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龐加萊回歸
結束了對唐雲的審訊，四人終於再一次齊聚在了星球安全局總部。
但此刻還不到真正結案的時候。還有最後一道手續需要去做。
去星球安全研究室，向研究員們從頭到尾，詳詳細細地講述事情的所有經過，以便於研究員們將此次案件存檔，並用於後續的研究。
與上一次一樣，這一次，四人仍舊分開，各自接受了詢問，各自講述了自己視角之中，這次案件的全部經過。
這一次，接待陸銘的，仍舊是寧教授。
“你好啊陸銘，恭喜你們二隊又解決了一次麻煩。”
一段時間不見，寧教授仍舊精神矍鑠。他頭發雖然已經有些花白，但梳理的一絲不亂。
見到寧教授，陸銘心中微微有些慚愧。
“這一次案子，大概算不上是我們解決的。事實上，在這次案子之中，我們能做的很少。”
事實確實如此。死神星究竟是否會撞擊地球，這完全取決於運氣。整個人類世界都無力幹涉此事，更不要說行動二隊。
“話不能這麽說。”
寧教授搖了搖頭：“你通過自己分析，做出了建議執行較小規模動員的決斷，據我所知，你的建議在最終決策之中占有很大的權重。你為我們人類世界避免了很多損失。”
“坦白說，當時我也沒有把握。”
寧教授笑了一下，沒有在這個話題之上糾纏更多。
“我們開始吧？”
“好。”
陸銘整理了一下思緒，從最開始拿到檔案，展開對於EU7655航班墜機事件的調查，到了後續的大豆變異枯萎病、地震導致化學物質泄露等，一樁樁，一件件，以及在這過程之中己方的應對，自己的思考，判斷，選擇，以及理由等，全部原原本本的講述了出來，一直到現在，從死神星軌道的誤差之上，推測出它可能的撞擊點，並由此反推出方舟基地的位置，占領，以及最後階段對唐雲的抓捕，還有審訊。
陸銘用了兩天時間，才將事情經過完整講述。此刻，寧教授身邊，那名負責記錄的研究員，已經記錄了上百頁的文檔。
“我講完了。”
“好。”
寧教授認真翻閱著文檔，陸銘則保持著沉默。漸漸的，寧教授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這麽說，這兩個最關鍵的謎團，一，穿越是如何發生的，二，既然是穿越，為什麽會有誤差，這兩個問題，你也沒有答案？”
陸銘點頭：“是。並且，我認為，我們大概率永遠無法找到答案了。不過……我有一些猜想。”
“猜想？說說看。”
陸銘默然片刻，說道：“我始終認為，常規意義上的穿越，不可能存在。”
寧教授思考片刻，說道：“確實。你的推測是有道理的。我也認為，時間線隻有一個，既然是未來，那就是還沒有發生，那便根本不存在。既然不存在未來的時間線，何談從未來穿越回來？”
陸銘始終認為，既不存在過去，也不存在未來，所存在的惟有現在。
從現在無法穿越回過去，從未來也無法穿越回現在。
“但，你們的審訊也表明，在唐雲身上，確確實實發生了‘穿越’，或者至少可以說類似‘穿越’的事情。”
“我有兩個猜想。第一個猜想是，所謂的穿越，隻是假象。
“有某種我們未知的存在——可能是神靈，可能是外星人，總之，是掌握了某種超出我們想象的力量的存在，它們在幾十年前，在唐雲十六歲的那個夜晚，以當時的唐雲為藍本，進行了一次未來模擬。
“因為它們具備極強技術實力的緣故，它們可以完成我們想象不到的極高精度的信息收集。以這些數據為依托，它們對唐雲的未來人生進行了一次模擬。
“在這模擬之中，它們預見到了唐雲的幾乎所有人生曆程，包括未來的死神星撞擊地球導致的滅世之災，以及唐雲最終的死去。模擬完成之後，它們將這一份‘記憶’移植到了唐雲的腦袋裏。由此，營造出了類似於‘穿越’的效果。
