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100和0
恍恍惚惚之間，陸銘慢慢恢複了意識。之後，他便感覺自己渾身酸痛，哪裏都不舒服。
“我什麽時候睡著的？”
陸銘腦海之中閃過一個念頭。
原來，在觀看死神星實時播報的過程之中，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在桌子上趴著睡總歸是比不上**的。
但此刻，陸銘絲毫顧不上這一點。略微恢複了一點清醒之後，他便立刻看向了旁邊的電腦。
視頻會議室之中，呂卿良似乎也剛剛睡醒，何薇則仍舊趴在桌子上睡著。唯有張定山，仍舊容貌整潔，衣服沒有褶皺，頭發也沒有蓬亂。
陸銘記得，自己還未睡去時，張定山也沒有睡。現在自己醒了，他還是沒有睡。
顧不得打招呼，陸銘直接看向了那幅畫麵。
畫麵之中，死神星仍舊靜靜的懸浮在太空之中，似乎根本沒有動過。它下方那代表著距離的數字，則變成了3616萬，相對於地球的實時速度則上漲到了360公裏。以此速度計算，大約在26個小時之後，死神星便會來到與地球的最近點。
至於這最近點究竟是位於地球之上，還是地球之外，則暫時無法確定。
位於地球之上的話，那毫無疑問就意味著撞擊。位於地球之外，則是擦肩而過。
兩種結果，天差地別。
而此刻，數據顯示，死神星與地球的最近點，位於地球之上，也即發生撞擊的概率，已經達到了75.6%。
陸銘心一涼，呼吸在這一刻都已經停止。
我睡之前，概率不是才隻有39.52%嗎？我睡了多久？應該不長吧？怎麽就這麽一會，概率就攀升了這麽多？
75.6%！
但最壞的情況似乎並不止於此。
他用肉眼清晰地看到，這個概率數字，在自己醒來之後的幾分鍾時間之內，又跳動了一下。
以幾十台深空望遠鏡的實時觀測數據作為來源，由自動化程序計算出的最終結論，在此刻，由75.6%跳動到了76.32%。
竟然還在提升！
陸銘心中泛出一股濃濃的絕望。
怎麽會這樣？怎麽能這樣？
陸銘想說些什麽，做些什麽，但最終發現，自己說什麽，做什麽，都沒有用處，沒有意義。他最終也隻能與張定山一樣，默然坐在了那裏，隻盯著數據看著，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
不知道過了多久，何薇也終於醒來。
此刻她頭發已經蓬亂，皮膚也不再光潔。她看了一眼數據，便也同樣沉默著坐在了那裏。
視頻會議室之中，四人相顧無言。
時間仍舊在慢慢的流逝著，在四人的注視之下，那個數字此刻已經攀升到了98.6%。然後，在下一次跳動之中，直接攀升到了100%。
陸銘感覺這個數字有些刺眼。他不想看，但實現卻無論如何無法錯開。
“這就100%了？撞擊概率100%了？撞擊一定會發生麽？”
呂卿良喃喃說著。
陸銘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
“不要急。概率100%，不代表著撞擊一定會發生。這個數字，隻是經由當前軌道計算而來的。但死神星未來的航程還有兩千多萬公裏，在這過程之中，它同樣有可能受到其餘突發因素的影響，概率還有可能再降下來。”
“對，我們還有希望。”
還有希望。確實還有希望。但這希望小到人們根本不敢去奢望。
陸銘所說的當然是真的。事實確實如此。但，同樣還有一點，距離越近，時間越短，預測的準確度便越高，容錯的空間便越小。
此刻的100%固然不代表撞擊一定會發生，但至少也能代表極高的概率。
“繼續等吧。”
……
浩瀚蒼穹，無盡虛空之中，一顆龐大的火球懸浮著。
無窮無量的光芒和熱量從它上麵釋放出來，橫掃整片虛空，也將圍繞著它旋轉的幾顆行星加熱到了遠高於正常情況之下它們應該具有的溫度。
