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心癮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陸銘起了床,拉開窗簾,讓溫暖的陽光照射到房間之中,順便讓遠方連綿的群山和如茵的綠草也映入到了視線之中。
平心而論,這處命運組織的莊園,風景確實不錯。
洗漱之後,他來到了食堂之中。而何薇比他更早,此刻已經在這裏等著他了。
何薇的神色一直有些複雜,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反觀陸銘卻沒什麽異樣。
“準備工作都做好了。”
等陸銘差不多要吃完的時候,一直沉默著的何薇才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好。那一會就開始吧。”
何薇又定定地看著陸銘,良久,才道:“或者……你不要去了,換別人去行不行?找個原命運組織的人去和它談判。”
陸銘輕輕搖頭:“無法確保忠誠度的人,不能承擔這個任務。”
何薇心中也知道那樣是不行的。且不說忠誠度不忠誠度的問題,這件事情之中,己方所掌握的資料終究太少,與命運之神的談判究竟會以一種什麽樣的形式進行,誰心中也沒底。
這就意味著,過程之中必然涉及到大量的快速思考與臨機決斷,將這種事情托付給外人,完全就是胡鬧,不具備一點可行性。
但她還是抱著一丁點希望向陸銘提出了這個建議,然後毫不意外的被陸銘所拒絕。
沉默片刻,何薇認真道:“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保你一條命。你哪怕是變成了第三任教主那樣,我也保證你能好好地活著,並且,你永遠是我的,我的……隊友。”
陸銘卻笑著搖了搖頭:“不,如果我真的變成那樣,就讓我淹死好了。我不想那樣活著,那樣活著沒什麽意思。”
何薇神色複雜,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在前期的商討和預案之中,行動二隊確定了麵對不同情況之下的應對策略。
首先第一點是判斷命運之神是否是可溝通的。
如果一旦舉行教主繼任儀式,預備繼任教主的人便不分青紅皂白,直接被命運之神“感染”,從而失去自我,一心隻想到“天堂”去,那便可以判斷,命運之神是完全無法溝通的。
這種情況之下,那就沒辦法了,隻能放棄與它溝通,直接放水淹掉了事。至於水淹究竟有沒有用處,那也得先做了再說。
但如果預備繼任教主的人暫時沒有被“感染”,這便意味著命運之神是可以溝通的。既然可以溝通,那便有協商達成一致的可能性。接下來便無非是討價還價,你拿你的籌碼,我拿我的籌碼,在雙方都沒有徹底拿捏對方,雙方都不想魚死網破的前提之下,大家共同討論出一個雙方都可以接受的方案來。
具體如何協商,如何談判,那就要看陸銘的臨場發揮了。
在這個過程之中,己方最重要的依仗便是那條引水管道。這幾乎可以算是己方唯一的籌碼。
何薇的職責,便是確保無論在何種情況之下,這條引水通道都必須保持暢通,都必須確保隨時可以依據本方意願,放水淹沒聖所。這,才是陸銘去一線進行談判的最大支撐。
簡短交談之後,兩人起身向外走去。在這過程之中,陸銘的手機叮鈴鈴響了起來。
摸出手機看了看,陸銘道:“卿良打來的。”
何薇搖頭:“不用接了。他之前給我打過,說是要到現場來盯著。我拒絕了。”
陸銘可以理解呂卿良的心情。
行動二隊身為一個整體,眼看著隊友們在前線浴血奮戰,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搏命,自己卻安安穩穩地守在大後方,也不怪呂卿良坐不住。
但,還是那句話,他是內勤,不是外勤。
陸銘沉吟一下,還是接通了電話。
