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天的相遇。
帝都郊區，原野之風酒館。
夜色漸深，巷口邊緣點起幾盞昏黃的路燈，有些年頭的招牌掛了一圈敷衍歪斜的燈帶，亮起來紅藍色光閃爍交接，在積水的窪地處映射出一圈雜色的光暈。
下午下過一場雨，風中都帶著微冷潮濕的氣息，夏芙匆匆趕到酒館後台時遲到了十分鍾，在隔壁beta姐姐抽著煙打趣的眼神中，她猶豫了一下，低下頭，深栗色的長發像是蓬鬆的鬆鼠尾巴一樣卷在身後。
“外麵還下雨嗎？”姐姐吐出一口煙，翹著二郎腿坐在化妝台前，問她。
“不下了，但是路況不好，走過來花了點時間。”
夏芙用手慢慢壓平整理著自己的裙擺，小聲答道。
她想要換衣服，然而外人在這裏，這年紀輕輕的beta少女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指尖已經開始無意識地撥弄起身後的拉鏈來了。
“十分鍾，快收拾好出去吧，小心一會兒老板又要扣工資。”
說完，打扮豔麗的beta姐姐便站起身，懶洋洋地走向門外，向身後招了招手。雖然是同性，但她早就知道這姑娘隱私感重，酒館裏多是beta員工，男女都有，平時換衣服洗漱都是在一起的，空間有限，也沒見誰避著誰。
“我會道歉的。”
看到前輩離開，夏芙飛速鬆出一口氣，立刻脫下身上那件黑白相間的女仆製服，換上了腰間係有圍裙的員工裝。
換好衣服後，夏芙對鏡確認了一下自己哪裏還有不妥之處，少女皮膚白皙，臉頰帶有些嬰兒肥，眼睛是和頭發非常相近的棕栗色，尾端下垂，被纖密的睫毛輕輕巧巧圈起來，一笑起來便甜甜地攏在一起，如同加了好幾勺蜜糖。
對鏡子笑出了一對酒窩後，夏芙打起精神，暗暗給自己加油。
好啦，開始工作吧！
白天要照顧艾米莉小姐，晚上要來酒館兼職，自從開始這樣的日子後，她便很少有自己的時間，說實話很忙碌，但夏芙沒有被辛苦和麻煩打倒。
隻要想想心中的目標，她一點也不覺得累了。
幸好酒館內的工作不是很多，老板當初將她招進來也不過是為了擴展菜單而已——畢竟都來酒館了，還會有人喝咖啡和奶茶嗎？
事實上還是有的。
比如今天，一向清閑的她就接待了兩位特別的客人。
夜色漸深，門外再次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冰涼的雨絲乘著夜風斜吹進門內，室內的空氣都仿佛浸上一絲巷口的鐵鏽潮濕氣。
深夜時分，客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
會來酒館裏用餐大多是租住在附近的居民，這時也已經散得七七八八，有熟客酒足飯飽之後想要和靠在櫃台上的員工打個招呼，聊聊家常，然而捧場的隻有那位風情萬種的調酒師，眼尾一挑慵懶地伏在吧台上，和對方你來我往地說笑起來。
另一位栗色頭發的少女則自始至終縮在角落裏，內心數著離下班還有多久，無所事事，度秒如年。
“……我說，這地方也太破了吧。”
“將就一下吧，雨下大了。”
風驟然湧進室內，濕冷的空氣撲滅了酒館內本就搖搖欲墜的暖意。
夏芙被凍得一個激靈。
她遲鈍片刻，向門口處看去，還沒來得及看清那兩道年輕嗓音的麵貌，他們便巡視店內的環境一番，其中一位金發的少年注意到她的位置上擺的奶茶小料，眼前一亮。
“讓我看看菜單，哇，不錯誒，都是甜的嗎？”
少年走過來，一伸長腿，跨坐到吧台前的高腳凳上，濃烈的酒香席卷著獨屬於雨天的潮氣，如同被冰封的烈火般湧進她的感官。
冰冷、沉鬱、高高在上——
這是個alpha。
“…是，”夏芙抿唇，稍稍側身避了避，“也可以選擇少糖或者不加糖。”