“而，既然是模擬，那麽很顯然會遵循這樣的規則：距離時間越近的模擬，準確度越高。時間越遠，準確度越低。由此，便可以解釋‘誤差’的存在。”
沒有穿越。隻是模擬。而既然是模擬，就一定存在誤差。
所以，預測的地震時間與真實的地震時間差了兩分鍾。所以，預測的死神星軌道與真正的死神星軌道偏離了一千多公裏的樣子，便導致了天差地別的兩種結局。
寧教授點了點頭：“這確實是一個可以解釋那兩個核心問題的猜想。隻是，我記得你一早便否定了這種猜想。”
陸銘道：“確實。我不認為在如此之長的時間跨度上，進行如此精密的預測，卻仍舊可以做到不觸及宇宙底層的隨機。”
“宇宙底層的隨機，會導致這種預測完全不可行。”
陸銘道：“或許真的存在某種我們未知的物理規律，導致這種預測其實是可行的呢？”
當前階段，人類世界對於宇宙了解的仍舊太少太少。雖說當前已經獲取的物理知識，極大概率並不是錯的，隻是不夠完善，但這種可能性也不能說完全不存在。
寧教授道：“陸銘，你似乎在盡力說服自己相信這個猜想？”
陸銘眉頭微微皺起，片刻又隨之釋然：“是的。寧教授。我心裏其實很矛盾。我知道這個猜想並不靠譜，但……相比起另一個猜想，我更願意這個猜想才是真的。”
寧教授大感興趣：“你還有另一個猜想？那個猜想很可怕？”
陸銘搖頭：“也不能說是可怕。”
“是什麽？”
陸銘歎了口氣：“龐加萊回歸。”
“哦？”
寧教授神色不自覺的凝重了起來。
對於某類係統而言，隻要經過充分長但有限的時間，一定會到達某個與初始態任意接近的狀態，或者一定返回初始態本身。
這便是龐加萊回歸定理。對於它的較為簡單通俗的描述則是，在一個封閉係統中，任何粒子在經過一個漫長的時間之後必然能回到其無限接近其初始位置的位置。
對於整個宇宙來說，在這一刻，宇宙之中所有粒子的分布狀態，在經過足夠長的時間之後，未來的某一刻，宇宙之中的所有粒子必然會再度回到這一刻它所處的位置（無限接近）。
宇宙之中的一切現象，從根本上來說，都隻是粒子的不同分布。
火山，地震，雪崩，太陽燃燒，黑洞吞噬恒星，小行星撞擊地球，超新星爆炸……
一切的一切，都隻是基本粒子的不同分布而已。這眾多微觀粒子的分布狀態，決定了宇宙會呈現出什麽樣子。
龐加萊回歸定理表明，在未來的某一刻，宇宙必然會呈現出與現在的這一刻幾乎完全相似的狀態。
當然，這個時間很長很長，長到對於普通人來說完全沒有意義。但就算再長，它也是有限的。既然有限，那就一定會出現。
這一刻，一隻小鳥抓住了一隻蟲子。這一刻，少女拋棄了少年，少年在悲傷的哭泣。這一刻，有人中了彩票，高興無比。這一刻，宇宙深處，兩顆中子星碰撞在一起，釋放出了強烈的引力波。這一刻，黑洞咆哮著吞掉了一顆恒星……
在這一刻，宇宙之中有無數件事情在同時發生。
但在足夠長的未來，在一個龐加萊回歸時間之後，這一切都會重現。
已經發生過的，還會重複發生。
寧教授斟酌著語言：“陸銘，你是說，唐雲的那一份有關未來的記憶，其實是來自於過去——來自於一個龐加萊回歸時間之前的過去？在那個世界之中，我們所經曆的一切都已經發生？”
陸銘點了點頭。
“還真是瘋狂的猜想。”
寧教授感歎著：“那，你如何解釋誤差的存在？”
陸銘拿過紙和筆，在紙上畫了兩條相交的直線。
“有一個原則是，不同的因可能導致相同的果，相同的因可能導致不同的果。因果並不對應。”
就像按下開關，燈不一定總是會亮。
寧教授點頭：“從宇宙底層的隨機性來看，確實如此。”
