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番外:團圓

“爸爸,我去給師父送中秋節禮了,禮物在哪?”穆珍珠對著房間裏喊了一聲,看到方諸從房間走出來,“怎麽,昨晚又被趕到書房了……”

方諸氣極,看著隻有自己膝蓋那麽高的小妖怪道:“你別胡說,她昨晚加班!”

穆珍珠:“啊是是是……”

方諸:“再說打死你。”

穆珍珠:“你敢嗎?我告我師父。”

方諸:“……”

好啊好啊,有個厲害師父真是了不起。

穆珍珠剛滿月就去給談瀟打工了,吃的也是談瀟家的飯,本事都是談瀟教的,如今化形之後,方才上五休二。難怪不怕他了。

他氣氣地把禮物交到穆珍珠手裏,都是河鮮,比穆珍珠人都要高了。

方諸幫著把包袱捆紮在穆珍珠腰間,目送穆珍珠離開,那離開的背影,頭都被魚頭給擋住了。

穆珍珠一路向著師父家走去,不少人看到這小小年紀居然就要幹活的孩子,麵露憐愛。

“孩子,你去哪兒,要不要我幫你拿?”有人和穆珍珠搭話。

穆珍珠警惕地看看對方,她才不和陌生人說話……下一秒,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扛著幾十斤食材跑了。

路人:“……”

這什麽怪力兒童啊?

到了談家近前,遠遠穆珍珠就看到有人站在門口探首探腦,似是從門縫中窺探。

今日過節,想來門口有撿剩飯剩菜、或來送節禮的妖怪都不奇怪,所以穆珍珠也未警惕,她遠遠看到門打開,師父的臉露了出來,和對方說:“你找誰?”

那人立刻背過身去:“……找錯地方了。”

談瀟麵上有些淡淡的疑惑,但那人已經大步離開,他又看到了穆珍珠的身影,“珍珠來了。”

“師父啊,那是誰?”穆珍珠隻看到那人一個側臉,總覺得好像有些淡淡的熟悉感,不知是不是哪裏見過。

“不知道,說自己找錯地方。”談瀟看看穆珍珠背了大堆東西,趕緊幫她卸下來。

穆珍珠進得門去,隻見這裏已十分熱鬧,光是龍蛇便有三條,獅身人麵獸蹲在凳子上,軟糖精滿地飛。

談瀟拿著食材就去廚房了,“你坐一下吧。”

那脊柱側彎的華表龍正隨孽龍做糾正體態的訓練,原本九曲十八彎,如今調理得好多了,相信遲早會恢複,口中還喃喃有詞:“……我都說了,我隻是想好好報答靈師,進獻一點**怎麽了?靈師後宮眾多,也是該學一些。”

雄虺嘿嘿笑:“你聽岔了,我隻說我們都是靈師的人,卻不是後宮。”

談瀟一下捂住了穆珍珠的耳朵,穆珍珠看他們樣子已經胡言亂語許久了,旁邊的阿晉西裝革履,卻一臉痛苦不堪,對它們道:“你們,你們是要挨鎖的。”

此言一出,就被噴了一臉:“裝純是吧。”

穆珍珠扒拉開談瀟的手,義正詞嚴地道:“你們不要在這裏群魔亂舞,等下我外師父回來了。”

不用看就知道孔宣肯定不在。

她管談瀟叫師父,叫孔宣便是外師父。因許多地方叫男巫師也叫師公,因此不好這麽叫師父對象,而以內外來區分。

大家聽個小屁孩恐嚇,一點無所謂。

“笑死,誰怕啊,我是龍誒。”

“你少扯虎皮……”

“我與靈子那是什麽關係,豈會怕他房中人?”

此時焦光圈已推開門,它正是隨孔宣一起去洗最新的相冊了。

一看它就知道後麵是孔宣,院中所有妖怪立刻集體矮了一截,龍蛇盤起來,糖精也迅速排成隊形,全部往兩邊閃。

穆珍珠:“……”

你們不是很嘴硬嗎?

孔宣進來看到滿屋子妖怪,按照平時習慣,肯定要把他們都罵一頓,說他們上門討飯,今日臉色卻還挺好。

果然,下一刻孔宣就道:“焦光圈,你給大家夥傳閱一下相冊。”

焦光圈立刻把一本相冊翻開了,正是它所記錄的談瀟與孔宣戰鬥、生活日常,乃至在公司開會。

大家便十分上道地誇獎。

而且說是情侶相冊,但裏麵難免出現眾位的身影,比如穆珍珠就蹦了起來:“啊呀這裏是我!是我!”