夏芙注意到對方身穿著白金相間的製服，領口折疊，胸口處佩戴著鷹紋樣式的徽章，夏芙對這個樣式並不陌生，這是屬於帝國皇家學院的製服。
“不加糖還有什麽意思啊？”
少年懶懶地拖長聲音，手指隨意點了兩杯甜飲，把菜單扔回給她。
“行了，就這些，先做吧。”
不知道是故意還是不小心，夏芙正彎腰拿出容器和小料，菜單輕飄飄地落在她的頭頂，被蓬鬆的栗發稍稍頂了起來。
夏芙：“……”
少年用長靴抵著地麵，瞥眼看見她，沒忍住：“噗！”
這個人是故意的吧！
夏芙默默地把頭頂的菜單拿下來，低頭開始做起奶茶。
少年很快便不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一踢凳子轉身，帶著抱怨的語氣招呼他的同伴。
“愛德華他們動作太慢了吧，聯係上沒啊？”
“聯係過了，”溫和的少年嗓音答道，“從王……家中趕到這裏需要一些時間，天氣也不好，我們就在這裏暫時修整一下吧。”
“唉，這裏好破，也沒什麽吃的，更別提熱水了。”金毛腦袋抱怨了一下，隨後甩了甩被雨水澆打得濕漉漉的發絲，像隻被雨淋濕的大狗。
“我都濕透了啊！”
剛拿好器具站起身，突然就被少年甩了一臉水的夏芙：“……”
……這人能不能有點公德心啊？
金頭發背對著她，對她的窘迫恍然未覺，倒是他正在向這裏走來的同伴發現了，稍稍怔了一下，隨後對她歉意地笑了笑，從口袋裏掏出一方手帕遞過來。
“十分抱歉，這位小姐，是我的同伴不注意。”少年有著一頭罕見的蒼藍色發絲，眉眼沉靜，氣質平和而內斂，微微流露出笑意的模樣與同行者肆意張揚的風格迥異。
“請擦一擦吧。”
“……謝謝。”
流通的空氣中隱約捎來一絲山風般清爽活躍的氣息，夏芙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金發少年這才注意到她，沒忍住又笑了：“哈、你怎麽這麽倒黴啊？”
“是客人您應該注意一點才對。”夏芙捏著手帕，用氣音反駁。
“哇，你這是在挑顧客的刺嗎？”少年聽得清楚，笑眯眯和她杠了起來，“雖然我不會投訴，但你們平民、我是說在服務業工作的普通員工，應該以顧客的心情為優先吧？怎麽也得順著我說話才對。”
“好了，奧托。”同伴止住金頭發滔滔不絕的嘴巴，無奈地安慰她，“別在意，他是在和你開玩笑。”
從看到這身製式的校服起，在伊萊先生和艾米莉小姐身邊服侍多年的夏芙就對這兩位的少年身份隱隱有了些意識，更何況他們還是alpha。
即使在帝國首都，這無數貴族與精英聚集的中心之地，外星人前仆後繼所夢想的都城，alpha也是非常高貴和稀少的存在。
夏芙知道利害輕重，便搖了搖頭，示意沒關係。
她手下動作加快了些，很快端出了兩杯熱騰騰的布丁奶茶和奶油咖啡，推給對麵名為“奧托”的金發少年，於此同時，隔壁吧台的beta大姐姐也用小拇指尖墊著一盞酒杯，溫溫柔柔地走過來，放在藍發同伴的麵前。
“新鮮的葛蘭葡萄酒，來一杯嗎？”
少年若有所思地抬眸看她一眼，銀眸略眯了眯，隨即語氣溫和地確認道：“我記得，我好像並沒有點過類似的菜單？”
“您忘記了嗎？亦或者是我的記性不太好？”beta姐姐掩著紅唇，不由得輕笑，“不過沒有關係，即使沒有人點過，這盞酒也應當成為我們緣分的見證。”
“感謝你的好意。”藍發少年禮貌微笑道，從袖口中翻出一枚金幣，“我確實有些口渴，那麽，這是你應得的酬勞。”
他將金幣放在吧台上，修長的指尖輕點著幣麵，推至她的方向。
在beta姐姐微怔的神情中，他並不多做停留，點頭示意過後便收回目光。
beta姐姐見狀，巧笑一聲收走金幣，隨後便離開，知趣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了。