如果沒有恒星照射的話，它們的表麵溫度將會降低到零下二百多攝氏度，甚至更低，低到接近絕對零度。
而用於加熱這些行星的能量，所占據的這顆恒星總輻射功率的比例，甚至僅僅隻有數億，乃至於幾十億分之一。
這麽一點點能量，便支撐起了整顆星球的溫暖。
這便是這顆名為太陽的恒星的威能。
這顆恒星並不平靜。在它表麵，無時無刻不有劇烈的活動發生。黑子、耀斑、日珥、日冕物質拋射，等等等等，時刻不停。平均一秒鍾，便有數百萬噸物質被它拋送到太空之中。在某些活動極為劇烈的時候，這個數字還將攀升數倍。
此刻，便有一次極為劇烈的過程正在發生。
磁場的變化，導致巨量的等離子體伴隨著巨量的輻射瞬間從一點爆發，洶湧衝到了太空之中，並影響到了這個恒星係之中的所有星體。
伴隨著這次爆發，陸銘麵前，那個代表著死神星與地球相撞的概率再次跳動了一下。
這一次，它變成了99.2%。
陸銘的心，也跟著跳動了一下。
之後，他的心跳動的愈發快速。他隻感覺自己口幹舌燥，呼吸急促，一雙眼睛似乎被磁鐵吸住了，牢牢地盯住了那個數字。
那個數字，在慢慢的，一下一下地跳動著。
每一次跳動，數值便會降低一點。
上一次，它還是92.35%，現在，便變成了91.52%。再下一次，又變成了91.03%。
一直在降低，始終在降低。
陸銘一顆心慢慢提了起來，情緒也慢慢高漲起來。
他感覺此刻的自己，就像是巨虧之後的賭徒，然後絕地反擊，慢慢開始贏錢一樣。
再多贏一點，再多一點！
整整七個小時時間。陸銘與三名隊友始終都坐在座位上，始終盯著視頻會議室之中的實時直播畫麵與那個數字，全程關注了它從100%，一直降低到0%的全過程。
此刻，死神星距離地球還有大概一千萬公裏左右的距離。以此距離與速度計算，大約在八個小時左右之後，它將來到與地球的最近點。
就像之前的100%並不一定意味著撞擊一定會發生一樣，陸銘清楚，此刻的0%，也不意味著撞擊一定不會發生。這畢竟隻是以當前軌道數據所計算得出的結論，在接下來，軌道仍舊可能繼續發生變化。
但……同樣如同當初的100%代表了極高的概率一樣，此刻的0%，也一樣代表著極高的概率。並且，因為此刻與之前的100%更為接近最終時刻的緣故，依據時間越短，預測越精準的原則，此刻的0%的概率，要比之前100%的概率還要高。
當它終於定格在0%之上以後，陸銘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在這一刻，他隻感覺自己像是經曆了一場生死之戰一樣。
他感覺自己身上黏糊糊的，衣服都粘在了身上。這時他才發現，原來，在剛才的過程之中，自己的衣服竟然全部被冷汗打濕了。
“還有八個小時，八個小時。以當前軌道計算，死神星將會在距離地球大約2000公裏的地方，與地球擦肩而過。等它離開地球之後，我們就徹底安全了。”
死神星的速度實在太快，快到地球的引力根本無法束縛住它。不僅地球，便連太陽都無法將它留下。
它將會如同一名匆匆過客，從太陽係之中一掠而過，然後再不回頭，繼續深入宇宙深處。
既然再不回頭，那自然就不可能再撞到地球之上。地球自然就徹底安全了。
“我去洗個澡，收拾一下。”
“我也去。”
來到酒店洗澡間，陸銘打開花灑，讓溫度適宜的水直衝到了自己身上，衝走了滿身的冷汗，衝走了之前的疲憊，也衝走了一些沉重。
這用去了大約十幾分鍾的時間。之後，陸銘匆匆擦幹身體，再次回到了電腦之前。然後他便看到，那個數字此刻竟然又有變化。
它變成了0.65%。
陸銘眉頭微微皺起。
但下一刻，那個數字便又跳動了一下，變成了0%。
他長出了一口氣。
偶有波動，正常。
時間慢慢的流逝著，距離最終時刻的到來，越來越近。
方舟基地，神聖教堂。寬大的神座之上，唐雲仍舊坐著。但與之前的閑散舒適不同，此刻的他，眉頭緊皺，身體緊繃。
