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會嚇壞她的。

這不算親吻。

根本就是狩獵者毫不憐惜的掠奪、壓迫,唇齒相交,毫無纏綿悱惻的意味,更完全不符合夏芙對於初吻所有的美好期待,留下的惟有疼痛,傷痕與帶著血腥氣味的眼淚。

從被夏芙自己磕破的上唇處,溢出的血珠被粗厚的溫度全數刮去,隨後嗜血的野獸似是對不滿,喉間發出一聲低哼後,寬大粗糙的掌心緊扣著她欲躲避的後腦,腺牙微微用力間,夏芙的下唇也被咬破了。

痛……

夏芙徒勞地用手搭在萊昂的肩膀處,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她瑟瑟發抖,此時才意識到這誇張的體型差帶來的絕不止安全感與寵溺,同樣也有威脅與壓製,若是對方失控,她甚至連像樣的反抗都沒辦法做到,隻能像隻砧板上的羊羔一樣任其擺弄。

“萊昂……”萊昂少爺。

千分之一秒的停頓間隙,她顫聲從氣息間滾出了哀哀的祈求聲,下一刻便又隱沒在對方唇舌的追逐中。

直到側方瞬間襲來一道冷冽凶惡的烈酒氣息。

奧托雙眼發紅,直接撐跳上沙發側身踹來一腳渾然帶著殺意的攻擊,被口中血腥氣味吸引的萊昂沒來得及做出回避。

不過少年軀體龐大結實,牢牢受了這一下倒也沒什麽大礙,他悶聲滾動了一下喉結,及時將手臂豎起來護在夏芙身側,又密不透風地接住了奧托重重砸來的拳頭。

“你這家夥,萊昂……你居然。”

奧托金發掩在鮮紅欲滴的紅眸前,汗意與明亮鋒銳的殺意像是要從那雙極富攻擊性的眼睛裏溢出來,他的拳頭被萊昂接住,躬身保持著揮拳的姿勢,因憤怒微微喘/息著,烈酒氣息與火爐燃燒的氣味在空氣中碰撞激纏。

夏芙閉上酸澀的眼睛,聽見與自己緊緊貼在一起的胸膛傳來激烈搏動的心跳聲,在眼淚越發肆意地侵/占臉頰前,她感到禁錮在自己腰間的力氣一鬆,被放了下來。

她無力地跪坐回萊昂的腿上。

緊接著,在夏芙眼神失焦,自顧自地因唇間的疼痛而垂淚時,她被誰抱了下來,陷落一個強壯而或因為憤怒繃緊肌肉的懷抱裏。

“小芙、小芙?”

她捂住還在不斷滴落血液的唇瓣,哭泣著埋在奧托的頸間,棕毛腦袋在他胸前依戀地蹭著,像隻受了委屈的鬆鼠一樣死活要往對方懷裏鑽。

“小芙,沒事了小芙,抬頭看著我。”

奧托被夏芙的異常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眼中的憤怒也變成了怔愣同茫然交雜的手足無措,他連忙拍拍她哭得顫抖的背,俯身低聲安撫她。

“呃、唔……”

她慌張地無聲抽泣了好一會兒,似乎還在因剛剛空氣被掠奪的感受而窒息著,直到奧托這聲安慰一出來,她才像是被打破那層屏障一樣,宣泄般嚎啕哭了出來。

“奧托、奧托,哇嗚嗚嗚嗚!”

夏芙被嚇到了,初吻被一場意外奪走對於她這種對戀愛充滿幻想的女孩子而言,或許會令她難過地掉下那麽一兩滴眼淚,然而她現在的哭泣卻是完完全全地出於恐懼。

嘴好痛,萊昂少爺剛剛的舉動好可怕,咬得她的嘴巴一直在流血。

為什麽……?祈求都沒有用,為什麽為什麽?好可怕好可怕。

夏芙越痛就越想哭,可是越哭就撕扯得嘴巴越痛,她一邊哭得發顫一邊死死捂住唇,臉頰邊滿是溫濕的淚痕,掌心裏也是一片**的濕意,換氣的空隙裏不小心吸到一口空氣,滿嘴都是充斥著鐵鏽氣的血腥味道。

夏芙哭得慘兮兮,傷得嚴重的唇瓣還在不斷流出血,溫熱的**蔓延進指縫,到最後蹭得奧托領子上都是。

奧托原地不動,耐心地一下下拍著她纖弱的脊背,同時與之輕柔的舉動吐出相符的安慰話語,然而他的表情卻不知何時徹徹底底地冷了下來,紅眸毫無情緒起伏地掃過對麵的萊昂與賽厭,裏麵燃燒著沉默無聲的火焰。

從意外發生的瞬間,賽厭便與奧托做出了同樣的去救助小芙的反應,然而他的特長不在體能,身體強度並不如兩位同伴,本能湧上來的一瞬間,他生生克製下自己欲抬的步伐,不往憤怒的親王那裏投去任何冒犯的視線。