雄虺:“看看,看看有沒有我們與靈子同框……”

到了吃飯之時,談瀟把電視打開,順便給出去做法事的談春影打了個電話,得知她也快回來了,“我媽說大家先動筷子就行,吃吧吃吧,方諸送的新鮮魚。”

這裏邊聊邊吃,屏幕中電視劇結束,播放起了南楚新聞。

“今天可是團圓的好日子,我們還是等談老師回來一起吃吧。”雄虺殷勤地道。

此時那新聞也播到一截:

“……就在今天下午,南楚民俗博物館有遊客反映,館中陳列的太陰弓疑似‘不翼而飛’,並無出借信息,本台記者迅速聯係了博物館,目前尚無回應,我們來看看遊客拍攝視頻。”

談瀟頓住了,“!”

所有人目光也落在談瀟身影,瞠目結舌,“靈子,你爹被盜啦?”

談瀟:“……”

這說的什麽話!

談瀟立刻站了起來:“不一定是被盜,說不定是醒來,逃出博物館了!”

大家也恍悟,哦對,談瀟他爸沉睡在博物館已久,近年一直說有醒來的跡象,但始終是沒醒,不想今日會消失,眾人第一想法竟是失竊。

事發突然,倒是遊客先發現,並直接聯係了電視台,連404辦和談瀟這捐獻者都還沒反應過來。

再看那視頻中,遊客圍著空空如也的展台:“明明早上刷到的視頻太陰弓還在,怎麽我們來就沒了,我問工作人員,一開始說有,讓我看看不是走錯地方。等他自己看到確實沒有,一下子也慌了,還說有可能收回保養了,我覺得博物館管理很混亂啊,萬一是被偷了,也久久反應不過來嗎?”

談瀟心跳加速,從遊客的話也像是他老爸醒來了。

“等等,下午到現在也有幾個小時了,你爸醒了不找你媽或者是你,消失去何方了?”孔宣皺眉道。

談瀟是關心則亂,此時也反應過來,對啊,剛剛還和談春影打過電話,不像是知道這件事,他爸醒來後為何會選擇“消失”?

“睡了這麽久,莫非失憶了……”

“也很有可能啊,而且太陰弓本就化氣為煞,洗了這麽久也不一定洗去了吧。”

“那要是靈子的父親作祟,我等如何對付?”

……

談瀟聽著他們討論,心情也愈發沉重:“不管如何,這是高危妖族,一定要先快點找到。”

“什麽高危妖族哦?”談春影已回來,還化著表演妝,一邊解辮子一邊問。

大家麵麵相覷。

還是談瀟道:“剛剛看到新聞,我爸有可能逃出博物館幾個小時了,現在下落不明。”

談春影動作一頓,謹慎地道:“確定嗎?”

她顯然也想到了,幾個小時,下落不明,這是不是有些蹊蹺……

“還不是很確定。”談瀟道,他也立刻就打電話聯係博物館了,博物館那邊焦頭爛額地說真的不翼而飛了,他們內部查了監控,太陰弓竟是在視頻中突然消失,想來一定是有人利用了高科技手段。

“也可能是傳統手段……”談瀟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低喃著,“謝謝,我知道了,盡快報案吧。”

他讓博物館報案,是要這案子盡快進入404辦的偵辦流程,那邊用複刻品替代,而太陰弓的真身,也就是他老爸,就得靠他們去找了。

“你爸不是一般的妖怪,你最好通知,全城戒嚴。”談春影肅然道。

談瀟也是一凜,“知道了。”

談瀟迅速安排好一切,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高興老爸終於要醒了,就得先提防,還要在心中演練如何對付老爸。

談瀟在報案信息處填寫下了他爸的名字:陶弧,後麵跟著高危提示。

陶即通桃,非常直白,就是桃木弓的意思,這是當年談春影給取的。

“好了沒,出發了,去活捉你爹啦。”孽龍沒眼色地嚷嚷。

雖然孽龍做弓弦,穆珍珠是彈子,也不由得狠狠扯了一下龍須,“你會不會說話!”

孽龍委屈地說:“我不說他便是大孝子了嗎?”

