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話說回來，西爾雖然頻頻受到眾龍的熱烈追捧，但他本身，其實始終理解不了自己在他們眼裏到底是有多漂亮的。
身邊那些龍過度熱切、甚至有些步步緊逼的態度，讓不熱衷社交的他感到很不適應的同時，又一直以“或許他們就是會對同住在島上的族龍們特別熱情的性格，加上喜歡他的金色鱗片”為理由說服了自己。
主要還是因為想要逃避：要具體追究起來，光想都知道會很麻煩，絕對少不了跟其他龍打交道。
他從來就不知道，自己的審美跟他們簡直是大相徑庭的。
作為曾經的種花人，他從小接受的文化裏關於“龍”的描述，無疑是傾向於那種身長動輒百裏且多爪，頭部要麽人首龍身，要麽就是眼眶大眉弓高，外加鋒牙利齒的。
眼睛，吻部與鼻子都應該偏小，頭頂的龍角則要如參天大樹那樣的龐大多枝，鱗身脊棘，有雙翼且多足，脖頸與軀體具都修長結實。
像傳說中的燭龍，肢體甚至可以達到千裏之長，人首龍軀，口銜先天火精，那才是威風凜凜的龍族。
而他這輩子當上的龍族，盡管也有著漫長的生命和強大的力量，可用他的標準看，就是可愛有餘，優雅不足，霸氣基本沒有。
前額頂著的龍角也是細瘦迷你的，更像前世見過的雄鹿腦袋上的角——而且還是畫蛇添足地裝了彩燈、一直在閃閃發光的那種。
總之，是可愛程度遠勝於威風的類型。
——西爾渾然不知的是，現在的他無疑是將這份披著可愛外貌的戰力發揮到了極致。
身為追求者的其他龍，一臉迷茫地看著小金龍像一把被猛拔出鞘的黃金巨劍，以排山倒海的氣勢，朝著被他的長尾擊飛的那頭成年火龍追殺了出去。
他大步流星地竄出去，背後跟了一串由帶著隱忍過久、終於爆發出來的憤怒留下的腳印，深得讓龍心驚肉跳。
布雷茲上一秒還才被那恐怖的力道擊飛，連著撞斷了三棵大樹後，後腦勺才在結結實實地深陷進第四棵樹的樹幹一半後停了繼續後飛的勢頭。
他腦子裏嗡嗡作響，根本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被他追求的漂亮金龍就氣勢洶洶地殺到了。
反正按照偉大的龍神傳承下的訓誡，龍族間不被允許殺死對方，但卻從沒有限製過毆打。
精力充沛又皮糙肉厚的龍族，最熱愛的事其實隻有三件：求偶，豐富自己的寶藏收藏，以及互毆。
圍觀的大龍們最開始並不是對同類間的互毆感到驚訝，而是……不解脾氣看起來很好的小金龍怎麽忽然生氣了。
不過，這對他們來說可是好事啊。
狡猾的龍族們迅速意識到這點後，就厚著臉皮繼續圍觀了。
他們愉快輕鬆的心情，也並沒能持續太久：尤其當看著小金龍帶著可怕的氣勢，把在他們中實力並不算弱的布雷茲按著狂打、後者嗷嗷狂叫，可除了徒勞無用的躲避外，半天甚至都沒能在密集迅猛的攻擊力找出還手的空隙時……他們臉上的神情不自主地漸漸變得嚴肅。
身為競爭者的他們清楚的是：自己跟布雷茲的實力，其實是差不多的。
呃，可能還不如布雷茲呢。
西爾還沒邁入成熟期，就已經能把布雷茲打成這樣了——雖然這與西爾先發製龍有很大關係，可在輕敵的布雷茲反應過來後，依然被對方毫不留情地壓著打——就足夠證明未來的黃金巨龍的超強實力。
被他們追求的小金龍，遠比他們預計的要厲害得多啊。
龍們一邊繼續欣賞布雷茲被猛揍的大戲欣賞得津津有味，一邊在心裏暗暗感歎，自己趁小金龍沒成年來提前追求的計劃，成功率恐怕是不會大了。
誰讓浮誇又務實的龍族挑選伴侶的標準從來隻有兩個：美麗和強大。
兩者都占足了的黃金龍，至少在這未來幾百年裏，都會是這座龍島上最炙手可熱的被追求對象。
尤其在今天過後，等布雷茲吃癟的消息一傳出去，原本還在觀望的、實力最強大的那些龍，可能也會選擇放下矜持來提前追求小金龍。
風龍溫德隻覺得自己的心髒砰砰狂跳，雙腿隱隱發軟，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看著大發神威的小金龍。
他不知道這種就叫龍狠話不多、萌神力量大的反差魅力。
他隻知道在心裏瘋狂尖叫，大喊龍神在上啊……這樣滿懷勇力、自信暴戾的西爾，實在是太迷龍了！
在慕強的龍族眼裏堪稱魅力四射的西爾，這時周身的氣質堪稱冷如冰霜。
一番疾風暴雨的毆打後，布雷茲是揍得慘叫都發不出來。西爾見狀，毫不猶豫地丟下了他，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去找另一頭同樣摻和了剛剛那場推搡鬧劇的風龍蓋斯特了。
而蓋斯特在親眼目睹了布雷茲的慘狀後，才不想跟小金龍硬碰硬。
於是，他頂著燒紅的臉皮，在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其他競爭龍的起哄聲中，還是果斷選擇認慫。
在渾身燃燒著憤怒火焰的小金龍殺到前，他就展開翅膀，仗著自己風屬性足夠敏捷的優勢，“嗖”一下心急火燎地飛遠了。
