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年老父親10
“吳總……”項俊達捏著平板，被問得六神無主，一時想不出一個合理的借口。
老總又問：“家裏人生病了，為何不上報公司？公司是沒有這方麵的福利嗎？難道在你心裏，公司就是一個冷酷無情的賺錢機器，連一天的探病假期都給不出來？我記得去年營銷部的劉經理母親重病，公司不止進行慰問，發放慰問金，批準了劉經理探病假，還發動員工捐款。”
“不是這樣的，吳總。”項俊達說，“我這不是想著自己還有點能力，不想消費同事的同情心，他們賺錢也不容易，而且公司待我不薄，我不能給公司添麻煩，可是父親的病比較嚴重，需要很多錢，所以想多上點班掙錢……”
“為公司著想？不給公司添麻煩？”老總突然笑了，“行吧，不說這個，就說你這麽孝順，居然還自己來申請調去國外？要知道這次調派工作，必須在國外待滿5年，你如果跟公司說明情況，公司會派你出去？”
項俊達說：“這不是想著去國外工資能上調百分之二十嗎，所以咬咬牙就過去了，既能回報公司，又能解決經濟困難的問題。”
“那正好，”老總也知道問不出什麽結果，從桌上拿出一紙文件說，“看你這麽難受，不舍得你爸爸，所以公司決定，取消你國外的調派，如今你爸病也好了，估計馬上就回鄉下了，為了讓你能就近照顧他，公司決定將你平調到寧市分公司，以後你就能在家裏好好盡孝，照顧你的老父親。”
寧市便是項俊達老家，公司在那有個分公司，但規模很小，總職員人數兩隻手就能數完，說是平調，其實本質是降級。
項俊達不孝這事雖然給公司帶來一些不好的影響，但畢竟沒違反公司的各項規定，也沒違反勞動法，他們不能因為網友的群情激憤就將人開除，不過不能開除不代表沒有別的辦法收拾他，公司有的是方法讓他自己主動辭職。
拿到新調令，項俊達有苦說不出。
寧市隻是一個小小的縣級市，沒什麽發展前途，他都已經從那個地方考出來，就不想再回去，沒想到現在兜兜轉轉，竟然回到最初的地方。
分公司完全就是一個養老部門，沒有任何提升價值的地方，平調過去後，他基本就廢了。
項俊達恍恍惚惚拿著文件離開老總的辦公室，看到外麵一堆同事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他突然驚覺，老總都看到那樣的報道，同事們應該也看到了吧？
怪不得最近幾天，他總感覺同事們看他的眼神有點不對勁，原來是這樣。
項俊達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趕緊跑回自己辦公室。
他將文件扔到辦公桌上，正想打開網頁再仔細搜索網上的新聞，突然聽到有人敲門，隻能先把鍵盤丟開，坐直身體說：“進來。”
進來的是人事部主管，一進門便說：“項總監，公司領導希望你今天就能去分公司那邊報道，你東西都收拾好了嗎？這個辦公室今天有人要用哦。”
項俊達聞言氣得差點摔東西，他還沒被正式發配邊疆呢，總部人事就這麽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哪怕還是公司的一員，但他也真切地感受到人走茶涼四個字。
可惜他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得罪總部人事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隻能憋屈地在人事的盯梢下把辦公室空出來。