“卿良,你就老老實實的在總部等著我們的好消息,順便再幫我查查風景好點的自駕路線。等這邊事情完了,我打算帶著我家人自駕遊去呢。好了就這樣,掛了啊。”
不等呂卿良回話,陸銘直接掛斷了電話。
兩人沉默著繼續向外走。
前方草地之上停著一架直升機。看到陸銘與何薇兩人出來,立刻便有一名軍裝男子從直升機上跳下,來到了兩人麵前。
“報告,特種作戰小組及工程搶修小組已經準備完畢。”
“等我命令,半小時後出發。”
“是。”
半個小時之後,換了一身戎裝,攜帶上各種裝備,顯得英姿勃發的何薇再次出現。她跳到了直升機裏麵,對著陸銘揮了揮手,之後直升機起飛,盤旋著從天空中消失了。
陸銘知道,何薇所在的這架直升機,將會不間斷的在總長約三公裏的引水管道上方巡查。在下方,則是每隔五十米一人的特種作戰小組成員們。
他們每一個人都荷槍實彈,隨時準備應對任何試圖破壞引水管道的外部力量。
在他們的保護之下,總計五十個,每一個由五人組成的工程搶修小組同樣分布在引水管道旁邊,隨時準備使用各種工具對管道進行修複。
何薇在水庫那裏同樣布置了相關的搶修和安保力量,一旦水庫閘門出現故障,同樣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排除。
僅僅一條引水管道而已,己方的準備可以說是做到了萬無一失。
目送何薇離開,陸銘來到了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人之前。
與為首之人握了握手,陸銘道:“李博士,辛苦了。”
“應該的。”
以李博士為首的這一群人,是醫療小組與心理評估小組。醫療小組做什麽不用多說,心理評估小組則負責在需要的時候,評估陸銘的心理狀態,以此來確認,陸銘是否受到了命運之神的“感染”。
在執行這次任務之前,心理評估小組與那名“飄然出塵”,對凡俗世間的一切都不再在乎的第三任教主進行了大量的接觸,詢問了他許多問題,並結合當時他的身體體征等,建立了被命運之神“感染”之後的人的心理模型。
基於此,他們便可以在需要的時候,通過一些諸如問問題、測量心跳血壓、分辨微表情之類的手段,精準的分辨陸銘是否也被感染。
這是評判命運之神是否可以溝通的唯一指標。
陸銘與醫療組和心理評估小組的人,在荷槍實彈的警衛的保護之下,向著位於那座矮山山腰的聖所行去。
在這一刻,陸銘心中有一種奇特的感覺。說是恐懼,卻又不像。說是緊張,也不太是。
這種感覺很複雜。它糅合了恐懼、焦慮、緊張、亢奮等諸多情緒,百味雜陳,無法形容。
陸銘知道,自己每前進一步,便距離結局近了一步。而那結局究竟是好是壞,沒人知道。
他隻知道,通過眾多專家們分析研究,第三任教主那所謂的“飄然出塵”的狀態,其對於人體的作用機製類似於毒癮。
人之所以無法戒除毒癮,是因為一旦體驗過那玩意兒給人體帶來的感覺,體驗過那種快感,便再也無法忘懷。
所謂體癮好斷,心癮難除。
一旦體驗過了,餘生的所有意義,便隻剩下了繼續追求這種感覺。與之相比,人世間的一切愛恨情仇,功成名就,洞房花燭,便都沒有了意義。
所以,人就完全不在乎別的事情了。
而,陸銘所推測之中的“天堂”,具備比毒癮更強的吸引力。人一旦知曉了“天堂”是什麽樣子,餘生的所有意義便隻剩下了對於天堂的追求。
相比起天堂,生命隻是小事。自殺?一句話而已。殺我妻子父母?隨意,隻要不妨礙我進天堂就行。
陸銘不想那樣活著。他感覺如果自己變成了那樣,那麽,從實質上來說,自己就已經算是死掉了。還活著的隻是軀殼而已。
與其那樣,不如去死。
“希望何薇能理解我,希望她在事情真的無法挽回的時候,不要救我,讓我去死。”
陸銘默默地想著。
但最終何薇會如何選擇,陸銘不知道。
腳下的路似乎變得很長,又似乎變得很短。在這一過程之中,陸銘似乎已經失去了時間的概念。他隻知道,自己終於來到了聖所的門前。
