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謝總真義氣,沒有出賣我,給你發兩瓶。

攝影棚牆壁有隔音,內部喧鬧傳不出來,致使走廊裏格外安靜。楚獨秀藏在角落,將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內心湧生出奇妙的感受。

原來善樂文化真是一家正經企業。

不得不說,商總的存在反而讓公司在楚獨秀心中落地了。她以前覺得善樂好得不正常,現在聽完商總的逐利論,反而覺得善樂好得正常了。

如果善樂是烏托邦或桃花源,楚獨秀會有點害怕,感覺哪裏不太對勁,但兩名高管能為內容和利益爭執,代表兩方麵都沒有放下,目前仍維持健康的體係。

盡管商良妄圖壓她價,但在商言商也沒有錯。畢竟對方替公司著想,稱得上恪盡職守,沒道理幫她說話。

這也從側麵證明,她要是簽約善樂文化,依照商總的精明性格,他同樣會竭盡全力為自己爭取利益,起碼不會出現掉鏈子的情況。

站在感性的角度,楚獨秀肯定選擇親近謝總,但站在理性的角度,商總是工作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再加上尚導的節目製作能力,善樂文化的人員構造挺合理。

門口,謝慎辭和商良聊得時間夠久,導致楚獨秀找不到機會出來。她抱著飲料靠牆僵站,隻感覺胳膊都舉累了,時不時就調整一下瓶子。

商良轉身就走:“我不跟你瞎掰了。”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顯然是商總被氣跑,聽起來離她越來越近。

楚獨秀一怔,她正要尋找躲藏的地方,無奈商良的動作更快。他幾步就走到拐角,恨不得跟她擦身而過,雙方避無可避地碰麵,好似同時嚇了一跳。

商良不料拐角有人,他麵露駭然、瞳孔微顫,被驚得微吸一口涼氣,甚至下意識後退半步。這不亞於走到大街上,被人從身後猛拍肩膀,換誰都需要反應一下。

楚獨秀同樣心虛,不知該作何表情,像個被定身的木頭人。

兩人大眼瞪小眼,明顯認出對方是誰,但都沒有張嘴說話。楚獨秀跟商良在飯局上有一麵之緣,商良估計看過節目,記得搖錢樹的長相。

由於視角,謝慎辭看不到楚獨秀,隻見商良突然停下來,好奇道:“怎麽了?”

楚獨秀聽到謝總聲音,莫名其妙地放鬆一點。隻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她索性心一橫,遞出一瓶飲料,幹巴巴地笑道:“商總,喝水嗎?”

商良條件反射般地接過:“啊,謝謝。”

楚獨秀誠懇道:“賄賂您一下,我還是大學生,等談判的時候,分成請讓讓我。”

相比她的從容,商良肉眼可見地語噎,臉龐猛然間漲紅,流露驚惶及窘迫。他硬擠出一個微笑,僵聲道:“……哈哈,說笑了。”

“我先回公司,你們繼續忙。”他回頭看一眼謝慎辭,又對楚獨秀點頭示意,一秒都沒有多待,抬腿就飛快離開。

逃跑的速度快得驚人,甚至讓人怕他絆一跤。

楚獨秀注視商總旋風般的背影,迷惘道:“這是……”

“你給他擊沉了。”謝慎辭走向她,輕飄飄道,“他今晚睡前回憶這一天,想起背後議論你,卻被你抓個正著,都能羞恥得睡不著覺,說不準過兩天,偶爾還會懊惱,沒找會議室跟我聊。”

商良作為公司為數不多的正常人,他的自尊心格外強,跟脫口秀演員不同,絕對無法容忍自己丟臉,更何況是社會性死亡場麵。

楚獨秀:“……商總時常精神內耗麽?”

謝慎辭點頭:“沒準等年終的時候,他還在心底作報告,將今天定為‘一年中最尷尬的瞬間’,明年都不一定能遺忘此事。”

“……”

很好,雖然她也挺尷尬,但商總負重前行,替她扛起那份羞恥,反而讓自己輕鬆了。

謝慎辭見她抱著飲料,他不由挑眉,說道:“你對他們都好客氣,我沒有水嗎?”

不管是北河還是商良,楚獨秀麵對善樂老員工,明顯姿態放得比較低,還保持學生的老實態度,唯獨對他隨意得多。

楚獨秀望向他,大方拿出兩瓶,讚揚道:“謝總真義氣,沒有出賣我,給你發兩瓶。”

謝慎辭這才滿意。

楚獨秀遞給他兩瓶水,轉瞬不知道想起什麽,望著懷裏的飲料,伸手又塞了兩瓶。

謝慎辭疑道:“這不止兩瓶?”