“你懂什麽?”還是穆珍珠懂事,“陶公若是神誌不清,那降住他才是孝,否則他迷亂中傷了妻、子,才會悔恨。”

“弦某知道了。”孽龍點頭,縮小了盤在弓上——因它現在的職務,叫它赤龍弦者也許多。

談瀟換了靴子,套上護腕,出得門去,看天邊已升起明月,眨眼間被濃雲籠罩,就像在暗示什麽。

孔宣走來與他並肩而立,兩人對視一眼,孔宣似乎也知道談瀟心中所想,握著他的手捏捏,安慰道:“我會輕點下手的。”

談瀟:“…………謝謝。”

他搖了一卦,顯示是東南方,草木叢生之處,上車便往東南方開。大家在車裏猜測陶弧的用意,雄虺搖頭晃腦道:“怕不是去山裏了,難道記憶蒙昧,看到周圍的一切如此陌生,便逃向了山中,好更心安。”

談瀟道:“不可能呀,你別以己度人,我爸城裏長大的,據說不看電視都難受。”

雄虺:“……”

這車出了城,周遭房屋稀少起來,兩邊山脈連綿。

談瀟從鏡中看到談春影一直在發呆,可能也很是傷心,這麽多年,竟等來噩耗吧。

“等等,”談春影忽然叫停,“你看這裏眼不眼熟?”

談瀟望了下四周,隻要不讓他看人,他都是眼熟的,“這不是墳山嗎?”

而且是他家外祖父母安葬的地方,每年送燈掃墓都要來的,這還能不認識?

“等等,難道他在這裏,”談瀟忽然生出一些欣喜,“要是這樣,是不是代表他對談家還有印象,所以來找‘故人’?”

要知道,太陰弓是談家世代相傳,陶弧蘇醒後不找談春影和談瀟,來陰宅看外祖父母也是有可能,那也是撫養之情的啊。

談春影古怪地看了談瀟幾眼,倒是沒說話,“上去看看再說吧。”

現在不是祭拜之時,又是夜晚了,山上沒什麽人。

談瀟一行謹慎起見,在山腳先布陣,防止意外,而後上山,隨著接近墓底,談瀟也愈發動容,似有預感,陶弧一定就在談家墓底。

他和談春影不禁互相握緊了手……

“媽媽。”孔宣冷不丁從後麵探臉,盯著他倆的手看。

談春影滿腔感動都被打斷了,不耐煩地道:“你去左邊。”

孔宣:“我向來是在右邊的,你去吧。”

“……”談春影無語地鬆手,站到了談瀟左邊。

談瀟還想接著感動牽手,被談春影打了一下手,真是作孽啊,關他什麽事。

手電筒光映照下,前方路徑通明。

遠遠的,談瀟就能看到墓地邊石圍欄上站著一人,背對此間,長身而立,在他身側好像連光也被壓了,氣勢沉沉,令人不敢逼視,不愧千古伏妖之器。

談瀟聽到談春影的呼吸略有淩亂,更為確定這就是陶弧了。

到了幾十米之外,談瀟還要再走,那人一揮袖,一道罡風卷來,在麵前割出溝壑,生生阻住談瀟要前進的步履。

談瀟心一涼,這什麽意思,還是不太記得?

他想要說話,卻發覺自己有點哽咽,實在是很難接受父子倆第一次見麵,就是這種冷酷的形式。再看談春影,她倒是沒哽咽,隻是盯著對方看,可能也癡了。

穆珍珠急了,大聲道:“爺爺,你還記得談家嗎?”

那背影一震。

談瀟生出希望,他還記得?

但很快,陶弧就“哼”了一聲,極為冷冽。

其中蘊含的殺氣,讓妖怪們都禁不住抬手,想要隨時自衛,畢竟這也算得上是他們的天敵了。可這陣勢反倒更惹怒了陶弧,一時氣壓更低。

談瀟擋在穆珍珠麵前,咬了咬牙,對談春影道:“媽,那我就……”

“等等。”談春影道,她聲音一響,陶弧身體便搖晃了一下,叫人起疑,這不像是認不出的樣子。

談春影斬釘截鐵地說:“你轉過來。”

陶弧可能也不想立刻轉身,但習慣了服從命令,立刻就轉了身。隻要一露臉,其他人心裏都明白這是談瀟的父親無疑了,談瀟生得半似父半似母。

談瀟也仔細辨認,這男子氣勢磅礴,隻是竟是滿眼含淚,臉上還有淚跡斑斑,看到他們就對談春影啞著嗓子道:“我來找爸爸媽媽訴苦的,你竟還帶一群不要臉的妖怪來向我示威。”

談春影:“……”

談瀟:“……”

妖怪們:“……??”

什麽東西??你怎麽汙人清白的?

陶弧抹去眼淚,用法術將紅紅的眼睛也恢複了,看上去又是個殺氣滿滿的樣子,隻是方才大家早已看清,此時隻有更無語罷了。

談春影吐了口氣,喃喃道:“我就說哪裏不對……你下午是不是去找過我或者去過家裏了?”

她在外麵演出身邊多是演員,家裏又是一群妖怪,聽起來陶弧就是有誤會之處。

談春影這麽一說,談瀟他們也猛然想起,下午在院子裏這些家夥胡言亂語,說什麽是靈師的後宮,隻是那“靈師”指的是談瀟,而非談春影啊。

談瀟恍然道:“等等,下午門口那個男的是你?!”