夏芙：……！成、成年人的世界！
雖然不太明白這兩人短短幾句的交鋒，但夏芙就是莫名覺得他們剛剛的交流十分高深莫測，有種自己插足不了的氛圍。
beta姐姐很厲害，這個奧托的同伴也很厲害，因為他能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一個金幣的小費……
一個金幣，是她兼職一周的工資了。
她現在很缺錢誒……
“噢，這個不錯！”奧托興致勃勃地用茶匙戳著奶茶杯裏的布丁，鮮紅的雙眸盯著她，如同一雙幽然猩紅的寶石，“我記得剛剛看到的菜單上還有別的口味？”
夏芙瞬間提起精神：“是。”
畢竟是貴族大少爺，會不會都點一份呢？她的提成她的提成……
“讓我看看，噢！就要這幾個……”
“奧托，”旁邊的同伴適時勸住他，“今晚會不會攝入太多糖分了。”
“嘖，你好煩啊賽厭。”奧托皺起眉毛，煩躁地想了一會兒，隨後把菜單扔了回來，“算了，不點了。”
夏芙：？
為了提成，夏芙覺得自己可以掙紮一下，硬著頭皮開口：“我們這裏有口味清爽的檸檬和抹茶風味，以及低糖係列的甜品，實在怕增肥的話可以試試這些。”
“好啦好啦，說這些也沒用，”奧托托著下巴，煩惱地歎氣，“你又不懂，我們體脂率要求可是很嚴格的，每天要求隻能吃那麽一點點甜東西，根本不夠嘛。”
看著麵前少女臉上圓潤的嬰兒肥，他再次發出了靈魂感慨：“你不懂啊。”
夏芙：“……”
總覺得好不爽，她忍。
“可以下次再來。”賽厭委婉給出了折中的建議。
“下次也沒機會來到這種破地方了吧，又髒又破，不是順路根本不會……”
少年聲音突然停滯一瞬。
對麵栗色頭發的女孩子突然抬眸看向他，露出了像是被欺負一樣可憐巴巴的表情，蓬鬆柔軟的發絲落在頰邊，發頂還豎著一根被他剛剛扔的菜單砸出的呆毛。
剛剛她一直低著頭，此時抬起臉，奧托這才發現她長得好圓，無論是臉還是眼睛，都有種像是小狗般無辜可愛的感覺。
不來就不來，從剛剛就一直在說些絮絮叨叨讓人討厭的話，夏芙忍不住氣鼓鼓地遞給嘴巴惡毒的少年一個氣憤的眼神，然後立刻扭頭裝作若無其事，忍痛不去想自己丟掉的提成和beta姐姐得到的一個金幣。
奧托的表情有些見鬼。
停頓片刻，他壓抑著喉間湧上的笑意，仍然看著麵前的beta，向同伴確認道：“不過我記得出城走這裏很方便，順路的次數還挺多的？”
“是吧賽厭？”
賽厭微笑頷首：“對。”
“所以，就是這樣啦。”奧托打了個響指，隨著這聲清脆的響音，外麵茫茫的雨霧中突然響起了厚重卻並不聒噪的車笛。
隨之而來的便是車輪碾過雨水的聲音，停駐在了巷口附近。
“愛德華到了。”賽厭看了眼終端，提醒道。
“行，走了。”奧托無所謂跳下凳子，和賽厭朝門口走了兩步，隨後突然轉過身，從賽厭手裏接過了什麽，朝夏芙走來。
“你也有這個，”金頭發的alpha單手插兜，攤開掌心，十分滿不在乎地展示給她看，“兩枚哦。”
話音落下，兩枚金黃的硬幣拋落在木質的吧台上，發出了沉悶的響聲，把正氣悶地幻想著以後努力工作，能賺多少金幣的夏芙拉回現實。
夏芙看看他，又看看金幣，臉上的表情有些呆住：“……”
……
這次他們是真的走出酒館了。
推開門，濕冷的風鑽入衣領袖口，趁著夜色的遮掩，奧托像是突發奇想一樣，飛快而又迅速地朝吧台處投去一眼。
什麽啊……
直到回去的路上，想起那個有點可愛的beta呆在台前直愣愣地看著自己給出的那兩枚金幣的模樣，奧托就覺得超級好笑。
剛剛那麽看著自己，就是因為聽到了自己說“不會再過來”了吧？
既然這麽在意他的話，少年想，那麽下次“順路”過來一圈，好心地見見她，也不是不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