楚獨秀自我譴責,當真欺軟怕硬,但她麵對謝總,確實輕鬆得多,理直氣壯道:“抱一路好累,幫我拿點吧。”

謝慎辭:“?”

兩人扒拉一番飲料,重新抱起來往回走,路上慢悠悠地閑聊。謝慎辭的手比較大,還比楚獨秀多拿點。

“不過商總的算盤打錯了,他現在簽了我也沒有用,萬一我運氣爆棚上岸呢?照樣能協議解約。”楚獨秀微抬下巴,趾高氣揚道,“別想蒙騙大學生。”

謝慎辭聞言,他側頭望她,遲疑道:“你還是要考公?”

“您高看我了,雖然燕城那場沒出成績,但我肯定沒辦法進麵試。”她頓時氣弱,“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燕城考試難度過高,應該就是陪跑無疑。

“但文城還有考試吧。”謝慎辭問道,“你錄完節目,還要備考麽?”

楚獨秀一愣,她下半學期沒有課,基本就等論文答辯。同學們不是實習,就是有別的備考,沒準都不會待在學校。

她最近忙於節目,等到比賽結束後,該回校還是回家,一時也沒有主意。

謝慎辭:“你媽媽怎麽說?你們春節應該交流過吧,否則突圍賽不會講那些。”

他猶記她突圍賽段子,隱約透露出春節狀況。

“什麽也沒說。”楚獨秀輕歎一聲,又單手抱著飲料,別扭地掏出手機,“實不相瞞,我們聊天都有時差,我晚上發一條微信,她第二天早上回我,回得還牛頭不對馬嘴,要看看嗎?”

她想起此事就無語,不是沒跟母上大人聯絡,無奈她們宛若異次元交流,搞不懂代溝到底在哪裏。

楚獨秀打開微信聊天頁麵,切到通訊錄點進楚嵐,那是最上方星標朋友,還將手機湊近謝慎辭。

謝慎辭注視她流暢的操作,不經意瞥見熟悉的頭像,備注是“謝老板10.9”,同樣是星標朋友。他不動聲色地抿唇,用餘光偷瞄身邊人,確認她神色如常,發自內心想分享跟母親的聊天,對細節的暴露毫無察覺。

謝慎辭喉結微動,聚攏分散的注意力。他望向聊天頁麵,瀏覽母女倆對話。

最上麵一條是楚獨秀發的,時間是某天晚上,內容是“要不要買點海城特產,你有想要的嗎”。

楚嵐當天沒有回複,可能是太晚休息了。她第二天中午發微信,卻沒有回答問題,反而轉發一篇文章給楚獨秀,標題是《李煜最經典的8首詞,美到極致,一生一定要讀一遍》。

謝慎辭:“?”

他繼續往下看,很快領悟楚獨秀母親的交流方式,基本都不回複文字,直接轉發一篇文章。

《六首“不服老”詩詞:心若年輕,何懼歲月滄桑》

《小動物的愛情,太可愛了!》

《二月二,龍抬頭!願君扶搖直上,鴻運當頭!》

這簡直是跨頻道聊天。

楚獨秀見他默然,無可奈何道:“你懂我的意思了吧,我們現在無法溝通。”

她們好像並沒吵架,時不時照舊會聯絡,就是內容莫名其妙,完全是各說各的。

謝慎辭思索片刻,冷不丁道:“媽媽是不是看你節目了?”

“沒有吧,不可能。”楚獨秀一怔,忙不迭反駁,“我姐發群裏,她都不說話。”

楚雙優定時將節目鏈接放群裏,就像發送工作周報般精準,掐著《單口喜劇王》上線時間。

然而,群裏隻有石勤大加讚美,還寫一大段觀影的感想,開頭就是“看完秀秀新一期節目,不禁感慨你真長大了,記憶裏你和優優還是繈褓裏的小孩,現在都能獨當一麵,在社會上發光發熱,你媽和我都深感欣慰”。

石勤的長篇大論裏提及楚嵐,但母上大人在群裏一言不發,讓楚獨秀懷疑是父親自作主張,將沒看過節目的楚嵐拉扯進來。

“這是照片欣賞嗎?”謝慎辭見她不信,伸手一指標題名,“這篇小動物的文章裏,是不是有企鵝的照片?”