西爾站在原地，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幾秒後，就放棄了繼續追殺的念頭。
——才剛掌握飛行技術的他，是不可能追得上風屬性的成年龍的。
而且他對龍蛋差點遭殃的怒火，也在剛剛猛擊從出言不遜的那一刻起就被他看不順眼的布雷茲後，消散很多了。
在大獲全勝後，西爾就好像對自己身上被火龍的利爪撕開的那幾道還在流血的小口子毫無感覺，兀自回去查看自己的龍蛋去了。
他沒有檢查自己的傷口，也沒有在意齊刷刷地為他讓開一條路的其他龍，更是看都沒有再看手下敗將一眼，將冷若冰霜的真實態度展現得清清楚楚。
布雷茲也如蒙大赦。
他呆呆地在地上躺了很久，到其他龍幸災樂禍地圍上來後，才如夢初醒。
他急急忙忙地坐了起來，什麽都沒有說，就撲棱著火紅色的翅膀、笨拙地拖著掉了許多鱗片的身體逃跑了。
西爾當時之所以那麽不管不顧地主動攻擊一頭成年的火龍，其實是仗著自己有恃無恐：自從知道龍族間不會對彼此下殺手後，那最壞的結果，也就是打不過對方，反而挨上一頓揍。
這一架是他不得不打的：要是讓那些根本不懂分寸和禮儀、心思粗獷的龍族發現自己膽小怕事後，以後那才是沒有安寧的日子過了。
他必須拚盡全力打出自己的氣勢，才能更好地保護脆弱的龍蛋。
當他中途確認了布雷茲不是在裝模作樣，而是真的打不過自己才急忙喊疼和求饒時，信心更是一下上來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既然他的實力真的更強的話——那就更不能輕易放過布雷茲了。
西爾旁若無龍地挨個檢查自己的龍蛋，當確定它們都毫發無損，生命力也依然穩定後，心才徹底放下來了。
當然，這麽一場鬧劇後，他現在也喪失了跟其他龍繼續表麵社交的興趣。
西爾轉過身，並沒有露出凶神惡煞的表情，也沒有放狠話，隻是麵無表情地掃視了神色各異的他們一周。
但哪怕是再遲鈍的龍，也感覺出了他渾身透露出的不歡迎來客的氣息。
不過，在欣賞完布雷茲被一頓胖揍，蓋斯特不戰而逃的大劇後，他們雖然感到有點意猶未盡，也知道了小金龍看起來溫柔可愛，其實是一點都不好惹的。
盡管重點在中途被有所轉移，可他們還是沒有忘記自己來的目的：是要追求小金龍，可不是要敗光小金龍對他們的好感。
於是他們沒再繼續磨蹭下去，而是把事先準備好的禮物偷偷留在一邊後，就陸續離開了。
離黃昏還早，西爾沒去管那堆寶石禮物，隻懶洋洋地往地上一趴，準備難得發一次閑，不幹活了，光陪龍蛋們曬曬太陽。
而就在這時候，一直靜悄悄地站在不遠處，依然沒舍得離開的溫德，也笨拙地模仿著他似的趴了下來。
西爾睨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相比起情商太低、說了不少讓他不爽的話的布雷茲，他對溫德的印象還是不錯的。
剛在鬧哄哄的場麵裏，溫德不知道是湊巧還是故意，替追殺布雷茲的他擋在了龍蛋和其他龍之間，才讓他安心地繼續揍龍。
再加上溫德還是最初那對給他提供了不少信息、十分熱心的水龍夫婦的朋友……綜合這些原因，西爾哪怕這時的心情還好不到哪裏去，也不準備驅趕對方。
他閉上眼睛，一邊在腦海裏回應像是在安慰他，時不時“啵啵”一下的水龍蛋，一邊開始了假寐。
這一下午的時光，就在溫德一聲不吭的陪伴下，靜謐地過去了。
等橘色的落日餘暉映在石窟前，西爾起身，準備把蛋帶回洞窟裏時，沉默了一下午的溫德才起了身。
“西爾呀。”
他期期艾艾地開了口，視線落在小金龍身上那幾道因為破壞了金色流線、而看起來特別醒目的傷口上：“你……你願不願意讓我為你治療一下？”
隻是一點淺表的傷口，對龍族來說根本就是不痛不癢的存在。
但落在西爾身上，溫德就感覺難受極了。
對溫德的好意，西爾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謝謝你的好意，但是不需要，我不疼。”
別說是耐揍的龍族的軀體了，換成上輩子的他，用孱弱無力的小孩子的軀殼時，也曾經拖著一雙被荊棘劃得遍布傷口的腿，扛著二十多公斤的山貨走上幾公裏的夜路，就是為了換親戚家的一口剩飯吃。
跟那時受的罪比，現在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麽。
不等對方再開口，他就緩和了語氣，解釋說：“隻是這種程度的話，明天就好了……真說到傷勢的話，你不如去關心布雷茲。”
他毆打布雷茲時可是生氣極了，再加上一開始以為自己不如對方，出手時帶著破釜沉舟的決意，可一點都沒留力。
絕對給那頭火龍的身體和自尊心都留下了不小的創傷。
溫德愣了下。
他去關心布雷茲做什麽？
他當然不知道，自己小心翼翼的示好，被這時還處於輕度警戒狀態的小金龍當成了同族間的博愛。
在被西爾利落拒絕後，他稍微沮喪了一下，就重新打起精神，問：“那西爾……你還允許我搬來嘩嘩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