十幾名仿生人少女仍舊在旁邊伺候。但此刻，她們的身體卻在忍不住的輕輕發抖。其中一名少女，臉上更是破了一道大口子，正有鮮血不斷流淌出來，甚至於在地上匯聚成了一小灘。但她連擦一下都不敢。
這是之前唐雲暴怒之下，用手中酒杯砸出來的。
“怎麽可能這樣？這不可能！那麽多預言都實現了，我的記憶不可能出錯！末日怎麽可能不來？不可能的！”
“是了，是了，小行星軌道受到影響，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在未來一定還有變化，它一定會撞上來的。在我的上輩子，這顆小行星也一定經曆了這樣一個過程。
“上輩子，世界政府那幫人給它起了死神星的名字，這輩子不也一樣起了死神星的名字？什麽都沒有變的。
“這輩子與上輩子之間，唯一的變數就是我。我確實改變了許多事情，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但，人類的活動，怎麽可能影響到距離地球如此遙遠的一顆小行星？完全不可能。所以，它一定還是會撞上來的，一定是。”
急速思考良久，唐雲才慢慢恢複了平靜。
“現在，那些受我邀請而來的科學家們，應該很慌亂吧？哼……”
此刻，方舟基地休息區。
之前的熱鬧氣氛已經**然無存。看著手裏手機上麵，那略顯刺眼的0%這個數字，大多數人都沉默了。少數人則在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空氣之中滿是沉悶的氣氛。
0%，怎麽就0%了呢？之前不是還100%麽？
怎麽會這樣？
撞擊究竟會不會發生？末日到底還會不會來？
己方的一切準備工作都是基於末日降臨這個前提而進行的。如果末日不來，己方又將何去何從？
如果末日不來，神子會怎麽辦？他會允許我們離開方舟基地，再次回到現實世界去嗎？現實世界……還會接納我們麽？
不，不會的，末日一定會來。神子做了那麽多預言全都應驗，這一次怎麽會錯？不可能的，後續一定還有變化，我們還有時間。
可是，現在距離軌道交匯隻剩下幾個小時時間了，時間越短預測越精準，概率應當已經很低了。
究竟是怎麽回事……
種種念頭紛至遝來。
便在這個時候，神子的聲音通過廣播，忽然間傳進了所有人的耳中。
“緊急通知，我方剛剛查明，小行星預警中心互聯網技術中心在之前已經查明了我們的數據竊取行為。但他們並未切斷連接，而是給我們返回了虛假的數據。
“我們的技術人員正在嚐試獲取正確的數據，預計需要五分鍾時間，請大家耐心等待。”
嗯？
王龍怔了一下，隨即心中恍然。
原來是這樣。
他大概明白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世界政府又是怎麽打算的了。
或許……世界政府是希望借此來令己方產生內亂？
如果撞擊不發生，末日不來，方舟基地可以肯定是會產生內亂的。
令己方產生內亂之後，他們就借此來鎖定己方位置？然後，派遣武裝人員，占據方舟基地，將基地的一切都納為己有？
如此一來，世界政府便可以掌握足夠的資源以躲過末日，然後繼續延續人類文明……
“延續人類文明”這一點，無論自己所在的末日組織，還是世界政府，都是一致的。但這個行為由誰來主導，區別卻很大。
還真是好算計。
王龍心中哼了一聲。
能入選到這裏的人都不笨。下一刻，便有許多人想清楚了這一點。於是，氣氛便再次略微活躍了一點。
“真實數據已經獲取。”
伴隨著又一次廣播，王龍看向手機，便看到之前還是0%的那個數字，此刻又變成了100%。
於是這裏的氣氛更加活躍。
但相比起其餘人，王龍感覺，自己還是要更加聰明一點的。
因為他想得更深，更遠。
他所想到的是，世界政府與神子，這兩個存在之中，究竟誰說的才是真的，誰說的才是假的？