楚獨秀怔神,隨手就點開:“……好像是有。”

下一秒,她輕輕地滑動照片,果然看到企鵝依偎,腦海裏似有鍾聲響起,宛若被人當場點醒,又強壓躍躍欲試的心緒,不太敢繼續往下想。

哪有她段子裏講小企鵝坐飛機,母親給自己發企鵝照片,就代表對方看過節目的,邏輯未免太硬了。

她一扯嘴角,躊躇道:“不是,會不會太牽強了?我媽不是用腦電波交流的性格。”

楚嵐不是謝老板,她說話直來直往,不會搞看圖說話!

謝慎辭沉著地建議:“那你可以等這期播出,看看她轉發什麽文章。”

“其實……”楚獨秀的話在嘴邊一轉,又嘶了一聲,緩緩咽回去,“算了,不說了。”

謝慎辭:“說說。”

她麵露為難,忽支吾起來,主要謝總身份特殊,害怕這話像是暗示,不宜在比賽期提及。

謝慎辭:“說說。”

“其實我來節目前,她說要是拿第一,就不管我的事了,我講脫口秀也行,但要是……”楚獨秀省略後半句,她略微垂眼,硬著頭皮道,“就還得回老家工作。”

她沒將此事告訴任何人,一是當時家裏氛圍不算愉快,自己不喜歡傳播負能量,二是其他選手同樣全力參賽,對誰提自己和母親的約定,都顯得怪怪的。

參賽選手裏有太多情懷者,聶峰等人都堅持了好多年,她和母親的矛盾在其中算毛毛雨,渺小得不值一提。

隻是再小的事,放在她的身上,依然會有重量。即便別人覺得不算什麽,她心底照舊是放不下來,勸人容易勸己難。

她確信謝慎辭理解,對他抱有高度信賴,才會在此刻傾訴,否則提都不會提。

“那我跟媽媽想得一樣。”謝慎辭眨了眨眼,真摯道,“我也覺得你能拿第一。”

楚獨秀:“?”

她懵了一下,伸手製止道:“謝總,打擾一下,咱們好像不能斷章取義?不是這麽聽別人說話吧,真就光挑你想聽的聽,我媽顯然不是這意思!”

他怎麽會覺得楚嵐是盼望她能拿第一?

那明顯是讓她知難而退吧!

“不要把媽媽想得那麽壞,普通人都不敢想拿第一,你覺得她會跟你約定,讓你去拿世界首富嗎?這就徹底變成笑話了。”

謝慎辭分析道:“但她約定拿第一,證明還是相信你,甚至怕你實力強,都不敢說拿前三。”

楚獨秀睜大眼,吐槽道:“這想法是不是太阿Q了,完全屬於精神勝利法。”

“凡事少想一點,快樂的是自己。”謝慎辭煞有介事,“你理解成媽媽鼓勵你拿第一就行了,她單純是嘴硬,沒說出來而已。”

“……”

楚獨秀震撼於謝總的思路,好半天都接不上話,又聽他一口一個“媽媽”,內心突然微妙起來。

楚獨秀語氣猶豫:“謝總,您……”

用的稱呼是不是有點問題?

謝慎辭疑道:“怎麽了?”

楚獨秀糾結起來,又覺得自己想太多,他最開始問的是“你媽媽”,沒準是方便聊天簡化了,應該沒有其他意思。

“算了,沒什麽。”她岔開話題,問道,“謝總家裏不反對你做這個嗎?”

楚獨秀記得二人采訪時,謝慎辭曾說過家裏反對,好像同樣不是一帆風順。

“我父母還好,爺爺最初很生氣,覺得是在瞎胡鬧。”謝慎辭自然道,“但他這兩年好多了,不再關心我的工作,開始操心別的事。我不確定他接受了,還是自暴自棄了,反正最近聊別的。”

楚獨秀對謝總有新認識,他的心態相當強大,秉承的就是“隻要問題放置得夠久,沒準不解決也能消失”理念,主打一個“將人氣暈我就能活下來”原則。

楚獨秀小聲地推測:“……該不會是聊個人問題吧?”

謝慎辭麵露詫異:“為什麽你知道?”

“中國人一生難逃的幾大項。”她含糊道,“還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或許爺爺覺得大號廢了,沒必要再費心改造您了,琢磨搞一個不沾喜劇的小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