離開公司時，人事主管還特別叮囑：“分公司那邊給你兩天時間去辦入職，你記得不要遲到。”
項俊達隻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好。”
他抱著自己的東西回到家中，王美琳正在客廳看電視，見丈夫在工作時間回家，奇怪道：“怎麽回事？不是說今天還要上班嗎？怎麽突然回來了？”
項俊達把紙箱丟在地上說：“咱們家的事情上新聞了，你知道嗎？”
王美琳一頭霧水道：“咱們家出了什麽值得上新聞的事情？”
項俊達打開手機，將老總給自己看的那篇報道點開，遞給妻子。
王美琳接過手機一看，也跟丈夫一樣驚呆了。
“怎麽回事？你爸跟你媽是瘋了嗎？這種事情也弄上新聞，是不是不想讓人活了？”
項俊達說：“就因為這篇報道造成的影響太惡劣了，現在總公司把我調回寧市分公司，我的整個發展全完蛋了。”
原本能出國鍍金，現在隻能去小地方養老，被發配邊疆的人，基本沒機會回到總部。
“什麽？你被調去寧市？”王美琳簡直要瘋，她是省城人，才不會放棄省城便利的生活，當初嫁給丈夫，就是看中丈夫留在省城發展，但現在……
“那我怎麽辦？孩子怎麽辦？”王美琳問，她是絕對不可能離開省城的。
項俊達說：“這事太突然了，就算換工作也要一段時間，隻能先過去那邊做幾個月，到時候再看看怎麽辦，這段時間家裏就辛苦你了，反正寧市跟省城通高鐵，我以後周末來回也不是很困難。”
孩子才剛生，房貸也壓在身上，他當然不能草率地隨心所欲，所以哪怕再對公司不滿，也隻有憋屈地先過去那邊幹著。
王美琳也知道換工作一事急不來，所以沒糾結這件事太久，開始大罵廖玉英跟項慶生：“到底不是親生的，你爸跟你媽根本不把你當一回事，不聲不響就把你掛上新聞，看來是想跟你撕破臉了，真是太過分了，就算沒有血緣關係，你們好歹也做了30年的父子，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逼死你對他們有什麽好處？他們也太冷血了。”
雖然報道裏沒把她牽扯進去，可也妨礙不到看到新聞的網友們各種聯想，下麵有網友說肯定是兩個兒媳婦不讓她們的丈夫去孝敬公婆，所以兩個兒子才會幹這種事。
項俊發夫妻是什麽情況，王美琳不知道，但她可從來沒阻止自己的老公去探病，那些網友真是太氣人了，這要讓她怎麽出去見人？
聽了妻子的話，項俊達也很惱火，不知道養父母到底在搞什麽，他把手機拿過來，又仔細翻看了下，發現旁邊還有別的連接，於是點進去一看，整個人頓時傻住了，感覺自己好像不識字了。
他把手機交給妻子說：“美琳，你看看這上麵寫的啥？”
王美琳接過來一看，也傻眼了，說：“你爸是瘋了嗎？公然宣傳封建迷信，什麽鬼門地府閻王，他是發神經嗎？不過他的病居然好了？你之前去醫院的時候，不是說他還不能生活自理嗎？怎麽就好了？是不是醫院誤診？”
如果真是醫院誤診的話，說什麽他們都要把醫院啃下一塊肉來。
項俊達搖搖頭說：“看情況應該沒有誤診，我去醫院探病時，爸還插著鼻飼管，如果人沒事的話，誰會遭那個罪？”
“可是？”王美琳覺得事情太詭異了，繼續翻看相關鏈接，看著看著，突然點到桃妖的直播間，驚叫道，“你爸真的瘋了，竟然在醫院搞直播！”
她翻看直播平台過往的錄像，看到項俊達兩兄弟在醫院的表現，立刻把手機舉到項俊達麵前說：“老公，你去醫院探病的畫麵也都被傳到網上了，你跟你哥是瘋了嗎？在醫院說這種話？怪不得會被網友抵製，太蠢了。”