隨即蒼藍發色,身穿整潔貴族騎裝的少年就這樣微闔銀眸,順服而謙卑地原地半跪在地。

在階級嚴苛的帝國中,這是下位者請求掌權者恕罪的姿態。

他們雖是友人,平時也能毫不在意形象地打鬧,在不觸犯親王權威的地方,奧托給予了足以讓他們感恩戴德的權限與自由;可這不代表他們之間上下級、主與仆、掌權者與其看家狗的身份差距不存在,事實上,它一直如同涇渭分明的長河一樣橫在他們與奧托中央。

隻是平常奧托不願多在意罷了,而為了不使親王不適,他們之間利益紐帶也能聯絡得更加牢固長久,同樣被貴族觀念熏陶長大的萊昂·阿爾伯特和賽厭·霍華德默契地配合了親王的好友遊戲。

這層假麵被這群平均年齡隻有二十,卻熟知帝國上層生存法則的少年們一直維持得不錯,然而現在,它被打破了。

而萊昂將雙臂搭在腿上,垂下頭顱,低沉而默不作聲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克製的汗水沾濕額發,狼狽地黏在蜜色的肌膚上。

在夏芙被奧托奪走後,他手臂一瞬便爆發出虯結的男性脈絡與青筋,像是下一刻就會從其裏擠出如同野獸般恐怖的氣力,以最大逆不道的方式違抗親王,然而理智終究沒讓他做出那種違逆的惡行。

僅是兩三秒的工夫,這身穿軍裝的高大少年便起身,像座傾頹的高塔一樣以手撫胸,半跪在奧托身前。

至此,室內陷入極為漫長的靜謐。

三位少年各懷心事地沉默,一時間周圍隻能聽得到夏芙委屈巴巴的哭泣聲,奧托的安慰詞用盡,到最後都顯得有些後繼無力和敷衍。

夏芙的哭聲漸漸小下去,羞愧地打起嗝,察覺到少女的情緒慢慢平靜,奧托退後一點,捏起她的下巴試圖讓她抬頭,夏芙垂著視線不好意思地躲避。

她覺得剛剛無論是被強吻還是不顧形象地哭都好丟人啊,她不想讓奧托看,結果看到她唇邊沾染上的血跡,奧托皺著眉,強硬地把她的手扯掉,觀察了一眼。

“這麽多血?”少年的指腹摩擦了一下糊在她唇邊的血塊,看清一道略有些深的咬傷,裏麵正積蓄著新的血液。

“嗚、痛。”

夏芙被碰到傷口,頓時淚眼汪汪,奧托默不作聲盯了她唇上的傷口一會兒,下一刻便打橫抱起她,任少女的小腿像是隻掙紮的野兔一樣胡亂在半空中蹬了一下。

她躲避著看向其他方向的眼神,因為她覺得自己暫時沒辦法麵對萊昂少爺,怕對上視線令彼此難堪。但是她又有難言之隱,尤其是這種被打橫抱起的姿勢……在奧托的懷裏隨著他的大步暈暈地顛簸來顛簸去——

感覺好像讓小腹更痛了啊!

“奧托……放下啦,我可以自己走。”

雖然知道自己最近要來,提前墊上了準備,但夏芙還是懼怕某些女孩子在生理期都會有的擔憂,這種姿勢會很容易那個啦……!

“閉嘴小芙。”奧托平淡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仍然箍著她的腿彎大步行進,“先給你處理傷口,一會兒帶你去休息,其他什麽都不用擔心,我會替你處理的。”

“處、處理是指?”

奧托沒有回答她的疑問。

離開萊昂少爺,從剛剛的傷心和恐懼中慢慢緩過來的夏芙睜大眼睛,似乎從少年繃緊的下頜與漠然的眉眼中意識到了什麽,她想訥訥開口,但是目的地的到達打斷了她的話音。

她在親王府邸的醫務室前被放下,奧托陪伴她進去處理傷口,之後抹上藥膏,嘴唇麻麻說不了話的夏芙又被奧托親自護送到了客房,奧托沉默而又不容拒絕地把她包裹成了一個圓潤的蠶寶寶,把她扔在了**。

“奧……”奧托。夏芙睜著紅紅的狗狗眼看他,極力想要伸出手比劃,想示意自己要去一趟衛生間。

“睡吧,”奧托紅眸微垂,耐心把她努力伸出來的手放回被窩裏,“在你睡著之前,我會一直在這裏陪著你的。”

“我要去……”

“好了,不要說話。”奧托瞥開紅眸,神情淡淡地告訴她,“不要讓傷勢加重,聽話小芙。”