陶弧也看了看談瀟,“啊,下午是你?”

其他人:“…………”

好絕啊你們這對父子。

妖怪們不禁絕望,但凡下午陶弧露個臉呢,隻要不是他親兒子看到,叫其他任何一個看到,都能立刻明白過來這是談瀟的親戚,然後解除誤會!

誰叫父子倆都是臉盲,而且都習慣了在城市裏隱藏氣息,免得暴露身份。

哎呀搞什麽,原來下午就見過爸爸了,他都要忘記初見的細節了,當時根本沒在意。談瀟也慌忙解釋:“爸爸,我是談瀟啊,下午你搞錯了,他們說有後宮的靈師是我,不是媽媽!”

陶弧:“什麽!”

他震驚地看著談瀟,畢竟這一句話信息量太大了,原來他兒子已經長到這麽大,而且下午他們竟就已經照過麵……呃,還有,原來那後宮根本就不是老婆的,是兒子的!

隻是陶弧喊出口的同時,就聽到對麵有個人嗓門比自己還大。

孔宣:“什麽???!”

談瀟:“……”

孔宣一掃身邊這群,他們的性命岌岌可危。

談瀟趕緊擺手:“不是,不是,那也是華表龍誤會了雄虺的話,以為有後宮,其實都馬仔……誤會已經解除了。”

哎喲,好亂。

陶弧極為敏銳地指著孔宣:“你又是何人!”

孔宣傲然道:“爸爸,我便是你兒子的男朋友,孔宣。”

陶弧一時更繃不住了,黑著臉打量孔宣,他本就很難接受自己一醒來,兒子都這麽大了,現在聽到兒子竟有個男朋友……他可是老派作風!

陶弧臉色沉沉,就要質問孔宣來曆,卻聽一聲嗬斥:“下來!”

他趕緊從圍欄上跳了下來,“啊,老婆。”

他又是忐忑又是委屈,“我也不知道弄錯了,才來哭墳,而且剛剛那個小東西居然喊我爺爺,心眼多壞啊。”

搞得他以為自己睡老了。

穆珍珠:“……”

談春影知道他玻璃心,想要像以前那樣罵又舍不得了,把人拉過來便抱住,埋頭不語。

陶弧也趕緊兩手一張,順便把談瀟也扯了過來,“小寶啊!”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一切盡在不言中。

孔宣一看,也貼了過來,從後麵抱住談瀟。

陶弧:“……”

孔宣:“……”

兩人幽幽對視一眼,都覺得對方才是插一腳的不識趣親戚。

“哢!”

想來這不妨礙焦光圈被感動得眼淚直流,閃光燈一亮,他抓拍了一張五味雜陳的全家福,“大神,這豈非緣定,相冊還剩一頁,恰好放得下這張呢。”

孽龍同樣喃喃道:“好呀,好呀,可是活捉了。”

“……也好。”孔宣手掌在談瀟背上拍了拍。

談瀟抬起頭來,天邊明月已出雲層,銀盤一般圓滿,“爸爸,媽媽,孔宣,我們該回家啦。”

“好,回去過節。”談春影握著他們,這是頭一次一起過中秋,從前錯過了許多次,但以後不會再錯過了。

“什麽,難道他也住在我們家裏了嗎?”陶弧嘀嘀咕咕,“我在談家千年,未聽過這種事。”

孔宣:“我媽定下我們的緣分差不多五千年了。”

陶弧:“……”

小妖怪們走到這一家三口後麵,七嘴八舌地道:“有沒有想過,這也是個太陰弓,還睡了那麽久,待會兒菜不都給他吃了?”

“喲,那怎麽辦,咱們雖然是員工,今日也險些有殺頭之險,難道不該壓驚。”

“很應該的嘛,那就……”

談瀟踏在石階上,看到那群妖怪忽然越過他們往前狂跑,在夜色中留下群魔亂舞的剪影,不禁笑了起來,忽有所感:“回去再拍一張大一些的全家福吧。”

陶弧看到他望向孔宣的笑模樣,心中便也豁然了,拉著妻子的手同樣加快步伐,走在他們前麵。

孔宣親親談瀟的發旋,“都聽你的。”

他瞥了瞥前麵,低聲道:“我們也走快點,要不然雄虺要拿第一!有辱我等校運會的成績!”

談瀟:“……”

等等,什麽時候開始比賽的??

談瀟還不及回憶,已經被孔宣扛起來了:“不是哈哈哈哈,你跑慢點!”

圓月皎潔的流光照得山間你追我趕的人影,此夜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