王美琳雖然不孝敬公婆，但她還是很愛自己的父母的，不願意離開省城，當然也是不願意離父母身邊太遠，至於自己的老公孝不孝順公婆她才懶得管，反正那又不是她的父母，而在老公心中她的地位比公婆重要，那是一件多麽值得開心的事，她也不會阻止。
但她受過教育，自然知道不孝順父母是不道德的，當然她不會主動去勸老公必須孝順公婆，開玩笑，那可是要損害自身利益的，她又不是傻子，不過她倒是會要求老公必須孝順嶽父嶽母，畢竟那是辛辛苦苦養大她的雙親，這就是人類的雙標。
所以在麵對公婆時，王美琳保持表麵上差不多過得去就行，這樣讓別人沒有可指摘的地方，沒想到自家老公腦子不開竅，這麽直白把不孝的證據往別人手上遞，真是太蠢了。
項俊達沒想到自家父母這麽極品，竟然在網上搞直播，他們夫妻二人將直播錄像快速過一遍，總算把整件事理清楚了。
看完所有的資料，王美琳差點氣笑了：“死而複生？地府判官筆？哈哈，真可笑！”
“你爸能通靈這件事，你知道嗎？”王美琳嗤笑道。
項俊達苦惱地狂抓頭發：“這事我要知道了會不跟你說？”
他也是剛剛才知道自家父親身上發生了這麽荒謬的事。
王美琳到底因為是局外人，看得更清楚一些，說：“你爸跟你媽肯定是惱你了，他們之前生病的時候，你沒去醫院照顧，那有給他們錢嗎？請了護工沒？”
項俊達說：“第一次給了600，你知道的，在寧市人民醫院，第二次是出差回來，給了500，至於護工當然沒請啊，你不是說讓項俊浩照顧就行嗎？”
父親病倒後，他總共就出了1100塊錢，之前王美琳還覺得肉疼，巴不得一分錢不給，但現在出事了，她也著急，說：“你爸腦溢血你就給這麽點錢？怪不得他們會生氣，當時怎麽不多給點，給個一萬兩萬都不嫌多吧？”
項俊達說：“多給怎麽給？我一個月工資稅後不到三萬，還要交五險二金、還房貸、買嬰兒用品、養車、還有你每個月的花銷，請的月嫂鍾點工，孝敬嶽父嶽母，日常消費，節日給你買禮物，這些都是錢啊，而且我的工資卡在你那裏，你當時都沒拿錢給我，我想給也給不了。”
說實話他的工資在大部分人看來還可以，但每個月真正過下來其實並沒有剩多少錢，不然他至於像個鐵公雞一樣摳摳索索嗎？
王美琳也有些理虧，畢竟她當時確實存著一點小心思，沒把卡還給老公，可現在要讓她背這個鍋，她是不肯的，如果老公要錢的態度堅決一些，她會不給錢嗎？肯定是他自己也不想給。
所以她把責任推回去說：“你那個時候也沒跟我說你身上沒錢啊，你要說給錢你父母治病，難道我會非要看著你爸媽死不成？”
她這話確實戳中項俊達，他知道不能把責任全推給老婆，而且現在吵這些問題沒有意義，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他們又不能回到過去把痕跡抹消，現在應該想辦法把不良影響降到最低。
他說：“行了，咱們別吵了，吵來吵去隻會影響感情，現在當務之急是取得我爸媽的原諒。”
王美琳說：“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你爸說的那些話，讓我心裏毛毛的，咱兒子那麽小，萬一去你爸那邊帶回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把兒子嚇壞了怎麽辦？”
項俊達也覺得是這個理，說：“行，那我一個人去就行，你在家看著孩子，我先整理一下行李，到時候找完爸媽，就直接去寧市的分公司報道。”
老公再次提起去那個山溝溝一樣的小縣城，王美琳到底也心疼，很快就忘記剛剛的不愉快，夫妻二人開始絮離別情。