夏芙:……

看見奧托與往日迥異的表情,夏芙小動物的直覺讓她適時閉嘴,內心幾欲柔弱垂淚。

為什麽總覺得奧托現在會做出很恐怖的事呢?而且連人說話都不聽,一臉獨斷專橫的樣子。

可是她真的很需要去一趟衛生間啊!!小腹一直在痛,那層薄薄的護衛好像都快撐不住了。

但夏芙實在是沒力氣再和他違抗了,乖乖地閉緊嘴巴,心想大不了自己裝睡,等他看見自己熟睡後走了自己再去衛生間嘛。

加上她現在真的很疲憊,身體又酸又痛,心情因剛剛的意外也有些低落,夏芙不願多想,和奧托幹巴巴對視了一會兒後便安詳地躺倒在**閉上雙眼,本來她是想裝睡,但眼睛一閉,意識便不由自主地隨風飄遠了。

夏芙臉頰通紅,意識昏昏沉沉。

即將陷入黑甜的夢鄉時,她似乎又回憶起什麽不好的事,眉心畏懼地緊蹙起來,小腿反射性地跳動了一下,在被子裏隱隱發顫。

她的呼吸有些快,腦袋茫然地晃動了一下,隨即尋找慰藉般急切地貼上了一個溫暖燥熱的溫度,在奧托將掌心放在她頭側時,夏芙用臉頰蹭了蹭他的掌心後,呼吸便微緩下來,身上那些應激反應也慢慢地消退了。

“小芙。”

“唔……?”

她迷迷糊糊地應聲,溫甜的氣息吐在他的掌心,帶來些微的癢意。

好脆弱。

奧托垂下紅眸,慢慢移開手掌,發散思緒般梳理著她蓬鬆淩亂的長發,半晌,在聽到鬆鼠呼吸徹底平緩的那一刻,少年頓了頓,站起身來。

……

“……接下來的事還用我吩咐麽?”

“是,我會自己去軍部領罰。”

“審判庭同樣會對我今日的失職做出刑判。”

今日萊昂做出了與冒犯親王差不多的行徑,所要遭受的懲責最重,而賽厭明明在親王旁側侍候卻未能及時阻礙萊昂的舉動,同樣要受到次等懲戒。

奧托回到會客廳,看著依然半跪在他麵前的兩位帝國貴族少爺,紅眸漠然,片刻後,他兀然收緊手掌,心中的那絲陰狠的怒意默默被一絲糖果與皂液的味道抹去了。

“你們確實需要對今日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奧托平靜地說,“別想因為我的關係會使你們被那些機構庇佑,終究都是皇室的狗罷了,以此機會,正好檢驗你們的忠心。”

這就是不會手下留情的意思了,聽見親王的決斷,兩位少年愈發沉默無聲地垂下高貴的頭顱。

“不過我允許你們在受刑後接受最好的醫療救治,務必在一星期內回到我的身邊,不要讓小芙察覺到任何異常。”

“是。”

“謹遵您的意誌,親王閣下。”

“萊昂·阿爾伯特。”奧托常常彎起的紅眸裏失去任何笑意,稍稍側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遠處如同收斂起爪牙的野獸般對他半跪在地,表示敬意的少年,

“收起你的野性,下次再有這種事發生,當不了人就幹脆去當茹毛飲血的野獸,這麽喜歡喝血,我想那些宰屠場一定需要有位替他們解決劣質血液的垃圾桶。”

萊昂堅毅狂野的眉眼不動,沉聲答應下來:“是,親王殿下。”

“說實話,你們並不是什麽不可替代的東西,”親王淡淡道,今日之事讓他產生了難以自製的怒火,如今保持著可以溝通的姿態同他們交流已經是奧托極為寬容的舉止了,“將你們留在身邊,無非是相處得還算可以,你們能力也過得去,除此之外還能逗小芙開心。”

關起來吧。

要是在外麵也會受到傷害,失去令他滿意的笑容的話,就將她關起來,自己將她保護得密不透風就可以了。

隻要天天麵對著自己,就算起初會流淚、悲傷和憤怒,到最後也會習慣,奧托會讓小芙完完全全地接納自己的。

然而——

掌心中,似乎又浸染上了鬆鼠的眼淚,是溫熱而又悲傷、令他心神膽顫的溫度。

僅是今天這一次看到她驚慌至極的眼淚,奧托就已經無法忍受,這眼淚還並非由他而生——如果真的將她關起來,奧托不確定當小芙所有的眼淚都衝著自己來時,他究竟能不能承受得住。

“……總之,希望二位吸取今日的教訓,”奧托麵無表情,心髒卻驀然柔軟而酸澀、像是悄然塌陷了一塊角落,高傲的少年親王心知自己從這一刻起,作為占有欲極強的alpha做出了某種讓步和妥協。

維持下去,保護下去,反正他也很享受這樣和大家在一起的輕鬆氛圍不是麽?

……都是因為小芙真的太脆弱了,他再次想道。

“下次控製好自己的舉止,隻當自己作為討小芙喜歡的玩具而存在。”

“無論做什麽都要提前征求她的同意,不許違背她的意誌,”奧托聽見自己的聲音繼續道,

“……不然,會嚇壞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