陸銘指著麵前這張紙：“這兩條線，代表著我們的世界進程，與龐加萊回歸時間之前的那個世界的進程。”
寧教授低頭看了過去。
陸銘繼續道：“龐加萊回歸發生在交匯點。在這一刻，兩個世界是極其相似的。但僅僅隻是這一刻而已。”
“兩個世界的‘因’是不同的，但導致了相同的結果，也即交匯點。同時，再之後，交匯點這個相同的‘因’，卻又導致了後續不同的‘果’。所以，兩條直線僅有一次相交，自此便相互遠離，再無交匯的可能。”
陸銘點了點頭：“這便是誤差的來源。”
寧教授道：“我明白了。不過，你有實證支撐這種猜想嗎？”
“有一些事情，我不知道能不能算是證據。”
陸銘說道：“我們審訊過唐雲。我們發現，唐雲‘上輩子’，與他這輩子，一些曆史細節存在偏差。比如，幾個著名的曆史人物，其名字偏差了一個字，一些曆史事件，時間也偏差了幾個小時到幾天不等。
“經過統計，我們發現，越是時間遙遠的曆史事件偏差越大。距離越近，偏差越小。一直到‘交匯點’這一刻，兩個世界基本吻合。但在交匯點之後，世界進程又出現了偏差，也即那些我們觀察到的誤差。”
這一切，就像陸銘所劃出的那兩條直線一樣。它們原本相距很遠，但慢慢接近，最終相交。相交之後，又各自遠離，越來越遠。
“這，應當算是一個支撐吧。”
寧教授給出了結論。
陸銘點了點頭。
“好。假設是龐加萊回歸，那麽，上一世的唐雲的記憶，是如何來到這一世唐雲的腦袋裏的？”
“我不知道。”
陸銘搖頭：“甚至，我們的理論體係之中，根本沒有涵蓋這種可能性。”
寧教授默默思考片刻，最終也發現，現有理論體係之下，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
龐加萊回歸之時，物質全部重組，信息全部丟失，怎麽可能發生這種傳遞？
“或許……高維世界？高維世界對當時的觀測獲取到了信息，到了今天，再將信息返還？”
“不可行。”
陸銘搖頭否認了這種猜想：“如果高維世界可以觀測我們的宇宙，那麽，要麽意味著高維世界是我們宇宙的一部分，龐加萊回歸也涉及到了高維世界，要麽意味著我們的宇宙不是封閉狀態，龐加萊回歸就無從談起。”
龐加萊回歸隻適用於孤立封閉係統。
寧教授皺眉苦思良久，終於還是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好吧，看來我們的兩個猜想都存在致命漏洞。第一個猜想會遭遇宇宙底層隨機的阻礙。第二個猜想會遭遇粒子重組，信息丟失的阻礙。”
“是啊。”
陸銘歎息：“所以，我至今還是想不通那些有關於未來的預言究竟是怎麽來的。”
“好了，不要再想了。”
寧教授說道：“你們已經做得足夠好了。這宇宙之中存在太多的未知，以我們現階段的能力，實在是沒有辦法將一切都搞得清楚明白。也說不定我們現在怎麽都想不明白，但事實真相其實很簡單呢？說不定我們對於宇宙的理解存在某些偏差，對於某些未知存在來說，宇宙可能很簡單呢？
“說不定……這隻是某個路過地球的無聊外星人的惡作劇呢？”
陸銘也笑了起來：“確實。想不明白的事情，還是暫時不要去想了。”
“那麽，你還有需要補充的麽？”
“沒有了。”
“好。那就先這樣。”
寧教授起身，與陸銘握了握手：“希望下一次還能見到你來向我講述你們是如何處理又一次麻煩的。”
“會有的。那，再見。”
“再見。”
陸銘離開星球安全研究室，來到了行動二隊的辦公區。張定山，何薇，呂卿良三人已經等候在那裏了。
“那麽，大家想好怎麽度假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