梁氏跪坐在一邊,神色恬靜,注視著丈夫。
公冶循點點頭,回答他:“竇郎籌謀的事情,是可以的成就的。”
竇敬鄭重向他一拜,與梁氏一道起身離開。
後來果然成事。
竇氏一族在這場權利鬥爭中攫取到了令世人豔羨不已的好處,匡扶天子在先,為當朝國丈在後,竇家諸多子弟封侯,竇敬食邑萬戶。
隻是不知怎麽,慢慢的,朝堂之上不順耳的聲音多了,家裏也不再如從前那樣讓他舒心愜意。
“……當年反正之戰,唐興為我前驅,身中數箭而死,現在他的兒子犯了些過錯,你們逼著我殺他,來日到了地下,唐興問我為何要殺他的獨子,斷絕他的祭祀,我何言以對?!”
“竇城雖是我的侄兒,卻也並非不學無術之徒,如何擔負不起衡陽刺史的職務,爾等豈不聞內舉不避親?”
同鄉之人強奪別縣產業,致使數百人家破人亡,竇敬想要處置的,他年輕的時候,最恨的就是這種人。
可是當年與他一起舉事的同鄉一起跪在他麵前,替犯罪的人求情,願意以自己的官職替他贖罪,竇敬最後終究還是不忍。
都是曾經跟他生死與共的人,怎麽忍心親自將其處死?
朝中為此爭執的厲害,甚至有禦史不顧禮數,衝到他麵前破口大罵:“爾昔年反正之事,可稱賢臣,如今行事,與荒帝何異?竇敬,枉顧國法,禍害黎庶,身死族滅,便在眼前!”
竇敬勃然大怒,馬上下令將其押出錘殺,周圍人驚恐又難以置信的目光,直到他回到家中,尤且在他麵前不斷地浮現。
我這是怎麽了?
竇敬痛苦的問自己:我錯了嗎?
可我竇敬是人,不是神,我連自己的偏愛都不能有,連自己的同鄉和兄弟後人都不能保護了嗎?!
姬妾們起了爭執,你推我搡的鬧到他麵前來,他煩極了,問梁氏:“我在朝中已經足夠忙碌,你能不能稍稍盡一些心,不要像個木偶一樣,隻知道在家吃齋念佛?”
梁氏合著眼,默默的念著佛經,並不看他。
“又是這樣!你總是這樣!”竇敬不耐煩看她這副模樣,拂袖而去。
這些年,倒也不是沒有遇到過風險,但是竇敬都抑製住了去見公冶循的衝動。
還不到時候。
他想,最後一次機會,要用在刀刃上。
等到宮中天子病入沉屙,太醫暗地裏示意可以準備喪事的時候,竇敬知道,已經到了第三次去拜訪公冶循的時候。
“我想請您為我卜一卦,”竇敬道:“迎立莊悼太子之子入宮承嗣,是正確的做法嗎?”
此時,他已經是年逾六旬的老人,公冶循更是垂垂老矣,隻是目光矍鑠,鶴發童顏,並不顯得老邁無力。
這一次,公冶循注視他的時間更久。
最後還是如他所願。
公冶循告訴他:“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這是天子的象征。”
竇敬由衷的鬆一口氣。
遵循他上一次登門的流程,此時他應該辭別了,隻是竇敬實在心有不舍——當年公冶先生承諾助他三次,再加上這一次,緣分便盡了。
就此同這位大有本事的奇人道別,他總覺得惋惜。
如此異能,若能為他所用……
而這一次,公冶循也並沒有急著端茶送客。
他問竇敬:“大將軍是否有意帝位?”
竇敬著實沒想到公冶循三答之後,竟然會主動與他議及朝政,受寵若驚之下,不由得振奮起來,卻不瞞他:“大丈夫生居世間,孰人不想宰執天下?!”
公冶循點點頭,又問他:“大將軍為權臣數年,本朝國祚可已盡否?”
竇敬躊躇幾瞬,終究還是搖頭:“天下人心仍舊歸於穆氏。”
公冶循便歎一口氣:“大將軍既有此明悟,又富貴已極,也該為兒女後代考慮一二了吧。”
竇敬默然不語。
公冶循等待良久,都不聽他作聲,便知他心意已決,遂道:“既然如此,我再為大將軍卜一卦吧。”
竇敬心下一鬆,趕忙拜謝:“多謝先生!”
這一次,公冶循卜卦的時間更久,待到結束之後,卻不曾將結果告知於他,書就在白紙之上,折疊三次遞到他麵前:“大將軍,歸家之後再看吧。”
竇敬躬著身,雙手接住,小心的收到了衣袖之中。
公冶循便合上眼睛,顯露出疲憊的樣子來:“走吧,你我緣分已久,以後不會再見了。”
略頓了頓,又說:“竇郎,擅自珍重啊。”
竇敬心下著實惋惜,到底不曾違逆,起身鄭重拜道:“先生,還望珍重自身。”就此辭別。
他轉身之後,公冶循睜開眼睛,如當年二人初見時竇敬目送他離開時一般,目送對方離開。
“癡人!”他一聲長歎。
老仆在一旁,也歎息著道:“您隻是告訴他,莊悼太子之子有著天子的命格,卻沒有告訴他,將其迎立入宮,是不是正確的做法。”
公冶循道:“你從前隻稱呼他為竇郎,又是從什麽時候起,開始稱呼他大將軍呢?”
老仆想了想,說:“大概是從梁夫人閉門不出,幽居佛堂開始的吧。”
……
竇敬聽從公冶循囑咐,一路隻管小心揣著那張紙,卻不敢開,直到歸家之後,方才將其打開。
上邊隻寫了一首簡潔明了的七言詩。
更休落魄貪酒杯,亦莫猖狂亂詠詩。
今日捉將宮裏去,這回斷送老頭皮。
竇敬看得心生不安。
捉將宮裏去——難道日後他會在宮中出事,亦或者被押送宮中嗎?
斷送老頭皮——言外之意,便是他會死於非命嗎?
竇敬心下惶恐,又覺得公冶先生交給自己的判詞,料想不該如此淺顯,在書房獨坐思忖良久,又吩咐傳了幾個幕僚過來,叫他們輪流傳閱這首古怪的詩。
很快,便有人了然道:“大將軍,此詩乃是前宋時候名為楊樸的隱士之妻所作。”
他向竇敬細細解釋:“前朝的真宗皇帝征召楊樸,楊樸不願為官,便用妻子所作的詩來回應,真宗聽後失笑,仍舊叫楊樸去做他的閑雲野鶴了。”
辭官之作啊……
難道公冶先生是在勸他辭官嗎?
竇敬皺起眉來:“沒有什麽暗喻嗎?同朝政息息相關的那種?”
幕僚被他問的猶疑起來,冥思苦想許久,終於躬身道:“大將軍且叫我等再行參謀幾日……”
“去吧,”竇敬勉強應了一聲:“要將此事當成正經事來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