進入之後,那具仍舊在不斷發出嘣嘣聲的石棺再次進入了他的眼簾。
相比起自己上一次見它,它的聲音明顯又增大了一些。
這再一次表明,這件事情確實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說不定什麽都晚了。
昨天晚上已經映照過月光的陸銘,在那名被調來的命運組織聖女麵前,脫下了上衣,露出了肌肉雖不明顯,但看起來很結實的上身。
聖女神婆拿著一支畫筆,小心翼翼的在陸銘上身描繪出了六芒星的圖像。
月光映照,六芒星,昏迷,石棺之前,再加上踢踏地麵,這是獻祭祭品的流程。此刻,將昏迷改成清醒,則是繼任成為教主的流程。
一切準備完畢,陸銘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跪在了石棺麵前。
聖女神婆還沒有開始踢踏地麵。
陸銘調整了一下思緒,看了看醫療組負責人。他向著陸銘打了一個OK的手勢。陸銘又看向心理評估小組負責人,他也打出了同樣的手勢。
安保組負責人也示意一切準備完畢。
對講機之中,也傳出了何薇的聲音。
“一切正常。隨時可以開閘放水。”
一切全都準備好了。
陸銘看向那名聖女,點了點頭。
那神婆眼睛裏滿是不解和疑惑。她怎麽也想不明白,這些看起來很厲害,明明位高權重,一句話便能有許多人為之奔走,能輕而易舉覆滅整個命運組織的人,怎麽一個個的都這麽傻。
聽說前一個繼任成為教主的人已經昏迷了,幾乎不可能醒來。
這次又來一個。
就算送死,也沒這麽上趕著送的啊。
雖然不解,雖然疑惑,但她心中清楚,自己不需要了解這些大人物們的動機和理由。自己隻是一個希望能立功減輕懲罰的犯罪嫌疑人而已。他們怎麽說,自己怎麽做就是了。
她抬起腿,將腳重重踏在了地麵上。
教主繼任儀式正式開始。
陸銘一顆心慢慢的提了上來。
在這一刻,他心中似乎有所明悟。
或許這月光映照、身畫六芒星、踢踏地麵、石棺之前,或者清醒或者昏迷這些在己方看來完全不挨著,完全莫名其妙,不具備任何特殊意義的儀式要素,對於命運之神所處的另一個宇宙來說,可能有完全不同的意義。
就像隨機性在己方宇宙不可更改,不受任何因素影響,在命運之神的宇宙卻可以隨意改變,甚至於被拿去當做食物或者材料一樣。
或許,這也是自己所提出的那一套邏輯的佐證。
那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宇宙啊……
地麵不斷地被踢踏著。麵前的石棺不斷發出嘣嘣的響聲。在這兩種聲音的交替之下,陸銘那高度緊繃,高度緊張的思緒,在這一刻似乎感知到了某些奇特的東西。
他凝聚心神,摒除一切雜念,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心中那不斷默念著的一句話上。
“我是來和你談判的。不要感染我。否則洪水會淹沒這裏。”
“我是來和你談判的。不要感染我。否則洪水會淹沒這裏。”
“我是來和你談判的。不要感染我。否則洪水會淹沒這裏。”
……
他不斷的默念著這句話,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希望在和命運之神的溝通之中,它可以接收到這些信息。
便在這種情況之下,心中那種奇特的感覺忽然間陡然放大。在這一刻,似乎有無窮無量的信息湧入了他的腦海。他心髒驟然緊繃,身體瞬間僵硬,呼吸瞬間停止。
那些信息如同燉鍋之中因為感知到了灼熱,而不顧一切要紮入豆腐的泥鰍一樣,從四麵八方,從天空與大地,從一切有形無形的物體之中出現,然後拚命向著他的腦海之中紮來。
龐大的信息瞬間湧入,讓他有一瞬間的失神。片刻之後,他略微清醒了一點,於是便憑空感知到了一副浩大壯美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