項俊達這邊被公司處置，項俊發那邊也差不多，他們單位的人多閑呀，每個月能有一天幹正經事就不錯了，一天天都在渾水摸魚，看到項家的新聞，立刻有人把鏈接發給領導。
不過之前項俊發的領導已經知道項慶生住院的事情，跟項家兩夫妻關係也不錯，所以看完沒怎麽發難，隻是把項俊發叫去說話，讓他為人子女的，不能把事情做成這樣，這是給人遞把柄，該請假就請假，該去病床前敬孝千萬不能偷懶，他的父母年紀大了，不要等到子欲養而親不在，那是一件多麽遺憾的事情，好在現在他爸爸病好了，讓他一定要去跟父親修複關係。
項俊發覺得奇怪，自己的父親病好了，他怎麽沒收到消息，反倒是領導先知道了。
領導聽到項俊發的疑惑，便把網上的新聞鏈接發給他，然後拍拍他的肩膀說：“你爸要是回寧市了，記得告訴我，我可要登門拜訪。”
他對桃妖說的那些東西很感興趣，想讓它給自己算算命。
項俊發打開鏈接後，臉上的表情也僵住了，因為他發現自己在醫院的表現，都被父親直播到網上，他雖然覺得自己做的沒錯，但被網友這麽品頭論足到底不開心，因此把父親給怨上了。
可是看到後麵，報道上說什麽地府閻王的，他有點嗤之以鼻了，覺得肯定是老爹不滿他，所以故意搞出這些噱頭，下班回到家後，他還把這事當成笑話跟妻子說。
妻子也覺得納悶：“你爸說他死後去了地府？我的天哪，他是不是腦子壞掉了，這都破除封建迷信多少年了，前兩天去看他的時候，也沒見他精神不對勁啊，怎麽就在網上搞這些，小心被抓起來教育，到時候連累你的前途就不好了。”
自家老公的工作可是體製內，一旦履曆上有汙點，想要往上爬就難了。
項俊發也覺得老爹是在發神經，不過他看著直播間裏的桃妖生龍活虎的，確實有點不對勁，跟妻子說：“我爸是中風，怎麽好得這麽快？你不覺得奇怪嗎？”
他不是沒見過中風的人，一般治好之後，不可能像自家老爹這麽有活力。
文倩說：“有什麽好奇怪的，搞不好是咱們市醫院誤診呢？反正你快找個機會去看看你爸的情況，如果確定是市醫院誤診，到時候得讓他們賠錢。”
不得不說這兩兄弟夫妻的想法有時候真的很同步，一想到醫院誤診，就開始琢磨著讓醫院賠錢。
聽到妻子的提醒，項俊發也說：“對，可不要到時候讓俊達搶先了，我明天就上單位請假去省城。”
兩兄弟不約而同在第二天找上桃妖，項俊發依舊是早早的坐第一班高鐵，比去探望親爹住院時還積極。
不過他們兩人到醫院時，卻在病房裏找不到人，隻好趕緊打電話找人。
廖玉英看到手機響了，一接通就聽到兒子的大嗓門說：“媽，你們去哪裏了？我跟俊達在病房裏怎麽找不到你們，問護士說你們辦出院了，出院怎麽不跟我和俊達說一聲。”
聽到兒子們來醫院，廖玉英心裏還是有點高興的，以為兩個孩子終於知道錯了，於是把自己的新地址報給他們。
沒過一會兒，項俊發跟項俊達兩兄弟就來了，此時桃妖正一個人在房間裏搞直播呢。
它一人分飾兩角很辛苦的，一邊當一個普普通通的糟老頭，一邊在直播間裏裝神弄鬼扮神仙。
因為之前囑咐那些病友看它的直播，所以這兩天它都會抽出時間在直播間裏用樂修奏樂，暫時還沒收到病友的反饋。
不過它並不著急，因為醫院也不是每天都會把病人拉到儀器裏檢查，因此沒那麽快出結果也是正常的。
項俊發兩兄弟來時，桃妖今天扮演的那個大仙差不多要下線了，正好收尾出來看看這兩個叉燒又要來幹嘛。
兩兄弟見到桃妖從房間裏出來，立刻打開手機查看那個直播間是否在直播，發現還在直播後，項俊發率先表達不滿：“爸，你快把直播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